等到她的视线聚焦到他的大手上时,他已摆出一副诚挚无害的表情,一本正经地对她说道:“这些人是在追杀姑娘吧?方才情势紧急,为了制止姑娘发出声音而多有冒犯,还望勿怪。”

林啾顺着他的手,望到了他的脸上。

双眸漆黑,神情冷肃,怎么看也不像个登徒子。

她简直怀疑方才那一番肆意探索的动作究竟是不是自己的幻觉。

他唇角一勾,道:“受惊脱力了么?”

边说,边把一条胳膊探到她的背后,将她扶了起来,揽在他的身前。

大约是之前与他有过更亲密的举动,林啾居然丝毫也没觉得他这样揽着她有什么不对。

她已经逃了好多天了,在生死边缘挣扎了那么久,忽然之间松下一口气来,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她慢慢抬起眼睛,看他。

好像想要最后确认一遍,他到底是不是个坏人。

对方弯唇一笑,温柔极了。

“那两个人失了名牌,必定会在这附近逗留,为了安全,便先在我这里住下吧。”他很自然地用另一条胳膊揽住她的腿弯,把她打横抱了起来,走向内室。

林啾迷迷瞪瞪就被他放到了竹榻上。

她很饿,也很渴。但连日奔波下来,缺得最狠的却是睡眠。

头一落到竹枕上,她就睡了过去。

她是真的太累了,被追杀的数日,她一次安稳觉都没睡过。此刻虽然觉得这个人很不对劲,但她现在的状态实在是差到了极点,要是出门遇上那两个追杀者的话,必死无疑。

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不如先睡为敬。

梦中,她饮下了好多清凉的、甜甜的液体,又解渴,又解饿,琼浆玉液也不过如此。

唯一让她有些不安的是,总感觉有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在盯着自己,时不时还能隐约听见磨牙声。

每次想要睁眼,都发现眼皮又冰又沉,根本睁不开。

等到她终于迷迷糊糊醒转时,发现口中有一股奇异的血腥味,头重脚轻,随便一动,眼前就一阵接一阵发晕。

耳朵旁边一直“呼呼”地响,她感觉到自己呼出的气息带着灼人的高温。

竟然发烧了。

一只手稳稳地将她扶了起来。

她吃力地偏头,看到一双关切的眼睛:“来,把药喝了。”

一碗可疑的黑色汤汁递到了她的嘴边。

林啾紧紧抿住唇。

直觉告诉她,这个人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丝毫也不恼,只温柔地又笑了笑,放下那只可疑的碗,用手背碰了碰她的额,道:“烧糊涂了么?”

林啾把唇抿得更紧。这是她最后的倔强。

他也没勉强,轻轻扶她躺下,从旁边的盆中取出一块冒着丝丝白气的冰布巾,敷在了她的额头上。

“你是谁?”林啾发现自己的喉咙烧得干哑无比。

男人动作微微一顿,脸上的笑容神秘莫测:“我叫卓晋,忘了么?林啾。”

林啾心下一凛:“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卓晋笑得像春风一般:“你自己告诉我的,真不记得了?”

“啊……”林啾歪了歪脑袋,毫无印象。

大约,也只能是自己告诉他的,毕竟这个世界上,没有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真名叫林啾。

接下来的日子,卓晋温和守礼,着实是个谦谦君子。

林啾心中的疑虑越来越淡,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早就病了,只是被追杀时心弦绷得太紧,并未觉察。

其实棺中那些轻薄无礼,只是发烧烧出的幻觉。

卓晋绝不是登徒子,否则这几日她病成这样,他早该把她吃|干|抹|净了。

卓晋白日里要去小学堂教书,每日晌午回来一趟,给她带碗小米粥,然后便到傍晚才回,扶她起来,亲自做几道清爽小菜,送到房中和她一起简单地吃顿便饭。

饭毕,他用一只木托盘收走碗筷,然后便会宿在主屋旁边的厢房中。

并无半点越矩。

林啾的病情渐渐好转,已能自己下地走上几步了,就是脚下总像是踩着云彩似的,好端端的地面,总能被她走出深一脚浅一脚的效果。

她只好厚着脸皮继续住在卓晋家中。

卓晋话不多,每日只会和她随意说上几句。偶尔有学生家长上门来,送一些米面,说上一些感激的话。

她很快就掌握了基本的信息——卓晋,泾京城中的教书先生,口碑甚佳,为人正直。家中已无亲人,只有一个表妹,偶尔走动。

前几日卓晋突发疾病,表妹徐平儿以为他死了,便请邻居帮着替他操办后事。本要停棺三日下葬,没想到第二日夜里他活转回来,恰好遇上了逃避追杀的林啾。

好像完全没什么毛病的样子。

他从来不问林啾身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面对这么一个活色生香的大美人,他似乎也没有什么好奇心,每日就像饲养一只生病的小动物一样照顾她。

果然是个端方君子。林啾愈加笃定。

共进晚餐的时候,她忍不住偷偷打量他。

这个男人长相平凡,清秀的眉眼,毫无攻击性的脸庞和嘴唇,相貌淡淡的,但大约是气质清正的缘故,整个人看起来极其顺眼,丝毫不输给那个号称容貌绝世的所谓男主。

想起那个油油腻腻的男人,林啾不禁摇头叹息。

这男主和女主吵架就吵架吧,偏要拉上她这个无辜的路人,害她不小心听到了那样一个惊天绝密。

她知道了那样一个要老命的秘密,男主必定不会善罢甘休。除非她死了,否则,他早晚会找到她,将她囚|禁起来。

到那时,是不是会连累面前这位温润如玉的教书先生?

此刻,教书先生正在慢条斯理地吃饭。林啾注意到他的手很漂亮,吃饭的样子也好看极了。

这样一个人,实在不应该被搅进她身后那场风暴。

林啾抿了抿唇,道:“这些日子,多谢照顾。”

卓晋停下筷箸,抬起眼来看她。

目光比她想象中更要深邃,平静的幽光之下,仿佛藏着惊涛。

“要走了么?”他淡淡地问。

林啾心底竟是奇异地划过一丝不舍。这几日,住在这处简陋小院,每日吃着粗茶淡饭,心底竟是异样地宁静。

若没有那些事情,她真愿意就这样一直过着平平静静的日子——如果他愿意一直收留她的话。

可惜没有如果。

林啾垂下眼帘,轻轻点了点头:“日后若有机会,我定会报答。”

卓晋唇角浮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

在林啾抬头望他时,笑容隐去,神情只见真挚:“是担心口舌是非么?其实不必在意那些。”

林啾摇了摇头,心中仿佛有许多话想要说,但到了唇边,却发现一句能说的都没有。

“不是,我只是还有些重要的事情得尽快去办。”

若说生怕连累他,倒像是亵|渎了他那颗君子之心。

“明日再走吧?”卓晋道,“我替你准备一些衣物干粮。”

不待她拒绝,他便扶着桌面站起来,转身慢慢往外走。

林啾垂下头,只觉口中的饭粒变得酸酸烫烫的,吃了几口,再也咽不下了。

她最怕别人对她好。

到了夜间,辗转难眠。

每每翻身朝着墙,她总有种错觉,有人隔着木窗,正在凝视着她。

一转头,却发现窗棂外面干净得很,只有大槐树夜影招摇。

她不禁自嘲地笑笑,叹道,“他怎么可能偷窥我。”

不知翻覆了多久,眼见天光将明,她感觉到有霜降下,寒意卷走了她的知觉,她终于睡了过去。

有人压住了她。

衣裳一层接一层被剥去。

她下意识要挣扎,手腕却被制住,摁在了头顶。

她的手指碰到了竹榻的边缘,感觉异常真切,不像是梦。

她用力睁开眼睛。

对上了一双黑湛湛的眸。

卓晋唇角勾着坏笑,声线低沉暧味:“想跑?欠我的,打算怎么还?”

林啾眨了眨眼。

恍惚中,见他眸中立起一道金色竖瞳,容貌比平日俊美了许多,好看得不像真人。

“做梦啊。”她喃喃道,“我居然做这么羞耻的梦,明日该如何面对他?”

卓晋怔了下,然后低笑出声。

“那么,这个梦,你可满意?”

独属于他的暗淡冷香袭来,林啾头脑一热,来了一句——

“那得看你表现如何?”

作者有话要说:卓:逮到一只自投罗网啾,清蒸还是油煎?

番外放飞瞎写哈!我写得好爽,希望你们看得也爽orz

第105章 番外·穿错的啾vs重生的卓(2)

“那得看你表现如何?”林啾觉得既然是梦, 那着实没必要矜持。

卓晋倒抽一口凉气,唇角笑容越发狰狞:“你不要后悔。”

林啾挣了下,挣开了他的钳制, 搂住他的脖颈,目光顺着他微敞的衣领往里钻,语气颇有些嫌弃:“你怎么没脱。”

卓晋:“……”

他觉得自己好像有一点招架不住。

见他脸色微变,林啾心中忽然一酸, 恹恹地收回了手, 扁嘴道:“我知道了一个很要命的秘密, 明日一别,要么死在那些追杀者的剑下, 要么,被那个男人抓回去当做禁|脔。”

卓晋眯起眼睛。

林啾自顾自说道:“长这么大我都没有谈过恋爱, 只在烧糊涂的时候,梦见被你亲过。那我明天就要走了, 今夜既然又梦到了你, 何不及时行乐?”

他的手指缓缓划过她的脸颊:“这么容易就喜欢我了?”

“也不算喜欢吧?”林啾诚实地面对自己的内心,“只是我也找不到别人了,如果非要在这个世界里选一个男人的话,我希望是你。这一别, 估计我不是要丢命,就是要**……那个男人,我是真心厌恶。”

“谁?”卓晋语气微冷。

林啾叹了口气:“不说这个了,你都把我衣裳脱了, 就只想和我聊天吗?”

卓晋吸了一口气,再不留情,重重压下。

林啾更加确定这只是梦。

因为他身上的衣裳自己就没了。在她呼痛的时候,一点冰沁的凉意席卷而过,伤势即刻痊愈。

随后便是神魂颠倒。

他太强了,小说都不敢这么写。

她觉得自己可能叫得太大声了一点,赶紧抿住唇,低低地呜咽。

他亲吻着她,动作张狂肆意,低沉的声音贴着她的耳畔,颇有不悦:“怕谁听见?”

“你啊。”她断断续续,“你就睡隔壁,万一不,小心,真叫出声,吵醒了你……那得多尴尬……”

卓晋:“……”一种自己绿了自己的怪异感。

獠牙一刺,狠狠刺入她的颈侧。

他还非得让她失控尖叫不可。

……

一夜混乱。

梦境结束的时候,有冰霜把她整个包裹起来,她睡得极沉,前所未有地感觉安稳。

醒来时,整个人都有些晕乎。

她战战兢兢地摸了下腰。

好像有点酸软,又好像没有。

脑海里全是昨夜与卓晋的种种,呼吸间满满都是他身上的暗淡冷香。

只不过身上全无半点痕迹,被他刺穿的颈侧也没有任何伤痕。

就是个逼真的梦。

林啾红着脸,下了竹榻,出门洗漱。

卓晋每日都会替她准备好洗漱用水,放在院中。

今日一如往常。

她的手指碰到铜盆和布巾时,心尖不禁悸了又悸。他那双手,摆弄这些东西的时候,是否就像夜里……

“林啾。”声后忽然传来了他的声音。

林啾手一抖,差点儿掀翻了铜盆。

转过头时,已然面红耳赤。

卓晋那双黑湛湛的眸中露出了笑意:“吓到你了?东西收拾好了,我送你一程。”

她心虚地点点头,没好意思看他的脸,只把视线落在他肩头那不大不小的包袱上。

他道:“冬日衣裳给你备了两身,再多就不方便携带了。干粮在衣裳旁边,你若打开食用过,便不要再放回包袱里,以免弄脏了衣裳。银钱我这里剩余不多,共三两七钱,藏在两套衣裳中间。你需要什么,便自己去买。”

林啾的眼眶慢慢红了。

她抿了抿唇,心想,‘若是没有那些事情的话,真想嫁给他,和他在这里过平平淡淡的日子。’

这般想着,又觉得自己亵|渎了卓晋的君子之心。

他走上前来,很自然地碰了下她的肩。

林啾的心脏通通通地跳动起来。

不料他只是拿掉了一缕落在她肩头的小槐花。

“走吧。”他收回了手,和她保持两步距离,温和地说道,“送你出城,我还得继续教课。”

林啾低下头,死死抿住唇,低低地“嗯”了声。

从来没有一刻,让她这样渴望平凡。如果她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人,该有多好?那样的话,她就有资格慢慢了解眼前这个人,看看他是不是当真如她以为的这样,又像是清水,又像是白玉。

可惜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