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树被笑声震得发颤,枝头雪花簌簌抖落,半透明的梅花花瓣随风轻飞,飞到他们的发上,肩上,衣角上…
看着,笑着,闹着。
此生都未曾这样放纵过,停歇处,银冀不自觉轻喘,漆黑眸底被一道妖冶蓝光照亮。他不动声色地转身,一手扶着胸口,微微懊恼,却见回廊红柱处站立一个熟悉的挺拔男人,那人一见他立刻单膝下跪,声音铿锵有力:“臣夏定宇叩见大王。”
“哥哥?”
“夏大哥?”
“真是你啊,夏大哥,你怎么不声不响就回来了?”瓦儿想收住手中雪球已来不及,那球直直冲向回廊。夏定宇头一侧,躲过雪球的攻击,朝她扬扬唇。他自带军镇守边疆之后,久未回朝,此时已是威风凛凛英武挺拔的男人,浑身都散发出大将之风,瓦儿差点认不出来。
“大王下旨让我回来过年,岂能不遵?”夏定宇注视着她,“许久未见,郡主除了瘦了些,其他一点也没变。”
“呵呵。”瓦儿以笑代答,谁知这一年间经历过多少苦楚无奈,容颜未改,笑声未退,可是心怎可能再如从前?
“定宇,你可算赶回来过新年了。”银冀拍拍袍子,急促地将心绞疼痛压下,暗中庆幸他的适时出现,可以让自己有了回房的理由。
瓦儿望着两个男人离去的身影,鼻头发酸。团圆了,都团圆了,月容、安然、夏大哥都回来了,太妃奶奶已不在,云姨…云姨啊,翟和筱水都说你还活着,为什么你还不回来呢?
无论如何,这个新年,的确是个热闹而愉快的新年。
元宵节过后,银翟仍没有回宫。
在大家的挂念中,他的信又一次飘然而至,依然是瓦儿欣喜地打开,细细说给银冀听。每一次拆信,都寄托着希望,每一次看完信,又有着浓浓的失落。
“翟说,他好几次与须乌子失之交臂,还说…殇烈的血咒在去年年底严重发作,现在却已化解了…”瓦儿热泪盈眶,拿着信的双手开始颤抖,“冀哥哥,你看你看!翟说殇烈的血咒已经被化解了…冀哥哥,你也可以的,你有希望了!”
银冀接过信,冰凉的指尖逐渐感染上丝丝热度。
“我们去刖夙好不好?找殇烈问问,他是怎么好的?”瓦儿兴奋地小脸发红,眸子格外灼亮。
银冀迅速扫完全信,眸光重新沉静下来。
“翟已经去了刖夙,蓝倪不是刖夙的国妃娘娘吗?他会打听清楚的。何况你身子弱,外面天气恶劣,好好休养。”
“我知道,冀哥哥也是。”
“恩,我们都是,翟在冰峰剑口下奔波,我们不能让他失望。”
两人相拥,默默为独在异乡的银翟祝福。
次日,瓦儿密诏乔雀,面色严肃。
“乔太医,大王的病情请如实告诉我。”
乔雀自被传唤就已有预感,见到瓦儿先恭敬叩首,再拱袖道:“回郡主,大王咒气未解,偶有发作。请郡主劝大王勿再为国事操劳,冬日天寒地冻,大王该以身体为重。”
“大王的情况是不是好些了?”
乔雀僵了一会,头皮隐隐发麻。大王的咒根越来越深,强自隐忍多少痛苦而不为人知,他最放不下的还是郡主啊,又怎能让郡主知道?
“郡主放心,大王已冲过二十五岁大劫…翟王爷也会找到解咒之法的。”
“若翟王爷找不到解咒之法呢…大王会如何?”
乔雀开始冒汗,郡主此问,让他如何回答?无法解咒的结果,自然是无力回天,可这…实在说不出口。大王日渐消瘦,心也有所预知,自从刖夙国原来的药方子撤换了之后,他的心态逐渐恢复平静,不再暴躁不堪。但愿这平和心态能助大王顺利熬过难关。
“乔太医,你说话啊,大王会如何?”瓦儿做不到淡然。
“郡主…大王鸿福齐天,水晶洞中生死一线都跨过了,现在还惧怕什么呢?”
瓦儿咬住唇,沉默一会问:“请太医如何告诉我,若大王有了的孩子,孩子真会遗传咒气吗?”
乔雀猛然睁大眼,吃惊道:“郡主您…有了?”
瓦儿摇头:“我非常希望能为大王添个孩子。唉,你也知道银族的状况…太医,孩子真会传染咒气吗?”
乔雀眼中闪过悲色,婉言道:“郡主身子虚弱,暂不适合身孕子嗣…日后,与大王一起调理好身子,可以为银氏多添几个王子、公主。”
瓦儿总觉得某个地方不对,突然冷光一闪,她刹时白了脸:“太医,实不相瞒,我与大王在一起这么久,也未喝那黑色汤药,为何我的肚子…我这就是没动静呢?会不会…”
“郡主…”乔雀不料她直接提出,本就不善说谎的他再也镇定不住。瓦儿瞧出端倪,抑住不祥预感,直接逼问起来。乔雀极力左顾言他,最后无奈只得将半年前的诊断结果告知,瓦儿巨震,心口抽痛不已,薄薄的唇完全失了血色。
她背抵着桌子,眼眸灰暗:“太医,难道…我这一生真不可能有孩子么?”
“不是的,郡主。这半年,老臣多次暗中为郡主诊断,郡主并非先天不孕,只是受到药毒影响…只要继续按我的方子调理,定会恢复健康的。”
她声音虚弱发颤,有着疲惫的绝望:“那到多久?万一冀哥哥…”
上苍啊,你到底想怎么样?难道连我想冒险给冀哥哥一个孩子都不给机会么?
春光如醉。清澈的泉水重新发出清脆的丁冬之声,树头桃花红了又随风飘落。莺歌燕舞,喜鹊啼鸣,处处阳光明媚。
正殿之上,百官均着新袍,人人气势不凡。响亮的朝拜声回响于殿堂之中。
夏定宇一身戎装,容光焕发,大手握在腰间的配刀上,每走一步都沉稳有力,显出大将风范。身后跟着银色劲装英姿飒爽的夏安然,看得瓦儿两眼发直。
浦月容仿佛早已知晓般朝安然点点头,等她走近,两人一同回身,盈盈跪在殿中。
“臣妾拜见大王。”
“不必多礼,起身。”银冀高坐王椅,清俊面容淡然冷静。
浦月容缓缓起身,夏安然却垂下眼睫,无视于大家奇怪的目光,道:“大王…臣妾有事相求,请大王成全。”浦月容更是讶异,银冀朝一旁的瓦儿看了一眼,朗声道:“何事请说,本王定然成全。”
“恳请大王革去臣妾妃位,赐与自由。”
殿中顿时鸦雀无声,静得只闻呼吸。无人不知大王对郡主忠贞不二的感情,浦、夏二女若想得到宫廷荣宠,实属不易,国妃娘娘确非郡主莫属。瓦儿黑眸闪动,不可置信地乱了呼吸,刚要开口,只见夏定宇大步上前,铠甲一掀单膝跪地:“禀王,夏家乃一门武将,臣想带领臣妹一同前去镇守边关,保家卫国,请大王成全!”
银冀沉默一会,黑眸定定看向小脸微垂的安然,他知道,她已决心离开这里寻找新的生活…于是手腕一抬,沉声下令:“好,本王成全你们。百官听旨。”
“臣听旨。”百官齐齐下跪。
“夏氏安然曾被太妃娘娘亲封为妃,该女子温婉贤淑,冰清玉洁,美丽动人,是本王不懂得珍惜。宣,即日起革去王妃之位,恢复将军府千金之名,日后自由婚嫁,本王将亲自下旨恭贺…”
“吾王千岁千千岁!”仅此一句,表达所有人的心声。
唯浦月容僵然呆立,被眼前形势惊倒,夏安然磕首谢恩后抬眼看向她,神色复杂似有不舍。是啊,有谁知道一道请求退去妃位的背后,承载了这个女子多少辛酸的苦与泪?若是夏定宇冷静兼理智地帮妹妹分析后半生,夏安然又怎有勇气割舍一切?
瓦儿悄然湿了眼眶,十载情缘,十载恩怨,册妃大典上的荣耀成过眼云烟,如今一声请旨,一句自由,化作千言万语,此生何求?
第二日,宫门前,夏安然随兄夏定宇前往边关,她立志成为银暝王朝的巾帼英雄。浦月容也来送行,她第一次没有将自己精心打扮得雍容华贵,站在夏氏兄妹面前,心思千转百折。看到安然镇定的小脸被新的理想映得发亮,瓦儿淡然而幸福的小脸,她不禁绞紧了罗帕,目光迷离,突然有些羡慕安然,又突然发现自己不知道下一步该何去何从?
“珍重!”
一声珍重,带走了三位女子之间的千言万语,瓦儿差点挥泪洒别,直到队伍消失,她才感叹着回身,正巧对上浦月容深思的目光。
“或许,安然的选择是对的,去了边关,远离这王宫里的清冷、是非…一颗心应该不会再那么疼吧…”
“月容…”瓦儿忘了回答,第一次看到浦月容这样迷茫的神情,一双美目将往日凌厉的自信掩盖了起来,透着淡淡的伤感,看来她在南音寺真的心静了不少。浦月容也不明白自己怎么了,也许安然出人意料的决定重重地刺激了她,她朝瓦儿扬起了美丽的唇瓣:“我做不到像安然那样洒脱放下,我也不可能忘记过去的一切。但是…我想,我会请求离开一阵子,跟零儿去大唐游历一番再回来。”
如果,在王宫中看着银冀与瓦儿甜蜜幸福,让她一个人忍受冷落与寂寞,还不如强迫自己暂时有多远离多远,在放逐中忘却…只是,她真能如瓦儿和安然一样做到吗?
[银暝篇——冷君·宠妃:078 蒙舍一战]
风吹过园子,空气里弥漫着春日的花香,柳絮轻扬,飘飘洒洒。
阳光映在瓦儿鹅黄的绸衣上,白皙的脸颊看起来平静淡雅,眉宇间却有丝抹不去的轻愁,为银冀也为自己。
这天,春风捎来了一封来自蒙舍阁王的邀请函,原来月前国妃曲咏唱诞下一位王子,特邀请三诏君王同去喝满月酒。
同一天,银翟也传来书信,信中说,去年冬日在茶溪镇与大唐密探组织生死一战,殇烈等三诏君王也都有在场,自此后,各诏王之间滋生了一种默契,此番他完全可以代银冀去参加喜宴,银冀不必长途跋涉,辛苦前行…
瓦儿看完信,望见银冀决意的目光,柔声道:“冀哥哥现在的状况不宜远行,但若你决定去蒙舍,瓦儿定陪你一起。”
银冀轻咳了一声,笑道:“阁昱毕竟发了邀请函,喜获太子。身为银暝君王,不能不去,何况这正是四诏联谊的最好时机。咳…”
瓦儿握住他的手:“好,无论你去哪,我都跟随你。”山高路远,她不怕,只怕能珍惜的时间不够多,只怕不能抓住在手中的每一刻,只怕不能为他分忧解劳。
银冀回握她:“咳咳…瓦儿,对不起。”
瓦儿噗嗤一笑:“为何突然说对不起?我们得准备好即刻起程呢。”
“对不起到现在还没帮你完成国妃的心愿,对不起没能给你一个孩子…”他说得沉重,心头又开始被针尖扎入,密密匝匝,在这春风如醉的时光中,冒出一身冷汗。
“我说了,我不在乎…冀哥哥,你怎么了?咒气又发作了么?”
“没有。”他忍住疼痛,眸光温柔如水,“等从蒙舍回来,我就诏告天下正式册你…咳…”
“冀哥哥!”瓦儿见银冀脸色发青,似是诅咒发作的征兆,大声疾呼。乔雀闻声而至,忙为他把脉,好在一会后他就平息下来,笑道:“说了无防,瞧你紧张的样子。”瓦儿掩不去忧色,见他双唇逐渐回复淡淡红润,才轻轻吐了口气。
次日一早起程,前往蒙舍。
舒适的马车上,瓦儿靠在枕塌间慢慢睡去,似乎感觉银冀正对自己云淡风高地微笑,湛蓝无垠。醒来时锦衾盖身,温暖让人身心松散,银冀温玉般的容颜就在眼前,他也睡着了。侧身将花棱车帘掀开一道细缝,带着雨意的微风悄悄地流泻进来。
外面零星飘着飞雨,颇有春日的意味,回头凝望他平静睡颜,心中像总有什么放不下,淡淡的又沉沉的。
事实证明,蒙舍之旅,不虚此行。
蒙舍边界的石碑旁,一个人等待已久,他戴着一顶垂着白纱的斗篷,遮去俊挺面容,衣袂飘飘,玉树临风,左手握着一柄长剑,隐隐杀气浑天而成。驾马车的侍卫先是一惊,而后定睛一看,吃惊朝车内低喊:“大王,前面好象是…”
瓦儿坐在门边,素手轻挑门帘,目光所及处立刻如触遭电击,惊喜布满双眸。
“是翟…”
银翟英姿傲然,独立于夕阳之下,斗篷上白纱轻扬,浑身如镶上橘色的光边,将他的孤冷柔和地包围起来。真的是翟,倔傲的背影,那身形,那姿势…不知何时,他的身影也已悄然映入她的心中,只消一眼她便能认出。
“冀哥哥,翟竟然在这里等我们。”
银冀往前方看去,低咳了一声:“咳…他是知道阻止不了我们前来,所以在此等候。”
果然,兄弟俩有默契,翟正如银冀所说,既然蒙舍王宫内要相见,何不在此等候?他摘下斗篷进了马车,大概许久未见,瓦儿竟有些紧张,他从来都给她一股冰冷压迫感,这会离得近,她几乎可以闻到他身上属于冬天冰雪般的气息。瓦儿抓紧膝上裙纱,默默猜测。半年了…这半年,他经历些什么?面容如冀哥哥一样冷静淡然,似能看破红尘生死,眉宇间又透着冷漠沧桑,让人心疼。
翟故意忽略她的视线,淡淡地说起了茶溪谷之事,他声音清朗动人,讲述一场惊心动魄的血战也显得平和清淡,瓦儿听着听着,却为殇烈和蓝倪生死不渝的爱情感动地热泪盈眶,她声音哽咽,语有羡慕:“殇烈悬崖上的忘死一跳,难道没想过刖夙就此一国无君么?该是怎样浓烈深刻的爱…才能让一个男人如此舍生忘死,甘愿抛却江山红尘哪!”
泪水滴落如透明的花瓣,盛开在鹅黄色萝裙之上。
两个男人不约而同伸手,又同时缩回,对看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对她相同的深重情义。银冀撇开头,忍不住轻咳了几声。银翟则清清嗓子:“倪儿是个很好的女人,好女人总是值得男人舍生忘死。”
“对了,你不是说蓝倪与你结为异姓兄妹了么?殇烈真为她殉情了?”瓦儿早忘记了刚才初见时的别扭,关心问道。
银翟黑眸灼亮,想起蓝倪这个柔弱却异常坚强的女子,正如眼前瓦儿一样,是朵历经风雨而不屈服的小花,神情变得柔和,笑答:“他们都没事,非但没事,还真情动天,上天赐予了奇迹。”
“奇迹?”瓦儿好奇道,连银冀也被吸引了过来。
“山崖下,他们本打算同生共死,没料到须乌子带小徒弟去救了他们。”
“你是说…”瓦儿捂住小嘴,双眸比夜空悄然出现的星子还要闪亮,屏住呼吸,“殇烈被须乌子救了?他身上的诅咒解除了?”
“是的。”银翟笑容扩大,语气轻松了些许,“现在须乌子就在蒙舍参加喜宴,所以…我也终于可以来见你们了。”
“咳咳…”银冀自然欣喜,瓦儿张开双臂,又哭又笑地伏在他的肩头:“冀哥哥听到没?有救了有救了!殇烈的咒都已解了,何况是你,呵呵,老天…我真恨不得马上见到须乌子。”
银冀扶稳她的手臂,目光在马车昏暗的光线里,定定注视着翟黑亮的眼睛,喉头一热沙哑道:“谢谢你。”
“谢谢你!翟,真的好谢谢你!”瓦儿放开银冀,忘情地拉起翟的手,他手心温热,在突然被她握住的瞬间,不由自主轻颤了一下,然后血液抑制不住地加速流淌,眼底只有她的容颜。
原来,他真忘不了她,一刻也忘不了,一辈子也忘不了…
蒙舍国,大和城。
这里是都城,一派繁华的景象。
朝阳斜照在威武的宫殿顶上,洒下柔和的金芒。宫内更是张灯结彩,处处散发浓郁的喜庆。每个人的心情美丽如醉,朝臣道贺声此起彼伏,最引人注目的正是两位君王。蒙舍主人阁昱揽着绝色娇妻曲咏唱,热情招呼客人,小王子安静地躺在大红襁褓中。
刖夙国妃蓝倪也有七八个月的身孕,却因跟咏唱情同姐妹,非得执意前来,殇烈无法,只能小心翼翼地携同她早一天抵达。
北诏楚弈神采照人,衬得一张俊逸出尘的脸庞让人无法逼视,然而他手臂紧搂的一步不愿放松的女子才是众人焦点。泪西虽相貌平淡,甚至因跛足而走路姿势微微怪异,但她双眸灵澈动人,面容恬静淡雅,自内而外散发出朴实的华贵,这等姿态非一般女子所能拥有,莫怪乎眼高于顶自持甚高的邪君将她视若珍宝,近乎无赖地将她守在身边。
“冀哥哥,天黑前我们定要赶到。”瓦儿看看天色,一路催促驾车侍卫加快速度,终于在喜宴开动之前,如愿赶到蒙舍王宫。
她再一次庆幸没有白来这趟,泪西、楚颜早已坐在宴上,一看到她便微笑着打了招呼。
瓦儿抬眼望去,那个线条英俊冷硬的男人就是殇烈吧?他身边的白衣女子该是蓝倪。翟怎么不说,蓝倪马上也要做娘了。望着蓝倪高高隆起的腹部,瓦儿咬住了唇。渴望,希冀如流星,闪过又滑落。她朝蓝倪点头微笑,以眼神投去初次问候,而后紧随着银冀向曲咏唱和小王子送上祝福。
这是一场前所未有的喜宴,四王加上银翟共同畅饮,他们身边的几名女子俨然也是全场注目的焦点。
宾客朝臣就座,瓦儿将目光悄然扫过全场,密密搜索白袍老人须乌子的身影。
须乌子,你在哪?我们寻你已久,这次,你再不能以什么“听天由命”来打发我了…
这夜,须乌子没有出现,瓦儿伴在银氏兄弟身边,心不在焉地喝了几杯酒,见颜儿朝自己勾勾手指,便起身走了出去。
外面月光如水,春风醉人。
楚颜独坐在静谧的百花园里,轻蹙黛眉,树影洒在她美丽的面容上。
“茶溪镇一别,又是半年,颜儿你心事很重。”瓦儿本欲继续在宫内找寻须乌子踪迹,一走进园子便瞧楚颜魂不守舍的模样。
“那么明显吗?”楚颜站起身来,抿唇一叹,“说起来,的确是有很大的心事。”
“说来听听。”瓦儿见她愁眉不展,哪有昔日活泼的影迹,当下决定先与她促膝倾谈一番。
两人走到凉亭中,坐下。
楚颜道:“说来话长,去年初冬,我跟泪西又悄悄出宫,正好在茶溪镇再度遇见慕大哥,他看起来很忧郁,我放心不下便跟随于他,原来他妹妹瞳瞳患了绝症…”她顿了顿,转头看向瓦儿,“你没听过吧?瞳瞳以前是阁王最心爱的女子,唉!这中间曲折太多,总之阁王现在一心一意爱的只有咏唱。”
瓦儿忍不住问:“那瞳瞳姑娘患了何症?即是阁王心爱之人,应该有请来天下名医为其治疗吧?”
楚颜皱眉,语气里尽是哀伤:“可惜,她中的是一种无人能解的神秘诅咒…”
诅咒?又是诅咒?瓦儿心口狂跳,声音不免紧绷:“什么诅咒?莫非…”立刻联想到慕千寻与须乌子的关系,她只觉血液上涌,激动不已,“须乌子也无法救她么?”
“命中注定…”楚颜悄悄抹了抹泪,吸吸鼻子,她永远不会忘记自己随着慕千寻,一路照顾瞳瞳去了大唐,冬日雪花飘零,瞳瞳在他哥哥怀中含笑离去。
往事悲沉,压抑于胸,慕千寻的冷寒面色千年不破,更是伤透了她的心,她的情。
“慕先生一定很痛苦…”瓦儿可以理解那种丧亲之痛。
楚颜却突然负气地咬紧牙根:“他是痛苦,痛苦得要出家做和尚!无论我如何使尽招数相劝,他都不愿回看一眼…我对他这般尽心,他心里却从未有我的存在…”
又一个付出真心而得不到回报的女子…瓦儿无言,心思又回到冀哥哥的诅咒身上。一路行来,她看得出他极力隐忍,可无意中看到他虚弱疲惫的眼神,心头常常抽痛。
清风柔和,树叶轻摇,回廊上高悬着盏盏红灯。这样的夜,本该祥和宁静,然而夜色之中却暗伏着不易觉察的诡异。她们刚返回国宴厅中,侍卫就急急来报:“大王…不好了!小王子被黑衣人劫走了。”
顿时,厅中一片惊乱。
瓦儿的忧心不无道理。
黑衣人正是大唐密探组织的首领,他们已布下重重机关,趁四王聚会蒙舍时,派军直接进攻银暝、刖夙和北诏宫殿,并以小王子来要挟蒙舍阁王…
时间在大家的愤怒隐忍中终于熬到了第二天。
鸟语花香在众人眼里不再美妙,阳光也显得暗淡了几分。一封没有署名的信被寒光闪闪的利刀钉在树杆上,侍卫发现后匆匆来报。阁昱面色阴沉地拆开信封,白色纸上写着几行黑色的字——若要救人,明晨,松明山顶。
箭在弦上,千钧一发。
“冀哥哥,你真要去么?”尽管已劝了一夜,但瓦儿瞧他面容发白,着实放心不下。
银冀眸中锐光一闪而过,轻咳一声:“大唐贼子,扰我边疆,害我子民,早该歼灭了!瓦儿,别担心。”
“翟…”瓦儿看出银冀眼中的决心,将脸对上翟,欲言又止。
翟淡然一笑,刀光血色在他眼中已是寻常,安抚道:“我答应你,归来时,还你一个安然无恙的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