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注视之下,不禁吃了一惊,才惊觉到自己一人立处,竟是一方峭立的山壁,前面不及两尺之处,便是虚空,若非慕大哥驱开云雾,简直看它不见,一脚踏空,便当粉身碎骨,好不吓人。
“你可看见了,”他说:“下面十丈左右,有几块山石,可以暂时藏身,你在那里等我,我去去就来。”
我不及多问,慕大哥已自腾身跃起。
他有意做出一番声势,一面运施轻功,直向崖上攀升,一面频频挥动手上长衣,发出大片力道,风力及处,飞雪走石,声势惊人已极。
空中飞鼠先为他衣上风力惊得频频后退,继而循着他上升的身势,一窝蜂般地涌了过去,我这边顿见轻松,排除了一时之危。
我随即明白过来,敢情慕大哥施展的是“调虎离山”之计,以身为饵,把眼前飞鼠诱开,好让自己伺机离开。亏得他想出了这条妙计,解救了自己一时之难。
不禁为对方担起忧来,这个笑容璀璨的能与日月争辉的男子,为了救我于危难中,竟然以自身做饵…
心中说不出什么感觉,他那样一个风雅脱尘,风华绝代的男子,好似山水间的一块灵玉,有豁达胸襟,有那样的磊落情怀。这样的男人,骨,比铁石坚硬,心,似冰雪通透。这样的男人,怎不让人心动,让人心折。
我倚身山石,悄悄地向峰上注视着。既冷又饿、又倦。虽然已是初夏,但这深山不似寻常季节,风仍嗖嗖地刮着,感觉寒气逼人。伤处还在隐隐作痛,心里又急,偏偏慕大哥去而不返,真急死人了。
恍惚里,四野索然,天空却又呈现出一片静寂。不知什么时候,弥天盖地的大群飞鼠,却又消失不见了。
我用长剑剑鞘支撑着,方自站起,还没有弄清楚是怎么回事,眼前人影闪动,慕大哥伟岸的身影己来到眼前。
“啊…”显然已是惊弓之鸟,我后退了一步,才看清了眼前人是谁,苦笑着点点头:“你回来了?”
慕大哥剑眉微皱的打量着我:“你很冷么?”
我点了一下头,又摇摇头说:“还好…”
“把这个披上!”
一片长影,起自对方手上,我忙接住,敢情是对方先前用以却敌的那袭大氅。
迟疑了一下,才把它披在身上,果然暖和多了。奇怪地打量了他一眼,我慢慢道:“我们还不走么?”“再等一会儿。”慕大哥转向天空附近看了一眼,显然对于离去的飞鼠,不能完全放心。
“你把它们都引走了?”
他没有答话,向外面看了看:“我们现在可以走了。”
我叹了口气,歉疚地道:“今天幸亏你及时赶来,要不然真不知道会落成什么样,说不定已经葬身飞鼠牙下了,信不信,我这辈子还从来没这么惨过。”
慕大哥听完后,一把捉住我的手臂,略带激动的说:“不许你乱说,我不会让你有事的。”说完,一把横抱起我就大步往山下走去。
冉冉白雾,弥漫四合,我们穿行其间,有如沐身于大气云海,四面绝壑,叠嶂千仞,略不慎,便有失足坠身之危。
行了一段,我感觉口渴难耐,便抬头说:“慕大哥,我好渴!”慕大哥看了看四周,走到一条自山顶延绵而下的溪水边,轻轻的把我放下,我顾不得其他,便自弯下身来,双手掬了一把,放迸嘴里,才饮了一半,便倒了下来。
并没有倒在冰冷的地上,而是感觉在一个极其温暖的怀抱中,隐约听见头顶传来的焦灼的声音:“颜儿你怎么了?怎么了?”
而已倒在他怀里的我,却已是疲惫不堪,浑身使不出一点力气,很想开口告诉他我没事,但是却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只是牙关紧咬,双眉微蹙,感觉甚是痛苦。
模糊中,感觉有人轻抚了一下我的额头,我奇热似火的额头顿时一片冰凉。
却不知此时慕大哥因为我的昏倒而心痛不已,因他知道,这番发作,绝非突然,而我方才还若无其事,与他从容对答。
恍惚中似乎听到有叹息声:“你竟是为飞鼠所伤,怎么早不告诉我,差一点可就没命了!”
又说:“这类飞鼠,齿爪之间皆有剧毒,无论人兽,只要为它所伤,先是昏迷不醒,过后便遍体高热,全身肿胀而死,幸好发觉得早,要不然…”
随后感觉有人为我解了上衣,露出了火热肿胀的肩头。
我饶是害羞,却也无能阻止,只能娇弱无力的说道:“慕…大哥…!”
[北诏篇——邪君·残妃:番外——慕千寻与楚颜公主(八)]
一团灯蕊突突实实地在眼前亮着。
窗外是风雨抑或是落花,只是窸窸窣窣地响着…我的眼睛睁开了又合拢,合拢了又睁开,一切的景象,竟是那么朦胧。
慕大哥仿佛手上拿着一把小小的刀,在我肩上轻轻地划着,用力地按着、挤着,然后便有浓浓的,几乎成了紫色的血流出来…
奇怪的是,我竟然不知道疼痛,只觉着既热又痒,身上是那么的胀,血挤出来,感觉上舒服多了。
接下来是敷药、包扎,我的身子像是烙饼也似地翻过来又覆过去。这个人的力量可真大,那一双有力的手掌,缓慢而有节拍地在我身上移动时,带来了万钧巨力,其热如焚,我仿佛全身燃烧,五内俱摧,终至人事不省,再一次地昏了过去…
鸟声喳喳,翅声噗噗!这只麻雀敢情瞎飞乱闯,飞进屋里来了。便是这种声音把我吵醒了。
映着蓝天的银红纸窗,显得格外明亮。空气既清又冷,吸上一口,是那种沁人肺腑的清凉,说不出的神清智爽,真舒服极了。
我真想还在床上再腻一会儿,可是我得起来,这可不是我的香闺。
小麻雀仍在噗噗地飞着,一下飞到梁上,一下又撞着了墙,唧一声喳一声,怪逗人的。
看着、想着,我像是拾回了昨夜的旧梦,终于明白了一切。
一霎间,那颗心噗窦窦跳得那么厉害,可不能再在床上腻着了。
被子一掀开,我可又傻了,瞧瞧这一身,这是谁的衣掌,这么大?倒是挺好的料子,雪白的绫子,说褂子不是褂子,说袍子又不是袍子,倒像是打关外来的那些蒙古人穿着的式样,腰上还有根带子。也亏了这根带子,要不然长得可就拖下地了。
不用说,这是慕大哥自己的衣裳,如今是“秃子当和尚”一将就材料,这就“将就”到了自己身上。
长衣裳里面是自己的亵衣褂子,总算没有赤身露体就是了。饶是这般,我仍然羞红脸。
发了一阵子愣,找上鞋穿好了,试着伸动一下,身上松快极了。简直比没受伤以前还要舒坦,依稀尚能记起昨夜之事,对方为自己敷扎之后的一番推按,其热如焚,想必是受惠于他的内力灌疏,打开了全身穴脉,才会恢复得这么快,感觉着这么松快。
也不知是什么时候了?不知道哥哥和泪西他们怎样了?…一想到这里,我真恨不能马上插翅而归。偏偏心中牵挂的那个人还不出现。
耐着性子,又等了一会儿,仍不见动静,走过去推开门,轻轻地咳嗽了一声,才发觉这是一处极其优雅的竹舍,它掩映在一片竹林中,佳泉环绕,竹影憧憧,千枝万叶碧色欲滴,比起那些姹紫嫣红,此处竟是别样的清幽。只是此刻,在这宛若世外桃源的佳境中,除了自己以外,却是空空如也。
也许主人当初建造这所竹舍时,原本就没有打算用以待客,总共不过才两个屋子,除了那间起居的睡房之外,就只是眼前这间小小的书斋而已,而慕大哥并不在这书房里。
我正站在书斋门口四处打量,突然眼前人影一晃,还未看清眼前人,就被一把搂了过去,我来不及回神,已经落入一具坚实的怀抱。
“颜儿…”慕大哥低沉的嗓音蓦然响起,带着心疼和自责。
“慕…”我痴恋的低喃,紧紧的回拥着他。
“傻丫头,为什么要牺牲自己救泪西,我们有能力保护你们,颜儿…我好怕失去你,发现你不见了的那一刻,我心痛的都快死掉,颜儿…颜儿…我的世界只有你,只有你了!”大手紧紧的抱住我,紧紧的,带着恐惧的,带着眷恋的,带着珍惜的…
感受着他那浓浓的爱,想着他为了我那样的不顾性命,我哽咽着,柔声说道:“不会的,颜儿永远都是慕的,不会失去的。”然后把脸深深的埋进他怀里。
猛然想起哥哥,我焦急的抬头,不想,我娇嫩的鼻子却撞到了他坚实的下颚,生疼生疼的,鼻子忍不住就酸了,泪忍不住就涌上来了,我揉着鼻子哀怨的看着他,脱口问道:“哥哥和泪西呢?”
他爱怜的看着我,心疼的把我揉着鼻子的小手握在大手中,然后伸出另一只大手轻柔的帮我揉着小巧的鼻子,轻笑着说:“颜儿心里只有哥哥么?”
我心中本就因撞疼了鼻子在他面前掉眼泪气恼,现在他还这样说,他又不是不知道我对他的感情,对他的关心,还故意卖弄,再加上昨晚受的惊吓,我越想越生气,越想越沮丧,越想越委屈,越想越伤心…,这些情绪如潮水般汹涌澎湃着,却找不到宣泄的地方,眼泪不禁就啪嗒啪嗒的往下掉。
我委屈的咬着唇,泪珠像泉水般涌出又涌出,眼前的人,模糊了;眼前的世界,消失了…
眼泪不停的掉下来,直如暴雨梨花,我气鼓鼓的带着哭腔说:“你坏…就是你坏…你…呜呜呜呜”柔软的小手使劲捶着他的胸口,虽然生气,可我大伤初愈,却显得娇弱无比,此时此境,便是铁石人儿,这幅画面印入眼帘也不免为之动心。
渐渐的停了下来,只有抽搐的份。我无异十分虚弱,这阵子忘命的哭,使劲的捶打,更似忘了身上的伤,虽经慕千寻刻意的包扎,服药治疗,到底新伤未愈,方才悲伤里未有所感,此刻静下来,立刻便觉出伤处阵阵撕裂的痛楚,伴有丝丝温热的液体从伤口中溢出。
我顿时痛得身子全痉挛了起来,脸色倏然间就血色全无,冷汗从额上滚滚而下,心中却气他恼他,跺跺脚转身想回屋,他却一把抱住我到处乱转的身子,炯炯的眼神里,散发着深挚的关怀情意。紧接着他的另一只手,已轻轻移向我的发际、眉梢,轻轻滑过了我染满泪痕的脸。感情充沛时,即使手指也似沾了情意,变得细致多情,温柔而灵活。当它轻轻滑过我流泪的脸,却已完成了清洁的任务,无异于一方丝绢,揩干了我脸上的凄凄泪痕。
然后,他自责的、无限心疼的柔声问:“伤口疼了吗?真是傻丫头,都二十岁了,怎地还像小女孩似的哭?”
我噘着嘴,眼圈红红的,气呼呼的喊:“你啊,都是你,都怪你,都是你的错!”他温柔的抱着我,嘎哑的、焦灼的说:“颜儿,我…我可以为你舍去性命,我…我怎舍得气你?”
“对不起,对不起…颜儿,你不要再这么激动,伤口会裂开的,楚兄他们都很好,他们先启程去刖夙,让我陪你在这里暂住一宿,休整一下再启程去找他们,对不起,我不是故意气你的,我…”
“我那样说,是因为太在乎你,在乎到我不知道要怎么跟你相处。你的一颦一笑总是轻易的就感染我枯竭的心,你的每一个动作都牵动着我的心,所以,我…”
他情不自禁的吻了我,小心翼翼的,无比珍惜无比眷恋的,我就那样软在了他的怀中。
他紧紧的抱着我:“颜儿,你先安静下来,让我检查一下你的伤口!”他轻轻的抱起我,轻轻的把我放到床上,动作那么轻柔,仿佛我是一碰就碎的水晶娃娃,又仿佛我是世间最珍贵的珍宝。
他轻柔的掀开我的上衣,雪白的香肩就露出来,我不禁有些窘迫。他低叹了一口气,心疼的说:“伤口裂开了,又出血了,我要帮你重新上药包扎,会有一点点疼…”他的声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他心疼我,于是故作不在意的说:“我才没那么娇弱呢,不要小看我,来吧!”
他轻轻的,轻轻的将原来的纱布换下,极其轻柔的上药,然后包扎,然后小心翼翼的把我拥入怀中,感觉着他的那只手,落在了自己发间,温柔地轻轻抚摸着,不知是受伤的体力尚未恢复,还是刚才哭闹耗用了我太多精力,恍惚中,我已兴起了浓浓睡意。
“慕…慕…”仿佛微弱地呼唤了两声,眼帘将闭未闭之时,看见了心上人慰藉的笑脸,一霎间,只觉得心里无限踏实,便自沉沉地睡着了。
却不自知,在我睡去之后,阵阵怜惜的情绪就把他紧紧的缠住,他的心脏在隐隐作痛了。他坐在床沿上,怜惜而心痛的看我,凝视着我的脸庞。
他焦灼的紧捧着我的手,去拂开我额前的短发,我重新裂开的伤口把他的每根神经都抽痛了。我已经把眼睛闭起来了,长长的睫毛在我苍白的面颊上留下一排阴影。
强烈的自责把他五脏六腑都绞痛了。他后悔为什么要对我那样说呢?为什么会想要逗我呢?他恨自己为什么没早看出来,我根本又病又累又衰弱,从昨天受伤后,根本没有好好休息过。我躺着,似乎浑身无力了,他忍不住就伸出手去,轻轻抚弄我那散乱的头发。
落日余辉,为仿佛是海洋的竹林洒下了金色的光辉,大风时起又歇,竹海上就涌着暗浪,一浪推着一浪,一直涌到很远…云层势如破竹,一路滚翻着,宛若万马奔腾。这一切交织天际,映着日晖,爆翻出姹丽诡异的五彩缤纷,即使人世间一等画匠,也万难调弄出此一霎的瑰丽色彩,更遑论那气势的怵目惊心,自是无与伦比了。
再次醒来已经天黑,他就坐在离我不远的椅子上,在专注的看着什么书。灯光影里,这个人是那么有力地深深吸引着我,透过他英挺的脸,越发觉其气质独特超然。
这才是我心目中理想的男人,舍此而外,早已不作第二人想。
想起白天的任性,不免窘迫,我就只想这样静静的看着他,留恋着这一霎的遐想与宁静,慕大哥却似有所觉察的转过脸来。“啊,你原来已经醒了。”
我点了一下头,脸上带着微微的笑,我歉疚的说:“对不起,慕大哥…早上我…”“什么也别说了!”一面说,慕大哥把一个棉垫塞到我的后背,轻轻扶我坐起来说:“先吃些东西,有话等会再说。”
我笑着说了声:“好!”心里充满了好奇。
他却不慌不忙,胸有成竹的把一个小小方几置于榻前,摆上碗筷,把早已煨好的两个瓦器取过来放好。
“都是些什么?”我眼睛瞟着他,心里直想笑,倒看不出他一个大男人,还会弄这些。到底是天真烂漫,经事不深,面对着衷心所喜欢的人,先前的内疚情绪,一古脑儿地早已遁迹无影。
慕大哥为我添了一碗饭,味道香啧啧的!
我却由不住自个儿揭开了另一个瓦罐的盖子,敢情是浓郁香馥的一只肥鸡,休说鸡汁浓郁,色作橙黄,其间两只山菇,饱喂浓汁,肥大如拳,新笋数截,吐味犹芬,皆为我素来喜食之物,只看上一眼,已不禁引人食欲大动。
“哎呀呀,真是太好了!”我忍不住咽了口唾沫,一时眉飞色舞:“你从哪里弄来的?”说时早已探箸瓮中,挟起了老大的一个山菇,忍不住张嘴就咬,红唇白齿,待将下咬的一霎,才似发觉不雅,一双剪水瞳子,羞赦地看向对方,欲羞还笑,出声亦娇,状似有所不依,模样儿平添无限娇憨。
这日早早就休息,慕大哥怕我新伤未愈,体力难支。
我心中仍然为白天他所说的话激动不已,这家伙最近越来越频繁的说爱我!嘿嘿!天啊,相爱的感觉真是太美了。其实,他很早就一寸寸地占据了我整个的心呢,等到发觉时,感情的阴影,却已蔚成苍苍巨树,心里除了他,便再也容不得第二个人了。所以我用尽心思讨好他,义无反顾追随他,却还是没能征服他的心,而现在,我居然已经拥有了他的爱!幸福就是这样的么?那此刻的我实在是太幸福了。暮色正缓缓的从山谷中浮上来,夕阳的光芒早被山尖所吞没。
那一条蜿蜒的小溪于晴时清澈如泪,于雨时飘渺如雾,万千姿态,让人流连,让人倾倒。而此刻,那如人间仙境的竹舍外,正飘着丝丝的细雨。我靠着慕坚实而温暖的背坐在细雨飞花的溪水边,望着远远近近的层峦叠嶂,飘来又飘去的朵朵流云,恍如一梦。
山水的旖旎,雨丝的空灵,让我不敢弄出一点声响,生怕唐突了隐于山水中的精灵,打扰了她的清幽与宁静。生怕一出声,就打碎了空气中的美好与浪漫,这种感觉让人忍不住的兴奋和眩晕,即使它就如夜空中绽放的烟花,属于它的美丽只有一瞬,当狂风吹散,繁华落幕,一切就会归于空无,我亦无怨无悔。
身无彩凤双飞翼,心有灵犀一点通。
在那雾迷岚静的一刻,我们之间只有彼此,只能感受到彼此的心跳,彼此的温度,彼此的爱…
我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这个我倾尽所有深入骨髓爱着的男子,是我一辈子看不倦的风景,读不完的风情,留下了我所有的思念。
我在晨光微现中醒了过来,一时间,非常朦胧和迷糊,不知自己身之所在。软绵绵的床铺,簇新的枕头,带着薰人欲醉的花香的柔风,和那竹林在风中轻微的震颤声,让我觉得一切美好的象梦一样的迷茫,这绚丽璀璨的梦从我身边翩然飘过,携着一阵淡淡的幽香,而这梦境般的绮丽,已注满我的心房。
推开房门,看见那意气风发的俊雅容颜带着如玉般的光泽,似真似幻的伫立在晓雾迷蒙之中,那耀眼的容颜带着温柔如水的笑容定定的看着我,眉宇间洋溢着淡淡的幸福光芒。他身旁英气勃发的站着一匹通身没有一根杂毛银白色的骏马,在翠绿翠绿的竹林中,更加显得气宇轩昂。
我不由得看呆了,引来他的低笑声,心中不由得又羞又气,噘起嘴瞪着他。他飞身上马,将温暖的大手伸向我,我极不情愿的将手给他由他握住,轻轻一带,便将我牢牢圈在他怀中,他满足的底叹一声,仿佛拥有了我,就拥有了全世界…
漫漫的行程,始终有小雨为伴,淅淅沥沥,飘飘洒洒,行至一座山前,山中漫溢的云情雾意,游丝百转,飘渺如梦。我渡过了生命中最美丽的日子,每日与慕相依相偎,看世间美景,任由如潮水般的爱意将我们淹没,而我们的灵魂,却早已纠缠在一起。
不论我有多想这样幸福快乐的近乎让人如置云端的日子,永远留在我身边,我们不多日却还是到了刖夙王宫。
看过倪儿和小公主,她们都很健康。小公主很可爱,粉嘟嘟的,像极了倪儿,我在心里暗自嘀咕,还好不像她那个随时阴沉着脸的父王,不然,恐怕长大了嫁不出去呢。
夕阳在黄昏里交织出无限谲丽,和风广披,林叶萧萧。
这日傍晚,我一人走到刖夙王宫的一个湖边,面前有一蹲凸出大石,我便倚身石上,一面手理云鬓,衬着一袭素绫长裙,直似出水鲜荷,俏然玉立,清丽出尘。
心中满满都是和慕相爱后的点点滴滴,幸福早已游遍了我身体的每个角落。沉思中,不知银哥哥什么时候走到了我旁边。二人比肩并立,并没有说话,面对着清澈见底的碧湖流水,水面倒影映现着两个人的影子,整个湖面为橘色的夕阳渲染出一片玫瑰色泽,人在其间,宛若置身于图画之中,便是痴人目睹及此,也觉得美了。
对于银哥哥,加上这次也不过只有两面之缘,看到他,直引起了我心中对瓦儿的挂念…瓦儿与我极其投缘,自上次蒙舍一别,都没有再见,心中不免想念,于是我出声问道:“银哥哥这次就是一个人来的么?那瓦儿呢?”
只见银哥哥的脸色黯淡了几分,说:“瓦儿…瓦儿…她留在银冥。”
猛的劈啪一声,一只大禽自对面水草中鼓翅而起,两个人都似吓了一跳。
那是一只天鹅之类的大鸟吧!丹顶银翼两翅生风,一经展翅已飞身当空,不及交睫的当儿,已置身青冥云烟,眼看着只剩下了小小一个黑点。
银哥哥望着它一起冲大的去影,颇似有所感慨。
我的心,因为和慕相爱而溢满了幸福,被那暖暖的爱意肆意包围着,所以,我希望自己身边的人也能幸福而快乐。而此刻,感受到银哥哥如此忧伤的情绪,,心中一时也无限惆怅起来。
看着银哥哥心事重重的样子,我忍不住说:“银哥哥,有些事情在心里藏久了,是会伤身的。”
银哥哥什么都没说,只是把目光投向远方。
我想把我的幸福传递给每一个人,于是扬起一抹明媚的笑:“银哥哥,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不要让那份纯真的感动就这样被轻易地忘却。如果这一刻是阴霾满天,你一定要相信,烟消雾散终有时,守得云开见月明。我想,瓦儿也是乐意看到你快乐的,只有你快乐了,才能给他们带去快乐,不是吗?…”
银哥哥若有所思的看了我一眼,便转身离去。
感觉一个伟岸温暖的身躯贴上我的,健壮的手臂从后面将我圈住,让我心神飘荡的气息就窜到了我的鼻尖,我紧紧的靠着那个怀抱,我们就这样相拥而立,享受着夜的清爽,星光灿烂,风儿轻轻,以天为幕,以地为席,倾听着一池蛙叫一片虫鸣,遥望那缀满星星的夜空。风将我的裙角吹起,好似黑夜里翩然的蝶,我紧紧的偎在慕怀里,突然间,一颗流星耀眼的光茫划过长空,像虹一样色彩斑谰,像阳光一样灿烂,像露珠一样晶莹…
“颜儿,我带你去一个地方!”慕深情的对我说,我笑着点点头,于是,我们策马而去。
到了那一碧千里的草地,月光下四面都有小丘,平地是绿的,小丘也是绿的,一簇一簇五彩缤纷的小野花象给无边的绿毯绣上了的绚丽多彩图案。那些小丘的线条是那么柔美,就象没骨画那样,只用绿色渲染,没有用笔勾勒,于是,到处翠色欲流,轻轻流入云际。山涧草丛,灌木林间,蓦的看见一个个小小的身体裹着晶莹的光环飞舞在万花之中…
“哇!好美!萤火虫!”我不禁惊叹出声。
它们像一盏盏悬挂在空中的小灯,像是与繁星争露,又像是对对情侣提灯夜游。
面对如此美轮美奂的景色,我不由像孩子般兴奋,边跑边叫,手舞足蹈,欢快的奔向那些点点星光,在那些萤光中,我旋转着,旋转着…
我知道自己爱他,经过这些日子,他的一举一动,他的柔情蜜意,更加让我无法自拔。
闹够了,叫够了,我举目看向那个在不远处含笑注视着我的人,他的眼底眉梢都流露着宠爱,我飞奔扑进他的怀中,闷声说:“怎么办?怎么办?慕,我好幸福好幸福,可是…可是我怕…这幸福不是属于我的,这幸福终究会离我而去!”
爱着的日子或许很长,要穷尽一生来等待。爱着的时刻或许很短,昨日的誓言今天就已飘远。一切都是注定的吧,对于每一个多情的人来说。
我眼底闪动着泪光,这幸福太过热烈,太过美丽,始终给我一种很不真实的感觉,所以我彷徨,我害怕…不知道在我经历了如此的幸福之后,还如何能够承受那锥心的离别之痛。
我忧伤的、茫然的、无助的看着他,他什么话都没有说,只是紧紧的,紧紧的抱着我,像要把我揉进他的身体似的,久久的,他说:“傻丫头,我怎舍得离你而去你,我会疼你一生一世,不!三生三世,不!永生永世。”
他把他从不离身的箫取了下来,递给我说:“颜儿,这是我最珍爱的东西,我现在送给你,也许以后我不能每分每秒都在你身边,就由它陪着你…”
然后他低头把他那灼热的唇热烈的盖在我的唇上,我亦情不自禁的用柔软的手臂环住他的颈项,任他扰乱这一池春水。他用他的行动,他的温度,用他的热情向我诉说着他那浩瀚如大海的爱…
[北诏篇——邪君·残妃:番外——慕千寻与楚颜公主(九)]
云卷云舒花开花谢,斗转星移晨去昏来,太阳一如既往地落下,星星一如既往地布满天空,日子一如既往的从指缝中溜走,好在它给我们留下了痕迹可以去追寻。
静静的暮色,弯弯的月亮,柔柔的天空。沸腾的白天正一点一点沉寂下来,习习的凉风沿着帘子吹入马车,轻轻地从耳旁掠过,叮当作响的马儿脖子上的铜铃声荡去日间的喧嚣与烦恼。
我们一行正在回北诏的路上,我手里把玩着慕的箫,在马车里和泪西热烈的谈论着倪儿的小公主和咏唱的小洛尔,“泪西,你看人家那小公主和小洛尔多可爱啊!”我狭促的看着泪西眨眨眼,轻轻的用肩膀碰碰她:“要不,你一起生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哇!那我可就有侄子和侄女了,你和哥哥有给他们想好名字了吗?”我煞有介事的说着。
泪西白了我一眼,脸上流转着淡淡的幸福的光芒,不满的轻笑着说:“你就那么肯定会是两个?都不知道是男是女,怎么取名字?”
“嘿嘿,也是哦!”我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骤然,马车毫无预警的猛的停了,眼看泪西身子一斜就要摔到地上,我急忙往前一扑,“哎哟!”我抽了一口气,也顾不上自己的伤痛,焦急出声问正压在我身上的泪西:“泪西你怎么样?有没有摔痛?有没有受伤啊?”
“没有,我没怎么样。”她起身拉起了我,“颜儿,你呢?你伤了哪儿了吗?”
“我啊…”我微皱着眉,看到泪西急切的目光便一脸严肃的,慢吞吞的说:“嘿嘿,我才没那么娇贵呢,只要没摔着我侄子就成,我没问题!”
“颜儿,你…”看着泪西又气又好笑的样子,我笑眯眯的拍拍她:“行啦,你可千万不能动气,不然对我侄子不好,你看,我这不是好好的么?”
泪西斜了我一眼,无奈的摇摇头,说:“哎,你呀…”
“泪西,你呆在车上千万别出来,我去看看发生了什么,记住了,千万别出来!”我一再的嘱咐着,说着就掀起了帘子,跳下了马车。
外面的形式很诡异!
又是黑衣人,大批的黑衣人将我们团团困住。看向哥哥和慕,接到哥哥担忧的眼神,知道他是担心泪西,我安慰的朝他笑笑,告诉他泪西没事。然后目光一转,就对上那双漆黑深幽的眼眸,清楚的看到那里面满满的担忧和深情,心里暖暖的,嘴角一扬,也给了他一抹安心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