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暗箭林,直通峰顶。”他轻声念道,“这好象是一块指示牌,告诉我们有什么地方可以直通山平峰顶。”
“楚兄,你不觉得其中可能有诈?”
楚弈沉吟:“确有可能。不过,这石头上的字看来不是新刻上去的,也可能真是指示牌。”
柯少凌默不作声,黑眸扫视四周:“或许我们可以找找看。”
“楚大哥…柯大哥…”断断续续的呼唤声穿透林子,传入耳际。
楚弈眉头一动:“是静然。”
红影飘动,不到片刻一脸焦切的莫静然便出现在他们面前。
她因一路急奔而面色红润,一见楚弈安然地站在树旁,顾不得喘息一下便飞扑进他的怀中。
“楚大哥…你没事真的太好了,我都担心死了!”她搂着他的脖子,将脸埋进他的胸膛。
楚弈微微一愣,声音低沉沙哑:“呵呵,楚大哥没那么容易死。”
手中一湿,莫静然惊骇地抬头;“你受伤了?”
肩头的血水浸湿的衣襟,正湿湿的一大片。
楚弈轻柔地拍拍她,咧嘴一笑:“没事。一点小伤,已经上了药。”
莫静然注视着他的俊雅迷人的笑容,眼圈微红:“都是我不好,给你们指了这条路。回去才知道原来谷主早已在这条路上布满了机关,我担心死了又急急赶来…”
温柔带笑的眼睛,充满了感激,他点点头丝毫没有责怪之意:“你是谷中之人,不该再出来的。”
“不。楚大哥,如果不是因为我,你们也不会进五峰谷,也不会有这么多危险了。我怎么能丢下你们?”莫静然满脸自责,不好意思地转过身对上柯少凌,“也害了柯大哥…”
柯少凌扬起唇角:“莫姑娘别客气。”
“我带你们直上峰顶!”她突然抬头,望向远处一个朦胧的小山头,“我知道前面有处岩洞,直通上面。你们跟我来。”
楚弈看了柯少凌一眼,目光瞥过树旁的那块石头,石头上的字在暗色中更加模糊。
静然妹妹说的岩洞应该就是石头指示的通道吧!
岩洞真的很隐秘。
若非有静然在前面带路,他们恐怕真得找上好半天。
岩洞自顶上垂落藤蔓,藤蔓半枯,盘旋交错而下,几乎将洞口完全遮住。
小心地以剑挑开藤蔓,赫然见一岩洞,里面黑漆漆的什么都看不见。
“我有带火褶子。”静然往怀中一探,掏出一样东西,将三人事先砍下的树枝点燃,作为火把进入洞中。
火光照亮潮润的岩壁,岩壁上似乎还长着薄薄的青苔。
地面偶尔有些湿滑,好在大家身手敏捷,那点困难根本无关紧要。只是踏入岩洞数步之后,感觉从洞中隐隐吹来阴风,衣摆与黑发一起挑动。
再往前走不远,只听洞中寂静地可以听到细微流水的声音。
那是岩底有阴河,河水冰冷刺骨。
人若不小心掉进去,极有可能陷足而下拔不出来。
三人的神色都很严肃,没有一丝笑容。
抓紧火把,静然边摸索着岩壁,边解释道:“楚大哥和柯大哥放心,此洞我曾经走过一回,洞的那头是平山峰顶的万岩洞。”
“万岩洞?”柯少凌轻念一声。
静然点头:“万岩洞顾名思义是有很多个岩洞相连,形状奇特。其中不少岩洞已被谷主改为密室。”
楚弈走在最后,黑眸暗沉被火光照得发亮,他的话语仍是难掩担忧:“静然妹妹还是让我与柯兄自己过去吧。要是到了万岩洞,碰到谷中之人恐怕会给你带来…”
“楚大哥把静然当什么人了!”静然突然顿住脚步,回头瞪着他,“就算到了万岩洞大家把我当叛徒抓起来,我也不怕。何况,我也担心泪西,这里又是五峰谷,有我陪你们一道说不定会减轻许少很多危机。”
楚弈看了看她的脸色,眉头没有松开:“你们谷主恐怕是冲着我来,如今已有泪西被困,楚大哥不希望再看到静然妹妹被连累。”
“楚大哥是在故意气我么?你若再这么说,我就不理你了!”静然一跺脚,眼睛因怒气而格外灼亮。
柯少凌往前走过一步,靠近静然注视着她的眼睛:“莫姑娘别气,楚兄也是为你着想,柯某也不愿意看到姑娘连累受罚。不如到了那头的万岩洞,姑娘先行找机会走出,剩下的交给我与楚兄。”
“柯大哥…”静然望着他,欲言又止。
楚弈一对修长的墨眉这才微微松开,声音沙哑:“柯兄说得对。一到那边,我们分开行动,这样就算我们不幸落入谷主手中,也有你在外面可以想办法帮我们。”
静然看看楚弈,再看看柯少凌的神色,咬牙点了点头。
小心穿过几个狭窄的洞口,阴河流水的声音终于消失。
洞身逐渐变宽,岩壁也变得干燥起来。
楚弈一双黑幽的深瞳细细打量四周,哪怕是洞顶突然飞过一只黑色的蝙蝠,也被他看得真切。
有一种预感,很强烈。
就要到岩洞尽头了,就要那个万岩洞了,他说不定很快可以找到泪西了。
她的名字让他心底蓦然抽痛,从来她在身边时,不知道怜惜呵护,当她遇险失去消息时,他才发现原来自己会为她如此焦灼不已。
仿佛有一团火,很烈,燃烧到他的五脏六腑。
五脏六腑的深处,只剩下一颗全然担忧的心…
静然轻轻地吐出二字,指指前方。
拐过弯,眼前豁然开朗,宽大的岩洞,可以容纳上百人,洞顶教高,让人站在里面不至于憋闷。
静然停住脚步,转过身:“打开前面的门,便是万岩洞。”
原来,他们面前有一扇宽厚的石门,石门背后是一条条密道,通向不同的岩洞和密室。
这是谷主多年前特别命人修造,利用岩洞的天然形状,加以打凿设计,做成了数个相连的密室。
楚弈走到石门前,自上往下细细观察了一番,回首问:“这门应该有蹊跷。”
柯少凌注视着那道门,眼睛深不见底。
静然则一手举着火把,一手开始摸索起岩壁。
楚弈立刻明白过来,此门有开关,开关就在岩壁上的某处。
三人一同找寻起来。
纤细的指尖,触到一块微微的凸起,她心中一喜:“开关在这。”内力催动,手指轻轻一按,只听沉重一声,那道石门缓缓打开。
如拂晓般的白芒,朦胧清冷。
白芒从石门那边透了过来,与红色跳跃的火把相辉映。
楚弈与柯少凌看了对方一眼,点点头便小心地朝门中走进。走过一条通道,果然见好几处洞口相连,朝不同的方向延伸。
抓紧剑柄,每一步多了份谨慎。
静然前行了一会,突然又停住:“楚大哥,刚刚怕你心急,所以没告诉你们,师傅说,谷主极有可能就将泪西姑娘关在某个密室之中,这是这一路肯定又布满了层层机关…”
楚弈观察了一会,沉吟半晌:“柯兄,我们现在兵分两路,如何?”
柯少凌看看情形,明白他的意思,他迟疑道:“这里面可能机关只怕比外面更凶险,若是分开,恐怕难以应付。”
楚弈当然也考虑过这点,但是,这样的时刻,他只心系着快点找到泪西,让她少受一点苦。分道而行,多一条路,便多一线希望。
抿唇,其实他也有自己的不得已。
不想让柯少凌先找到泪西,又期望着无论是谁,只要快点救出泪西就好。
对柯少凌这个人,其实也很神秘,或者深不可测,他从来没有小看他,但也辨不出其中个味。不过,柯少凌对泪西的在乎,他却看得清楚,若是泪西有事,相信柯少凌也会全力以赴。
想到此,楚弈勾起唇,目光坚定:“你我分开走,若是有一方落入谷主手中,还有另一方可以去救泪西。”
柯少凌手指一紧,模糊光线中,他的神色分不清是惊讶还是震动。
静然飞快地开口:“楚大哥和柯大哥别迟疑了,楚大哥身上有伤,我就跟你一起吧。事不宜迟,风平山地势高,各个密室极为阴寒,若是泪西姑娘再被关久一点,只怕她的身子…”
话未完,楚弈神色一凛,断然握剑:“柯兄,就这样了。至于静然妹妹,你还是先平安出去吧,否则我会担心。”
静然眼中盛满带着感动的坚决,飞快地拒绝:“要不这样,我们兵分三路,这样即使我遇见了谷中之人也没关系。而且,我比你们更方便打听泪西姑娘的下落。”
这的确是个不错的主意,楚弈不再拒绝。
柯少凌看了静然一眼,也点头同意。
各确立了一个方向之后,三条轻快的身影悄无声息地消失在三个洞口中。
两个岩洞的交接之处,有一扇密室之门。
手指一按开关,红色的身影如鬼魅般闪了进去,一见室中之人立刻拱手:“少主。”
硕长的身影,微微僵直的脊背。
柯少凌转身,刚毅的脸庞线条有些冷酷:“你早知道了我的身份?”
“不敢欺瞒少主,静然也是在泪西姑娘被抓之后才知道的。”她恭敬地回答。
柯少凌满身寒意,与密室的空气一样阴冷,声音吐字如冰。
“泪西被关在哪?”
“回少主,谷主并不是想伤害泪西姑娘,也不是想让少主担心…”
“她在哪?!”柯少凌咬了咬牙,冰意迸发。
静然连忙垂首;“少主息怒。谷主一切早有安排,少主请跟我来。”
他的面容是前所未有的冷峻,那条淡淡的疤痕在微弱的光线中微微扭曲,竟有点骇人。
莫静然不敢多说。
急促的脚步声回响在寂静空廖的密径中。
空气好冷。
极其冷。
除了空气冰冷,还有刺骨的寒气不断侵袭着她娇柔的身躯。
想闭上眼睛,眼前却反复出现各中画面,最后所有的画面都变成一场噩梦,一场让人心底发寒,足以撕心裂肺的噩梦。
爹、娘、楚弈、柯大哥连同楚颜和小以同…
所有的人,全都在一片冰冻之中。
雪白的冰地上,滴满了红色的液体。
红色,鲜红鲜红,一滴滴,一片片,由温热很快结成了寒冰。
她的眼前只有黑暗,她哭泣,尖叫…
其实,什么都没做,只是哑着嗓子,张开大眼死死地注视着一个地方。
那个地方,她也看不清,眼神根本没有定点。
因为,整个密室除了不断灌进的阴森森的寒气,根本没有一丝温暖和光亮。
咬着牙。
死死咬着牙,她的心脏与身子一直都在颤抖。
手指紧紧地握在一起,几乎就要僵硬。
有一样坚硬的东西,抵着她的掌心,除了已快让人失去知觉的刺痛,就要什么都没有。
那是一块木镯碎片。
而另外几块,断裂的木镯,就在之前不久,被前来做最后一番巡视的侍卫夺走了。
他狠狠地掰开她的手指,面无表情地拉扯着她。
一指一指掰开,抢走了那个随身十几年的暗木镯子。
门重新被关上的时候,她麻木地坐在地上,想哭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她不明白那侍卫为什么要进来抢她的东西,进一次密室仅仅为了抢那几块碎片吗?
簌簌发抖,她蜷缩着,发丝已乱。
不经意摸到一小块东西,坚硬而没有温度。
心中却突然狂喜——那是侍卫与她争夺间,不小心遗落的一块碎片,那只还可以拼成圆形的镯子,如今只剩下一块小碎片。
这代表什么?预示着什么?
[北诏篇——邪君·残妃:054 谁是英雄]
狮兽铜环,石门重重。
一重又一重,重重次第开,侍卫站在两旁,个个面无表情,看起来是世界上最尽忠职守的守卫。
他们守卫的是一间暖阁。
暖阁里,铜炉上偎着一锅桂花莲子白果粥,清香弥漫了暖阁。
这间暖阁,只有一个人,暖阁旁就连接着密室。
一件乌黑宽大的长袍,那个人影异常熟悉,正是五峰谷主。他穿着黑色的长靴,靴子底很薄,踩在灰色毛地毯上。
地毯上已印出一双靴子的痕迹,仿佛他在那里已经站了很久很久。
一只干枯的手,慢慢地端起一杯琥珀色的酒,精光四射的双目深不见底。
他在等待。
等待一个人的到来。
时间静静过去,暖阁里分外宁静,侍女小心地端上粥,屈膝道:“谷主,粥已经好了。”
五峰谷主挥挥衣袖,侍卫将白瓷碗放在桌上,微微鞠躬后退了出去。
他背过身去在桌旁坐了下来,放下杯子,抬手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
然后,拿起汤匙舀起冒着白雾的粥。
那只手,干枯如柴,五个手指上布满了丑陋的疤痕,他喝粥的动作也很奇怪。
一口,一口,轻缓而小心,那动作让人绝对无法联想他就是神秘五峰谷的谷主。
终于,他舀下最后一匙,正想往嘴里送,突然耳朵一动,只听有人声从门外传来。
“禀告谷主,东阁密室已有人闯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