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衣裳纤尘不染,乌黑而柔顺的发丝,只绾了个简单的鬓没有一点其他装饰,发丝直直地垂在身后,在清风中微微摆动,形成一个迷人的景致。

女子转身,一张娇美秀气的容颜浮现在大家眼前。

瞳瞳——永远那么温柔文静,只要她一笑,便会让人感觉足以令冰雪融化。

此时,她柔静的脸庞上有种期盼,又有种说不出的紧张。

“哥哥…你说大王见了我…”

忐忑,不安。

她不停地绞着自己手中的丝帕。

两年前,因为自己身上的诅咒,为了不伤害到其他人,万般无奈,她告诉他——她不爱他。

她记得他眼中的痛苦,她仍然伤害了他…

就此离去,满心苦痛。

两年后,那个曾经阻碍她的诅咒已经解除了,她又可以自由地生活在人群中,可以放手去争取自己的幸福了…

只是,曾经那样冷漠的言辞伤害过他…

他还会接受自己吗?

一只大手罩住她柔嫩的手背。

慕千寻眼中带着温暖的笑意:“别紧张,相信哥哥,也相信你自己。”

须乌子微笑着点点头,笑容里藏着无奈的歉意。

“哥哥,大王还会记得我吗?”大眼迷蒙,充满让人心疼的担忧。

慕千寻点点头,声音很肯定:“会,一定会!他是个重感情的人。”

阁昱的确是个重感情的君王,很少有君王像他这样执着深清,也很少有君主像他这样意志坚定。

或许多少存有私心,慕千寻也惊惧阁昱看向咏唱时,眼中不自觉流露的异样情愫,瞳瞳的出现至少可以挽回一些什么。

“真的吗?”

以前的瞳瞳很文静,常常也有自己的坚持,现在的她骨子里多了份我见犹怜的脆弱。

慕千寻心中一疼,柔声道:“浓浓,你随宫女先下去休息一会。我和师兄跟大王谈完后,再派人去叫你。”

犹豫了一会,瞳瞳点了点头。

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门口,明亮的光线洒落在他肩头。

须乌子与慕千寻起身道:“见过大王。”

阁昱长袍一掀,在宽大的椅子上坐下。

他微眯着眼眸,眉头动了动:“自公主和亲后,已有几日未见大师和先生,本王也正好有事请教。”

慕千寻修眉不展,当他一听到咏唱被劫的消息,立刻心急如焚,无奈为了浓浓解除记忆一事,他必须协助师兄无法分身。

刚刚进宫首先想去看看咏唱,未料宫女报告说公主与大王在一起…

“大王,公主情况如何?”慕千寻优雅地笑着,直视着阁昱突然阴沉的眸子。

“公主现在很好,不劳先生担心。”他的语气有点冷漠,不愿意看到慕千寻对咏唱关心的样子,他可没忘记这个白衣的俊雅男人对自己的女人虎视眈眈。

自己的女人——呵,这称呼不错。

想到咏唱,原本阴冷的眸子增添了几分暖意。

乌须子见这二人谈话的气氛似乎有点异样,捏捏花白的胡须,朗声道:“大王,听闻大王已对刖夙国出兵,不知是否属实?”

阁昱眉一低:“和亲劫杀之事,无论是否真乃暴君所策划,本王都算有个理由对刖夙发动攻击,逐步统一四诏,一直都是本王致力而为的目标。”

关于此事,他已多方面分析过,策划该场劫杀事件的幕后主使只有暴君最有可能,至于具体原因,他暂时没有查清。

但是,那理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蒙舍也可以与其一样打迷糊战,在关边可以对他们伺机而动。

须乌子注视着大王野心彰显的面容,皱眉道:“大王可以再忍耐一些时日,据老夫星回节观测,暴君殇烈的确身受了诅咒,只要他的诅咒一发作,就是进攻的最佳时机。”

“大师可知他的诅咒何时会发作?若是无法确知,本王何必放过摆在眼前的机会?”

“大王。”慕千寻拱拱手,“和亲之事未能顺利进行,不知道大王打算如何处理此事?”

阁昱眼一横,凌厉之气一揽无疑。

“先生究竟是希望公主再去和亲,还是留在宫中?”

慕千寻是个不可小觑的人物,他对咏唱似乎也有一种势在必得的决心。

如果,原来咏唱不是早已指定被派去和亲,或许身为君王他会答应慕千寻的请求。

如果,后来不是因为自己也会咏唱有了异样的感情,或许他也会将咏唱送给慕千寻。

可惜,无论是哪种,慕千寻似乎都已经没有机会了。

人与人之间有一种莫名的缘分,这应该就是慕千寻和曲咏唱的缘分。

阁昱嘴角嘲讽地勾了起来,他是不会将咏唱让给任何人的。

慕千寻不畏不惧地看着一脸冷笑的大王,俊美的脸上也浮起一抹淡笑:“公主之事,不是慕某所能决定。不过,慕某也是真心关心公主,不知道邪君那边可有什么动静?”

收起下颌,阁昱的脸上没有了一丝笑容。

他负手而立,身形显得高大而威严。

“邪君已修书过来,让本王好好安抚公主。和亲之事再做商议。”

再做商议…

他抿紧了唇,从林子里见到饱受惊吓的人儿开始,他就下定决心要把她带在自己身边保护,有关和亲之事,他也给邪君回复了书信。

慕千寻始终带笑,笑得高深莫测,他温柔的眼睛闪了闪:“大王,今日慕某还特意给大王带了个人来。”

“哦?”阁昱挑了挑眉,不明白他话语里的玄机。

“她现在正在慕某的雅阁中歇息,大王一会见到就知道了。”嘴角嗪着一丝笑,慕千寻的俊美的五官从来未曾如此妖邪过。

白色修长的身影消失在门外,阳光下散发出清冷的气息。

须乌子摸摸胡须,轻叹一声:“大王,很多事情自有天命。如果发生什么事,请大王学会珍惜眼前人。”

“大师突然说此话是何意思?”

阁昱不明白。

“世界上很多事,往往不如我们看到的那么简单。诅咒之事如此,和亲劫杀之事如此,人与人之间的缘分也是如此哪!”

“大师?”阁昱眼中充满了疑惑。

“大王一会就知道了,总之老夫恳请大王凡是三思而后行,不要留下遗憾。”

阳光从打开的门外射了进来,无数细微的灰尘在阳光中跳跃,飞舞。

阁昱的心陡然多跳了几下,一种说不出滋味的预感浮上心头。

“大师,今日你们带来了何人?”

须乌子灰暗的双眸无比深沉,缓缓开口:“大王应该不会忘记那位叫瞳瞳的姑娘吧!”

“大师…”阁昱眼角蓦然抽畜了一下。

难道他们今天带来的人是…是…

他不敢往下猜测,如果真是瞳瞳,那一切实在太过意外,太令人措手不及了。而最让他心惊的是须乌子和慕千寻特意带她来,必然是有某些重要的原因…

重要的原因?

眼神暗沉,修长的身躯有点僵硬,曾经说过不爱他的女人,她还来做什么?

须乌子看懂了他的神色,声音里增添了沉重:“大王,老夫惭愧。当年,瞳瞳姑娘决意离开大王,其实是逼不得已,也是老夫的过错…”

阁昱不可置信地盯着那张白须轻垂的脸,隐隐感觉到事情真的不简单。

“究竟怎么回事?”他握紧了手指。

瞳瞳的离去就如心口的一道伤疤,用了两年的时间慢慢疗养,现在伤口才刚刚愈合,竟然就要被人硬生生再次扯开。

他不愿意去想象,如果对方是无意给他这道伤,他该怎么做?

阳光很明媚,室内的空气却倏然冷却了几分。

须乌子灰暗的眼中闪过难以掩饰的悲伤。他沉重而苍老的声音回荡在空荡荡的室内,带着颤颤的余音。

一字一句直敲入这个年轻君王的心口。

“可是…我并不爱你…”当时,她要走了,却留下令人伤心的话语。

原来她…中了诅咒…

原来她…为了保护他而选择否认自己的爱。

她爱的人一直是他…

他永远记得那目光,飘忽而迷离。

她摇了摇头:“你没有必要知道他是谁。总之,我要离开了。”

原来她…的离开,比他还要心伤心碎…

瘦小的身躯变得僵直,她笑着摇头:“爱一个人便要学会尊重他,珍惜他,守护他…如果,没有了爱,留人又有何用?”

原来她…到现在只剩下三个月的生命!

尊重他。

珍惜他。

守护他。

那样一个柔弱女子,一直在用自己的心灵和坚强的意志尊重他、珍惜他、守护他。

她为什么不早告诉他?

如果早点告诉他…

心底某些东西被揉碎了,许久许久以前,几乎要让人淡忘的感觉一点一滴复苏。

可是,美丽明艳的面容出现在眼前,咏唱笑眼弯弯,就像天上弯弯的月亮。她笑问着他,脸上尽是他想守护一生的幸福之花。

如果当年瞳瞳告诉自己这一切,自己还会放她走吗?肯定不会!

如果自己也一直守护着瞳瞳,那么他还会爱上咏唱吗?

身影僵直了,显得寂寞而孤高。

人,总是会碰到矛盾的时候,在这个曾经与现在的夹缝中,他该怎么做?

须乌子走了,室内只留下他一人。

阁昱斜斜倚着朱红的柱子而立,脑子中不断闪过曾经遥远的记忆。

记忆真的很遥远,那个一袭白衣温柔如春光的女子…

他记得她的浅笑,她的温顺…

可是,她秀丽的五官却逐渐被一张明媚的娇颜所替代。

娇颜那么清晰,形状完美的眉毛,小巧挺直的瑶鼻,甜美妩媚的笑容,她嘟着嘴对他撒娇:说嘛,你喜欢我吗?

她眉眼间笑意飞扬,晶眸璀璨的似天空最美丽的星星。

喉间溢出一句深沉而沙哑的呼唤,修长的手指握得很紧,指间冰凉。

他在心底呼唤,苦涩地闭上了眼。

沉默而安静地站着,仿佛整个人根本不存在于这个世间,直到耳朵敏锐地听外门外传来轻轻的脚步声…

脚步声像梦境一样虚幻而熟悉。

那脚步在门口踌躇了一会,然后推门而进。

漆黑的长发,轻舞的纯白裙绸。

她全身被阳光斜照出温柔的光泽,薄薄的肌肤,小小的嘴唇。

她望向他,那璀璨明亮的阳光将她的眼睛映得明亮如星。

阁昱觉得自己被什么定住了,这样的她,让人觉得熟悉而陌生。

逐渐,他恢复了镇静。

声音干涩而沙哑,当这两个字从他唇里吐出来的时候,他才发现自己的心是多么地沉重。

须乌子所说的字字句句回荡在脑海。

瞳瞳凝视着萦绕梦中的高大身影,眼睛一眨不眨。发丝被清风吹起,想湖面泛过柔和的涟漪,摇曳在水波上。

“大王…”她的声音有点哽咽,无法忘却曾经的温柔。

两年了,哥哥告诉她,时间虽然已经过去了两年,但一切都没有变。

大王从没有怪过她,仍是那么深情,那么孤独地念着她…

一抹静静的笑容染上她的唇边,眸底晕开星辉般柔和的光芒。

然后,她急步上前,不顾一切地扑进他的怀中。

[蒙舍篇——恶君·艳妃:056 恻伤]

白色绸裙轻轻飞扬,恍若被细雨打落的白色花瓣。

阁昱低头看着怀中的人儿,修长的身躯刹时变得更加僵硬起来。

真的是她。

两年未见,她依然秀美如昔。

白净的小脸上荡漾着如水的温柔,唇边的笑意可以令人心绪飞扬。可是,他的心怎么反而觉得沉重…沉重地没有力气抬手去抱住她。

她离开时,他曾经四下派人寻找。

竭尽所能,不愿意相信她真的不爱自己,真的就那样决然地离开。

失望,留下的全是失望。

她似是人间消失,像被大雪覆盖,没有留下一丝足迹,除了一片空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