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定是墨心和容贵妃故意演戏给你听,要你来挑拨我与贝儿的关系!贝儿根本没有害我的理由!”

路小漫来到王贝儿的面前,她脸上的表情过分坦然,甚至于冰冷。路小漫握住她的手,才发觉她的指尖冰凉的很。

轩辕静川沉默不语,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目光中流露出些许不寒而栗的意味。

小麦子吸了一口气,他似乎是不忍看见路小漫失望伤心,于是低下头来。

“墨心说……他们拿捏住了王贝儿的家人……”

路小漫不自觉蹙起了眉头,这是端裕皇后惯用的伎俩,也是最好用的伎俩。

“所以说这药不能喝。”轩辕静川叹了口气,扬声道,“陈公公,去把安太医请过来验一验吧。”

路小漫一回头,看见的是王贝儿红了的眼睛,她什么都没说,路小漫却摸索着她眼中的一切。

想起曾经每一次她离开宫舍,王贝儿为她整理衣装。每一次她回来,无论多晚多黑,王贝儿都立于门前翘首以待。

“我不会怀疑你。从前不会,现在不会……将来也不会。”

“没关系的,我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怀疑……比相信安全的多。”

王贝儿的声音很平静,仿佛她早就预料到了这一刻。

宫中无姐妹。

“贝儿!你跟殿下老实说!是不是有人用你的家人来逼你做什么不该做的事情!”陈顺着急地上前。

王贝儿垂下眼帘,轻声道:“是啊,墨心来找过我。她说我的弟弟意外打死了人,如果我不照着她说的话去做,后果如何想也知道。”

陈顺顿时咬牙切齿,手指点着王贝儿的脑门道:“你……你这丫头怎么这么蠢呢?容贵妃能把你弟弟怎么样,难道殿下就救不了他?我说这几日你怎么魂不守舍!叫你你也不应!吩咐你的事情也做不好!原来你……”

王贝儿别过脸去,轻笑了一声:“等到殿下的人找去的时候,说不定我弟弟已经死了。”

“你……小漫是你的姐妹啊!当初你被端裕皇后选中去北宫的时候,是小漫替了你!你母亲和弟弟来看你,你被岳霖梢找麻烦误了面亲的时间也是小漫带着她这么些年的积蓄送去给你的家人!宫里确实不是什么人待的地方,可从小到大你在这里可曾吃了什么了不得的苦!”

“没有。”王贝儿的声音仍旧淡然。

路小漫望着她的眉眼,忽然转过身去端起药碗一饮而尽。

“小漫——你干什么!”

陈顺上前,一旁的轩辕静川已然一把将她抱入了怀中。

“路小漫!”

他对上她的眼睛,那瞬间忽然明白了什么,只是咬牙切齿地挤出两个字来:“傻瓜!”

“殿下!您还愣着做什么!快让她把药吐出来啊!”

陈顺急得连步子都乱了,小麦子傻在原处,谁都没料到路小漫会来这么一出。

王贝儿盛在眼眶里的泪水终于滴滴答答落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小麦子不是说了那碗药里面我下了药——你不想要孩子了吗!不想要命了吗!”

王贝儿喊了出来,殿门外的侍卫与宫人推门而入。

轩辕静川一把揽过路小漫,将她抱上床榻,“见红了!你们还愣着做什么!去太医院把安太医请过来!快点!”

陈顺踉跄着向后退了一步,“梁贵妃……您在天有灵……小漫啊……”

王贝儿正要上前,小麦子却一把将她拽开,扬起拳头就要打下去。

“别打她!是我愿意相信她……我相信她……”

不消片刻,整个南园灯火通明,安太医匆匆赶来,脸色沉郁。

门外的宫人见到有血水被端了出来。

南园总管陈顺痛哭流涕,跪在门前磕头,不断向已经逝去的梁贵妃告罪。

这是一个不眠之夜,天还未亮,五皇子嫔小产的消息传遍了整个皇宫。

鸾云殿的静妃趁着寒气赶来南园,守在了路小漫的身边。

众人皆道皇子嫔是被贴身宫女王贝儿下了堕胎药这才失了孩子。

光烈帝震怒,命宫中内邢司严加拷问王贝儿,一定要将此案水落石出!

早朝之后,路小漫的义父也是愁眉不展,很快朝臣们也已得知消息。

“赵将军——静川的皇子嫔小产是不是真的?”轩辕流霜拦在了赵骁面前,早朝前就已经有了这样的消息,可是轩辕静川将路小漫看的那么紧又有安太医的事必躬亲,怎么可能会出事?若不是看见光烈帝的表情,轩辕流霜还以为这一切皆是后宫谣传!

赵骁苦笑了一下,“连晋王殿下也听说了啊……可惜啊……五皇子还有皇上都很盼望这个孩子呢……”

轩辕流霜骤然转身。

“晋王……”

他一路狂奔,入了后宫,撞开那些行走着的宫人,毫不理会他们垂首行礼,当他来到南园,却又不自觉顿住了步子。

他的双腿宛如灌了铅一般,一步一步挪动着,终于到了偏殿门前。

这里一片死寂,门前的宫人们低着头,隐隐还能听见门那边的啜泣声。

“她怎么了……”

良久,轩辕流霜开口问。

门前的宫女们面面相觑不知道他口中的“她”到底指的是谁。

“我问你们!路小漫她怎么了!”

轩辕流霜扬高了嗓音,眼中的阴蜇令人不寒而栗。

宫人们纷纷跪了下来,“回晋王殿下……昨夜五皇子嫔小产了……”

“轩辕静川呢?他不是信誓旦旦会照顾好她吗?”

“五……五皇子在里面陪着皇子嫔呢……”

轩辕流霜狠狠掀开那些宫人,用力推向殿门,可就在手指触上的瞬间,却停住了。

他蓦然转身,背影阴冷,肩上厚重的披风扬起雪尘。

重华殿中的容贵妃正捂着汤婆子,手指撩过瓶中新采的红梅,置于鼻间轻嗅,闭上眼睛,眉目与红梅相映,别有风致。

墨心赶了过来,“娘娘!晋王殿下来了!”

容贵妃看了墨心一眼,低声道:“你这事做的不够漂亮,否则他根本不会来找本宫。”

此时,轩辕流霜已经来到了她的面前,寒风料峭着从他身后席卷而入,红梅轻摇,容贵妃伸手将它们扶稳,不动声色地缓缓坐下。

“墨心,还不给晋王打点打点,瞧他肩上的落雪厚的。”

轩辕流霜直接推开墨心,拨开瓶中的红梅,撑着瓶口,厉声问道:“她只是一个皇子嫔罢了!后宫里那么多妃嫔还不够你斗吗?”

“她们不值得本宫花费心思。本宫只会想尽办法除去你的绊脚石。”

“我的绊脚石?”轩辕流霜的手指用力地戳在自己的心口上,眼神里满是荒唐的讽刺。

“她若是产下男婴,赵家就有借口将她抬到更高的位置,也能稳固自己与轩辕静川的联盟,你难道不明白吗?”

“所以容贵妃娘娘最担心的是这个孩子稳固了静川与赵家之间的关系?”

“她不过是没了孩子,又不是没了性命。难不成你还想看着她生下别人的孩子与别的男人其乐融融?”

“如果那是我的骨肉呢?你也能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那不是你的骨肉。”容贵妃扬起了眉梢,唇角的凹陷宛若冰潭。

轩辕流霜摇着头向后退去,“不,就算是我的骨肉,为了能达到你的目的,你是不会在乎的。就像当初你在我的酒里落下西域毒芹。”

“那就换个说法,如果她将这个孩子生下来,就与你的五弟密不可分,你就是找诸多借口都解释不了她是轩辕静川儿子的母亲!他日你就算承继帝位,也不可能再与她在一起。本宫这也是帮你!”

轩辕流霜上前,双手撑着桌面,笑容中有几分森冷的意味。

“那就多谢母妃殚精竭虑了。不过母妃好似忘了,我还没娶岳霖梢呢。”

“你……”

“若是我改变心意了,就没必要娶她了。不过一个左相而已,也不是那么靠的稳,他的底细肮脏的地方多了,说不定我还会被他连累。就算坐不上龙椅,我轩辕流霜这辈子也是个安乐亲王。”

“轩辕流霜!你就这么没志气!”容贵妃握紧了拳头却只能看着儿子的背影。

轩辕流霜离去时正好与墨心四目相对。

“墨心,在宫里,行差踏错一步就再难回头了。”

墨心低头不语。

内刑司的牢房之内,王贝儿靠着墙抬头望着窄小的窗子。

牢房内漆黑一片,只有尽头隐隐有灯火摇曳。

冬夜里的内刑司愈加湿冷,王贝儿抱紧了自己的胳膊可还是冷的颤抖,这里没有火盆没有暖和的被褥,偶尔还能听见老鼠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沿着墙根行走而过,王贝儿不自觉耸起了肩膀愈发害怕。

牢门前的饭菜都已经结了霜,丝毫未动。

深幽的走廊中传来脚步声,王贝儿的肩膀也跟着耸了起来。

一个身着黑色长袄的女子停留在了她的牢门前,低□来拨弄了一下饭菜。

“明日内刑司就要对你用刑了,不将你的性命折磨去,他们只怕是不会罢休的。”

王贝儿忽然起身,冲到对方的面前,一把掀下她的帽檐,对方露出光洁的额头以及一抹嘲笑。

“我弟弟呢——我已经做到了你们要我做的事情!快把他放了!”

“你谋害皇子嫔,皇上下令严查你的案子。官场上的人最喜好的就是见风使舵,他们只会把你弟弟往死里整。”

“你……你们是故意的!你以为我不知道吗?你们故意罗织罪名将我弟弟落下大狱,再胁迫我为你们做事!等事成了,就过河拆桥!”

作者有话要说:小伙伴们觉得贝儿真的黑了吗?

☆、73

“什么过河拆桥,别说的那么难听。过河拆桥的难道不是你吗?路小漫待你也不薄啊,你还不是下药让她没了孩子?说白了,咱们都是同一种人,别把自己弄的好像受苦受委屈一般。”墨心从袖子里掏出一个小药瓶,蹲□子将它放在牢门口。

“这是……什么?”

“姐姐我心肠好,怕明日你就是想自我了断都了断不了。”

王贝儿摇晃着坐下来,看着墨心,哈哈笑了起来。

“得,还没上刑呢,人就疯了。”

“我不是疯了,而是笑自己料事如神!”

“什么料事如神?”

“我早就猜到……你们不会放过我还有我的家人,斩草除根是宫里的一贯做派!当年谋害静妃小皇子的两个嬷嬷,不也是有亲人落在了端裕皇后的手上吗?容贵妃这招实实在没新意,不过也最好用。”

“诶,虽然你活不过几天了,但话也不能乱说。娘娘可没干过这些子事儿。”墨心将食指放在唇边,做了个噤声的姿势,“要怪就怪你这个做姐姐的实在太狠心。”

“所以我留了封信给小漫,我的命本就要赔给她的孩子,只是我要让她知道……到底在这宫里该提防着谁!”

“留了封信?”墨心微微一顿,脸刹那变了颜色,“你的信在哪里?你说!你的信在哪里?”

王贝儿冷着眼不回答。

“你信里写了什么?”

“你们叫我做什么,我就写什么了。”

“是你害了路小漫,你以为她会信你?就算她信你,皇上信吗?一封信做不了证据!”

“但是一封信却可以查出许多事情,就好比当初吴太医的一封遗书令端裕皇后满盘皆输!墨心,你确定你做的每一件事都经得起推敲吗?就算我害了路小漫的孩子,可她终究还是会顾念我们这么多年的情分,她一定会拿着我的信去找皇上!正是因为我熬不住内刑司的大刑,我若是死了就一了百了,何苦还要栽赃陷害容贵妃呢?皇上能不怀疑?就算是为了还容贵妃的清白,也是要查!到时候一桩桩一件件,陈年旧事,终归是要浮出水面!”

“信在哪里!”墨心咬牙切齿道。

王贝儿上前,取走了放在门口的毒药,坐在墙沿下,对着墨心笑。

“你要是不说信在哪里,连你娘都得跟着死!”

“死就死吧,正好到地底下做个伴儿。我和我弟弟都活不了了,她还有什么活的?怪只怪我轻信了你,不但救不了家人还害了自己的姐妹。”

“那么端王呢?端王你也不在乎了吗?大理寺狠狠咬着他,没有容贵妃帮他,滇川他是去定了!”

“滇川就是再辛苦,也好过宫中和朝堂上的尔虞我诈。端王看起来无情,其实最不喜欢参合到是非之中。滇川……说不定他梦寐以求,我又何必拦着他?”

“他到不了滇川!”墨心双手握住囚牢恶狠狠道。

“到不了就到不了,我都快死了,还担心这个担心那个,犯得着死的那么累吗?”

“……你快说!信在哪儿!信不信我现在就叫人进来给你行刑!”

“你有这个机会吗?”

说完,王贝儿便背过身去,将瓷瓶的小塞扔到了一边,一仰头,墨心提起了嗓门。

“王贝儿!你够狠!”

片刻之后,王贝儿的脑袋垂了下去。

墨心一咬牙转身冲出了内邢司。

她乘着夜色进入南园,低着身沿着墙来到了宫舍。

在路小漫成为皇子嫔之前,是和王贝儿一块儿住在单独的一间小房之中。墨心试着推了推那间房的房门,发现上了锁,于是将头发上的两只发钗摘了下来,将锁撬开进入屋内。

她迅速翻找了起来,床榻之下,各个柜箱之中,可就是没有找到那封信。担心被人发现,她甚至于不敢点燃油灯,只能擦亮了火折子。

终于被她找到了一个小柜子,柜子里都是做给婴孩的衣裳和布袜。

墨心将每件衣裳都捏在手中,里面都没有缝入任何东西。柜子翻到了底,还是什么都没有。她咬着牙呼出一口气,“难不成是她吓唬我?”

她站起身来,看见柜子底下铺着一层油纸,她的手指伸过去,将它缓缓揭开,赫然发觉油纸下面竟然压着一个信封。

墨心喜出望外,将它抽了出来,点燃了油灯,看清楚上面的一字一句。

“哈……被我找到了!王贝儿啊王贝儿!你这封信是没机会送到路小漫的手上了!”

墨心将信纸送到了油灯的焰心,看着它化作灰烬之后拍了拍自己的胸口。

就在那瞬间,门被踹开,瞬间一队宫人入内将屋内所有蜡烛点燃。

光亮令墨心抬手遮住了眼睛,指缝间看到一个身着龙纹衣衫之人行走到了她的面前。

“墨心,朕与梁大人还有静妃,在此等候多时了啊!”

墨心呆然抬头,当她看见光烈帝的瞬间,腾地一下跪在了地上,双手伏在地面,浑身皆在颤动。

“皇……皇上……”

光烈帝在桌边坐下,手指戳了戳油灯边的灰烬。

“墨心,这么晚了,你来到王贝儿的宫舍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