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祁风呢!”
“候在殿外!殿下……您是要去鸾云殿吗?”
轩辕静川眉梢一挑,“静妃刚产下皇子,鸾云殿本就是是非之地!不多说,我们走!”
小皇子的偏殿之内,安致君冷眼掠过层层帐慢,来到窗沿边,手指掠过窗户,看向两位乳娘。
“怎么窗子全都打开了?”
“回安太医的话,路医女来这儿看了看,说窗子关的太严实了对小皇子不好,所以奴婢们就给打开了。”
“是有什么不妥吗?”静妃担心地问。
“当然不妥,小皇子的寝殿怎么只有两名乳娘和一名守夜宫女?你们是不是太轻怠了?”
“安太医!”其中一个乳娘赶紧跪了下来,“您有所不知,小皇子怕生,若是殿内有太多人,他便会哭闹不止。特别是夜里,他若看见人影晃动,便会受惊。”
“这倒是真的,本宫也是因为这点所以总是放心不下孩子……偏偏宫里的规矩……本宫这个做亲娘的反倒不能在一旁照顾着他……
”
安致君缓行至烛台边,盯着烛火出神。
“安太医,怎么了?”
“两位嬷嬷倒是有心,已过子夜还给烛台换了蜡烛?”
“这是奴婢们分内之事。”
两名嬷嬷低着头。
安致君冷眼望着烛台下落下的蜡油,忽然倾□去。
“很特别的香味啊。”
静妃望向两个乳娘,隐隐也感觉到了什么不对劲。
安致君拔下一只蜡烛,以火焰将烛台下滴落的蜡融化,眉头骤然一紧。
“来人啊!将小皇子抱去静妃娘娘宫中!”
此刻,静妃已然明白烛台有问题。
“你们两个好大的胆子!竟敢谋害皇子!”
一向温婉的静妃骤然凌厉,怒喝声在偏殿中回荡起来。
“娘娘饶命!奴婢们对小皇子尽心尽力,从未有过谋害之意!”
“没有谋害之意?那你们就与本宫说清楚这烛台是怎么回事!”
“奴婢们不懂娘娘的意思……这烛台就是烛台……”
静妃看向安致君,“安太医,你且给这几个奴婢说清楚!”
“偏殿中的蜡烛中原本掺有迷魂香,这种香味会令小皇子身体不适,若长期身处迷魂香中,则会痴傻!你们说过,路小漫今夜来过这里,定是她发现了烛台有问题,于是你们才将蜡烛匆匆换掉,却忘记将烛台下的蜡油擦干净!”
☆、52
“什么——”静妃向后退了半步,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们,“你们竟然如此歹毒!小皇子他还是个婴儿啊!本宫自问没有得罪过你们,对你们也是以礼相待!你们为何要做这样的事情!”
“奴婢冤枉!奴婢不知道啊!奴婢是真不知道啊!”
“娘娘——这些蜡烛并不是奴婢们准备的,而是内务送来的啊!”
“所以说,内务的人子夜还来给你们换蜡烛了?”安致君一把将跪在地上的乳娘拽起,“说!路小漫呢!你们将她怎么了!”
“安太医!你别冤枉好人!别以为你是太医就能含血喷人!就凭那么一块小小的蜡油就说奴婢们谋害皇子!你若是担心自己的徒弟就去找人而不是在这里污蔑奴婢们!”
“果真不见棺材不掉泪!”静妃高喝一声,“来人啊!”
数名太监宫女入来。
“给本宫将她们的指甲盖一个一个拔下来,本宫就不信她们不说实话!”
“静妃娘娘!您怎么能听信安致君的一面之词对奴婢们施以死刑!”
“娘娘!您这是滥用私刑有违宫规!”
“这里是鸾云殿!你们就是死了本宫也能随意处置了!本宫有的是办法让你们连一粒骨头渣都不剩下!对于消失了的人,本宫有没有滥用死刑根本不重要!”
“静妃!亏皇上赞你温婉贤惠原来蛇蝎心肠!”
“温婉贤惠!笑话!你们日日谋害本宫就算了,现在连本宫的儿子本宫亲近的人都不放过!本宫可没有菩萨心肠!你们现在要么告诉本宫路小漫在哪里,要么本宫就把你们的皮肉一块一块切下来!”
“皇上——皇后——奴婢们冤枉啊!冤枉啊!”
两名嬷嬷哭喊了起来,守夜的小宫女低着头瑟瑟发抖。
静妃的脸上没有丝毫动容,沉着嗓音道:“上刑——”
井中的路小漫已经快没了力气,她知道除非到了清晨有人打水,否则没人会发现自己。可是距离
她身上冷的厉害,胳膊也失去了力气。
每一次跃出水面都是最后一次。
不小心滑落之后,她甚至再摸索不到那块凸起的井壁。
她累了……真的很累……
隐隐想起小时候,她跟着哥哥在河边摸鱼,到了午饭的时候,就听见娘亲的呼喊声。哥哥背着鱼篓拉着她的手一起回到那个破旧却温暖的家中。
她想回到过去。
如果过去只能出现在她的梦里,她宁愿永远不再醒来。
“找到了!她在这里!莫统领,我现在下去!”
“不可!还是卑职下去!”
“井口太窄了,你下不去!别再啰嗦了!”
迷离之中,路小漫听见头顶传来一阵水声,自己的腰被抱紧,有人带着她离开水面。
她迷迷糊糊睁开眼,井口是硕大的圆月,似要坠落下来。
她被拱出了井口,一双温暖的臂膀将她抱紧,耳边是熟悉却又陌生的声音。
“小漫!小漫你醒醒!路小漫!”
她的脸颊被拍打着,迷蒙之中她看见一张如月般的容颜,俊美而空灵,就似她第一次在南园的夜色中见到他。
她被对方紧紧搂在怀里,他的呼吸他胸膛的起伏就似灭顶的浪潮,她甘心被淹没。
“陈顺!快点给她什么东西盖上!她冷!”
路小漫被一层一层包裹起来,她安心地沉向那一片忘川。
偏殿之中,只听见传来一阵一阵哀嚎声。
两名乳娘被打的血肉模糊,却还是不断喊着冤枉。
守夜的宫女跪在一旁看的瑟瑟发抖。
静妃扬了扬手腕,板子停了下来。
“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秋霜……”
“秋霜?很好听的名字。知道本宫为什么要打她们吗?”
“因为……因为娘娘怀疑她们使用掺有迷魂香的蜡烛谋害小皇子……”
“本宫是打她们给你看。她们自认为是后宫中的老人了,觉着姜还是老的辣,本宫问什么,他们都觉得可以不用照实回答。秋霜,你是不是也这么认为?”
“奴婢不敢!奴婢不敢!”
“不敢就说实话!”
“奴婢真不知道烛台的事情!”
“好——烛台的事情本宫会交给皇上定夺!如今本宫只想知道路小漫人在哪里!”
“娘娘饶命啊!娘娘饶命啊!子夜之后,奴婢被两位嬷嬷唤进来,就看见路医女倒在烛台边!嬷嬷们说决不能让路医女活着,但是侍卫众多出不了鸾云殿……她们……她们就逼着奴婢帮忙将路医女扔进后园的井中了!”
安致君不说二话冲了出去,静妃的肩膀一颤,“宁伊!快去后园!快去!”
宁伊跟着安致君才刚奔到殿门前,就看见莫祁风怀里抱着路小漫不断淌着水快步行来,他的身后跟着一脸焦心的陈顺还有几名侍卫。
“快点!炉子升起来!安太医快给她瞧瞧!”
安致君赶紧接过路小漫,将她放到榻上,所有人忙乎起来为她盖上褥子。
“秋天的井水凉的慌!这丫头不知道泡了多久了!谢天谢地!莫统领拉她上来的时候还有一口气在!”
路小漫的脸上满是水渍,不消一会儿枕头也被她的头发湿透了。
“安太医,小漫她怎么样了!”
静妃见路小漫嘴唇发白瑟瑟发抖的样子顿时也慌乱起来。
“宁伊,一会儿你帮个忙替小漫把身上的湿衣裳换了!陈公公,我写个方子与你,劳烦你去太医院熬个汤药!”
“这还用说,老奴这就去!”
安致君为路小漫施了几针,她便将肚子里喝进去的井水呕吐了出来,随即咳嗽起来。
静妃望向莫祁风,“莫统领,您是在鸾云殿的后园找到她的?”
“正是。陈公公听闻路医女不见了,便匆匆与卑职前来鸾云殿,本欲通报娘娘,但娘娘正在偏殿审问这些奴婢,陈公公与卑职便僭越了,在其他偏殿寻找一番,却是无果。本以为她不在鸾云殿,还是陈公公要卑职去井口看一看,说是宫中不少冤魂都是栽在井中,未料到……一打开井盖就看见路医女在井水中挣扎!”
“岂有此理!宁伊!”
“娘娘,奴婢在。”
“替本宫梳洗!本宫要面见皇上!将这几个胆大的奴才一并押去!”
“娘娘,面见皇上需得有真凭实据!”安致君出言提醒。
“宁伊,派人来将烛台还有烛台下的桌子一并搬去!让太医院的人在皇上面前验一验蜡油里到底掺的是不是迷魂香!”
静妃行至殿门前却又转过身来,“安太医……”
“娘娘有何吩咐?”
“请你替本宫好好照顾她……本宫欠这孩子太多了!”
“娘娘放心。”
静妃离去,后宫再掀风云。
未及天明,光烈帝便将后宫嫔妃召入殿中。
容贵妃跟在皇后身后,低声问道:“皇后娘娘可知道出了什么事?天还没亮呢,就整出这么大地动静?”
皇后的脸上没有丝毫表情,始终沉默不语。
“听说是关于鸾云殿的小皇子。”文若姗小声告知容贵妃。
“啊?又是鸾云殿?”容贵妃叹了口气,唇角却不自觉勾起。
杜太医亲自验明烛台下的蜡油里正是迷魂香。
光烈帝得知之后勃然大怒。
“那是朕的儿子!朕的儿子!你们连朕的儿子都敢谋害是要逆天了吗!”
“皇上,按道理烛台等物都是内务备下的。方才静妃娘娘也说了,守夜的宫女说了,太医院的路小漫正是发现了烛台有问题所以被两个嬷嬷谋害,还被扔进了后园的井水里。大半夜的,烛台还给换了,摆明有问题。臣妾觉得这两个嬷嬷口口声声说不知道烛台有问题摆明说瞎话!”
“这些个该死的奴才,做了这么伤天理的事情还死咬着不说!没有人在背后指使,她们哪里敢做出这样的事来!”
“皇上,此时应当传内务府的人来对质!到底这烛台是谁准备的!”
嫔妃们见光烈帝的脸色越来越沉,赶紧闭上了嘴巴。
一片沉默之中每个人都安奈不住忐忑。
“皇上……”容贵妃欲言又止。
“容贵妃有话但说无妨。”
“皇上,如果真是路小漫发现了他们的歹行而惨遭堕井,之前的蜡烛应该还没有烧完。此时应当派人前去小皇子寝殿还有附近搜查,如果找到了,那就证明这两个乳娘确实有歹意。她们口口声声说不知道蜡烛有问题,那为什么要将没有烧完的蜡烛换掉呢?”
光烈帝点了点头,不到半个时辰,侍卫来报说在偏殿后的花盆里发现了没有烧完的蜡烛。
内务府的总领太监冯公公亲自前来。
“冯大友!你给朕看清楚,这些蜡烛是不是你们内务府准备的!”
冯大友上前,对着那些有问题的蜡烛看了半天,“回皇上,这些蜡烛并非内务府准备。”
冯大友的话音刚落,端裕皇后下意识扣紧自己的手指。
“荒唐!小皇子寝殿里的东西不是内务府准备的那是哪儿来的!”
一直沉默的端裕皇后出声道。
“回娘娘,内务府送给各宫的蜡烛纹理为竖形,且蜡烛底部烙有‘内务’字样。娘娘且看这些蜡烛,纹理呈螺旋状,这是在凝固蜡烛的过程中掺了香料搅拌所致,而蜡烛的底部的‘内务’二字也显得粗糙不清。”
“这支蜡烛呢?”
小太监从烛台上拆下一只蜡烛送到冯大友手中。
“皇上、皇后娘娘,这才是内务府送去鸾云殿的蜡烛。因为给小皇子的蜡烛是特制的,点燃之后火光柔和蜡油中也没有异味。”
“也就是说……有人先用含有迷魂香的蜡烛调换了内务府的蜡烛,等到被人发觉之后又将蜡烛换回来了。只是如今说这两个乳娘谋害皇子尚无认证,既然路小漫还活着,等到她醒过来问清楚在小皇子的寝殿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水落石出了。”容贵妃顿了顿,看向光烈帝及皇后,“是臣妾僭越了,此事当有皇上、皇后做主。”
“皇后以为如何?”
“臣妾以为确实应当等路小漫醒来,到时候这二人也就无从狡辩了。”
“来人啊,将她们押入内刑司好生看管!在路小漫醒来与她们对质之前不允许任何人对她们私下审问、探访!送给她们的饭菜汤水也必须验过无异之后方可给她们食用!朕的后宫三番五次出现这等龌龊事,朕忍无可忍!此番必得严查!朕知道,主使这件事的人就在你们之中,无论是谁向朕坦白,朕可以不追究此事!但倘若被朕查出来此人是谁……莫怪朕无情!”
光烈帝来到静妃面前,扣住她的手指,“委屈你了!既然总有人对你们母子虎视眈眈,那朕就下旨,从今日起,小皇子就由你这个母亲亲自照顾!让他待在你的身边!”
“谢皇上隆恩!”
皇后握紧了拳头,身旁的后妃们小声议论起来。
“后妃亲自抚养皇子,这是多大的恩宠啊!”
“皇上对静妃的恩宠是不是都快赶上当初的梁贵妃了!”
容贵妃微微一笑,从她们之中缓行而过,笑容里意味深长。
“所以才会有人心生妒恨要静妃母子性命吧。等到路小漫醒过来,那两个乳娘无从辩驳就只能招认谁才是幕后主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