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霖梢的手指缓缓握起,鄙夷地一笑,“本小姐就不信了,她一个奴婢真比得上我这个相府出身的小姐。”
墨心低头不语,宫门近在眼前。
岳霖梢仰首而去,放眼众多皇子,四皇子是她最好的选择。
晚膳时候,轩辕静川还是像从前一样,什么他觉得好吃的都要往路小漫面前塞,而路小漫也不像从前傻傻的什么都装进肚子里。
“小馒头,你不喜欢吃吗?”
路小漫捏了捏他的脸,“再好吃的东西,如果一直吃一直吃也是会腻味的,为了让自己一直喜欢,所以我每次只吃一点点。”
“原来是这样啊。”轩辕静川揉了揉肚子,若有所思,“怪不得每次吃到肚子难受之后我就不再喜欢那个东西了!”
用过晚膳,路小漫给他做了个竹蜻蜓,他就在寝殿里一直玩,直到眼睛快睁不开了,陈公公才哄着他更衣安寝。
“小漫不要走……等我睡着了你再走好不好?”
“好啊。”路小漫在他的榻边坐下,他还是不满意地扯了扯她的衣袖,路小漫只得合着衣衫躺下。
轩辕静川满意地抿了抿嘴巴,“小馒头,我想摸你的耳朵。”
路小漫不由得发笑,她小时候也是要摸着娘亲的耳朵才能入睡呢。
“好啊。”
轩辕静川的手指轻轻揉捏着路小漫的耳垂,很有规律却又很轻柔。
他发出绵长的呼吸,优雅的睫毛安静地垂落着,他手指的动作不知何时停了下来,路小漫也有些昏昏欲睡了。
该回去宫舍,不然王贝儿该担心了。
她刚动了动,轩辕静川便发出呢喃声,手指寻找着路小漫的耳垂。
怕他醒过来,路小漫赶紧将他的手放回自己的耳朵上。
陈公公在一旁忍不住笑出声来。
好不容易,轩辕静川睡熟了,陈公公送路小漫回去宫舍。
静谧的南园在黑夜之中显得神秘了起来。陈公公手中的灯笼将两人的影子拉长,摇晃而朦胧。
“唉……今天见到左丞相家的小姐就知道等四皇子有了王爵,她就是王妃了。”
路小漫低头一笑,想起轩辕流霜的亲吻,还有他说过会带她离开皇宫。
也许自己是期盼过也是心动过的。
只是知道最终都会成空,所以才会逃避吧。
“容贵妃可以放下一颗心了,可老奴却不得不担心五皇子啊。”
“怎么了,陈公公?”
“老奴老了……可五皇子还年轻,老奴没法子伺候他一辈子啊!只盼着皇上能给殿下选个像是岳小姐那样的王妃,家世深厚,这样等五皇子成年离开了南园,也不会无所依靠啊。”
陆小曼的心顿时沉了沉。她只看见了轩辕静川的无忧无虑,却没有想过他的将来。
一个痴傻的皇子等到光烈帝百年之后谁来庇护他?
“真想带他走……”
路小漫停下脚步,陈公公也拎着灯笼回过身来。
“什么?”
路小漫低头自嘲地一笑,“没什么,我方才想,要是我到了二十五岁能离开皇宫了,就在京城里开个药坊。如果殿下不是皇子,没人会管他去了哪里做了些什么,我就带着他行医。我给人诊脉开方子,他就在一旁捣药。没有病人的时候……我就带着他到市集逛逛,他说喜欢糖葫芦,我就给他买糖葫芦……他说喜欢糖人,我就给他买糖人……他*看杂耍,我就陪着他看……”
“就算……他是傻的?”
这是陈顺第一次用那个字来形容轩辕静川。
“傻的又怎样?我不相信自己养不活他……再大不了,我带着他一起做乞丐。他生了副好皮相,还怕无人施舍?”
路小漫哈哈笑了起来,怔在那儿的陈顺回过神来。
“他可是五皇子,怎么可能跟我去开药坊更不用说做乞丐了!陈总管你还不心疼死啊!您就是入了土都会爬出来找我的!”
“呸!呸!呸!你个小破孩子胡说些什么呢!老奴再活个十几二十年的没问题!”
翌日午后,安致君要去东宫为皇后诊脉,皇后的头疼又发作了,听说午膳都没吃两口。
路小漫收拾了药箱本来要跟着去,安致君却将她留了下来。
“小漫,你就在这里帮着杜太医配药吧。皇后娘娘的头疼是旧疾,你去了也和前几次一样学不到什么东西了。”
“谢谢师父。”
安致君知道路小漫见着皇后就会想起在行宫落水的事,心里会发憷。
她将药箱挂上安致君的肩,送着他出了门就去帮杜太医的医僮配药了。
几个医僮小声议论了起来。
“知道皇后娘娘为什么头疼吗?”
“这还用猜,当然是因为右丞相和左丞相不对付了!两派闹腾着,结果将二皇子拉下水了!”
路小漫只是安静地称量各种草药,将它们包好,放到一边。
天空渐渐阴沉起来,灰色的云翻滚出浪潮,拍打向天际。
胸膛里发闷,鼻间是湿润的味道,看来这场雨会下的很大。
宫巷里、园中的宫人们都纷纷回去宫舍或者殿中。
王贝儿披着黑色的蓑衣一路小跑,希望能在雨落大之前回到南园。她刚从采办局出来,前些日子她拜托采办局的王公公给自己买了半匹绢布,想着要给自己还有路小漫做一套秋天的亵衣,谁知今天刚去付了剩余的银两,老天就翻脸了。
为了让刚买回来的绢布不被淋湿,王贝儿将它们抱在了怀里。
只可惜跑了没多远,雨便落了下来。
耳边是噼噼啪啪的声响,雨水沿着眉骨落入眼睛里,她连路都几乎看不清。
猛地她撞上一个人,对方站的很稳,她却向后踉跄两步摔落在地。
抬起眼来,依稀只看见一个人影。
这么大的雨,对方竟然没有穿蓑衣,几乎被漫天雨水曲折了身姿。
王贝儿抹开脸上的雨水,第一眼看到的是对方衣襟上的纹饰,顺着衣襟向上望去,便是一张五官深刻的容颜,在这样的淋漓雨水里,依旧醒目。
“二皇子恕罪!奴婢并非有意冲撞二皇子!”
王贝儿赶紧跪在了地上,额头撞在石板之上。
冲撞皇子,是会被仗毙的。
“你没事吧!”
对方的声音淡淡的,带着几分精疲力竭。
“奴婢没事……”
在听见那声音的瞬间,王贝儿惊魂未定的心平静了下来。
为什么堂堂皇子竟然会在雨中行走,既没有人跟随,也不找地方避雨?
王贝儿怀里的绢布落了出来,完全被雨水湿透了。
轩辕凌日倾□来,将绢布捡起,小声道:“没撞上我就好了,真是可惜了。”
王贝儿呆傻地立于原地,不知道该不该伸手接过绢布。
轩辕凌日见她低着头,轻笑一声,将掉落的蓑衣帽子轻轻抬起,罩上她的额头。
“越下越大了,我们不如去那边避避雨吧。”
他的声音并不大,可听在王贝儿的耳中却十分真切。当王贝儿抬起头来时,轩辕凌日已经走向不远处的无澜亭了。
今日的轩辕凌日较以往不同。她是见过他的,有时候他下了朝,会来南园看看五皇子。
他很少笑,整个人看起来十分严肃。五皇子见了他一向活泼的性子也会安静起来,他们之间很少有什么话题。但轩辕凌日是疼*轩辕静川的。王贝儿还记得有一次轩辕凌日路过南园的那棵老槐树,正好五皇子在上面吊了个秋千。轩辕凌日竟然走过去细细查看了拴着秋千的麻绳,还对陈总管说将秋千再放低一点,千万要小心别让五皇子跌落下来。
王贝儿心目中的轩辕凌日,从来没有丝毫天之骄子的傲气,他有着令人笃信的沉稳气质,一丝不苟严于律己,就是这样的人,此刻竟然流露出些许的落寞。
他望着远处,细密的雨水模糊了一切。
此刻没有什么值得欣赏的风景,只有随着雨水而零落的心境。
轩辕凌日若不开口,王贝儿也不敢出声。
“你是哪里的宫女?”
他终于开口了,声音淡淡的,像是攀附着雨水落入王贝儿的心里。
“回殿下,奴婢是南园的宫女。”
“南园的,那就是照顾静川了?你真运气,因为静川什么都不用争,不像其他妃嫔的宫人,暗地里还要斗个你死我活鱼死网破。”
王贝儿抿了抿唇,她没想过对方会说这些。
“怎么不说话呢?还是怕说错话?”
“……奴婢没想过这些……”
“是没想过,还是让自己暂时不去想?”轩辕凌日的五官很深,当他唇角微陷时,侧脸仿佛刀凿一般。
“就是去想了,也避不开是非。不如不想。”
轩辕凌日略微低下头来,唇线弯起,他的笑容里有一种沉敛的深邃。
“这样看来,你过的倒挺惬意。”
王贝儿犹豫了片刻,还是问了出来,“殿下在雨中独自行走,可是有什么介怀之事?”
轩辕凌日缓缓回过身来,靠着廊柱。
“因为朝堂和后宫一样……人们总是去想你是哪一派的,你的观点你的想法应该是怎样的……哪怕你只是做了你觉得对的事情,他们一样会把你划入他们认为你应该在的位置。”
“奴婢有个问题想问殿下,如果令殿下不悦,还望殿下恕罪。”
“说吧。”
“殿下行事……是但求问心无愧还是看重他人的想法?无论朝堂还有后宫都有它们的生存之道,如果不遵守,就会赔上性命。奴婢势单力薄改变不了它们,只能在心里牢牢记着自己是谁。殿下如果决定做每一件事都遵守自己的心道,为何还要在乎世道呢?”
王贝儿低下头来,而轩辕凌日则是长久的沉默。
这样的沉默并没有令王贝儿不安,她的心始终在原处没有丝毫动摇。
“心道还是世道……果真矛盾。或许朝堂并不适合我吧。不若一盏茶一局棋,悠闲半日。”
轩辕凌日莞尔一笑,似是轻松了许多。
两人安静地在亭中待着,直到有宫人找到了二皇子。
雨停了下来,当轩辕凌日走下台阶时,顿了顿身子。
“忘记问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王贝儿。”
轩辕凌日带着仆从离开了,王贝儿也转身行向南园。
路小漫知道王贝儿淋了雨,替她熬了碗姜汤。
“绢布湿了,得晾干了再做衣裳了。正好今晚也给你量量身子。”
“哈哈,谁叫我又长胖了不少。贝儿你也真是的,下这么大雨就别去采办局了,着凉了可怎么好。”
“约好了的时间,下刀子也得去。”
“真拿你没有办法。”
路小漫伸了个懒腰倒在榻上。
王贝儿好笑地摇了摇头,“我是想早点把咱们两的里衣给做出来,下个月又是四皇子的生辰又有北戎的使者来访,到时候一定会忙的不可开交。只怕没时间制衣了。”
路小漫转个身子搂住王贝儿的腰,蹭了蹭道:“还是贝儿对我最好了!”
“今个儿遇见二皇子了,看他的样子似乎很不开心。”
“哦……你也知道二皇子与右相的关系。而右相和左相在朝中势成水火,前几日右相推举的一个什么巡抚被查出收受两河盐商的贿赂,当然右相也在其中得了不少好处。与那巡抚一起去办差的还有二皇子,二皇子写了奏疏要罢免这个巡抚,但听说奏疏却被右相拦下来了。这件事被左相的人捅破了,巡抚被皇上罢免,右相也不能出声,二皇子自然受了牵连。如果他真的上过奏疏,我只能说他真倒霉……谁叫右相是他外公……”
“嘘……”王贝儿比了个小声的姿势,“这些你都打哪儿听来的?”
“太医院里的医僮们。”
“你跟着他们聊这些事了?”
“当然没有。我都已经满头包了,皇后娘娘说不定还想着要我的小命呢,我还敢谈论这些。”
“你知道就好!”王贝儿戳了戳路小漫的脸。
第二天,朝中就传来二皇子身体有恙请奏于府中养病而皇上竟然允准的消息。
皇后的头疼又犯了,只是这一次去的是杜太医。
当王贝儿知道这个消息时,抬头望了望雨后的天空,露出一抹笑。
“那些医僮们又说,皇上允了二皇子回府静养是因为生了他的气。”
“有也许是皇上愿意给二皇子一点清净呢?”
“贝儿,你怎么高深莫测起来了?”
“要人人都像你每天咋咋呼呼的,才是运气呢!我看你啊……倒是和……”
“和什么?”路小漫袭向王贝儿的咯吱窝,两人再榻上打闹起来。
“和五皇子天生一对!”王贝儿笑的快喘不过气来。
路小漫忽然不做声了,王贝儿一睁眼才发觉她的耳根子红了。
“喂,你不会还真挺喜欢五皇子的吧?他那么粘着你,我知道他肯定喜欢你!”
“别胡说!他……是一定要娶王公小姐的……这样等到以后才会有人庇护他。”
他只是单纯粘着她,又或者真喜欢她,其实一点意义都没有。
王贝儿叹了口气,揉了揉路小漫的脑袋。
这时屋外传来敲门声。
“请问王贝儿在吗?”
王贝儿与路小漫相互看了一眼,这个时间有谁会来?
开了门,只见一个小太监捧着什么东西站在门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