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贝儿笑着捂上路小漫的嘴,“别瞎猜!没有人欺负你。”
原来是路小漫去了北宫之后,痘疮越来越厉害,轩辕静川被陈总管日日哄在寝宫内不得外出,王贝儿再不用去陪着他玩,于是便去了太医院,帮着杜太医学着配药还有煎药熬药。
后来轩辕流霜为路小漫找来了牛尾草。这种草的枝叶之中有锯齿,王贝儿怕路小漫给割伤,总是连夜将草药中的锯齿除去,加上后来为路小漫制作仙人掌药泥,自然也时常被刺针扎伤。
路小漫托着王贝儿的双手,心疼的眼泪快要掉下来。
“别这样小漫,想着你替我去了北宫,我每晚连觉都睡不好……我只能为你做这些事……比起你为我做的,这些算什么?”王贝儿拉着路小漫的手走进院中,“走,你不知道吧,陈总管给咱们两安排了一间小房,以后咱们再不用看别人的眼色了。就连褥子都软的很呢!”
“真的?”路小漫开心起来。
“当然是真的!陈公公还给你送了两块布来,看你喜不喜欢。我看了那眼色,不花哨,你铁定喜欢,我就自作主张给你做了两件衣衫,离了北宫那样的地方,怎么着也得换身新衣裳!”
“你给我做了衣裳?”
“是啊,就怕你嫌弃我的针功没有制衣局的好。”
“才不会呢!你的针功是全天下最好的!”
路小漫与王贝儿躺在榻上一直聊到夜深了才睡去。
翌日,路小漫穿着王贝儿做的新衣衫,哼着小曲前去太医院。
春花最为烂漫的时刻,路小漫在北宫之中没机会欣赏,如今到了初夏,到处枝叶繁茂,一片欣荣景象。
“小漫!去太医院呢!”
“小漫,吃过早饭了没啊?”
一向籍籍无名的路小漫,忽然走到哪里都有人跟她打招呼,就连那些入宫年长许多的姑姑们见到她都是笑脸相迎。
“她就是路小漫吗?安太医的高徒?”
“听说就是她在北宫照顾五皇子和赵良仪,她现在可是太医院的红人啊!”
宫里就是这样起伏难料,前几个月她只是被遣去北宫的宫人,所有人都同情她。如今她无论走到哪里,比那些有品阶的宫人还受待见,这都让她有些不适应了。
入了安致君的医舍,桌上摆着热腾腾的粥,还有一大桌的点心。
“师父!怎么这么多点心啊!”
“御膳房送来的。现在还有谁不知道路小漫吗?”安致君微微一笑,将一块点心塞进她的嘴里。
路小漫闭上眼睛品尝着,“唉,要是御膳房总这么送点心来,就要苦了贝儿了。”
“关贝儿什么事?”安致君好笑着问。
“我会越来越胖,贝儿可不得给我做衣裳了吗?”
“好了,就知道卖乖。快吃吧,吃不下的带回去和贝儿一起吃,太医们都想跟你聊一聊治疗痘疮的心得。”
“……其实也没什么……我也就是把书上面的民间方子都给试了一试……”
“试出来的结果可不得告诉大家。”安致君从一旁拿过一个包袱扔进路小漫的怀里,“这是我从西川带来给你的。”
“啊?是什么啊?”路小漫欣喜地扯开布囊。
“反正不是吃的。”
从西川回到京城少说也得半个多月,要真是吃的也早坏了。
“诶?”
布囊里都是一个一个的盒子,有的是雕花梨木的,有的是象牙的。
“师父,你该不会带回一堆盒子给我吧?”路小漫的脸苦了起来。
“傻瓜。”安致君低头吃起早饭。
路小漫将梨木盒子打开,发觉里面竟然是一只精巧的蓝玉发簪。蓝玉是所有玉中最普通的玉种,可这支发簪精巧的雕工却衬得那块蓝玉别致起来。
路小漫迫不及待地将她往发髻上插,可惜插的位置不好,显得有些滑稽。
安致君笑着摇了摇头,深长了胳膊,轻轻将发簪插到了发髻的左侧。
路小漫闭上眼,只盼着那一刻能长一点,再长一点。
“好了,别光顾着看这些东西,它们都是你的。吃早饭。”
“没关系,粥还烫着呢,正好凉一凉。”
路小漫又将那个象牙盒子拧开,发觉里面竟然是浅红色的粉末,嗅一嗅,还有一股海棠花气味。
“这是什么啊?师父?”路小漫抓了抓脑袋。
“胭脂。”
“胭脂?”路小漫眨了眨眼睛,她不是没听说过胭脂这样的东西,却不知道怎么个用法,左看看右看看,沾了一点儿在脸上一抹,就是一道浅粉色的痕迹。
安致君抬起眼来一看,不由得笑出声来。
“你还真不像个女孩子。人家在你这个年纪都会打扮了,你连个胭脂都抹的像是烧火灰似得……”
路小漫用力揉了揉脸,有点儿生气了。
“我入宫以前是做乞丐的,入宫以后就跟着你学针灸穴位草药,没人教过我怎么打扮!”
“还生气了?亏的陈公公来跟我说你都可以出阁了,怎的还是跟小孩子似得。”
安致君笑意盈盈,路小漫的脸顿时红了,她抿了抿唇,侧过头去。
而安致君却垂下眼帘,不着痕迹叹了口气。
一个月之后,宫中痘疮完全消弭,原本清冷萧肃的气氛活络了起来。
端裕皇后虽因将五皇子送去北宫之事引得陛下不悦,但光烈帝并没有降罪于她。
“本宫倒要看看,她能在东宫待多久。”容贵妃把玩着手中的茶杯,唇上扯起一抹笑。
“我还以为母妃你看不到皇后娘娘落马,心里会十分低落。不过你的心情倒是正好啊。”
轩辕流霜抱着胳膊倚着窗,外面正下着绵绵细雨,园中的精致变得清新起来。
“那是因为皇上不得不顾及着右丞相。那日皇上是故意当着文武百官的面斥责皇后的,要看的就是右丞相的反应。如果右丞相起身替皇后请罪的话,皇上心里也许不会那么不舒服。可右丞相就仗着自己是朝中元老,门生无数,称皇后无错,这不就是没把皇上放在眼里吗?”
☆、39
“母妃大可趁着这个时候将李才人的死因告知父皇,您应该还留着皇后娘娘的把柄吧。如果皇后真的做了失德之事,就是右相也保不了她。”
“不急。”容贵妃的手指抚过茶杯的雕花,似乎在细细品味着茶杯上的花饰。
“其实扳倒了皇后又如何?母妃你不知道最近父皇日日去的都是赵良仪的寝宫。”
“那又如何。你母妃到今时今日,论美貌,如何比得过正直妙龄的年轻女子?花无百日红,几年之后,她们又有几人能留在皇上心里。梁疏影能让皇上惦记到现在,也是因为她死在皇上最宠*她的时候。如果她活到今天,还能得到几分宠眷?”容贵妃不以为意地一笑,“况且皇上最好再宠着赵云衣一些,有人忍不住了,自然会出手收拾她。”
数日之后,光烈帝下旨,册封赵良仪为赵充容,迁居鸾云殿。从良仪跃过了嫔和贵嫔,进位为充容,除了当年的梁贵妃,赵云衣还是头一个。宫里众说纷纭,看来赵充容已经成为皇上的新宠了。
路小漫得知这个消息,真心为赵云衣高兴。
她正在和杜太医讨论着医治痘疮的民方时,宁伊却来到了太医院。
“小漫,看来你正忙着呢。只是赵充容有请,不知你得空不得空!”
“得空!当然得空!”路小漫来到宁伊面前,仔细地瞧着她的脸,“真的淡了很多啊!”
“那也是你给的药有用。”宁伊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来。
路小漫背着药箱来到鸾云殿,一入门,就看见赵充容一身素色长裙,略施粉黛,虽没有勾魂夺魄,却是秋水伊人,令人心绪斐然。
“奴婢叩见……”路小漫的头还没低下来,赵充容便将她扶起。
“你这般对我,是要折杀我的阳寿吗?”
赵充容拉着路小漫坐下,“宁伊,本宫想和小漫叙叙旧,你去帮我们守着,别让不相干的人进来叨扰。”
“是。”宁伊朝路小漫眨了眨眼睛,便去到了殿门口。
路小漫左右看了看赵充容,开口道:“还没来得及恭贺娘娘呢,只是看娘娘的神色,似乎并不欢喜?”
“欢喜……皇上的恩宠来得太快……本宫觉着不真实起来。”赵充容无奈地一笑,“这就是皇宫……真心假意都难以分清。”
路小漫低下头来,确实现在赵充容风头正盛,很容易成为众矢之。
“是本宫不好,本来唤你来也是陪我聊聊天,解解闷,反倒累你烦恼起来……”
“娘娘……记得在北宫之中,娘娘说过要为自己而活,要活出自己的颜色。如今患得患失,如何喜乐?娘娘要的从来不是皇上的恩宠,而是真心。不知娘娘有没有胆量,将心中所想告知皇上?”
“……本宫心绪曲折,次次话到喉中却说不出来。本宫还怕会触怒圣颜……”
“娘娘,难不成皇上还会因为您说了什么而降罪于赵阁老吗?又或者是将您打入冷宫?皇上顶多也就是不再宠幸你了吧?如果是这样,皇上就不是娘娘值得托付真心之人,既无真心,皇上对娘娘好或者不好,又与娘娘何干?娘娘仍然可以自得其乐,活的潇洒。”
“路小漫,本宫倒是觉得只有你才是最潇洒之人,总觉得你生死不忌,没什么能令你牵挂一般。不开心了就吹鼻子瞪眼睛,开心了就笑得好似日光灿烂。真是让人羡慕……”
“娘娘,奴婢也是心有牵挂的人,只是宫里面啊,福兮祸兮,谁又能未卜先知。奴婢的师父说了,活在当下好过惶恐不安将来。”
“谢谢你,本宫心中已经有了决定。”赵充容的眉头如天际流云,缓缓舒展开来。
路小漫背着药箱离开鸾云殿,随手摘了几片草叶,一边走手中一边编着蝴蝶,再哼两句小曲,十分惬意,因为赵充容告诉她,北宫里那些一起共患难的宫人们都得了皇上的赏赐,小麦子与小常子都被安排去了东宫,陈总管也因为在北宫照顾五皇子有功被升了品阶,他见着皇后身边的文若姗再不用点头哈腰了。更重要的是,赵充容准备和皇上求个恩典,让路小漫脱离宫籍,名正言顺地出入太医院,就像其他太医的徒弟那样做个医僮。说不定她还会成为轩辕王朝第一个女太医呢!
也许是心里面太高兴了,从回廊的台阶走下来时,她没瞅见地上摔碎的茶碗,冷不丁踩下去,摔了个四脚朝天,脚掌还杵在茶碗碎片上,疼得路小漫一阵叫娘。
“唉哟……哟……”
路小漫的手掌撑在石阶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她顿时眼泪狂飙。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乐极生悲?”
路小漫缓缓坐起身来,脚掌疼得厉害,估摸着鞋底给划破了。
“杀千刀的……摔碎了也得赶紧收拾了啊……”
“是你走路不看路才给摔了吧。”
略带戏谑的音调响起,路小漫抬头一看,不知何时轩辕流霜已经走到了她的面前。
他微微一笑,路小漫只觉得身边的一切都变得缓慢起来。
“殿下……殿下怎么知道奴婢走路没看路呢?”
路小漫觉着丢脸,赶紧要起身,只是脚掌一挨着地,就疼得发出闷哼声。
轩辕流霜走到她的身侧,拦腰一把将她抱起。
“哎呀——”路小漫惊呼一声。
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使坏,手臂晃了晃,吓的路小漫赶紧搂住了他的脖颈。
轩辕流霜发出好听的笑声,他身体的颤动是那么清晰,还有弯起的眉眼离的她那么近。
路小漫在他的怀里仿佛没了重量,闲庭散步一般他轻松地将路小漫放在回廊边,良久,她才回过神来松了手,想到自己搂着皇子的脖子是十分失礼的,路小漫低下头不知道说什么好。
轩辕流霜却坦然地侧坐在她的身旁,将她划伤的脚抬起,放到自己的腿上。
一声叹息从头顶传来,“真的流血了。”
“我……我自己来吧……”
“你自己来?你自己怎么给自己的脚心上药?我倒想看看。”轩辕流霜的唇角还是那抹坏笑。
路小漫也跟着想到自己把脚费劲地掰到面前的模样,更觉得丢脸了。
“你的药箱不是就在身边吗?我给你上药吧。”
轩辕流霜就要去脱路小漫的鞋子,哪有皇子给奴婢脱鞋上药的啊,路小漫赶紧扣住了他的手,说出了更让自己丢脸的话。
“别脱啊!我脚可臭了!熏死你!”
路小漫说完就愣住了。
她真想把自己的舌头都咬了,什么脚臭啊……说什么不好自己非说这个?
轩辕流霜捂着肚子,笑得更厉害了。
“你脚臭,没给自己配点儿药治一治?”
“……那怎么治啊?难道和那些娘娘一样天天用花瓣儿泡脚吗?”
路小漫越发觉得傻气了,只想轩辕流霜赶紧走,把她一人晾在这里就好。
“好吧,看着你这么担心我被你的脚熏着也算是一片忠心的份上,我送你回太医院吧。”轩辕流霜微微前倾,他的发垂落下来,发梢刚好滑过路小漫的耳际,路小漫心里一悸,向后一缩,后脊抵在廊柱上。
“不……不用了……”
“为什么不用?你自己走得回去吗?”轩辕流霜侧过头来,他的唇距离路小漫还不到两寸,温热的气息流过路小漫的唇缝,她只觉得自己胸膛里有什么要蹦出来了。
“我……”
才刚微微张开唇,轩辕流霜便撞了上去,路小漫睁大了眼睛,任由对方的舌挤了进来,舔过她的上颚,触上她的舌尖,瞬间席卷了一切。
是谁在吮吸着她?是谁那么用力扣着她的后脑?
仿佛要不够一般,路小漫的后腰也被握住,用力地挤进了轩辕流霜的怀里。
“嗯……”没了呼吸,路小漫用力敲打着对方的后背。
对方却扣住她的腰身,蓦地一把将她抱在了自己的身上。
微微松开了唇,路小漫终于可以喘口气。她的脑子里一片发白,根本不知道刚才是怎么一回事。
“你怎么这么笨,连用鼻子喘气都不会?”轩辕流霜的额头抵着路小漫,他的气息奔腾狂涌着,像是要将她吞没。
路小漫傻在那里,轩辕流霜却无奈地一笑,舌尖微微探出来,触上路小漫的上唇,向上一挑,心脏都随之被扯离,路小漫只觉着自己不再属于自己了。
他含吻着路小漫,没有了方才的狂放,反而放缓了力道,就是为了让她感受清楚他的存在。
知道她又快要喘不过气了,轩辕流霜从她的唇齿之间退了出来。
路小漫呆愣在那里,轩辕流霜的手指抚过她的眼角眉梢。
“……那……那是什么?”
她的舌头都快要打结了,茫然不知所措。
轩辕流霜又笑了,“你说那是什么?”
路小漫呆呆地抬头看着他,轩辕流霜却不回答,只是极有耐性地用手指把玩着路小漫发间的那支蓝玉发钗。
“真难得,你身上也会有女子的饰物。”
“师父给的……”路小漫的话未经思索便脱口而出。
轩辕流霜的下巴缓缓扬起,扣着发簪的手指不自觉更加用力。
路小漫的心中涌起一种预感,他要碾碎她的发簪。
远处传来的叫喊声。
“殿下!殿下您在哪儿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