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得,只要是吃的,你都喜欢。”
“嗯!师父,这米饭是那儿来的啊,怎么这么香?”
“我说你怎么尽扒饭呢,就像是没吃过大米似得。”
“本来就没怎么吃过。以前做乞丐的时候,都是吃馊掉的剩饭和馒头,哪里有这么香软的米饭啊?来了宫里,也抢不过那些资历久的宫女,有半个馒头吃就不错了。”
路小漫低着头,将青椒里的鸡蛋挑出来送进嘴里,一副没什么大不了的模样。
安致君却顿了顿,随后压低嗓音道:“青椒也吃了,不许挑食。”
“哈……不要了吧师父……青椒味道很奇怪的……”路小漫一副快哭了的样子。
“再挑,就每顿都吃青椒。”
路小漫瘪着嘴闭紧了眼睛把青椒放进嘴里,那模样就似上刑场一般,看的安致君好笑。
吃完了晚饭,路小漫得回去宫舍了。
“师父,我走了啊,明儿见!”路小漫心中念着王贝儿,想着快点儿回去看看她今天有没有被那个傻子欺负。
“等等,回来。”
“怎么了?”路小漫都快走出门了,听见师父呼唤又折回来。
“把这些点心带回去吃吧。”安致君指了指桌上的油纸包。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将细绳拉开,才发觉油纸包里竟然都是白花花的桂花糕。
“这是我上次给御膳房一位御厨看病人家答谢我的。我不爱吃甜的,你拿去吃吧。”
“师父——”路小漫猛地回头一把抱住安致君的脖子,蹭了蹭他的脸,“除了贝儿,你是这里对我最好的人了!”
安致君愣了愣,刚要拍拍她的后心,谁知道她却松手了。
“我走了师父!师父你长命百岁!”
路小漫拎着纸包欢天喜地地走了。
安致君看着自己的指间,似乎还在怀念路小漫的温暖,良久,他笑出声来。
“我长命百岁?”
他当然知道路小漫的意思是他安致君长命百岁了才有人会一直罩着这个小东西吧!
路小漫拎着纸包走在回去南园宫舍的路上,哼着不着调的小曲儿,晚风拂面,天边是一层层晕染开得红霞。
“小呀么小蛋壳,你呀么你别哭,乖乖的跟我走,回到了我的窝……”
想着与王贝儿分享这些点心,路小漫加快了脚步。
只是刚在南园里蹦跶了没多久,就被一个太监两个宫女拦住了去路。
“是路小漫吗?”太监尖锐的声音响起,磨砂似的,听得路小漫的耳朵里一阵不舒服。
这个时辰,他们不应该伺候自己的主子吗?难道是轩辕静川来找茬了?
“……是。”路小漫想回答他不是,但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轩辕静川还是会把她揪出来,倒不如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那就跟我们走一趟吧。”
太监扬了扬手,身后的两个宫女就将路小漫给夹住了。
“你们……要干什么?”
路小漫绷了起来,看他们的架势,不像是轩辕静川的人,而且也脸生,路小漫没在南园见过他们。
“淳嫔娘娘要见你。怎么,你还不愿去了?”
淳嫔?
不就是她的小公主吐奶,师父去看过了吗?难不成小公主出了什么问题?那也是要去找安致君啊!
“我……我师父在太医院呢。”
“淳嫔娘娘要见的是你,不是安太医。好了,别废话了,让娘娘久等了可不好。”
那太监扣着路小漫的胳膊一把将她拽过去,力气还挺大,路小漫被他掐的眼泪差点没掉下来。
她撬开脑袋也想不到自己和淳嫔有什么交集,这个太监也这么不客气,路小漫心道其中必然有鬼,于是一把抓住一旁的草木不松手,草根儿都快从地里面□了。
“我不会治病,师父没教我,我不去!我不去!”路小漫叫了起来。
此时,几个掌茶宫女端着撤下的茶水行了过来。
那太监明显心虚,怕她们听见路小漫的呼喊声,一把捂住了她的嘴巴,两个宫女合力,将她拖到了一边。
“路小漫!娘娘不是要你去治病的,只是问你两句话罢了!你瞎闹腾个啥?”
“唔……唔……”
她当然记得安致君嘱咐过自己的话,淳嫔问的问题,只怕是自己不能回答的。
“瞧你就是个不安分的奴婢,敬酒不吃非得吃罚酒。你们两个,把她的嘴堵上!”
两个宫女得了令,一个掐住路小漫的两颊,强迫她把嘴张开,另一个将一团布死死塞进路小漫的嘴里,都顶到嗓子眼了,路小漫只觉得快喘不过气。
“走了!”
他们将路小漫扯到了回廊的阴影之中,沿着墙檐压低了身子一直走。
路小漫想要反抗,却抵不过他们的力气。
叫她去问话,还要这么偷偷摸摸的,肯定没好事!
路小漫郁闷了,自己这一去不会有去无回了吧?她一路上祈求有什么人能看见她,至少有人能去告诉她师父。可惜皇宫太大,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几个。
终于来到了淳嫔宫中,路小漫哗啦一下就被按在了地上。
淳嫔的寝宫里弥漫着淡淡地幽香,家具摆设也十分雅致简单。而这个淳嫔,外人都说她温柔如水,善解人意,从不骄奢,光烈帝也是因为她的这点性子才对她多加宠幸。否则淳嫔的父亲只是县令出身,她怎么可能从小小的才人一跃成为嫔呢?
☆、淳嫔与容贵妃
“赵吉!你这是做什么呢!”淳嫔看见路小漫被塞着嘴按在地上的样子,立马放下茶杯站起身来,她亲手将路小漫嘴里的布条拿出来,皱着眉头揉了揉路小漫的脸颊,“疼不疼啊?”
路小漫摇了摇头。
赵吉赶紧上前辩解道:“娘娘您不知道,这丫头倔着呢!奴才请她来,她还不肯!”
路小漫心中骂了个千百遍,什么请,明明是连捆带推,这样的谎话你都撒的出来,小心老天爷看你不顺眼,叫你肠穿肚烂!
“行了!定是你没跟这孩子说清楚,把人家吓着了!”
淳嫔亲自给路小漫倒了杯水,拉着她在桌前坐下,桌子上摆着五色点心,那香味儿和色泽,让人看了垂涎欲滴。
“今天对不住你了啊,赵吉这人性子太急,把你给吓着了。晚饭吃过了没?”
淳嫔的声音很柔和,听着人像是落进了一大片棉花地里。路小漫抬起头来望进淳嫔的眼睛里,自己的心却忽然坚硬了起来。
因为她在淳嫔的眸子里看不见歉意和怜悯,反倒像是一汪深潭,看不见底。
“吃过了。”路小漫点了点头。
“啊,也是。安太医既然收了你为徒,自然也会疼着你。要不,再吃点儿点心?本宫这里也没什么好东西,皇上喜爱小公主,所以赏赐了许多好吃的东西下来,其实小公主不到周岁,这些东西她根本吃不了。”
“谢娘娘赏……奴婢晚上跟着师父吃太多了,这会儿……吃不下……”
“哦,那就一会儿带回去吃吧。其实把你叫来是因为听说宋才人病了?”淳嫔的语调充满关切的意味。
路小漫不点头也不摇头。
淳嫔看她不回话,语调更加轻柔地娓娓道来:“当年,本宫与宋才人是一起进宫的秀女,曾经同住一间房,抱在一起哭过,互诉心事……宫中生活是寂寞的,本宫与她为伴整整一年都未曾见到皇上一面,我二人本来对此已经不抱任何希望了。谁知道无心插柳柳成荫,宋才人因为思念家人在南园的曲桥上吟唱了一曲家乡的歌谣,被皇上听见了,皇上怜爱她宠幸了她,她被封为了良仪,可她没有忘记本宫,故意将本宫带去她的身边让本宫有机会得见圣颜,若不是她,本宫只怕还是小小的宫人,也就不会有这么可爱的小公主了。”
乍一听上去,路小漫是动容的,这令她想到了王贝儿与自己。
只是……若真的姐妹情深,为什么繁露阁这么清冷的地方,你都不去看她一眼?
“奴婢……不明白娘娘对奴婢说这些是为什么。”路小漫低着头,拨弄着自己的手指头。
淳嫔叹了一口气,“宫中世事冷暖,人情淡薄。她被皇上贬斥,有个什么病也没人照料。昨日听闻安太医去为她诊脉了,本宫只是想知道,她生的什么病?”
“奴婢不知道啊。”
“你怎么会不知道呢?你不是跟在安太医的身边吗?本宫知道你跟着师父没多久只怕听不懂他说的那些医理,本宫只需你细细想一下当时安太医的表情是怎样的,他都说了些什么,让本宫这个做姐妹的好安心。”
“娘娘,奴婢是真不知道。繁露阁外长了许多马鞭草,师父说那种草晒干之后可以治很多病症,叫奴婢好好认清楚,奴婢就在那里研究马鞭草,师父替宋才人诊脉时,奴婢根本不在阁中……”
“这样啊……”
淳嫔的目光带有一丝遗憾,路小漫却觉得她是在审视自己的话是真是假。
“回去之后,你师父也没对你说什么吗?”
“回娘娘的话,之后师父就赶到娘娘这儿来看望小公主了。”
淳嫔垂下眉来,笑了笑,“安太医倒是将你教得滴水不漏啊。”
路小漫心中一慌,难不成自己不说点儿什么出来,她就不放自己回去了?
“其实宋才人也没生什么大不了的病……不就是见不着皇上心里难受所以茶饭不思吗……”路小漫随口嘟囔了一句。
一个几乎被打入冷宫的妃嫔想念皇上并不是什么大罪,也是最安全的说法。
“……唉,果然是这样啊……可怜的宋才人的一片痴心……”淳嫔发出长长的感叹,路小漫却觉得她像是放下一片心来了。
就在这时候,门外的宫人却高喊道:“容贵妃娘娘——”
淳嫔的眉梢微挑,赵吉刚上前要将路小漫拉到幔帐后面去,容贵妃已经踏入了寝殿。
“淳嫔妹妹,不会怪姐姐我这么晚了才来看望你吧!听说你的小公主这几日吐奶吐的厉害,本宫一直打算来瞧一瞧,没想到琐事太多,等到晚膳之后这才闲了下来,妹妹不会怪本宫这么晚了才来叨扰吧。”
这是路小漫第一次见到容贵妃,她绝对称不上国色天香,但那双与轩辕流霜如出一辙的凤眼却风韵难掩,勾魂夺魄。容贵妃是在十六岁那年怀上轩辕流霜的,这样看来她今年也就三十出头,可路小漫却觉着她比起淳嫔要妩媚动人许多。
“哪里,姐姐来看望妹妹,妹妹求之不得。这会子小公主终于睡下了,妹妹还想着有人陪自己说说话呢!”淳嫔上前托住容贵妃的双手,柔顺恭和。
容贵妃拉着淳嫔的手在桌边桌下,转过眼来才注意到与赵吉一起跪在一旁的路小漫。
“诶,这不是安太医的小徒弟吗?怎么会到了妹妹这儿了?”
路小漫心中却奇怪了,自己都是第一次见到容贵妃,怎么她会知道自己就是安致君的徒弟?
“啊,今个儿安太医来为小公主请脉,这小丫头跟着一道来的。妹妹见着她觉得有缘,恰巧皇上又赏了这么多点心给小公主,姐姐你是知道的,那么大点儿的孩子能吃什么啊?就打算将这些点心都送给这个孩子,也算是谢谢安太医一直对我们母女的照顾。”
“妹妹果然是个贴心的人啊!”
路小漫却差点没笑开花,这个淳嫔定不是省油的灯,在容贵妃面前说谎连草稿都不用打,看来刚才对自己说的那番话有没有三分可信都是问题。
“赵吉,小漫就一个孩子,你帮她将这些点心送过去吧。也算是本宫打赏南园那些宫人的。”
瞧瞧这淳嫔,多会广施恩惠啊!
赵吉将这些点心收进食盒里,陪着路小漫除了寝宫。
此时的皇宫已经笼罩在一片夜色之中,一切隐隐约约,在月色与薄雾之中朦胧有致。
“路小漫,你可知道淳嫔叫你来是做什么?”赵吉压低了嗓子问。
“问宋才人的事情啊。”路小漫心想你这不是说废话吗?
“你还真是个猪脑啊!”赵吉用力地拍了路小漫的脑袋一下,“没听见淳嫔娘娘怎么对容贵妃说的了?是觉着跟你有缘,恩赏你一些点心的!”
路小漫默默地嗤之以鼻,她当然知道淳嫔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她就是要听赵吉讲鬼话。赵吉的鬼话,就是淳嫔的鬼话。
“知道了!”
“对你师父也不能提起今晚的事,明白吗?”赵吉又嘱咐道。
“记住了!”
不提才怪呢!那是我师父,瞒谁也不能瞒着他啊!
回到宫舍门前,路小漫就看见王贝儿一副盼星星盼月亮的模样徘徊于月下。
“贝儿!我回来了!”
“小漫!你上哪儿去了!这么晚才回来,我差点就要去太医院找你了!”
路小漫摸了摸鼻子,看了看身后的赵吉。
“也没什么事,就是淳嫔娘娘觉着和这丫头有缘,叫了去说几句话,恩赏了一些点心。”
赵吉将食盒送到了王贝儿的手里便转身离去了。
“真的吗?”王贝儿见赵吉走远了才拉住路小漫问。
“真的啦。你先拿几块点心藏起来,不然一送进去,马上就被那群狼给分光了!”
这是路小漫第一次对王贝儿撒谎,但她觉得有些事情王贝儿不知道才是最好的。
如同路小漫所料,食盒才刚拿进去顷刻之间就空了。所有人一边吃着一边说路小漫的好话,听的路小漫的耳朵都快起茧子了。
到了第二日,路小漫来到安致君的医舍前。她徘徊在门前却不敲门,而安致君坐在桌前看着门缝处来来回回的人影,就知道是路小漫来了。
“来了怎么不进来?粥都要凉了。”
路小漫肩膀一颤,这才推了门进去。
“师父。”
桌上果然摆着热腾腾的粥,闻着还有皮蛋的香味。几个白瓷盘里还装着小菜。瓷碗里放着几只香葱花卷。
“怎么了?你不饿吗?为师可等了你许久。”安致君好笑地揉了揉她的脑袋。
“师父,昨夜回去宫舍的路上,我被淳嫔的人绑到她那里去了……”
路小漫故意用了“绑”这个字为了强调之后的事情自己是多么被逼无奈。
“哦?”安致君唇上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而是将花卷掰开,将小菜塞进去,又放到了路小漫的碗里。
“师父……淳嫔问我宋才人生的什么病,我说不知道……可她非要我告诉她师父你是怎么说的……”
“你怎么说的?”安致君仍旧是不以为意的模样。
“我说……宋才人也就是见不到皇上所以茶饭不思……”
安致君看她一直低着头,忍不住轻笑出声。
路小漫听着他的笑声抬起头来,“师父,你笑什么啊!”
☆、给你吃
“我笑,你又没做错什么,却像是一只怕被遗弃的小狗。”
“我才不是小狗呢!”路小漫瞪圆了眼睛,她跟小狗可没一点儿关系!
“好吧,好吧,你不是小狗,你是我的好徒弟,吃早饭吧!吃完了,我教你怎么配药。”
安致君是一个极有耐性的人,他可以将一个看似简单其实细致的配药流程娓娓道来。比起要路小漫记住怎么做,他更着重于要路小漫了解为什么这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