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致君被她吓了一跳,“小姑娘!你先起来!到底怎么回事?林远道是肯定活不了的,你根本不用担心他会回宫中来报复你!”
“不是林远道会要我的命,是五皇子啊!”
“五皇子?”安致君更加摸不着头脑了。
“他成日都要人陪着他玩,只是玩的不是游戏是人命啊!安太医,你真的不知道吗?只要五皇子不高兴了,陪他玩的宫女太监们受罚挨饿事小,可被板子打的半死不活喊都喊不出来!如果他玩的高兴了,大家身上少不了都是伤!你看看我的脖子!”
“我给你包扎手臂的时候就看见了,还在奇怪你一个小姑娘怎么会伤到脖子?像是被麻绳勒过的一般?”安致君好看的眉头蹙了起来。
路小漫心中暗喜,看来他已经同情自己了。
“就是五皇子啊,他给我的脖子上套上麻绳,将我拽来拽去,像狗一样!还有陈总管,他为了讨好五皇子,竟然要将我倒挂在树上暴晒……我只有一条命啊……医者仁心,安太医你救救我吧!求你了!”
安致君将路小漫扶起来,“不是我不想救你,而是我不知如何救你!我顶多也只能说你伤势未愈,让你在太医院中多待两日,可最后你还是要回去南园啊!”
“那……那安太医你能不能收我为徒?我很聪明的!草药什么的我都认得!那个是车前子!那个是旋复花!这个是麦冬!还有紫苏!”
安致君微微愣了愣,“这些都是最基本常见的草药,你是跟谁学过药草吗?”
“……是我爷爷……他是个江湖郎中……教过我一些,但后来我和他失散了……我到处找他都找不见……”路小漫郁闷了,当年跟着死老头时就顾着研究那些草药可以作为香料用来做叫花鸡了,其他的真没好好学!
安致君深深叹了一口气,“这样吧,我去向皇上禀明,收你做我的学徒。宫中后妃女眷众多,太医问诊时也多有不便,如果有宫女做我们的学徒替我们诊视一些我们不便看的地方自然最好。”
“真的?”路小漫的眼睛里像是要燃起星星。
安致君的唇线缓缓勾起,真觉得这小丫头像极了摇着尾巴的小狗。
“真的。我给你熬了一碗粥,你把粥喝了,半个时辰之后再将这瓶药喝下去,现在最重要的是调理好你的内府。”
“谢谢师父!”路小漫不管三七二十一,抱紧了安致君的腰。
安致君一顿,只觉得一阵暖意浮上心头,轻轻拍了拍路小漫的后背,才觉得这丫头瘦的厉害,得好好养养了。
喝完粥,安致君看见路小漫捏着鼻子将药喝下去了这才背着药箱出去问诊。
路小漫躺在榻上,咯咯傻笑起来。
“太好了!太好了!就要摆脱那个傻子了!”
侧过身来蜷起被子,路小漫嗅着那气味,与安致君身上淡淡的药草香味一模一样,这个一定是安致君的床榻。脑袋上还留着安致君手指的触觉。
路小漫记得他的手指,指骨分明,修长如玉。
今日安致君为光烈帝诊脉,收起药箱之后眉头却又蹙起。
“致君……看你的样子,朕是不是病入膏肓了?”
“皇上!”安致君跪在光烈帝面前,“皇上勤于政务,只是这段时间过于疲劳,虚火旺盛,长此以往有损圣体。微臣恳请皇上保住龙体!”
“朕还以为朕真的要龙御归天了呢!”
光烈帝的玩笑话一出,宫中所有人都纷纷跪下。
“你们都起来吧,朕拿自己开开玩笑都不行啊!”
“皇上的龙体是最开不得玩笑的。”安致君依旧低着头。
“好了,致君,起来吧。你们都退下!”
作者有话要说:可能大家觉得这个师父来的太容易了,只是我不想继续绕下去,早点进入正题哈!
☆、肉包
光烈帝挥了挥衣袖,宫人们鱼贯着退出了寝殿。
“南园的事情,你怎么看?”
“微臣不敢妄下断语。”
“静川怎么说都是你的外甥,你这个做舅舅的最有资格说话。”光烈帝拍了拍他的肩膀,“宫中除了朕知道你身份的人不多,朕让你待在后宫,也是希望你能替静川的母亲多照顾他一些。”
安致君低下头来,“皇上若能多顾念自己的身体,梁贵妃泉下有知必然慰藉。”
“你还是这样,永远谨言慎行,朕视你同自家人,而你却始终与朕保持君臣之距。那么作为一个臣子,你就没有什么要对朕说的吗?”
“……回禀皇上,微臣只是觉得奇怪。春桃在香炉里洒下药粉,所有守夜宫人都睡着了,为何五皇子不但醒着,还自己一个人去了南园?这看起来简直就像是有人要五皇子发现林远道与春桃的私情。”
光烈帝闭上眼睛,冷笑了起来,“后宫里是有人想要借刀杀人啊。林远道的私情被静川撞破了,他是一定会趁着南园无人杀静川灭口的。疏影已经去了,还是有人不肯放过朕与她的儿子啊。要怪就怪朕当年太年轻,不懂得隐忍,只以为自己中意谁就要将最好的一切都捧到她的面前,却没想到让她做了众矢之的啊……”
“皇上……那么静川呢,皇上还要这样宠着他吗?”
“朕知道你在想着什么。凡是被朕看重的人,都会成为后宫中被他人嫉恨的目标。但是静川不是寻常的孩子,他没有自保的能力,只有朕看重他,其他人才不会轻易伤害他。否则,谁都能要他的性命。还是那句话,替朕多看顾着他。”
“微臣明白。”安致君顿了顿,又道,“微臣有一事恳请皇上。”
“哦?你竟然有事求朕?说来听听。”
“昨夜那个与五皇子在一起的小宫女……微臣想收她做自己的徒弟。”
“你竟然打算收徒弟了?还是个小姑娘?”
“皇上,虽然太医的职位一向由男人来担当,但后宫之中妃嫔女眷众多,没有通晓医理的宫女,始终多有不便。”
“你的顾虑不无道理,好吧,就把那个小丫头给你做学徒。虽然她还小,但始终是女子,你可要谨言慎行,切莫惹人非议。”
“微臣明白。”
当安致君回到医舍时,便看见路小漫抱着被子睡的香甜,还有轻轻的鼾声令人不自觉勾起唇角。安致君在榻边坐下,手指点了点路小漫的鼻头。
路小漫砸了砸嘴,喃语着不知道念叨些什么。
安致君倾下身来,这才听了清楚。
“肉包……我的肉包……不要隔夜的肉包……”
安致君别过头去一笑。
迷迷糊糊之间,路小漫闻到一股熟悉的香味,用力嗅了嗅,她摇摇晃晃下了床。
屋子里的安致君将手中的医书翻过一页,抬起眼来便看见这神奇的一幕。
路小漫连眼睛都没有睁开,只是伸长了手,像是在黑暗中摸索什么一般,当她的指间触上盘子里的点心时,露出傻傻的笑容,抓起来张嘴就要咬下去。
“当心烫!”安致君还没来得及拽住她,路小漫已经一口咬了下去。
面皮里的汤汁流入路小漫的嘴里,只听见她一声惨叫终于睁开了眼睛。
“娘啊——烫死我了!烫死我了!”
安致君赶紧拿过茶杯,“快含入嘴里!”
路小漫赶紧喝一口凉水,舌尖浸在水里,疼痛顿时减轻不少。
看着她眼角的泪水,安致君无可奈何地摇了摇头,“这下可好了,包子滋味再好,你也尝不出来了!”
路小漫望着盘子里那几个白白胖胖的肉包子欲哭无泪,她伸出双手将整个盘子都抱进怀里,一副“就算吃不出味道这些也都是我的”样子。
安致君却装出生气的样子,“你看你哪里有一点做徒弟的样子?不给师父奉茶磕头就算了,就连晚饭都要独占!”
路小漫眨了眨眼睛,口齿不清地问:“徒弟?你要收我做徒弟了?”
“今日我已经向皇上提了这件事,皇上点头同意了。以后你不用再去南园,而是跟着我学习医理。”
“那我以后就能待在这里了?”路小漫觉得自己是不是在做梦?
但是舌尖被烫疼的感觉如此真实,怎么可能是梦呢?
“还不奉茶?”安致君压低了嗓音,儒雅的眉宇之间涌起一抹正色。
路小漫赶紧放下盘子,给安致君到了一杯茶水,跪在地上。
安致君并没有去接那杯茶水,而是低头审视着路小漫。
“我今日收你为徒,并不指望你的医术能够精进到起死回生的地步,也不指望你扬名宫廷,唯有一点你若做不到,我便逐你出师门。”
路小漫那颗浮躁的心也跟着沉敛下来,她抬眼望着安致君,感觉到前所未有的压力。
“我要你保持本心。宫中名利诱惑太多,有的人在岸边观望,有的人一边挣扎一边下沉,而有的人已经万劫不复。倘若有一日,你不再是今日的你,那么我也就不再是你的师父了。”
路小漫闭上眼睛,宫中见过的人犹如走马观花。
陈总管也好,林远道和春桃也罢,又或者那一日被杖责的宫人……他们都是这宫中的一部分。
“路小漫,你要想清楚了再回答我。宫中沉浮远比你这几日看见的要多得多,你甚至连冰山一角都未曾窥见。一旦应承了我,他日你就再没有借口反悔。”
她缓缓扯起了唇角。
后宫是一个多可怕的地方,路小漫并不知道。但她记得那个逍遥在老树下翘着腿打着瞌睡的小乞丐。吃不饱,穿不暖,也曾跪求乞怜,但她知道自己是谁。
她也永远不想忘记自己是谁。
“徒儿答应师父,如果有一天徒儿为宫中利诱做了任何有违天地良心的事情,不用师父逐徒儿出师门,徒儿也会被老天惩罚,再没有肉包子烫嘴,就连口冷水都没得喝!”
安致君这才垂下手腕,接过了路小漫的茶。
抿上一口,安致君的眉头蹙起,“这茶水是凉的,路小漫,你也太没诚意了吧?”
路小漫赶紧狗腿地将那盘包子送到安致君的面前,“那师父你吃包子!吃包子!包子是热的!”
安致君看着她那模样,揉了揉她的脑袋瓜,“还真是像啊。”
“像什么?”
安致君笑了笑没说话。
“那师父……我是不是可以住在这里了?”
路小漫巴巴的问,她可不想再回去住那个又挤又闷的宫舍,也不想看那些年长宫女们的脸色了。
“当然不可以。男女有别,你一个女孩子怎么能和我住在一起呢?白天里跟着我,到了晚上歇息的时候,你就回你原来的宫舍去。”
“啊……”路小漫喜悦的表情瞬间被郁闷取代,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
安致君好笑道:“你这孩子变脸怎么比翻书还快呢?”
“什么男女有别啊!我们自己坦荡就不怕别人说!大不了……大不了我到医舍外面自己打个地铺!反正我不要回去!师父,求您了!”
路小漫摇着安致君的腿,那模样真是又可怜又可笑。
安致君低下头来,蓦地弹了一下她的额头。
“得了吧,你就是不喜欢跟别人挤着睡。”
“我睡不着……屋子里也闷闷的,可难受了……”被安致君戳中心事,路小漫索性不遮掩了。
安致君叹了一口气,打开床头的柜子拿出一个药囊来挂在路小漫的脖子上。
“有了这个,夜里你就睡的着了。”
“我不要回去……师父……”
“听话。”安致君的声音轻柔,却不容路小漫再任性。
“那……这些包子我能带去吗?”
安致君无奈地点了点头,“都带去吧,本来就是给你的。”
路小漫心里勉强平衡了一些。虽然又要回到宫舍,但至少不用再去陪着那个五皇子,也不用啃冷了而且只有半个的馒头了。
当她揣着她的肉包回到南园宫舍时,心中沉重了起来。
“也不知道贝儿怎样了,今天有没有被五皇子欺负……”
来到门前,路小漫深深吸了一口气,还没等她走到门口,宫舍的门就开了。
“哟——这不是小漫回来了吗!怎么不提前说一声啊!我让人去安太医那儿接你去!”
路小漫做梦也没想到有一天陈顺会笑的满脸褶子出来迎接自己。
“奴婢……奴婢不敢。”路小漫拧了半天,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哎哟,有什么不敢的啊!您可是五皇子的救命恩人,就连安太医都说了要收您为徒!宫里谁不知道皇上在太医院里最倚重的就是安太医了!小漫,你这下子跟了安太医,但凡学了一些皮毛,以后可不就飞黄腾达了?”
陈顺倚了过来,那样子活像前几日巴结轩辕静川那个傻子一般,看的路小漫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呵呵……呵呵……”路小漫真不知道说什么好。而且她的衣服里鼓鼓的,一看就是藏着什么东西。路小漫是打算带包子回来给王贝儿吃的,可她知道同屋的其他几个孩子铁定也没吃饱,就那么几个包子哪里够分?路小漫可不随便对人好,她只对那些对她好的人好。
作者有话要说:最近迷上了楼下的大肉包,肉好多,面皮也很实在那种,吃的时候很香,吃完之后很撑……
☆、陪我玩
比如王贝儿,路小漫被五皇子欺负的流眼泪的时候,只有王贝儿安慰过她。
“来——来——安太医早就来打过招呼了,说你被林远道踹伤的地方还没好,要是和其他人挤着睡觉又给磕碰了指不定伤上加伤,所以啊我就和这儿的管事姑姑说了,特别给你安排了一张小床。这几日事儿多,你又受了伤,今晚就安心歇着吧!”
“奴婢多谢陈总管的照顾!陈总管您可真是个大好人啊!”
路小漫心里对陈顺鄙视的紧,可一想自己从前做乞丐的时候也不是见人说人话吗,只不过自己没想过害人,这家伙是没把别人的命当做命。
“你这丫头念着好,本公公就没白疼你!”
宫舍里的宫女们有的站在门口,有的探出窗子看,大家伙都知道前几日被五皇子拴着脖子遛弯儿的路小漫已经今非昔比了!
待到陈顺离开了,路小漫仰着脑袋进了屋,那些总是欺负她们的宫女们这会儿都殷勤起来。
“小漫回来了,身上的伤好了没啊?坐下来休息会儿!”
“喝不喝水啊?”
“哎哟,你说我们也没想到你会回来,不然晚饭怎么的也得跟你留一份儿是吧?”
路小漫扬了扬脑袋,“没事儿,我从师父那儿吃饱了才回来的。”
“安太医那儿自然是吃的好了,估摸着妹妹你都看不上这儿的饭食了!”
还妹妹呢,肚子里的肉包都得吐出来了!
“看的上,当然看得上了!只要是吃的,无论多少我都吃的下!”
看来有个厉害的师父做靠山是她路小漫入宫以来做的最明智的决定。
其他孩子们眼巴巴地看着她,但是她却没找见王贝儿。
“诶?王贝儿呢?”
“哦!王贝儿啊!她今天白天陪五皇子放纸鸢的时候不小心将纸鸢挂到树上去了,把五皇子气的直跺脚。陈总管罚她在南园里跪上三个时辰。这会儿时间还没到呢!”
“什么!”路小漫心中一惊,三个时辰,就王贝儿的小身板哪里扛得住?
“唉,小漫,姐姐们劝你别去多事!你和王贝儿虽然要好,也就几天的情分而已。要是被陈总管瞧见了,他该不高兴了!还以为你是要和他对着来呢!”
这些人在宫里待的久了,宫中的人事自然比路小漫清楚。
“我不会拉她回来,我就去看看她!一会儿时辰到了,她铁定爬不起来,我扶她回来这总不算开罪陈总管吧?”路小漫跳下椅子离开了宫舍。
她一路行至南园,此刻夕阳西下,正是倦鸟返巢之时。南园的寂静与喧嚣交织于此刻。
宫人们在南园中穿梭,忙于为主子们准备晚膳,对于跪在园子里的那个小小身影,没有人多看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