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亲戚们都散去,小圆笑问程幕天大变美女感觉如何,程幕天脸一红,却来了句:“甘十二全程捂着脸,好不丢人。”小圆逮住了机会,揪住他耳朵,责问道:“你的意思是,你看得极入迷?要不要为妻把那变出来的美人儿买一个来家?”

程幕天自觉理,不敢掰开她的手,只强辩道:“又不是没穿衣裳,看两眼也不可?难不成要我学甘十二丢脸面?”小圆勾住他脖子,笑道:“你许我去慈幼局可,不许,就不可。”程幕天捏了捏她的脸,笑道:“我说怎地胡搅蛮缠起来,原来是有所求,不过你却是多虑了,既是收养孩子的地方,做工的自然大半都是女人,那里常有大户人家的娘子们前去探望呢,你要去前使人去打个招呼,他们自会让闲杂人等躲避。”他说完,见小圆脸露出欣喜,又打击她道:“也就是慈幼局,养济院不许去,那里乱糟糟,闲杂人又多。”

这却没打击到小圆,因为犯了村,不知养济院为何物。程幕天解释了一番她才明白来这养济院是收容乞丐和流浪者的地方,还兼着医治贫民的职责,除此之外,还有公共墓地漏泽园,那些因贫困无力买棺木或客死他乡的人,由朝廷出钱进行安葬。小圆暗暗称奇,不曾想大宋的社会保障事业竟这般出色,朝廷如此,所谓行下效,怪道普通的富户也好行善了。

她有心借机会教育孩子备送给慈幼局的事物时,就先同午哥商量:“你说娘亲带些甚么给那些无父无母的娃娃们好呢?”午哥摸了摸脑袋屋内看了一圈,伸手把辰哥一指。小圆愣了半晌,问道:“你不喜欢弟弟,竟要把他送人?”午哥摇头道:“弟弟除了吃就是睡,不好顽拿他换个能陪我骑绣马的来。”

小圆笑不得,哄他道:“莫急过几个月,等他能走能跑仅能陪你骑绣马,还能陪你耍金箍棒呢。”午哥趁机提要求:“我要和孙大郎练武艺。”小圆望着自己才三岁的长子讲不出话来怎地生出个这样狡猾的儿子,定是官人的错。好在家里有个健身强体馆,把他送去锻炼下胳膊腿儿的倒也不错,她抱起儿子放到腿,道:“待得咱们去慈幼局看过那些娃娃,就叫孙大郎领你去健身强体馆打拳好不好?”

午哥拍了拍小手,欢天喜地道了声好,又爬下她的腿,拽着她朝厨房走:“娘,做糖。”

娃娃们可不都是爱吃糖地。这主意不。但自家开火熬糖。是极费功夫地事。过年时厨娘们齐阵。也不过做出了些芝麻糖和花生糖。余大嫂见小圆犯难。出主意道:“午哥吃地糖。都是街买地呢。咱们唤个挑担儿地来。买些现成地便是。”

一听说要买糖。午哥也不着要娘亲现做了。拔腿就朝外头奔。说要去唤巷子口地卖糖婆婆。余大嫂忙跟了出去。领着他唤来个小厮。寻到卖糖婆婆。替她把担儿挑了进来。

卖糖婆婆听说有大生意。脸皱纹笑成一朵花。把担儿里地盒子全摆到午哥面前。向小圆道:“少夫人。我这‘戏剧糖果’都是选了好地糖浆。拿方圆雕花模子压出来地。既好吃。又好看。”

是挑了个葫芦糖。举在手里眼巴巴地看着小圆。“再挑一个。给弟弟送去。”她看着午哥一手举个“葫芦”。将大些地那个塞到了辰哥嘴里。这才回过头来。笑道:“这婆婆真真会做生意。晓得我不是正经主顾。只把糖摆到孩子面前去。”卖糖婆婆叫她说得不好意思起来。忙挪了几个盒儿到她跟前。笑道:“小少爷极懂礼地。每回跟着地人不把钱。他不肯动嘴地哩。”

所谓“戏剧”糖果。就是用糖做成戏剧中地各种形象。小圆挑出一个“行娇惜”。卖糖婆婆在旁解说道:“这是《打娇惜》里头地人儿。”她又挑了个“宜娘子”。卖糖婆婆:“这是杨家将里杨文广地妹子。”;再挑一个“小母鸡”。卖糖婆婆舌头打了结:“这是…母鸡抱蛋。”

一屋子地人都笑起来。小圆命阿云拿了几个赏钱给她。笑道:“难为她了。”卖糖婆婆见糖还未卖完先得了赏钱,喜出望外,忙挑了几个芝麻糖出来分给屋里的丫头婆子们吃,下人们都晓得她做小买卖不易,不肯接,指着桌的瓷碟子道:“咱们家有呢。”小圆拣了块芝麻糖递给她道:“也尝尝我们家厨娘的手艺。”

卖糖婆婆见她们的芝麻糖比自己的卖像还好,尝了一口,又甜又香,比自家的更酥脆,笑道:“亏得你们不卖糖,不然我没生意做。”小圆翻看着盒子里的糖果,足有数十种,夸道:“哪里有你这品种齐全。”说着叫来几个小丫头,叫她们一人挑一个去吃,又把那看着新奇的秋千稠糖、葫芦、火斋郎果子和吹糖麻婆子孩儿连盒子买下。午哥吃完葫芦走过来,小人儿要自己做主,动手挑了糕粉孩儿鸟兽和花花糖。小圆命人一并包起,向午哥笑道:“待到了慈幼局,就说这个是你送的,好不好?”

午哥大概是听了,迈着小腿跑进里屋,唤余大嫂帮她把个大箱子拖了出来,里头满满的锣儿、刀儿、枪儿、旗儿…还未到慈幼局,儿子就懂起事来,小圆含笑点头,又命人去玩具店,把各样毛绒绒的公仔也装了一箱子。

待得出了正月,挑了个天晴好的日子,小圆带着午哥,程大姐带着八哥,陈姨娘带着雨娘,六人同坐了一辆车,朝着慈幼局去。小圆翻了翻她们带的事物,除了小儿的穿戴,还有些药材,她赞道:“亏得我家还开着药铺,竟没想到这头,还是你们细心。”程大姐取了件小祅儿出来,给她们看那领子扎的花儿,道:“你们瞧瞧我这手艺,比起李家的少夫人如何?”

程大姐这大大咧咧的一个人,居然也会针线活,小圆的脸不知不觉红了起来,把头埋进陈姨娘的臂弯里。陈姨娘笑着拍了拍笨手的大闺女,接过程大姐的活计瞧了瞧,道:“你家八哥怎会穿这样花哨的祅儿,是你特特为慈幼局的娃娃们绣的?”程大姐得意道:“正是,我听说李家少夫人亲手绣了几件衫子送了去,家家户户都在赞她,你看我这祅儿,比起她那衫子可好些?”

陈姨没有见过李家少夫人绣的衫子,但却晓得如何恭维人,便笑道:“才开春,还冷着呢,娃娃们穿个衫子岂不是要着凉,还是你这祅儿好。”这话极中听,程大姐笑得十分开心,立时将她引为了知己。

小奇道:“大姐,不曾听说你与李家少夫人有来往,怎地行个善,还要同她比?”程大姐道:“你不晓得么,临安富户,行善是其次,为的就是相互攀比,咱们也是有头有面的人家,可不能被比下去了。”说着指了指后头那辆车子,道:“三娘子害喜不能亲来,还催着甘十二赶工,做了半箱子玩意呢。”

午哥扑到她怀里,问道:“大姑姑,我有一子玩意,还有两样糖,会不会被你家八哥比下去?”程大姐笑道:“不和你比,我们只有…”小圆忙拍了她一下儿,打断她的话,把午哥抱到自己身前,教育他道:“咱们只是去行善,不和别个比,心意到了,比甚么都强。”

第一百五十章启蒙

车子快行至城外时,慈幼局到了,因事先使人打过招呼不但无闲杂人等,而且静悄悄的,原来只要有善人们来,管事儿的便不许那些孩子们出声哭闹,免得惊扰了贵人,得不到赏赐。这还叫行善么,倒跟打赏似的,小圆暗自摇头,命人把她们带来的吃食、玩意和衣物等搬进去。

南宋民间“洗儿”者甚多,特别是在饥荒之年,路边弃婴比比皆是,朝廷虽明令禁止,但收效甚微,只得设立慈幼局,加以收养。小圆本以为这些被收养大的孩子,会自动纳为奴籍,经这里的奶娘介绍才知,他们长大后是完全自由的,乃是良人身份;待得**后,圣还会令他们相互婚配,并由朝廷拨款资助新郎新娘。

那些孩子虽衣食无忧,但平日里并无许多玩乐,稍微大些的,要帮着照顾小的,再大些,就要开始做活挣口粮了。和午哥差不多大的一群孩子,举着糖果舍不得大口咬,用舌尖小心翼翼地舔着,还有几个更大些的,尝过味道,便寻块布把糖包了起来,藏到了枕头下。

午哥睁大眼睛瞧了一时,忍不住好奇,走过去问道:“我送的糖,你们为甚么不吃?”那群孩子怯生生的,你推我我推你,一个胆子稍大些的躲在后头答了句:“要省着吃。”

午哥想了想,道:“我娘也不许我多吃,说怕坏了牙,你们是不是也担心这个?”那些孩子根本不知吃糖会烂牙齿,齐齐摇了摇头。小圆低头看了看八哥和雨娘,见他们脸不解的神情同自家儿子的一样,便前把午哥拉了过来,向他们道:“这些小朋平日里吃不糖因此舍不得吃。”

午哥还是不解,惑道:“他们为甚么吃不着,我们家却是有糖也不许我吃。”雨娘却是能听明白,道:“我堂哥哥们就吃不着们家无钱。”小圆点头道:“讲得对,这些小朋们也是无钱,因此吃不着,所以我们要带着糖来看他们。”

八哥的脾性随程大姐,嚷道:“我们家吃。”程大姐忙拖过他拍了几下,把他带到隔壁去看那些半大的小子丫头们剥果子。小圆见午哥不作声,心知儿子是有了感触,便也将他抱起到隔壁去。那里坐了一屋子十三、四岁的孩子们,鸦雀无声埋头剥果子个个满面倦容。午哥瞧了一会儿,问道:“他们为何只剥不吃?”小圆轻声道:“剥了要卖钱换米吃,不然要饿肚子。”午哥听后又沉默起来,把小脑袋搭到小圆肩头,再也开口讲话。

小圆见他蔫的,以为他犯困好雨娘在哭闹着要回家,便将那辆装箱子来的车借给陈姨娘坐回去,自己和程大姐了同一辆车。

车子开动后,许久没开口午哥突然搂住小圆的脖子,凑到她耳边悄声道:“娘,我也想把他们接到家里去吃糖怕把咱们家吃穷了。”小圆哭笑不得,捏了捏他的**脸,道:“你是只小狐狸。”午哥晓得这不是甚么夸他的话,扭着身子不依,小圆正同他笑闹然听得程大姐问了一声:“这里是不是城东?”

小圆问了外头同车夫坐在一处的云一声,点了点头。程大姐又问:“你们有个别院在这里的?”小圆又点了点头。程大姐还问:“继母住的是这个别院?”小圆笑了:“大姐到底要问甚么,吞吞吐吐可不是你的脾性。”

程大姐地语奋起来车帘子掀起一道缝。连连招手叫她过来看:“我哪里是吞吞吐吐瞧错了热闹而已。你看继母门首。聚着好些人。看那打头人地模样。倒像是二婶家地。”说完又招呼车夫把车停到旁边去。瞧过热闹再走。

小圆凑到她旁边。朝车外一。果然是继母住地宅子。门口围着地人。也确是程二婶家地。她想起吃m年酒那天。程大姐煽风点火地话。嗔怪她道:“必是二婶以为我们不管过继地事。就闹将开了。”程大姐奇道:“听你这口气。难不成要管?让继母吃些苦头有甚么不好?”

小圆道:“她吃这个苦头。到头来害得是我们家。二婶把她地钱搬空了。仲郎谁人来养?是把他丢到大街去。还是送到慈幼局?”程大姐看了她一眼。笑话她道:“你极精明地一个人。怎地对大宋律令一窍不通。过继一事。继母不答应。族里不松口。二婶一人折腾有何用?族长地儿子程东京明摆着就是偏着你们地。必不会由着二婶去。你且放一百个心。先让二婶把继母闹晕了头。再请族长来主持公道。”

这招叫作…借刀…整人?小圆心生佩服。又想到程幕天听了这消息。必是要高兴地。便催了车夫快些赶路。车行至金家门首。程大姐邀她进去吃茶。她婉言辞过。也不下车。径直朝家赶。

程幕天听她说了程二婶大闹钱夫人住处地事。果然心情大好。先到程老爷牌位前了几株香。又回房命人烧菜烫酒。小圆试了试酒温。执壶与他倒了一杯。突然想起午哥在路地稚语。笑道:“你儿子是个精怪地。想把慈幼局地孩子接到家里来分吃他地糖。又怕把你吃穷了。”程幕天听人夸他儿子。比夸他自己还欢喜。一杯酒还未下肚。已然醉了。待得吃过几杯酒。趁着高兴。起身取来一本册子和一张单子。递给小圆道:“官学和社学风气不好。我未作考虑。这册子里是临安有声名地学塾。单子是有名望地教先生;咱们是把午哥送到学塾去。还是请先生来家。你说了算。”

小圆把册子和单子都丢到一旁。道:“午哥那般狡猾。就是跟你学地。瞧你这意思。我就只能选学塾或先生。不能选迟些再给他启蒙?”

程幕天搁了酒杯子皱眉道:“早些识几个字有甚么不好?”小圆道:“只是认字么,若是如此,我教他便是,那些先生个个之乎者也,一出手就是论语,别把我儿子教成和你一样的老古板了。”

程幕天听她说自己是老古板,气得摔了杯子:“无知,先生给小儿启蒙,都是先教认字,待得熟记千余字,才开始诵读《三字经》、《百家姓》、《千字文》和‘四书五经’。

原来不是一开始就学四书五经,确是自己无知了张了张口,没有反驳,低头转了会子酒杯,小声道:“我答应午哥送他去健身强体馆练拳的。”程幕天爱她温柔低声的模样,见她垂首扮作听话小媳妇,就消了气:“男孩子练练拳脚不是甚么坏事,就午认字,下午练拳罢。”小圆重新取来册子翻了翻,道:“咱们把午哥送去学塾罢,他在家当小少爷惯了的,也叫他出去学学如何接人待物。”

程幕天对这意见很是赞同点了点头,同她坐到一处挑起学塾来,教她道:“学塾不止有私塾呢,有的先生就在自己家教,那叫家塾。”两口子头一回肩负后代教育重责免兴致勃勃,一气挑出了好几所幕天拿朱砂笔做了记号,随后几日何事都不理带着程福,专程考察学塾环境可清幽?门下学子可多?先生为人可端正?…他计较的条目实在太多程福都觉着自家少爷太过苛刻。如此跑了好几天,终于选定了一家勉强合格的,程幕天欢喜奉束修,那先生却捋了捋花白的胡子,道:“你家儿子才三岁,入学最小须得七岁。”

程幕天失望告辞,降低标准又寻了几家,先生们却都是同样的口气,嫌他家午哥年岁太小,不予招收。他实在无法,只得回家再与小圆商量:“娘子,午哥太小,学塾不收,不如请个先生来家,教到七岁再入学?”小圆笑道:“这也没甚么不妥,不过少了幼儿园和学前班。”

“幼儿园”和“学前班”对于程幕天来说,虽然是新鲜名词,但还是听得明白,晓得了娘子是同意了,便再次动身,出门寻那德才兼备的教先生,来家给他的宝贝儿子启蒙。

他在外又奔波了四、五日,带回来的却不止是先生,而是一家三口。那先生姓周,人称周夫子,他比程幕天还大两岁,怀里抱着的闺女却才满一岁。小圆习惯了宋人拖家带口地出门打工,唤来采莲,叫她把后头那进院子收拾出来给周夫子一家住,又问周夫子的娘子如何称呼。

周夫子的娘子貌极美,水灵灵的一双大眼睛好似会讲话,她款款福身一礼,笑道:“女子生得贱,哪里有名姓,少夫人就唤我周娘子罢。”

宋人有姓无名的甚多,但子无论贫贱,都是不随夫姓的,难道这位周娘子娘家也姓周?这在讲究同姓为一家的时代,还真是少见,小圆不免多看了她几眼。

待得采莲第四进院子收拾完毕,带着周夫子一家去安置,小圆便问程幕天,这位先生是从哪里请来的。

程幕天回答道:“这是生意的一位朋推荐给我的,说周夫子曾在官办的小学里教过,学问极好的,待孩子又耐心。”小圆闻言点头:“瞧着确是一团和气,不知束修几何?”程幕天道:“咱们供食宿,一年另付二十四贯。”小圆就着桌子的算盘拨了拨,道:“年二十四贯,按着现下一贯七百五十文的市值,每日只得五十文,是不是少了些?”程幕天做生意的人,看得长远,道:“先瞧着罢,急甚么,要是教得好,再加也不迟。”

小圆赞他想周到,取过账本,记下了这一笔,又记起方才周夫子身穿的乃是旧衣,便问道:“他们的行李可多?”程幕天笑道:“方才你不都瞧见了?”小圆仔细回想了一番,惊讶道:“只那两个包袱?”程幕天点了点头,笑道:“晓得你惯爱怜悯人,快些支一半的束修,与他们送去罢。”小圆拿账本子拍了他一下儿,提笔又记了一行字,唤来阿彩,叫她到账房支一贯钱送到周夫子处。

不多时,周夫子带了娘子来,并送来午哥要准备的目单,程幕天接了单子自去研究,小圆看了看他们两口子,周娘子身的薄祅是簇新的,周夫子长袍的袖口,却是磨出了毛边。周娘子见她瞧自己,不好意思笑道:“我家官人就是这脾性,我要与他缝个新衣,他非不肯,却扯了花布来与我和孩子。我横竖在家不用出门见人的,穿新衣有何用,倒是他在外应酬,连件撑场面的衣裳也无…”周夫子打断她的话道:“我一个教先生,能有甚么应酬,这衣裳又没得破洞,何必花些冤枉钱。”

谁说贫贱夫妻百事哀,小圆自己夫妻和睦,看了他们两口子,还是心生羡慕,想了一想,开口道:“束修按月给罢,每个月一贯,剩余的钱,年末再付清。”周夫子两口子忙又起身道谢,小圆摆手笑道:“我又不曾多给,谢甚么。”

待得周夫子夫妇告辞,程幕天将单拿过来给小圆瞧,小圆接过来一看,头列着:《童蒙须知》、《小学》、《千字文》、《性理字训》、《百家姓》、《三字经》,她小小惊讶了一番:“六本?这样多?”

程幕天道:“这还多?这六本仅为识字所用,待得千字识全,还有更多的呢。”小圆叹了口气,看来大宋的孩子一点也不比现代人轻松,程幕天笑她道:“这就心疼儿子了?下回你生个闺女,就无须这般辛苦了。”小圆还是叹气,道:“闺女又能轻松几许?一样要认字,还要学女工,说不准还得学织布,厨下之事…”她还没说完,程幕天就开始打击她,扯了扯腰间的红心荷包,笑道:“何必苛责闺女,能比你这个手艺强些,就很好了。”

老拿这个说事儿,有完没完,小圆跳起来把他拖进里屋,推倒在床,恶狠狠道:“这就生个闺女出来,请我姨娘来教她苏绣,学一手好本事,再把她嫁给别个,气死你。”

第一百五十一章逃学

 把先生请进门,就得听先生的话,小圆再怎么想减去也是反对无效。第二日,程幕天起了个大早,带着程福去赶早市,直奔太庙前的尹家籍铺,这铺子,不单卖,且是集编辑、刻印、出版、发行于一身,既批发,亦做零售。程福向伙计打听了几句,回头向程幕天道:“少爷,同样的,买三本以便能按批发价钱拿,可省下不少的钱哩。我家喜哥比午哥还大一岁,少爷若不嫌弃,叫他去做个童呀。”能省则省,他很有些生意人的风范,程幕天笑道:“使得,但这也只得两本。”程福想了想,程大姐家的八哥还小,程三娘肚子里的还未生出来,何耀弘的两个儿子去了泉州,只有——“少爷,四娘子…”

程幕天只瞪了他一眼,就吓得他把后半句咽了回去,赶忙改口道:“陈姨家的雨娘如何?”程幕天还是瞪他:“雨娘是女娃娃,在家学学女工还成,怎好出来与男孩子们一道读?”程福再想不到旁的人,就嬉皮笑脸道:“她才几岁,远还没到男女不同席的年纪,哄过来凑个本数也好,至于想不想一直学,随她去。要是少爷不同意,那就只能叫二婶家的幺儿虎头来了。”

程二婶家的人,躲还来不及,哪有往自家领的道理,程幕天皱了皱眉,又笑道:“我看你是不拿到批发价不甘心了罢,我在这里等你,你且去薛家跑一趟,问问陈姨娘可愿把雨娘送来读。”

程福欢喜应了一声,拔腿就跑,薛家离这里并不远,他不一会儿便来回报程幕天陈姨娘极愿意把小闺女送到大闺女家读,还拿了钱出来,托他们帮雨娘把买齐。程幕天点了点头,把单递给伙计,叫他照着头的,一样拿三本。伙计扫了一眼单抱来一摞旧a笑道:“我看客人买的都是小儿认字用的,使完后就扔的必买全新的?我们这里有八、九成新的,一页也不曾缺损,价钱却只有新的一半。”

程福见这个更便宜更合算,忙取了一本捧到程幕天面前页页翻给他看。程幕天见那,每页角下都有脏印子,便皱了眉头问那是甚么污迹。伙计倒也老实,照实答道:“大概是旧主人翻时爱沾点唾沫,因此留下了印迹。”程幕天一听,立马叫程福把旧扔得老远叠声喊要买新。

新三文钱一纸,六本花了不少的钱福心疼得直叫唤。程幕天让他去给陈姨娘送,自抱着午哥的那份回家去。

小圆见了崭崭新的欢喜,翻开来看本都印有“临安府经籍铺尹家刊行”,原来这就是尹家铺子自印的。她亲自磨了墨,唤程幕天道:“你这做父翁的,与他在写个名儿,免得和别个的弄混了。”程幕天却不接笔,笑道:“叫他学会了写字,自己写去。你姨娘家的雨娘也要来附读,咱们少不得要管一顿饭,你且安排安排。”

小圆诧异道:“的妹妹来附读,为何是你先晓得的消息?”程幕天干咳了两声,把程福要凑齐三本换得批发价的事告诉她,惹来她的大声笑骂。

既有三人要来读,就不好随便个屋子,小圆同周夫子商议过后,命人把他们住的第四进院子收拾了一间房出来,重新刷墙糊窗纸,打了几张长条矮桌子,几个配套的矮凳子,还给先生也订制了一张极气派的“讲桌”和一把极舒服的太师椅。

家里连着几日请木匠打椅,有些闹哄哄,小圆向程幕天解释道:“咱们两个儿子年岁隔得近,再过几年,指不定还有亲戚家的孩子来附学,因此一次多打几套备着,横竖这些木头东西又搁不坏。”

程天趁人不注意。贴到她耳边道:“咱们亲戚都是请得起先生地人家。谁会来附学。你要不多生几个。可就浪费了我地好桌椅了。”避孕计划才实施几个月。就忍不住了么。小圆白了他一眼:“三娘子请得起先生么。桌椅是给她家孩子准备地。”

过了好几日,程家私立小学堂终于准备妥当。这日。小圆早早儿地把午哥从被子里拖出来。哄他吃过早饭。叫阿云阿彩替他和喜哥抱着。送他们去学。余大嫂望着那两个小小地背影。笑道:“这书童着实小了些。不但不能服侍主人。倒要舍出一个丫头去服侍他。”小圆含笑道:“甚么书童。与午哥寻个伴读罢了。他是良人呢。”

过了一时。陈姨娘亲自把雨娘送了来。直道与他们添了麻烦。

小圆叫余大嫂把雨娘送过去。向陈姨娘笑道:“我自个儿地亲妹妹。有甚么好麻烦地。只不知她爱吃些甚么菜和点心。告诉我。好叫人备去。”陈姨娘取了一张会子出来。递给她道:“你吃甚么,她吃甚么。莫要依着她地性子。这钱你拿着。若是不够使。再告诉我。”小圆推辞道:“这是作甚么。妹妹在我家吃饭。还要收钱?说出去惹人笑话。”陈姨娘执意把会子塞进她手里。道:“我家大嫂二嫂求了我好几日了。说想把儿子们送到你这里来附学。我给她们报了个高价。才把她们吓住了。这钱你要是不收。传到我们家去。保不齐她们还要来烦我。”

小圆晓得她们妯娌平日里还是亲厚的,闻言很是过意不去,道:“他们要来附学,我不是舍不得钱,确是怕麻烦,姨娘你是晓得我的。”夫家再好,陈姨娘还是把闺女放在首位的,笑道:“你有甚么好过意不去的,对你们程家,薛家就是那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你能念在我们的母女情帮衬他们一把,已是大仁义了。”

小圆暗自感概,还是亲娘最贴心,她抱来辰哥,教他叫人,又留陈姨娘在这里吃饭,道:“我们午哥下午是要去健身强体馆练拳的,还要劳烦薛大叔多费心。”陈姨娘笑道:“你才是大东家,他敢怠慢?既是下午都不学,那吃罢午饭,我就领雨娘回家去学针线。”

“雨娘才四岁,就开始学女工?”小圆惊讶了一番,又记起程幕天时不时拿她那蹩脚的手艺来讽刺人,便取了个未完工的手帕子来向陈姨娘请教。

陈姨娘身为娘,都认为自家大闺女不是做针线活的料,一面费力地教,一面琢磨如何劝她放弃。突然阿云慌慌张张地进来,急道:“少夫人,午哥不见了。”小圆头也抬,好笑道:“总归是在家里,能跑到哪里去,使人找找便是。”阿云应了一声,急急忙忙地唤人手,每进院子里去寻,又叫人知会园子里的秦嫂,假山石子里仔细找一找。

陈姨娘趁机停了教授针,笑道:“宅子大也有宅子大的不便,找个娃娃都难,像我们家小,随便站在哪里望一眼就找到了。”小圆埋头与那团线苦战,道:“这个却是姨说错了,我们家不是宅子太大,而是人口太少,本来就空着一进院子,后来三娘子出嫁,继母分家,五进院子倒空了三进。我时常觉着家里空落落的,倒想搬个小些的宅子去住。”陈姨娘抱起辰哥拍着,道:“现下先生一家不是占了进院子,等到你两个儿子长大,这宅子怕还不够住呢。”

母女二人东西拉地聊了一时,待得小圆烦透了那针与线丢开手时,午哥还未寻着,她这才开始着起急来,使人到学堂仔细问了问,原来午哥着着学,说要去小解,又不要阿云服侍,自己朝茅厕方向跑了,待到阿云跟过去时,哪里还有人影子,不晓得躲到哪里去了。

余大嫂急得差点晕过去:“午哥那小,怎地使得了茅厕,该不会是掉进去了。”阿云慌得大哭:“我不晓得他是要使小马桶的,我该死…”小圆心急如焚,顾不得责骂她,率先朝茅厕奔去。

待得程幕天接到消息匆赶回来时,家里的大小茅厕已都使人掏过了,并未发现午哥的踪迹,他又气又好笑:“我儿子小是小,可又不蠢,若真是掉进了茅厕,岂有不叫唤的,你们真真是昏了头,不去正经地方找,倒去掏粪坑。”

他骂带责一通,扭头看见小圆两眼红红,这才悟过来,娘子是关心则乱,忙走过去安慰她道:“咱们家守门的小厮极尽责的,他定还在家里,跑不远。”小圆强撑了这些时,终于忍不住扑到他怀里哭起来:“从前堂到后院,还有园子里,池子里,都翻遍了,连夹道里都找过了,还是不见他影子,不会真叫他混出门去了罢,外头拐子那样多…”

子这样伤心,程幕天不好推开她,红着脸犹豫了半晌,抬手与她拍了拍背,十分沉着地唤人来吩咐:“去问守下人院子的婆子,可曾见过午哥。”小圆猛地抬起头来:“下人们住的院子,与咱们的就隔个夹道,我怎地把那边给忘了。”

第一百五十二章钱夫人碰壁

少夫人在下人们住的院子找到午哥的时候,他正悠哉游绣院子里掰糖吃。,。,阿竹不知外头找这位小祖宗已是把家里闹了个天翻地覆,惊讶道:“午哥说他是课间歇息,溜达过来给喜哥捎块糖过去的。”

捎块糖能捎带这样久?她一向粗枝大叶,小圆反倒不知说她甚么好,只得叮嘱这院子里的人,往后都要提点神,不许由着孩子们乱跑。

程幕天气午哥惹娘子着急,高举了巴掌欲打,小圆却拦住他,郑重其事地问午哥道:“为甚么逃学?”午哥理直气壮地答道:“你们又没有问我愿不愿意读,我为甚么要去。”小圆愣了一愣,转向程幕天苦笑:“原来竟是我们的错,忘了与他商量。”程幕天见儿子小小年纪就学会了讨价还价,更生气起来,一巴掌扇到他的小**,骂道:“父翁之命,你还敢不听?”

小圆虽不赞同这一巴掌,却也不想在孩子面前与他唱反调,便只悄悄扯了扯他的衣襟,蹲下身子正经向午哥道歉:“爹娘没事先征求你的意见,是我们的错。”午哥悄悄抹了把眼角的泪,咧嘴笑道:“我不怪你们。”这狂妄之言惹得程幕天又想举巴掌,小圆横了他一眼,继续轻言细语道:“午哥,咱们家连丫头小厮都能识几个字,你要是走出去连店铺的招牌都不认得,岂不是惹人笑话?”

午哥眼一亮,抱住她的腿,惊喜问道:“娘,我真的只用认字?先生怎地说还要破题写文?”小圆向程幕天笑道:“原来是让先生吓着了。”说完安慰午哥道:“写文章是以后的事,你现在只用把字认全。”程幕天叫儿子读,自然是想让他参加科考有出息的了小圆的话就很是不满,道:“迟早是要写的,你莫要娇惯他。”

小圆无奈地看:“二郎,他三岁都还未满,能认几个字已是很了不得,何苦逼着他,反叫他失了读的兴致?”程幕天余怒未消,哪里听得进她这个话,抓起桌的丢到午哥怀里得他身子一沉,“滚去读,今儿不认全一百个字,不许吃晚饭。”午哥哭丧着脸望小圆:“娘,我下午还要去练拳。”小圆要保持同程幕天的统一战线,便板了脸道:“这事儿是爹娘不对在先你若不想学,大可走回来告诉娘,为何要偷偷躲起来害得大伙儿一通着急?你爹罚得一点儿没错不去,小心午饭也没得吃。”

程幕天亲眼看着午哥走第四进院子,这才转身回屋,忿忿道:“我怎么养了这样一个胆大包天的儿子。”小圆给他倒了杯茶问道:“二郎,你不会真的一心想让午哥考科举罢?”程幕天很是不满地看了她一眼:“难道放任他和甘十二一样?”

小圆微微有异,虽说程家族里为官者甚多,但午哥是长子,首要任务该是继承家业罢,这般逼着他为八股文做准备是为哪般?

程幕天似是猜到了她的心思:“也曾想考科举来着,要不是瘸了条腿准现在…”原来是自己没有实现的梦,想在儿子身圆打断他的话道:“亏得你没去考甚么科举,考来一个带右字的官又有何用多粥少,等差遣的人排老长的队,到头来还得和我三哥一样,自己花钱买。”她还有些话不敢讲出口,这风雨飘摇的大宋,谁晓得还能撑几年,趁早多藏些金子,备几条后路最实惠,还去管那无甚用处的八股文与科举作甚么。

程幕天显然是不赞同她观点,歇了一会子,起身朝第四进院子去,说是要亲自督促儿子认字。

吃午时。午哥匆匆扒了两口就跑。称还有大半地字没有认出来。要急着去完成任务。免得吃不晚饭。小圆看了狠心逼儿子地程幕天一眼。没有作声。

采莲在旁道:“少夫人。为午哥早逃学。陈姨娘把雨娘也提前带回去了。既是下午还开课。我使人去接她来?”小圆点了点头。叫她顺路去蛋糕铺子取几盒子蛋糕和饼干回来。预备下午孩子们学累了吃点心。

吃罢午饭。小圆两口子正欲歇午觉。阿云一脸恼怒地跑进来通报。说钱夫人牵着程四娘。抱着仲郎。赖在前堂不走。程幕天将刚解开地腰带重新系。走出来骂她道:“怎地就放她进来了?”小圆翻出“懒梳妆”来戴。遮住已凌乱地发髻。跟出来嗔道:“爹一过世。你就连场面功夫也不做了。不说那是继母。就看在亲弟弟亲妹妹地份。也不能叫他们在外头站着呀。”

程幕天地一张脸黑似锅底。甩了甩袖子。一马当先往堂去。也不叫人茶。开口就叫他们自哪里来。还朝哪里去。钱夫人没想到他问也不问一声就赶人。竟愣在了那里。程幕天地几个姊妹都怕他。从未见过他好脸色地程四娘更是不例外。忙拉了拉钱夫人地袖子。小声道:“娘。咱们回去罢。”钱夫人回过神来。一掌拍掉她地手。骂道:“回甚么回。赔钱货。就留在这里罢。”

程四娘也是曾被她捧在掌心里地孩子。自有了仲郎。待遇才急转直下。小小年纪地她。隐约明白症结所在。但却不敢吱声。眼泪在眶里直打转。紧咬着下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就是这无声地眼泪也让钱夫人看着心烦。又拍了她一掌。厉声道:“来前怎么教你地?哑巴了?”

程四娘怕再挨打,忙朝前走了几步,半垂着头向程幕天道:“哥哥,爹没有给娘留养活我的钱…也没留我的嫁妆钱…”

程老爷心里压根就没这个闺女,哪里想得起来给她留钱,程幕天摸了摸下巴,有些犯难,这个妹妹,他肯定是不会留下的子照顾两个小子,已经很累了,不能再给她添麻烦;那就给继母添些钱?添多少合适呢,难保她不借着这机会狮子大开口。

他正为难,小圆端着盘饼来,抓了把塞到程四娘手里,笑道:“哥嫂岂会不管,就是以后的嫁妆也少不了你的,且放一百个心。”说完唤采莲道:“往后照着午哥的份例月送钱去给丁姨娘,记得告诉她,要省着些用,若是提早用完了,就得让四娘子饿到下个月了。”

钱夫人忽地站起身来,怒道:“我才是她的娘何把钱送给一个妾。”小圆没有理她,俯身问程四娘:“四娘子,那钱是哥嫂与你的愿意给哪个管?”程四娘泪汪汪的一双眼,看了看她,又看了看钱夫人,垂首不说话明白过来,这孩子想让生母管自己的生活费,又怕嫡母怪罪,因此只垂了头不开口,真是逆境的孩子格外早熟。

她是代行母职,照管过程四娘几天的免就怜惜她些,把程幕天拉到外头商量道:“丁姨娘能做甚么主钱给她,也得让继母夺了去。”程幕天自然也不愿意养活妹妹的钱便宜了继母豫道:“另腾个别院给丁姨娘住?”小圆差点叫出声来,急道:“那怎么成姨娘也不是个让人省心的,你今儿让她单独开府,明儿她就想爬到你头去。”她左右想了想,道:“四娘子好好一孩子,别让继母和丁姨娘教坏了,咱们接回来养活罢。”

程幕天连连摇头:“你别做那吃力不讨好的事,你是一片好心,谁晓得人家领不领情,说准四娘子还怪你拆散了她母女呢。”小圆不好意思地笑了,道:“自从做了娘,格外心软起来,倒没想得那样深远,既是这样,就叫四娘子来家读罢,每日里有我们看着,想必继母不敢太过分。”程幕天勉强点了点头,嘱咐她凡事叫丫头们看着便是,莫要亲力亲为累了身子。

小圆嗔道:“我照顾你儿子们时,怎没见你要丫头们代替,那也是你亲妹妹,你这心,也忒偏了些。”

程幕天颇不以然,他偏心偏得理直气壮,大步重新走进堂里去,把他们商议的结果告诉钱夫人,说完根本不留给她反驳的机会,就连声命人汤。

没得迎客的茶,倒有送客汤,钱夫人气得直磨牙,抱着仲郎的手难免就紧了些,疼得他哇哇大哭。这哭声提醒了她,忙道:“还有一事,你二婶隔三差五就我们家闹着要过继,这事儿你不能不管。”

程幕天的一眼瞪得老大,原来她是有事相求的,可这求人的人,怎么比自己还嚣张?小圆晓得程二婶闹事,是程大姐招来的,她明白见好就收的道理,便不动声色挪到程幕天身后站着,悄悄用小指头把他的背捅了捅。程幕天得了暗示,就把要出口的话变了变,敷衍道:“我还不晓得这事体呢,且等我打探清楚再说。”说完十分不耐烦的把汤碗端了端,拂袖而去。

钱夫人定力惊人,见了他这般举,还是坐着不走。小圆没法硬着赶人,只得牵了程四娘的手,使了个金蝉脱壳:“四娘子,嫂嫂带你去看看小学堂好不好?”

她带着程四娘一溜烟地了,钱夫人小脚,又抱着仲郎,哪里追得,只好回来坐下。阿云一心要赶她走,出去晃了几步又进来,道:“夫人,你先回罢,四娘子待会给你送家去。”

钱夫伸手就打:“你这丫头太无理,有你这样和主人讲话的么?”阿云哪里会由着她的巴掌落到自己身,朝后疾走几步躲开,笑嘻嘻地自己把胳膊拍了两下儿,道:“夫人仔细手疼,我自个儿打。”钱夫人还要前追着打,小铜钱实在不明白自家知达理的夫人,如今怎么变成了这副模样,忙前拉住她苦劝道:“少爷没说不帮咱们,且家去等消息罢。”

钱夫人拖着她追了几,实在追不跑得快的阿云,只得气喘吁吁气哼哼地扶着她的手轿回去了。

阿云朝着她离去的方向啐了一口,欢欢喜喜地寻到小圆邀功,没想到却挨了一顿骂:“你这是害四娘子回去挨打。”阿云方才是见识过钱夫人打程四娘的模样的,经这一骂,后悔不已,生怕她真的迁怒到程四娘身,忙拔腿朝外跑,说要去找她道歉。小圆拦住她道:“你道歉她会听么,去和她讲,若是苛待四娘子,程二婶的事我们绝不管。”阿云脸又现了笑,道:“少夫人尽会吓唬人,我要早晓得有制住她的法子,就多戏弄她几下了。”

小圆看着她一蹦三跳地出去,无奈摇了摇头,牵着程四娘继续瞧学堂。那房里摆着三张特制的矮桌子,午哥打头,旁边是雨娘,后头是喜哥,周夫子正在教他们认字。程四娘探着头好奇地打量一番,突然小声道:“嫂嫂,你不必替我为难,其实娘也不怎么打我。”小圆很是奇怪她怎会讲出这番话来,连问了几句才知,原来程四娘看屋里没有多出来的桌子,就以为嫂子不是真要留她读,而是为了让她能尽量少待在家里,免得挨打。

这孩子真是玲珑心思,招人怜爱,竟把大人的想法猜了个七七八八,小圆突然想起未出阁前的程三娘,也是这般的小心翼翼,不同的是,程三娘是小心翼翼为自个儿谋福利,程四娘则是生怕给哥嫂添了麻烦。

小圆心中怜惜愈盛,忙带着程四娘到库房去看,指着好几张崭新的桌子道:“给你备的有桌子,因你没来,所以未搬出去。”程四娘终于甜甜笑了起来,可不多时又黯然:“我没得钱买。”小圆连忙安慰她道:“这些都不消你操心,明儿嫂嫂就叫人给你买去。”说完又道:“你想吃甚么穿甚么,尽管来告诉嫂嫂,切莫藏在心里,你小时候还是嫂带的呢,可别大了反倒生分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看图识字

四娘十分小意,甚么也不要,却把饼干抓了小小一把,说要带回去给丁姨娘尝尝。屋里下人们的眼睛都酸酸的,恨不得劝少夫人把四娘子留下来养活。小圆也是怜惜她,便命厨房备些好菜,晚上留她吃饭。

待得孩子们下学,薛家来人把雨娘接了回去,喜哥过来蹭了几块糖吃,也准备回家吃饭,小圆叫住他问道:“喜哥,你不是给午哥做书童的么,怎地你回来来,他倒没回来?”

喜哥眨了眨眼,这才想起来自己的身份是书童,忙把糖塞进嘴里,拔腿朝学堂里跑,不多时又呼哧呼哧跑了回来,道:“少夫人,午哥说他一百个字还未认全,怕少爷打他,正在那里用功呢。”

小圆瞪了程幕天一眼:“看你把孩子吓的。”程幕天道:“我可没吓他,不认全真不给饭吃。”说完叫喜哥先回去,又叫丫头们上菜开饭。小圆明白做父母得有原则,但儿子饿着肚子,她哪里又吃得下,忙唤来余大嫂招呼程四娘,自己去小学堂寻午哥。

午哥的确还伏在桌子上用功,但不止他一个,周夫子也陪在一旁,不时指点他一下。小圆有些吃惊,万分地过意不去,忙过去行了一礼,歉意道:“他父翁罚他,倒连累了先生。”周夫子不甚在意地摇头:“我既受了程少爷的束修,自当尽心尽力,分内之事,少夫人何须挂齿。”

小圆不愿累得也吃不了饭,便替午哥将书收起,领他回房。午哥见了程四娘,脸上露出惊讶神色,但甚么也没说,照着规矩行过礼,坐到桌边开始猛朝嘴里扒饭面吃一面道:“娘,快些上菜,我还有几十个字未认出来。”从他坐到桌前起,程幕天的脸色就沉了下来,此刻见他没完成任务擅自吃饭,还敢催促娘亲,更是火冒起三丈高把夺下他的饭碗,怒道:“《童蒙须知》上是怎么说的?”

午哥再胆大,也怕老子发气得推开凳子,朝后退了了几步站好,两手在身侧贴得紧紧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