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夫人,你要不要猜一猜我是谁?”谢琅冷冷讽道。
殷旧墨心头一万个疑惑,但看着这男人冷淡并且还带着几分敌意的表情,也只能暂且告辞,他故意将步子拖得很慢,老远听到那男人在说:“谢摇篮!别拽我头发,松手!”
应该真的是夫妻吧,那女修淡薄自持,似乎对这银发男子倒是有那么点不同。
可惜今天他想问的,一句没问出来。不过身为修行多年修成人精的老家伙,他并不懊恼,反倒更跃跃欲试。
第24章 回忆
谢琅神识探到殷旧墨确实走远了,这才弯腰抱起谢摇篮,将她放在刚刚丢下的斗篷上,他也随之坐下,任凭她枕着自己的腿,双手依旧紧紧揪着他的头发。
她酒醉后一向任性得厉害,还会变得很呆,会做平常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比如百余年前她酒壮色胆,回忆起来,他本该恼怒的,熟料倒情不自禁笑了出来,他用食指用力揉了揉她的唇,指腹传来软腻的触感,他眼神暗了下来,如同黑色的漩涡,顿住手指,慢慢俯下身去。
他尝到她嘴唇有些凉,唇齿间留着一股灵果的清香,虽然知道那人灌她酒绝对没好心,不过如今但是有那么点感激他了,谢摇篮自从对禅修那套心法领悟越来越深,对他的态度就越来越让他烦闷,他亲近她的时候,她虽然不躲避,可是身体的僵硬根本逃不过他的眼睛。哪里会像现在这样,态度软软柔柔的,任凭他想怎样就怎样。
对于谢琅来说,谢摇篮是他慢慢修仙之路中的一个变数。
他是妖修,在妖修占大多数的仙极界里,理所当然对人修没什么好感,仙东界人修倒是挺多,可个个勾心斗角,一派乌烟瘴气,他少年游历之时去过仙东界,经常被人盯上妄图杀人夺宝,自那之后,他对仙极界外的人修印象差到几点。
百余年前那次斗法,本来就是他命中大劫,卦象早早就有所显示。他千般小心,还是遭人暗算,最后临危时刻费劲力气划破虚空,躲避到了青冥界,虽然逃了一命,不过也元气大伤,不能使用灵气,只能静养,也就是那个时候,他遇到了谢摇篮。
她浑身泥泞,修为全失,狼狈不堪,抱着膝盖躲在玄冥河边,举着一片巨大的芭蕉叶躲雨。当时的谢琅也比她好不到哪里去,因为本来对人修不喜,也就没有搭理她。熟料第二天和第三天他不小心迷路又经过这里,她还是那么坐在那里,耷拉着脑袋,看起来快要断气的样子。
玄冥河灵气极端匮乏,死气沉沉,修真者待在这里有如炼狱,谢琅没有灵气,也无法动用神识,越着急越走不出去,迷路迷得晕头转向,第六次路过她身边,她弱弱看他一眼,小心翼翼抬起脏兮兮的手指头给他指了个方向。谢琅眉头一挑,将她拎到身边,喂了她一颗丹药,只当圈养了一只人形宠物。
小宠一开始的时候很听话,二人偶遇禅修洞府的时候,他先进去,挑挑拣拣丢给她一个玉简让她练习,她乖乖去练,遇到不懂的就等他心情好了过来怯生生地询问,他想念仙极界家乡的时候,她就乖巧蹭在他身边,身体又软又暖地挨着他,不说一句话,他嫌弃地看她的时候,她就软软地笑。
后来…后来小宠就越长越歪了,最后变成这幅凉薄寡情的德行!
怨念的谢琅一口咬上谢摇篮的脖子,谢摇篮疼得瑟缩了下,咬过之后,他稍微出了气,捏了捏她的脸:“怎么看也没有招蜂引蝶的本事,为什么还有人不知死活缠上来?”
谢摇篮翻了个身,转头含住他的手指,柔软的舌头滑过他指肚,他只觉得一股酥麻的战栗从指尖传递到了四肢,他晃晃指头,捕捉她的舌头,另一只手隔着衣服用力揉着她胸前柔软,觉得只是饮鸩止渴,于是干脆地勾开了她外袍的带子。
两人不在一界,各自苦修,常年聚少离多,即便在一起的时候,她又冷淡得紧,好不容易有此机会,怎能不好好把握。
再说离开许久的青蛟,他在山林里翻滚了大半天,粗壮的身躯拱坏了许多小树和矮灌木,所到之处鸡飞狗跳,鬼哭狼嚎。最后,他终于满意地裹着一身烂泥,顶着一头杂草,得意洋洋往回游。
世间稀奇古怪的物种,都要稀奇古怪的癖好,绿蛟几千年来慢慢岁月之中也就这么一个爱好,喜欢在泥坑打滚,打死不洗澡,把自己弄得越脏他越幸福。可惜他的两任主人似乎都不能理解他这唯一的乐趣。
殷旧墨灵气强悍,法术高强,绿蛟跟着他的时候,乖巧得闹不出什么。可是如今谢摇篮不过是金丹大圆满修为,绿蛟就存着兽大欺主的心思,嚣张的性格一股脑地表现出来。
他大摇大摆地游回去,脑子里构想着一会儿她问起来,应该应付的说辞,心中得意洋洋。然而,到地方的时候,绿蛟的一颗小心肝用力颤了颤。粗壮的身躯刷地一下躲到了树后边,奈何纵使他足够灵敏,娇小的树干藏得了他的脑袋,藏不住他的尾巴。
没有任何野外经验,连个禁制都忘记布置的谢琅,呼吸粗重地合上衣襟,凤眼之间除了被竭力压抑的情欲外,几乎要掀起一片杀意。
谢摇篮觉得自己做了个好梦,懒洋洋地起身伸了个懒腰,惊讶地发现自己手心握着几根细长的银发,一看就知道是谁的,昨晚她喝了那人的灵酒后,又冲谢琅发酒疯了?她朝旁边看过去,慕小小坐在自己的葫芦上,兴高采烈和又变成所谓胡道友的谢琅说些什么,谢琅裹着斗篷,似乎在哪里受了气,眼皮耷拉着连抬都不抬。
“仙姑——”谢摇篮突然听见一声哀嚎。
她回头看去,昨日被强行洗澡之后逃走的绿蛟,裹着一身泥泞和草叶,甩着肥壮的尾巴艰辛地滚了过来。
绿蛟整个身体像被当做麻绳一般系了个蝴蝶结,粗壮又娇羞…
“你…”谢摇篮安抚地拍拍他,问道,“这是怎么了?”
绿蛟一把辛酸泪,他眨巴着自己琥珀色竖瞳,竭力让自己显得真诚一点:“不小心摔的,仙姑快给我解开。”
“…摔的呀,是不是顺便也把你脑子摔傻了?”谢摇篮挑起眉。
正巧这个时候,谢琅冷冰冰一眼斜了过来,“睡足了就启程。”眼神如同冰刀,挟带着冷冽的寒气。
绿蛟和谢摇篮同时瑟缩了一下。谢摇篮让绿蛟变小,抓起他的尾巴抖了下,绿蛟眼冒金星地恢复了原状,偷偷瞧了谢琅一眼,火急火燎地躲进了灵兽袋。
三人继续朝念安城方向飞行,越过了清羽群山后,就可以看到玄冥河如同一条黑绸卧在黄沙之中。
一路安稳,并没有发现任何妖兽的踪迹,慕小小惊异于玄冥河的广阔,她问道:“传说玄冥河灵气匮乏,河中全是死气,你说是真的吗?”
“嗯。”谢摇篮说,“确实是,据说青冥界之所以叫这个名字,一是因为清羽山的灵气,二是因为玄冥河的死气。”
慕小小闻言,伸开双臂,兴奋道:“刚刚过了清羽山,现在又跨了玄冥河,感觉就像这个青冥界都在我脚底下了一样呢!”
谢琅目不斜视地看着前方,随口道:“修真界三万小界,三千大界。走出界河之外再看,青冥界也不过弹丸之地。”
修真路上,不能回头。永远不要再看脚下踩着什么,唯一所拥有的,只有头顶未知的世界,未知的未来。
到达念安城的时候,刚刚清晨,下了飞行法器,慕小小就约着谢摇篮前去报名,念安城中心早已人声鼎沸,三三两两的金丹期修士聚集在一起,叽叽喳喳地讨论。谢琅神识传音让她报完名后去临近酒楼等他,然后扭头走了,行色匆匆,似乎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周围有不少陌生的神识落在谢摇篮和慕小小身上,察觉二人都是金丹期大圆满修为后,不着痕迹让出了一条路。
熙熙攘攘的人群之中,谢摇篮竟然意外得发现了个熟人。
那女修身着一身白净得耀眼的道袍,眉眼一扫从前的忧郁,情意满满如同少女怀春,正是齐寒烟。
她也看到了谢摇篮,长眉细眼凝着笑意,温柔朝她招手,“呆子,过来。”她招呼罢,伸手拉了拉身边人的衣袖,“长生,这是我跟你提过的那个呆子。”
谢摇篮又认真纠正了一遍:“我不叫呆子,我叫谢摇篮。”
齐寒烟睇了她一眼,欢喜地仰起头,冲身边人道:“你看,可爱不?”
齐寒烟身边站着一个男人,穿着古怪的粉色衣服,衣衽敞开露出一块胸膛,一双桃花眼时不时眯起来,嘴角挂着吊儿郎当的痞笑,头发斜着松松一捆,如同对待一团杂草。那人揉了揉齐寒烟的头发,道:“没有我们烟儿可爱。”
“呆子,这是长生。”齐寒烟红着脸拧了他的腰一下,这才冲谢摇篮介绍道,“夙长生。”
夙长生,青冥界出了名的花心萝卜,走到哪里就被红粉知己围堵到哪里的负心汉,依旧永不言弃的以招惹美人为乐趣的花蝴蝶,以及强悍的阵法宗师。
第25章 阵法
谢摇篮行礼:“夙前辈,久仰大名。”
话刚出了喉咙,眼前突然一片紫光交错,人声鼎沸的念安城一瞬间寂静了下去,周围半个人影都没有,似乎一瞬间整个念安城变成了一座死城,天光黯淡,暮色如橙。
刚刚她身边数百个金丹修士不会凭空消失,清晨朗朗晴空也不会突然被晚霞取代,她的神识也不会被禁锢在四周不足三尺。夙长生坏里坏气的笑容在她眼前浮现,她不由地升起一些火气。她应该是被他布置的阵法禁锢了。
她不过初次见到此人,刚刚打完招呼,他转眼就向她布下阵法,第一次见面无冤无仇,他又是青冥界有名的化神期大能,为何如此暗算于她?!
她心思百转,打定主意,静坐不动。
阵法幻境之内的念安城,暮光迅速沉了下去,天边露出一勾弦月。长长的街道上,渐渐有人的脚步声音响起,跫跫足音打破寂静,谢摇篮抬眼看去,立刻皱紧了眉头。
几个裹着黑色烟雾的人影渐渐飘了过来,头一个走到她面前,缓缓凝成了杏眼桃腮的面容,阿绯双眸含泪,她揪着袖子朝谢摇篮方向走了一步,颤着声音低头说道:“师姐,阿绯错怪师姐了…”话音刚落,她就缓缓步入黑暗之后,身形消散。
第二道人影,凝成了一对陌生的中年夫妇,“你这些年过得可好?爹娘丢弃你,夜夜难寝,悔不当初。”
第三道人影,是谢琅,眯着凤眼,散漫的样子似乎刚刚睡醒,而她以平等的姿态站在他面前,两人之间再无鸿沟。
第四道…
谢摇篮眉头越发紧皱,额上冒出薄汗,这是同枫血宫的那些小鱼人一样的幻术,只是这个阵法要高深太多,能看破心中点点滴滴的执念和遗憾,然后将一些幻化成最美好的样子展现在她面前,她心神出现丝毫动摇,恐怕就会神识溃散,元神受损,这种情况下,即使侥幸不死,也如同行尸走肉。
夙长生!
谢摇篮终于被他激起了心中怒气,本来笃定两人往日无冤,近日无仇,他也不敢拿她怎样。熟料他仗着自己修为高深,玩弄她的命于鼓掌之间。
谢摇篮狠狠闭上了眼睛,她内视识海深处,静静躺着黄豆大小的一颗舍利,洁白无瑕,珠圆玉润,谢摇篮心念一动,催动舍利。小小的一颗从她眉心飞出,散发出一圈圈的柔和光芒。
正在这个时候,她听到外界喧闹的声音,和齐寒烟疑惑的询问:“谢呆子,你发什么呆呢?”
谢摇篮催动舍利,不敢分神,从喉咙里勉强逼出两个字:“稍等。”
舍利散发的光芒并不刺眼,如同柔软的水浪,温柔却又不可阻拦地向四周推去,光芒所到之地,无论是幻境里鳞次栉比的房屋,还是正在悠悠落叶的乔木,都尽数化成粉末。
“你怎么出这么多汗?”齐寒烟的声音继续从外界传来,夹杂着夙长生懒散的一句话,“何必逞强?”
夙长生在等她求饶。
齐寒烟疑惑:“长生你在说什么呢?”
谢摇篮渐渐平静下来,急躁和恼怒缓慢熄灭。她闭着眼睛继续催动舍利,软绵绵的波浪一层一层击打在幻境之上,她站在一片齑粉之上,四周茫茫黑夜。
突然一个瞬间,天光乍破。
谢摇篮立刻收回舍利,动作快到没有人看清。喧闹声重新入耳,熏暖阳光也照在了她后颈和手背上,她眼前一花,身体的乏力虚软这才被传递到神经,脚下踉跄地向前跌跌撞撞走了两步。
舍利本不该是她金丹期修为所能拥有的,不知道是因为她吸收了太多梦鲛的精神力,还是因为其他什么时候得到的机缘,竟然提前出现在她的紫府识海。可是即使能提前拥有,凭借她现如今的修为,控制起来很是吃力,倘若不是夙长生无缘无故出手,她也懒得去催动舍利。
“咦?”夙长生疑惑又惊讶地看她一眼。
一直云里雾里的齐寒烟看他反应,立刻明白了是谁搞的鬼,上前一步将谢摇篮接住,让她靠在自己肩膀上喘了喘气,不满问道:“长生,你为何伤她?”
“烟儿莫气,我自有主张。”夙长生眼睛亮晶晶的,嘴角笑容很深。
齐寒烟看看夙长生,又低头瞧瞧谢摇篮。
当初在清羽山比试之时,她一眼就觉得这女修眼神同夙长生非常相似。当年他卸去吊儿郎当的面具看向她的时候,目光平静得如同万物皆无,一切都寂灭消失。正是这一眼,成了齐寒烟痴迷夙长生的起点。
可惜,夙长生万花丛中过,片叶不沾身。对她更是看似有情,实则无情。这些年齐寒烟越来越忧郁沉默,她想追上他的脚步,想和他并肩而立,特别想。
谢摇篮是她告诉夙长生的,她欣喜于和他再次相遇,滔滔不绝地将这些年的经历都将给他听,顺口提过谢摇篮,说这呆子神识颇深,比她有过之而无不及,可惜似乎不堪招数。熟料他竟然放在心上,第一次见面就对人家出手试探,他是化神期修为,阵法造诣更是深不可测,纵使再小心控制力量,也会一不小心捏碎她的性命!
刚刚谢摇篮跟他们二人打过招呼,突然形容呆滞,她不放心地出声询问,谢摇篮也只能艰难吐出一两个字,她还暗自觉得这呆子太不礼貌,现在想想,八成是在夙长生的阵法之中被逼的走投无路吧…
齐寒烟内疚地咬了咬嘴唇,侧身护了下谢摇篮,对夙长生道:“你不该这样。”
这时候,谢摇篮已经回过力气,她按着齐寒烟的手臂,从她肩窝初缓缓直起头来,发白的脸色也慢慢恢复红润,她口气带着嘲讽,说道:“初次见面,夙前辈这见面礼当真别出心裁,晚辈十分感动。告辞。”
“不客气,这是当前辈的应该做的。”夙长生笑眯眯,“话说,你有师父吗?”
谢摇篮不欲答话,转身就走,冷不防夙长生威压从后背压了过来,她僵直着脊背,冷汗直冒,双腿更是战战发抖。
夙长生将声音放得特别温柔,桃花眼亮晶晶盯着他:“乖,告诉前辈,你有师父吗?”
“家师清羽山栖云真人。”谢摇篮咬牙切齿。
“哦。”夙长生挺失落地应了一声,又道,“那你也拜我为师吧。”
齐寒烟本来看夙长生又欺负这呆子,正要出言劝说,熟料听到他最后一句话,惊愕得愣在原地:“长生?!”
夙长生安抚地揉了揉齐寒烟的头发,转头对谢摇篮说:“一会儿我回去准备一场拜师宴,你记得过来,否则等为师找到你,那就…”他顿住不讲,收回了压制着谢摇篮的威压。
难得一见,确实难得一见!这么好的学习阵法的材料,他绝对不能放手!
他一开始确实是存着试探的心思,很好奇齐寒烟口中这个神识比她还强悍的人,寒烟是他一手教出来的,他认为整个青冥界恐怕鲜少有同阶修士在神识上能胜过寒烟,听到谢摇篮的名字,他格外惊讶。
他钻研阵法千万年,已臻化境,更可以布阵于无形之中,让对方没有丝毫察觉的时间。布阵结束,禁锢住她,他在阵中留一缕神识,暗中窥伺。
她思考了一会儿,开始静坐,没有任何动作。应该是以为他不会拿她怎么样。他踟蹰了下,加大了阵法威力,幻化出她的各种执念心魔,看着她冷汗慢慢沁出额头,知道她明白了其中的厉害。他本来就是出于试探,无心于她的性命,恶趣味地想等她求饶就放了她。熟料这女修的表现,实在是让他惊讶。
说来,破此幻阵方法有二,其一找到阵眼,彻底毁掉,其二,此阵针对神识所设,控制眼耳口鼻舌身意六识,倘若神识足够强悍,直接霸道地毁掉阵法,也是破解途径之一。只是纵使他为了避免真的伤她,压制了许多,这阵法也非金丹期修士能用蛮力摧毁的。
可是这女修偏偏毁了,而且毁得霸气漂亮。那股精神力的波动,柔软如同水波,暗合天道,简直惊艳!
阵法碎成齑粉的那一瞬间,他产生了收徒的想法,坚定不动摇。
可是人家似乎不愿意…
常年位居修真界金字塔顶端夙长生从来没有考虑过这个问题,修真界实力为尊,无人胆敢违背这一原则。管她愿不愿意,强收了就是。
第26章 画卷一
夙长生的流氓行径暂且揭过不提。那边已经去报名的慕小小挤了回来,看到谢摇篮脸色不太好,惊讶道:“怎么了?刚刚那是你的仇人吗?”
谢摇篮垂下眼压抑下情绪,抬头轻轻一笑:“刚结了仇。”
“额…”慕小小踮起脚尖朝夙长生离开的方向看了看,项链里的师父提醒她说那人是化神期修为,她也不再多问,只道,“刚刚我顺便替你报了名,这是你的玉牌,明天凭牌入画卷。”
谢摇篮伸手接过:“多谢。”
“不客气。”慕小小甜甜一笑,“我还没有来过念安城,准备去逛逛,你要来吗?”
“不了。”谢摇篮道,她身体疲惫,现在只想找个地方好好回复一下。
她的回答在慕小小意料之中,“那我们画卷开启那日再见。”她眨了下眼睛,认真交代,“进去之后你不许打我。”
“好。”谢摇篮一口应了下来。
慕小小尤不放心,“也不许阴我不许耍我反正你不许碰我…”
项链内她师父的元神恶狠狠呸了一句,“瞧你那点出息!”
谢摇篮来到附近的酒楼,谢琅还没到,她点了灵菜灵茶,坐在包厢里,用手撑着头,一副昏昏然的模样。脑子却在沉沉地运转着。
师她是不会拜的,她的师父只有清羽山栖云一个。倘若是平时,逃了就是。可是如今念安城试炼开启在即,定海珠就那么明晃晃地摆在她眼前,让她不努力一下就轻易放弃,她也是万万舍不得的。
谢琅已经寻来,他关上门,随手布下禁制,然后取下身上的黑色斗篷,本来貌不惊人的面孔迅速发生变化,一头银发在身后倾泻而下,面上表情依旧冷冰冰的,他看了桌边人一眼,精致美丽的凤眼里稍稍露出点暖意。
“报过名了?”他问。
谢摇篮回过神来,浅浅嗯了一句,难得主动地伸手去拉他,谢琅反手握住。她将手放在他手心,舒服地叹息一声,谢琅这才察觉到,他周身溢出的灵气正在被她一点点地蚕食,当下气得眉毛倒竖,就要抽出手来。
谢摇篮立刻拉紧他的手指:“别。”谢琅身上灵气极为充溢,密度高质量好,像一个美味的灵气磁场,她灵气匮乏得脚下虚软,看见他就不由自主地想扑过去。如同看到一块巨大型移动可再生极品灵石。
谢琅也觉察到她似乎身体不适,皱起眉头,稍稍输了些灵气给她,不敢输太多,怕她爆体身亡,他问道:“怎么了?”
谢摇篮摇摇头,只道:“遇到点意外。”
谢琅仔细琢磨了意外这个词,左手在袖中占卜了下,随后露出了然的神情,他偷偷将占卜的三枚铜钱收起来,低头看她苦恼的样子,也不劝说,只安静看着。
谢琅问她:“试炼何时开始?”
“明天。”
“让萌萌陪你进去?”
“不用了。”谢摇篮道,“萌萌正是淘气的时候,心思叛逆,不肯听话,我怕他被伤了。”
谢琅不以为然,“他不会被伤到,你带着他,倘若有人攻击你,你一时躲不开,就将萌萌往前边一丢,可保你毫发不伤。”
谢摇篮颇为纠结地抬头看了他一眼,“谢琅,萌萌应该是你亲生儿子…吧?”
谢琅斜睨她一眼,“他当然是。你想红杏出墙给我戴绿帽,也得有人肯要你。”
谢摇篮默默低头,手指搭在他掌心上,继续吸他周身外溢的浓郁灵气。
萌萌在下午被谢琅接了过来,白白胖胖的小娃娃抱着他的宝贝乌龟壳,拽着谢琅的衣服,不管怎么哄都不肯靠近谢摇篮半步。
齐寒烟找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幅景象。
那个又呆板又凉薄的谢摇篮蹲在地上,白色衣袍擦地,她对着一个玉娃娃,伸着手臂,口中软软地唤道:“宝贝儿到娘这里来,萌萌乖乖不要生气了好不好?娘再也不抛下萌萌宝贝儿了。”
谢摇篮头发被揉得乱七八糟的,像个鸟窝,玉娃娃的小手中捏着一根簪子,死死把头按埋身边男人的衣服里,只给谢摇篮一个屁股。
谢摇篮泄气地耷拉着脑袋,有放弃的念头。这个时候,玉娃娃身边的男人轻轻撇了她一眼,谢摇篮立刻又撑起一口气,“萌萌宝贝儿是娘的心肝,萌萌宝贝儿是娘的命,萌萌宝贝儿不要不理娘了好不好?”
齐寒烟听得直咂舌,这又香又软的语调,真是从这个冷漠寡情的女修口中说出来的吗?
玉娃娃终于赏脸看了她一眼:“那父亲呢?”
“什么?”
“父亲又是你的什么?”萌萌想起她这次抛弃他离开的原因,也想起父亲曾经告诉他关于娘的孽缘的预言,心中有点忐忑,倘若娘真的沉迷于那段孽缘,那他岂不是更可怜了?
“萌萌爹也是娘的命呀。”谢摇篮口气还没从刚刚哄儿子的香软语调中恢复过来,这语调配上这台词,一股情话的酴釄感扑面而来,站在儿子身边,几乎是幸灾乐祸地看着她哄孩子的谢琅,突然在心头啪的一下,如同灯花乍破,如同夏雨倾盆,如同山凹的鹰隼猛然一飞冲天。
他揉揉儿子的脑子,按捺下异样的情绪,垂着凤眼,对谢摇篮说道:“那你得几条命才够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