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是李冬至,几次想找姜宪说什么,见姜宪兴致勃勃地和广记的裁缝师傅讨论着做什么样式的衣裳,到了嘴边的话却始终没有说了口去。以至于她去给何夫人请安的时候,何夫人的声音都变得尖锐起来:“你嘴这么的拙?她是你嫂子,又愿意把你带在身边教导,你怕什么?你大哥已经比你哥哥大八岁了,如果让你大堂兄占了先,你哥哥还有什么戏?你这孩子,怎么也不动脑筋想一想!”

李冬至站在那里由着何夫人指责,始终没有吭声。

而李麟的出现,却在李家旧部中引起了轩然大波。

有的说,李谦是不是出了什么事。

有的说,李长青不过是觉得李麟也不错,想把李麟也带出来。

还有的说,李谦有了媳妇就忘了娘,山西总兵府两三个月都没有发军饷了,李谦却不愿意进京去求姜家…

一时间风起云涌,热闹得很。

姜宪像没有听到似的,继续打她的首饰做她的衣服,置办着过年的年节礼,丝毫不受那些言论的影响。

牛大小姐的父亲牛娃请了朱家大小姐的父亲朱臣喝酒。

牛娃问朱臣:“大哥到底是什么意思?宗权不会真的和大哥有了罅隙吧?”

“怎么可能?”朱臣用看白痴的目光看了朱娃一眼,道,“大哥脑子又没有进水,放着青出于蓝的宗权不用去用侄儿阿麟?你这是又听了些什么?”

牛娃不由摸了摸头,憨憨地道:“我这不是担心吗?说实在的,自从嘉南郡主进了门之后,李府就变了很多。从前我们去串个门什么的,想什么时候去就什么时候去,可现在呢?还要提前递什么帖子…”

他颇有些一言难尽的样子。

朱臣没有做声。

李家会继续往上走,可有哪些人能跟得上李家的脚步继续往上走,有哪些人会被慢慢地淘汰,端看个人运气了!

他是要跟着李家往上走的。

朱臣回到家里,就招了女儿说话:“天年越来越冷了,你前几天不是给你祖母和你妹妹用貂毛做了个兔儿卧吗?把你妹妹那个送去给冬至。你以后,要分得清楚主次,冬至才是李家的大小姐。”

“可高小姐…”朱家大小姐望着父亲,欲言又止。

朱臣想了想,道:“那你就去帐房里支几两银子,给高家大小姐送盒上好的胭脂水粉之类的东西过去。”

朱小姐应是,第二天一早就派人去李府递帖子。

因十月初一家家户户都要祭祖,就算是在外面,也要摆几桌祭品上几炷香,尽尽子孙的孝心。康太太就放了冬至五天假。

正巧还有一天就要上课了,冬至歪在康家的大炕上和康家二小姐下五子棋。

她们连下了五局,康家二小姐就连胜了五局。

李冬至有些气馁。

平时李家那些旧部的女儿和她玩,都要让着她几分。可康家二小姐却端着张小脸,丝毫也不让她半分。而且也不看她的脸色。把记载胜负的蚕豆放了一颗在自己的那个小碟里,做了个承让的手势,示意她继续。

李冬至顿时感觉有些下不了台。

还好康家大小姐及时撩帘而入,笑着用托盘端了两碗糯米酒酿进来,笑道:“吃了酒酿再下吧!你们已经下了快一个时辰了。”

康家二小姐看见姐姐,露出笑容来,下炕伸手去接姐姐手中的托盘。

李冬至见了,也忙坐起身来。

康家大小姐侧了侧身,笑着道:“不用,不用!你们坐好别乱动就是帮我的忙了。”

两人都有些赧然地重新坐了回去,各自端了碗酒酿,低头吃了起来。

康家大小姐就坐在了炕边,一面看着她们吃酒酿,一面笑道:“我刚才和娘、大弟一起画了幅九九消寒图,有梅花的,有桃花的,还有棋子、宝瓶的,你们到时候各自挑一副点着玩吧!”

康家二小姐连连点头,笑道:“我要选娘画的那副。”

李冬至神色微顿,然后笑道:“那康姐姐给我选一副吧?我也不知道选什么好?”

“那就选梅花的吧!”康家大小姐笑道,“不过是我画的,李妹妹不要嫌弃就好。”

李冬至高兴地应了,和康家二小姐又下了两局就借口冬日太短,怕等会儿回去太冷,拿了康家大小姐送给她的画卷,起身告辞了。

回到屋里,她展开画卷,发现画卷里画着幅根须虬结的老梅树,开满了梅花。画笔虽然幼稚,却十分清丽。照说应该是幅不错的画,可问题是这老梅树上的花每一朵儿都呈盛放之端,而且簇簇拥拥挤在一块儿,并不符合高妙容所说“错落有致,半掩半遮”的工笔画法。

是康家大小姐的画技太差,还是高姐姐说错了?

李冬至有些不敢肯定,却隐约觉高妙容应该没有错。

那就是康家大小姐错了?

但她这几日听康太太讲课,却有高屋建瓴,一览众山小的感觉。

康太太那样的人,怎么可能出错呢?

李冬至想来想去,决定去问问姜宪。

第432章 区别

或许与经历有关,但凡打发寂寞的东西,姜宪都很擅长。

她拿着康家大小姐的画瞟了一眼就笑了起来。

“这是九九消寒图。”她笑着指了老梅树上的梅花,“你看看,一共有八十一朵,你每天涂一朵儿,涂完就到了立春。不过,康家大小姐这画的确画得不太好。我小时候,左以明给我画过一张,还细心地教我怎样上色,完了居然是副很不错的寒梅图,不过早不知道被我丢哪里去了。是那些南边诗书世家的女孩子冬日无事用来打发时间用的。我们北边的女孩子之前据说是不怎么画这些的,后来南边在京城寓居的人多了,渐渐传开了,这才时兴起来。”说到这里,她语气微顿,道,“康家大小姐给你这画的时候没有说别的什么吗?”

“没有!”李冬至红着脸,窘然地摇头。

姜宪笑道:“它还有个好处。那些刚开始学功笔画的,可以用它来练练手,我看,你不妨就用这个练练手好了。若是不会,可以请教情客。后来翰林院的掌院学士林旭也曾送过我消寒图,但我今天记得明天不记得,多是情客帮我圆得场,她很会点这消寒图。”

小时候的事离她已经太远,她不记得林旭是在她小时候送过她一副消寒图,还是她做了太后之后送她的。只记得她曾经得到过一副。而林旭是当今书画大家,他画出来的消寒图又岂是旁人可比。

如今左以明做了翰林院掌院学士,不知道林旭现在在干什么?

他这个人八面伶俐,是处理政务的一把好手。若是他也辞官就好了,这样她就可以想办法把他招揽到李谦的身边,以后和朝廷的奏折来往也需要一个文字功底好的人捉笔。

不知道李家有谁擅长做这个…

姜宪这边有点走神,李冬至却是羞赧着回了屋。

她想到自己和高妙容在一起,不是吟诗就是作画,再不就是坐在一起做针线。

高妙容的针线和她的字一样好。高妙容还告诉她,女孩子要上得厅堂进入厨房,高妙容还因此跟着灶上的婆子学做菜,佛跳墙,香酥鸡,白切肉,都是她的拿手好菜。

有李家旧部来串门的时候,她们就坐在一起一边做针线,一边聊天。

她却从没有看见过姜宪做饭,也没有看见姜宪和丫鬟们一边做针线一边聊天…若是姜宪屋里有人在做针线,必定是她身边的丫鬟媳妇在飞针走线,而她则倚在临窗大炕的迎枕上翻着花样子,指了满意的对她的丫鬟道着:“这个好看。我要在腰带上绣个这个?”或是指了丫鬟们绣的东西道:“这个太丑了。怎么能这样配色?把它给我绞了,重新做一个,按照我给你的颜色配色。”有时候她也会出错,她就笑盈盈地道:“那就重新再绣一个,这个拿出去,谁喜欢送给谁”,姜宪总是清清爽爽、高高兴兴地坐在那里,从来不曾为几针几线的事犯愁。

不知道康家大小姐平时都有些什么消遣?

李冬至和康家的两位小姐不由走得近了起来。

康大小姐和高妙容有点相似。

她除了要学女红,还要学做菜,又因家中有幼弟要照顾,平时也帮着康太太主持中馈。可她与高妙容又不一样。高妙容学这些东西的时候非常的使劲,康大小姐却很轻快,仿佛这些都是很有意思的东西,在这一点上,她又和姜宪很像。

李冬至隐隐觉察到自己好像知道了高妙容等人和康家大小姐等人的区别。

在这流水般的日子,他们迎来太原知府李奎的儿子,也就是解元郎李宁取妻。

他娶的是自己家的表妹,刑部侍郎姚先知的小女儿。

姚小姐的嫁妆不多,只有三十六抬,却另送了十一箱的书画做陪嫁。

这个嫁妆让山西很多士子都非常的羡慕,就是康家大小姐提起来,也是满口的称赞。而且康家还得到了李家管事送来的请柬。

李冬至暗暗惊讶。

姜宪告诉她:“康家就是再落魄,那也是两榜进士出身,于李家的人来说,他们才是真正的自己人。李家有喜事,自然是要正正规规地给康家、郑家下帖子的。”

李冬至沉默地回到自己的住处,朱小姐过来拜访她。

因这边是姜宪的住处,她先在高妙容那里落脚,等着李冬至下课。

李冬至想了想,直接去了高妙容那里。

高妙容那里除了朱小姐,还有两位李家旧部的小姐。大家正围绕着坐在一起,欢声笑语地说着前些日子去参加五台山庙会的事。其中一个讲道:“只见那男子突然口吐火焰,‘扑’地一声就点着了那火把,我们都吓了一大跳,大家纷纷朝着盆里丢铜钱,我也丢了十文…”见李冬至到了,她忙站了起来,跟李冬至打着招呼。

李冬至朝着她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