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也觉得这样太冒险、太异想天开了吗?
李谦想到来前他还在和父亲争执…突然间就很想知道姜宪如果知道他想干什么会怎样想?会不会支持他?
“我小的时候,我爹曾经给我讲过一个故事。”他的声音如耳语般在她耳边响起来,“说有个富户人家,家里的老鼠很多,他就养了一只猫。那猫很是尽职尽责,没几日就把家里的老鼠都捉光了。那富户就开始喂那猫吃鱼。时间一长,那富户就想,这猫整天也不干活,还要吃鱼,太不划算了。就改喂那猫吃饭。又过了些时日,那富户觉得喂猫吃饭也很浪费,就把那猫赶了出去。
“过了些日子,富户家里又开始鼠患猖獗,那富户没有办法,只好又去寻了只猫回来。
“这次这猫聪明多了。
“它每天只捉四、五只老鼠,既不让那老鼠泛滥成灾,又不至于让那些老鼠死绝了。
“它每天都有事做。
“而那富户见那猫每天都能辛辛苦苦地抓到老鼠,很是欣慰,觉得这猫比从前那只猫好多了…”
姜宪神色平静地看着李谦,不置可否。
李谦却微微地笑。
他知道姜宪听懂了。
不然姜宪不会一副泰山崩于前面色不变的从容镇定。
李谦顿时心底仿佛就有股温流涌了出来,柔柔的,包裹着他的心,让他整个人都软了下来。
他就知道,姜宪肯定听得懂他说的话。
李谦不由继续低语:“宫里的情景,姜家的处境我就不多说了。”他的声音又低了几分,几乎语耳,对姜宪道,“最好就是曹太后被圈禁。可你我都明白,曹太后一旦被圈禁,皇上只怕不会让曹太后有机会再在他的身边指手画脚的。
“而我觉得,与其把曹太后交给皇上,让皇上一家独大,还不如保住曹太后。
“可若是由镇国公出面庇护曹太后,皇上和曹太后说不定还以为镇国公这是要左右逢源,在朝野内外一枝独秀,不仅保不住曹太后,还会被皇上忌恨。
“如果是由我们李家出面,那就好办了多了——我们李家原本就是奉曹太后之命进京贺寿的,如今曹太后出了事,自然要护着曹太后!
“百事孝为先。朝廷向来以孝道治国。只要曹太后身边有侍卫忠贞不渝地护着她,皇上就不敢明刀明枪地动手,朝臣们也没有一个敢提出来让皇帝杀了曹太后。只要等熬过了最初皇上亲政那些日子,曹太后身边有拥护她的侍卫,皇上再想收拾曹太后就很困难了。
“我们两家完全可以一个在曹太后身边,一个在皇上身边,暗中守护,共度难关。
“等再过几年,皇上坐稳了江山,立了太子,我们李家也就该回了山西,你们姜家的从龙之功也渐渐淡去,你们姜家就又可以低调隐忍地继续做国公爷了。”
姜宪良久都没有说话。
心里却像架在炉子上的水壶,咕噜噜地冒着水泡和热气。
李谦…居然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她是因为知道前世的结局,所以才敢设计赵翌。
李谦只不过听了自己的只言片语,怎么就可以这样行事?
难道他天生就是个喜欢以小搏大的赌徒?
姜宪很想像从前那样在心里鄙视他两句,可不知道为什么,她却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她想到自己上一世的逃避、隐忍与退缩。
和李谦行事简直是两个人——而人总是会去奢求、期待、祟拜自己所缺少的那一部分…
姜宪不得不承认,李谦不管人品德行怎样,至少在杀伐果敢这方面就比自己强。
而且这样一来,李谦的主意就和自己不谋而和,都觉得留下曹太后比把她交到皇上手里生死不明要好得多,他还无意间闯入了她的计划,让她的计划变得更完美有效。
这难道是天意!
姜宪无言地凝视着李谦。
她这才发现李谦的眉毛长得尤其好,修长服贴,却在眉弓处微微上扬,形成了个眉峰,让他原来只是英气勃勃的眉眼陡然就变得箭簇刀锋般的鲜明、锐利,让人过目难忘。
两世为人,她还是第一次这样仔细地打量李谦。
这样的李谦,让她感觉到有点陌生,却又比她印象中还要英俊昂然。
姜宪抿了抿唇。
难道自己从来都不曾真正地了解过这个人?
她十分的困惑,面上却一点也没有显露,而是悄声地对他道:“你说什么?我不明白!不过,你如果想要万寿山贺寿的安排,恐怕得过几天了。我已让人去拿了,只是这事关皇上的行踪,能不能拿到就不好说了!”
李谦呵呵地低笑,声音仿佛从胸口传来的,热情、真诚、悦耳,明朗,清爽。
姜宪不禁觉得心跳如鼓。
李谦笑道:“这件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却难。到现在,我爹也没有个明确的准信。我觉得这件事过犹不及,还是应该好好地和镇国公商量商量才是。”
怎样圈禁曹太后,姜镇元那里应该早就布置好了。
李家是以行伍见长,只要姜镇元愿意和李家联手,就算不把全盘的计划相托,只要他告诉李家带来的人从哪里前往排云殿,怎么动手,李家就能把他们的计划猜测出个七七八八来。
她仔细地审视着李谦。
谁知道李谦说得是真话还是假话?
这对姜家来说,等于是性命相托。
一旦信错了人,那就是杀家灭族,死无葬身之地。
二十三岁的李谦是个野心勃勃、胸有沟壑的人,他肯定不会屈居于曹太后之下。
可十八岁的李谦,姜宪不知道。
第53章 信赖
李谦安静地由着姜宪打量着。
实际上他心里七上八下的。
让曹太后活着,毕竟对姜家也有利。当然,收获最大的还是李家,成为曹太后最后的依仗,可以利用曹太后手中的余力,让李家占据更有力的地位,并让李家留下忠贞不渝的美名。姜宪看透了他的用心却没有鄙视、喝斥他,他已心存感激。
他这么做,到底有踩着姜家上位的意思。
现在还涎着脸要人家帮着提前打探姜家的布局,嘉南郡主没有叫人把他给打出去已经是好涵养了。
他不好意思地冲着姜宪笑了笑,从怀里掏出了一个宝蓝色刻丝绣着白莲花的方型荷包递给了姜宪,温声道:“请郡主打开看看。”
姜宪目带困惑,觉得李谦既然说起了正事,应该不会那么无聊才是,遂打开了荷包。
里面是张投名状。
写着李家主动和姜家合作,愿蛰伏在曹太后身后,听侯镇国公的派遣。
姜宪有些意外,却又觉得以李谦的性情,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只是看这字迹这投名状应该是李谦写的,可见李长青并不赞同李谦的作法。
但姜宪在第一次见到李谦的时候,只有二十三岁的李谦已是大同总兵了,可见李家当时已是他当家,而之后她只在请封的折子里看到过李长青的名字,知道正当壮年的李长青还好好地活着。只是已赋闲在家了。
不管这其中发生过什么,李谦是最后的胜利者。
包括在对付她的时候…
想到这些,姜宪就有些气馁。
她也是他手中败将,纠结李谦是不是会借机拿了捏拿姜家有什么用?
下棋得找实力相当的棋手下才是!
姜镇把投名状重新折成了小方块,塞进了荷包里,把荷包系在了自己的腰间,取下了腰间的用作噤步的那枚羊脂玉双鱼拱莲的玉佩递给了李谦。道:“这枚玉佩是去年我生辰的时候太皇太后赏的。当时我大伯母也在场。据说是前朝的古物,当世已找不到同样的第二枚了。你拿着当信物想办法悄悄地去见见我伯父,把你递了张投名状的事告诉我伯父。该怎么做。你和我伯父商量去。这些事我也不懂,帮不上忙是小事,就怕到时候会帮倒忙。”
李谦目光微凝。
嘉南郡主,总是让他很意外。
他以为她会诘问他的想法。
结果她平静地接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