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真能答个百分之六七十。

有次教授还问他作为飞行员,操作过程中感受到的数种机型的差别和优劣,说是从“用户”的角度反馈问题。

苏起硕士课业结束后,继续读博。

他们一直有避孕措施,结婚四年,小夫妻生活过得相当自由散漫,而又惬意。

梁水总能想些新奇玩意儿带她去体验,什么失重感,滑翔飞行,蹦床……花样百出。

有次带她去玩射击,苏起有模有样地穿上马甲背心,戴上眼镜,拿住枪,兴奋地说:“好酷,早知道我应该去当特工。”

梁水往手.枪里安着弹夹,说:“就你这小身板还当特工,一脚踹飞了。”

“美色。”苏起仰起小脸,“我有美色你懂吗?”

梁水正握枪,瞥她一眼,眼神透过薄薄的防护眼镜,颇有种“你丫是不是欠收拾”的意味,道:“你当特工是想这些呢?”

说着,托起枪,对着靶子“砰砰”射击。

苏起说:“也不是。特工生活很刺激嘛。”

梁水幽幽看她:“你觉得跟我生活不刺激了?”

苏起故意气他,道:“哎,只能跟你这一个男人周旋,生活都没情趣了。”

梁水冲她假笑了一下,狠狠捏她脸,道:“你等着。”

当晚梁水的报复就来了。两人看完电影回家,还没下车,梁水就锁死车门把她给办了,一边把她折腾得要死要活,一边问她够不够刺激,够不够情趣。

苏起趴在方向盘上,嗷嗷直叫:“嘤嘤嘤,够了够了。”

就是那一次,27岁的苏起怀孕了。

也是那一年,c919成功首飞。

伙伴们得知她怀孕,约了一天过来相聚。

最先到的是林声,她早从肖钰那边搬出来,在苏起家小区租了房,既能住又能当工作室。她现在是粉丝320万的知名古风画手。虽没赶在房价飙升前买房,但也不算压力太大。

她就住苏起隔壁楼,穿着家居服,戴个大眼镜就过来了。

梁水见了她,一脸嫌弃,说:“你真把这儿当自己家了,头发油成这样都不洗?”

林声昨晚熬夜了,打了个哈欠,道:“我脸都没洗呢——”

梁水:“你的追求者们,粉丝们知道你私下这幅德行吗?”

苏起道:“知道!她上次冒痘了,那火车富二代还在追她呢!”

是苏起林声从上海逃回北京那晚碰上的一群男生,其中有个对林声一见钟情,留意了苏起的学校,在人人网上一找,又顺藤摸瓜找到林声。他给林声发过消息,但林声没搭理。直到她来北京后,人人网倒闭,她登账号缅怀下过往,不想那男生居然还在给她发消息,就留了联系方式。但两人目前也止于朋友。

林声往沙发上一瘫,又打了个哈欠,看苏起的肚子,半晌,戳了一下。

苏起:“……”她说:“水砸也这么干过,我当时踹他了。”

林声于是默默挪开一米的距离。

梁水在开放式厨房里洗菜,说:“声声你别招惹她,她最近仗孕行凶,特别刁蛮。”

林声说:“活该,都你宠的。她不怀孕的时候也刁蛮。以后有了崽子更不得了。”

苏起扬手要打她,有人敲门,林声躲开她,笑着去开门。

她拉开门,打了个巨大的哈欠:“李凡路造,你们——”她突然低头捂嘴,扭头就走,撤了一步忙说了声:“子深哥哥……”说完,人闪电般消失去了卫生间。

苏起探头一看,李枫然、路子灏和路子深都来了。

她诧异:“子深哥哥你来北京了?”他两年前回国后,一直在上海。

“嗯。调到总部了。”

苏起寒暄几句,看一眼紧闭的卫生间门,走过去推开一条门缝溜进去。

林声坐在马桶盖子上,表情灰飞烟灭,说:“我好丑。”

苏起:“……”

“丑倒是不丑,就是有点儿邋遢。”

“……”林声小声,“我现在洗个头换个衣服,会不会有点儿夸张?”

苏起点头。

林声瘫在马桶上。

她没耽误太久,洗了脸,把头发绑成丸子头,一开门,路子深正在洗手台边洗手,抽了张纸巾擦拭着,看向镜子。

两人的目光在镜中相遇。

路子深说:“声声,你披个麻布袋都好看。”

林声:“……哦。”

苏起只是笑,回到客厅,路子灏在帮梁水做饭,李枫然拿遥控器调着音乐频道。

苏起过去,瘫坐在沙发上,四仰八叉的,摸了摸肚皮。

李枫然回头,盯着她的肚子看,有些好奇,也有些认真。

他问:“有感觉么?”

苏起噗嗤笑:“哪有?现在才两个月呢。它就是颗小豆子。”她拿手指比划了一下。

李枫然觉得稀奇,又问:“是男孩还是女孩?”

苏起哈哈笑:“风风你是不是傻,现在怎么可能知道?”

他不好意思笑了一下,说:“我申请当干爸。”

“好呀。”苏起道,“那你要对它特别好,给它买多吃的玩的穿的。”

李枫然点头承诺:“好。”

那晚,上床睡觉,梁水关了灯,苏起在他怀里拱了拱,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忽问:“水砸?”

“嗯?”

“你希望它是男孩还是女孩?”

梁水一时没做声,温热的手掌覆上她的腹部,许久,

“男孩。”他说,“我希望是男孩。”

苏起懂了,微微一笑,搂住他脖子,亲昵道:“水砸,你会是好爸爸的。”

……

2018年,孩子出生了,果然是个男孩。

苏起叫他小水砸。

小水砸和梁水婴儿时期长得一模一样。他不爱哭,眼珠总滴溜溜转,?仿佛对这个世界很好奇似的,又时不时揪着眉,一副高冷嫌弃的模样。

那时苏起忙着博士毕业,不到三个月就给宝宝断奶了;宝宝也很乖,不哭不闹,按时睡觉,保姆都说没见过这么省心的小婴儿。

苏起原以为自己不太喜欢小孩,但小水砸实在可爱,她每天上学回来趴在摇篮边逗他一会儿,摸摸他小手小脚,心都能融化。

李枫然、林声都早早来看过宝宝,特别喜欢。李枫然还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全是最好的。

路子灏工作忙,来得最迟,看见宝宝的时候,虽然喜欢,但不敢碰,更不敢抱,说怕把小孩抱坏了。被苏起嘲笑了一番。

梁水说:“你跟肖钰怎么了?”

许久没见到肖钰了。

路子灏说吵架了。

苏起道:“你俩不吵架才不正常吧。”

路子灏说这次不一样。

肖钰想要小孩,想去美国找个捐卵者,再代孕宝宝。路子灏不想要。这是两人最大的分歧。

苏起说:“因为贵吗?你们找好捐卵者吧。怀孕生的话,我可以帮忙。”

路子灏愣了愣,半天没说出一句话,看梁水。

梁水伸手将苏起揽进怀里,用力搂住,笑:“我更愿意给你借钱。”

路子灏短促地笑了一下,眼眶都红了,被震撼得忘了自己的话,好久之后才摆摆手,说:“不是钱的问题。我们资金都充足,真要做也会去国外做。我很谢谢你们,真的。非常感谢。但不是你们想的那样,就是我自己……我不想要孩子。”

“不想要?”

“嗯。”

梁水和苏起听他继续。

“我没法保证不让孩子受伤。要是负不了这个责任,我带他来这世上做什么?如果只是为了养老,为了寄托,我不要当这样的父母。”

苏起沉默半刻,说:“路造,当年的事,你还是很受伤么?”

路子灏不说话。

梁水问:“那收养呢?”

路子灏揉了下额头:“还没讨论过。我现在想到生小孩这事就头疼。”

后来,苏起问过梁水:“水砸,你还会想起你爸爸么?”

梁水只说了一个字:“会。”

苏起没再问了。

2019年春天,梁水顺利升职,当上了机长。

他当机长的第一次航班是从北京飞省城,而后又折返。那天下班后,梁水请苏起吃了顿大餐,一岁的宝宝丢在家里由保姆和康提带。

吃完饭,梁水带苏起找了家银行,搂着她在atm机前看卡里的余额。

数字显现出来,苏起惊讶:“这么多钱了?”

他道:“以后每年都有这么多。哦,还会涨。”

苏起在他怀里雀跃了一下:“那我明天要去买包包!”

“买。”他说,“现在就买!”

那晚,他真带她去买了包包,还不够,又买了项链手镯。深夜回家,两人拎着一大堆盒子。

康提和宝宝睡了,小夫妻悄悄坐在餐桌旁拆礼物。

苏起眼睛放光,搂着她的礼物,像一个小小守财奴。梁水坐她对面,看她神采飞扬,便跟着笑。

前一两年,网上流行一个特矫情的词,叫什么小确幸。

但这一刻,他突然明白了这个词的意思——生活中一点一滴的确定的幸福。

做了机长后,梁水的轮休多了,但肩上的责任也更重。

虽已飞行过数千次,每一步都胸有成竹,但他每次飞行都跟第一次上机时一样,对所有细节都认真把握,一丝不苟。一定做到对乘客、对机组、对自己、也对苏起负责。

只是他没想到第一次考验竟来得如此之快。

2019年8月29日,和苏起结婚六周年那天。他预计下午四点飞机落地,下班回去刚好和她共进晚餐。他专门定了个高档的西餐厅,鲜花礼物都准备好了。

没想到,四点差一刻,飞机降到三千多米时,发动机里突然撞进去一只鸟,瞬间起火,失去动力,飞机骤然自由落地,垂直坠落五六百米,机舱内氧气面罩脱落,一片混乱尖叫。

副驾驶是个刚上岗不到一年的新人,吓得面色惨白,失去反应。还是梁水稳住飞机,竭力将操作杆上拉,飞机一个翘头,在气流中颠簸着,颤颤巍巍忽升忽落——

“x航1209,呼叫塔台。”

“收到请讲。”

“右发动机起火。十三分钟后降落,请求消防车救护车支援。”

“右发动机什么情况?”

“烧毁。”

“现在高度多少?”

“1806。”

“能降落吗?”

“能。”

“好。……塔台呼叫,x航1209。”

“收到。”

“cde区跑道全部清场,均可降落。”

“收到。”

“……机长加油。”

“谢谢。”

那天傍晚,一架飞机右.翼燃着火冒着滚滚浓烟,微晃却安全降落跑道的视频刷爆网络。x航最年轻机长一下子火了,梁水的证件照更是引发无数讨论。

“我去,这么年轻这么帅?我以为是个老机长。”

“太厉害了吧。”

“比娱乐圈正能量多了。”

“看着就英气正派,点赞!”

“想嫁!嗷。”

“居然看见了校友!他人超好,高中时搞过反暴力活动!”

“我出一万块,谁给我他的联系方式!”

“人早就结婚了,老婆清华博士,造飞机的。青梅竹马一起长大的。”

“哭,果然优秀的人都是成双入对的。”

“希望社会再多一些这样的正能量。比心。”

只有苏起看到消息时吓得魂飞魄散,梁水一接电话,她就哭了。

梁水淡笑:“晚上要留下写报告,做汇报,得加班。不能回去陪你吃饭了,明天补上好不好?”

梁水忙到凌晨两点才回。进门时,他极轻地放缓脚步,几乎是两秒一步的速度,缓缓进了卧室。

室内安静而温馨,有淡淡的香气。光线朦胧,只亮着一盏床前灯,苏起侧身蜷在床上熟睡。

梁水松开领带扔到一旁,蹑手蹑脚走到床边,凝视苏起。这傻家伙,眼睫上竟还有泪痕。再看一旁的小床上,宝宝摆成大字型,呼呼酣睡。

梁水蹲下,看了眼睡梦中的儿子,宝宝嘟着嘴巴,肉肉的小拳头攥紧成一团。

他稍稍握拳,男人的拳头和婴儿的轻轻碰了一下。他心说:我保证,这一生都不会离开你和你妈妈。

他站起身,多看了眼苏起,想吻她,又忍住了,怕把她吵醒,悄悄溜去客卫洗澡了回来,小心翼翼钻上床。

她迷糊睁眼,欲要醒来;他将她搂进怀中,哄孩子般轻拍她背后。她搂着他,在他怀里嗅到安全熟悉的气息,又蒙蒙睡过去了,只咕哝一句:“你回来了?”

“嗯。回来了。睡吧。”他说。

梁水关了灯,心跟着安静下去。

这一晚,满世界的鲜花掌声,只有她的眼泪,落进了他心底。

他轻吻她的眼睛,不知为何,忽然想起当初那个被妈妈抽打着却死犟着一定要离家出走找爸爸的小男孩,终于,他跟这个世界和好了。全书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