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枫然扭头看她:“……”

林声扭头看她:“……”

路子灏扭头看她:“……”

几秒后,大家扭头看场中飞驰的梁水,又不约而同点了点头:“哎……”

训练到了最后阶段,梁水和几个运动员即将一起赛跑。他们从四面八方滑到起点线前集结。

苏起立刻站起来,兴奋地挥舞拳头,喊叫:“水砸——加油!”

这一声吸引了训练场上所有目光,路子灏手脚并用想拉她坐下,没成功。她蹦蹦跳跳,教练和运动员们都笑了起来。梁水远远地看了她一眼。

苏起一瞬感觉到了他眼神里的杀气。

她住了嘴,默默坐下来,嘀咕:“好心没好报。摔死你!——算了,不跟你计较,还是跑第一吧。嘿嘿。”

运动员们准备就位,教练猛地吹响口哨。

少年如离弦的箭冲刺而出,梁水在起跑之初就占据第一位,飞速滑过第一个弯道后忽然加速,瞬间就拉开一大段距离,他像冰面上的燕子一般,一路遥遥领先,加速,摆腿,倾身,过弯道,身姿敏捷动作流畅,风一般嗖嗖跑完几圈,冲过终点线,甩了第二名大半圈。

苏起激动地跳起来,吹了个响亮的口哨。

路子灏林声他们也高兴地蹦起来鼓掌。

梁水喘着气还在冰面上滑,看一眼他们的方向,这次眼神缓和了许多。

苏起一副语重心长的样子,感叹道:“看来,水砸并不是一无是处呢。”

另外三人:“……”

集训结束了,梁水从教练那边解散,滑到苏起这边来。伙伴们赶紧起身跑下看台迎上去。

梁水拧开一瓶水喝。

路子灏笑说:“水砸,表现这么好,晚上请我们吃肯德基吧。”

苏起和林声立刻举手赞同。肯德基太贵了,一点点东西就要四五十。她们俩才吃不起呢。

梁水问:“你爸爸还在抗争吗?”

路子灏叹气,指了众人一圈:“都在抗议。我们现在跟孤儿一样。没饭吃。”

“水砸!”苏起热情地递给梁水一根手指饼,梁水低头,张口咬进嘴里,说,“行吧。”

苏起开心道:“随便点吗?”

梁水说:“他们三个随便点,你自己付钱。”

苏起垮脸:“……”要抓他嘴边的半截手指饼,“把我的饼干吐出来!”

梁水一仰头,饼干被吞没了。他唇角弯弯,问大家:“现在去吃?”

苏起:“现在才五点。我们刚吃了好多零食,还不饿。”

“我看见了。”梁水不客气地说,“你当是在看表演呢。”

苏起嘿嘿笑:“不是看你表现好,开心嘛。”

梁水想了想,问:“你们想滑冰吗?”

路子灏惊讶:“我们可以滑?!”

“可以啊。现在没人训练了。”

林声很感兴趣,连李枫然都想试一试。

梁水问了鞋码,找来几双鞋子。

大家都是第一次滑冰,身体紧张而拘束,扶着场边的围栏慢慢走,跟婴儿学步似的战战兢兢。苏起胆子比较大,围着冰场走了一圈后,就试着开始滑行。

她毕竟有舞蹈功底,平衡力比较好,渐渐越滑越顺,开始远离围栏,还得瑟地跟梁水炫耀:“啧啧,也没那么难嘛。我天赋这么高,练几个月就能超过你了。”

梁水还没来得及回嘴,苏起脚下一滑,两只脚开始远离彼此。

苏起瞪圆了眼睛,身体已完全不受控制,两只脚越分越开,可她还不会劈叉呢。“啊——啊——”她慌忙朝梁水伸手。

梁水抱着手站在一旁看笑话,一副纳闷状,说:“咦?你是练舞蹈的,居然不会劈叉?”说完脑袋一歪,又道,“咦?四肢这么不协调。”

苏起没想他这么记仇,气急:“梁水!——”一秒转音“啊——水砸!呜——不行啦,坚持不住啦——”

梁水不为所动:“求我。”

苏起不肯,猛地往前一够,想抓他。他冰刀轻轻点一点冰面,人悠悠地退滑出小半米,将将划出她伸手范围。

梁水:“走了。”要转身。

苏起嗡嗡:“求求你~”

梁水呵呵一声,滑上一步,单手将她捞起来。

苏起眼珠一转,抓住他的手臂就往下扯,想跟他同归于尽。可不曾想梁水一来早有准备,二来脚底稳如磐石。任苏起怎么揪扯,怎么把他拉得弯腰弓背的,他就是不倒。站在冰面上比站在地上还稳,仿佛冰刀扎根在了冰面上。

苏起还坑哧吭哧想扳倒他呢,梁水开始了报复。他揪住她两只手腕,一脚踢向她冰刀,她脚下一滑,彻底失去重心,冰刀带着她的脚滑向远处,她猛地往后仰倒,直挺挺斜在冰面上。身板和冰面成30度角。

梁水拎着她两只手,要笑不笑的:“错了没?”

苏起不认。

梁水弯着腰身,漂亮的脸悬在她上空。他稍一松力,苏起直挺挺往下一沉,得,只剩15度角了。她慌忙死死揪住他:“错啦错啦!”

他哼出一声笑,这才把她拎起来,牵她滑到场边。

路子灏叹气:“苏七七你真是死性不改,干嘛总是惹他?你以为还跟小时候一样?你已经打不赢他了,知不知道?”

苏起不服气。

林声说:“你们肚子饿了没有?”

李枫然说:“有点。”

梁水说:“把鞋子放边上就行,我去收拾下。”

梁水走了,其他人退出冰场。林声去座椅上拿外套,刚穿上身,一封信掉了出来。

苏起捡起来一看,粉色的信封,封口处还画了桃心,她惊喜道:“情书?”

两个男生也投来好奇的目光,林声奇怪道:“刚才都没有的。会是谁啊。”

除了梁水,他们班还有两个体育生也在这边训练其他冰上项目。

林声没有隐瞒朋友的意思,拆开一看,果然是他们班的,叫秦磊,个子高高平时很活跃的一个人。和梁水关系不错。

“没想到是他诶。”苏起凑过去看信,开头写着“亲爱的林声同学”。

苏起忍不住捂嘴偷笑,林声有些尴尬,那封信乍一看写得非常正式,但初中生词汇量不大,表达有些拙劣和肉麻,却也不乏热情质朴。

一封信看完,林声脸微红。她收到过口头表白,但书面的还是第一次。

苏起羡慕极了,问:“你喜欢他吗?”

林声摇头,她对那个男生没有印象。

“那你要回复他吗?”

“怎么回复?”

“嗯,我也不知道。没关系,寒假还有好久呢,可以慢慢想。”

林声点点头,说:“但这封信我要扔掉了。”

“啊?为什么?”路子灏感到惋惜。

“要被我妈妈发现就完了。”

大家想一想沈卉兰的样子,心有余悸地点点头。

李枫然说:“但这是你收到的第一封情书,扔掉有点可惜。是个纪念。”

苏起自告奋勇:“我帮你保管!藏在我家没事的。就算我妈妈发现,她也绝对不会跟你妈妈打小报告的。”

林声想想也是,她很放心程英英阿姨,于是把情书交给了苏起。

吃肯德基的时候,梁水说:“啊,原来是这样。难怪秦磊总问我声声的事。原来是喜欢你。”

苏起吃着炸鸡,忙问:“有男生问我吗?”

梁水:“问你干嘛?”

苏起:“……”她默默咬薯条,不作声了。

梁水反应过来,噗嗤一笑:“哦~~~”

苏起气急败坏:“哦你个头!”

她转头看路子灏,路子灏摇头:“没有。”

苏起泄气了,盯着林声看。她很羡慕她有情书,她呆呆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我不好看吗?”

三个男生齐齐抬头,梁水看了眼她满嘴的油,说:“要看跟谁比。跟声声比的话,确实不是特别好看。”

苏起眼里的光暗淡下去,路子灏在桌子下踢了梁水一脚,李枫然说:“我觉得你很好看。”

林声也说:“我也觉得你很好看。你总说付茜陈莎琳好看,可她们越看越腻。不像你,越看越舒服。”

苏起听不进去:“那为什么没人给我写情书?”

“你其实很好看的。”梁水觉得刚才话说重了,找补一下,“真的,还不错。不写情书可能是——哦,你性格不好。”

路子灏又在桌子下踢了他一脚。

梁水看苏起一脸的可怜、沮丧和愤怒,叹了口气:“行行行,我给你写一封总行了吧?”

苏起恨死他了:“我才不要!”

“切!不要就不要。我还懒得写呢。”梁水说,真是狗咬吕洞宾。

chapter 7-3

chapter 7-3 情书?挑战书?(3)

到了小年那天, 爸爸妈妈的战争还在继续。南江巷看上去却和往常没什么不同。没有男人在,女人们反而更安逸。

上午, 脱离了繁琐家务困扰的妈妈们聚在康提家看电影。康提新换了一台vcd录像机,还搞到了《泰坦尼克号》的碟片, 据说是无删减镜头的。妈妈们特地趁着孩子结伴去街上玩了,才聚到一起看, 连大门都上了锁。

《泰坦尼克》上映了好几年,大家都知道故事走向和结局, 但都没看过完整版, 如今聚到一起嗑瓜子吃花生嚼奶糖顺手泡杯茶, 别有一番悠闲滋味。

不知怎么就提到了男人, 沈卉兰说:“他们够有骨气的。不回来也好,有种过年也别回来。老娘乐得清净。”

男人们出去快一星期了,双方都不让步,也没有偃旗息鼓的迹象。

陈燕道:“就是。这次绝对不认输, 不然以后踩在我们头上, 翻不过身了。”

冯老师吃着一颗qq糖,认真看电影:“啧啧,这个界可(jack)还是蛮帅的, 我要是肉死(rose)也喜欢他。”

“帅有屁用。苏勉勤年轻时也帅, 我就是被他那张脸骗了!”程英英咬着一颗西瓜子。

“苏老板人还是精神的, 不像路耀国那个啤酒肚, 我看着就糟心。”陈燕说。

起先还吐槽男人几句,待电影进入剧情, 都不说话了。看到船舱开始进水时,连吃东西的声音都没了。一直到结尾,rose掰开jack的手,让他沉入海底,她们都默默落了泪。

等到片尾曲响起,大家都有些感伤。

“还是好看的。”陈燕喃喃道。她怅然若失地靠在椅子背里,没来由地说了句:“我上次看电影,是十三年前,路耀国追我的时候。”

姐妹们都沉默,回忆着自己上一次看电影是什么时候,仿佛在上一个时代。

冯秀英老师道:“这电影结局写得好。死了好,刻骨铭心。要是活下来,那日子才难过呢。”

众人各自惆怅,她们都是自由恋爱的结果,结果呢,在大过年前闹着分居的戏码。她们齐齐叹了口气。

“以前哪里知道结婚是这鬼样子?”沈卉兰道,“只晓得谈恋爱很开心,结婚了呢,算不完的账,吵不完的架,操不完的心。”

程英英问:“诶你们说,要是界可活下来了,他会一直对肉死这么好吗?结婚十年了也这么好?”

“怎么可能?”众人齐声。

说完,又都感伤起来。

康提听罢,问:“你们真准备闹到过年啊?”

沈卉兰:“林家民不自己回来,我是不会去请他的。本事了真是!”

其他人都点头。

康提说:“差不多得了,孩子在中间牵个线,给个台阶下不就行了?”

陈燕不服气:“怎么没人给我台阶下啊?路耀国那个死人,一年难得回来几天,也不见多想我,还搬出去气我,我一想到就怄气。”

康提说:“他在外头奔波一年,回来你也没给他好脸色吧?”

陈燕一愣。

康提说:“养家也不容易。女人的苦,男人的苦,我算是都受够了。”

众人没说什么,但那天之后都不说“决不妥协”的话了。只是心里难免抹不下面子。

眼看一天天就要过年了,男人那边也慌了神,更不好意思跟兄弟们说让步,只能僵熬着。

腊月二十七那天,程英英忽然给了苏起一封发黄的信,让她去送给苏勉勤。

苏起问:“你要写信跟爸爸和好啦?”

程英英说:“这是你爸爸写的。”

苏起纳闷:“爸爸写的?那为什么又要拿去给爸爸呢?”

程英英说:“你送去就知道了。”

“哦。”苏起送信去了医院宿舍。一群男人熬了七八天,见苏勉勤家最先送来了和平谈判信,都很羡慕。

然而苏勉勤拆开信,脸色变了。他看着看着,眼圈发红,垂头许久,忽然起身和兄弟们告辞,说要回家。

李援平拿来一看,竟是十多年前苏勉勤追求程英英时写给她的情书。字里行间写满了当年那农村青年向少女热情表达的爱意,以及真诚许诺过的未来。

苏勉勤当天就收着情书牵着苏起回家了。程英英见了他,随口问他晚上想吃什么菜,那表情那语气就跟他出门散了个步一样。

另外几个女人见苏勉勤一副低头认错的样子主动回来,有些坐不住了,心想难道自家男人就这么狠心?

陈燕性子急,跑去了医院。刚上走廊就听路耀国跟林家民诉苦,说他知道陈燕一个人带俩男孩的辛苦。可他哪有办法,没什么本事挣大钱,只能去广州漂泊打工,不然哪里养得活这个家。又说他在外头吃了多少苦,受过多少罪,从来没跟家里讲过,怕儿子和老婆觉得自己没用。陈燕听得眼泪直冒,冲进去二话不说把路耀国拉回家了。

林家民拦也不是,不拦也不是,独自凌乱着呢,见沈卉兰抱着手站在门边冷冷瞧着他,头一低,也灰溜溜跟老婆回去了。

李援平医生没了队友,默默回了家。毕竟,过年么,医院也都没人了。

南江巷有史以来最大的一场集体家庭危机,就这样被化解。

大年三十的零点烟花从巷子里腾空而起,2002年到了。

年后,苏起实在好奇那封信的威力,央着程英英把信给她看。

“你漂亮的大眼睛就深深地印在了我的脑海……”

“之后的无数个梦里都有你的身影,哎,我太喜欢你了,想你想得到几乎睡不着觉……”

苏起鸡皮疙瘩直掉,她实在无法想象大人之间也有这么强烈的情感;放下信,她有些心驰神往,继而又失魂落魄。

为什么没有人给她写情书呢?

这种淡淡的忧伤情绪持续到了新学期开学。

新的学期,苏起忽然变得爱美了。

有天,苏落放学回家看见她蹲在门口勤勤恳恳地刷她的白球鞋,苏落抬头看了眼门口的栀子花树,确实是他家没错。

苏落问:“姐姐,你被电打了吗?”

苏起扬起鞋刷子要揍他,苏落逃蹿进屋。

她把校服和鞋子洗得干干净净,还买了漂亮的头花扎头发,编很多条细细的麻花辫。(实验中学女生必须剪短头发,但她们艺体班例外。)

她以前一星期洗两次头,现在隔天就洗一次。路子灏从自家窗口看见她弯着腰在院子里洗头,无语:“苏七七你怎么又洗头?是不是长虱子了?”

苏起尖叫:“放屁!”

程英英也说:“洗发水全讨你一个人洗干净了,讲风度不是你这么讲的!”

校规不许打耳洞,她偷偷买了夹子耳环。上下学的时候,课间老师看不到的时候,她就拿出小镜子把“珍珠”耳环戴上,俨然整个班最精致的娃。

课间,梁水和同学趴在栏杆边看楼下篮球场的人打球,一回头见苏起整个人抬头挺胸,头发梳得一丝不乱,球鞋雪白,校服整齐,耳朵上戴着白莹莹的珍珠耳环。那得得瑟瑟的样子十分欠扁。

梁水觉得她哪不对,吃错了药似的。他狐疑地看着她,苏起见他盯着自己看,以为自己很美丽,姿态愈发娇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