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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eo神色认真,“Mint,我没有骗你,他真的病得很重,已经昏迷了两个礼拜。你如果对他还有一丝感情,你应该回去看看他。”他顿了顿,说:“也许,也许,这是你们最后一次见面……”
朱旧深深呼吸,她放下咖啡杯,手指伸进衣服口袋里,摸到那枚又忘记还给季司朗的戒指套上,她将手伸到Leo眼前,“我要结婚了。”
Leo讶异极了,望着她无名指上的戒指,张了张嘴,好久才说:“你要结婚了?”
朱旧点点头。
Leo站起来,在屋子里走来走去,伸手不停抓着头发。这是他犹豫纠结时才有的动作。
朱旧端起咖啡杯,将杯中的咖啡一口饮尽,平日里习惯的味道,可此刻嘴巴里全是苦涩。
Leo再回到她身边坐下时,忽然将他的手机塞到她手中。
朱旧讶异地望着他,他却捂着脸仰躺到沙发上,嘀咕道:“我不管了。你自己看,往后翻。”
屏幕上,正打开着一张照片。
是一个男人的侧影,他正往嘴里送一片面包,他的身后,漫漫黄沙一片,初升的朝阳洒在他的眼角眉梢,橘红的光线照着他满脸的疲惫。
朱旧心头不禁一跳。
她往下翻。
下一张照片,似乎是在医院病房外的小阳台上,穿着病号服的男人坐在轮椅里,也是一张侧影,他微垂着头,清瘦却依旧英俊的脸庞,嘴唇紧抿,目光望向楼下,专注的模样。
那件病号服上写着医院的名字,朱旧很熟悉,她曾穿过好几天。
她的手忍不住微微颤抖了下。
“这是……”她震惊地看着Leo。
“一张是在撒哈拉沙漠,一张是摩洛哥的S小镇医院。拍摄于三年前的秋天。”Leo说。
“怎么会……”她喃喃。
“三年前,你在撒哈拉失踪时,他去找你了。”既然下定决心给朱旧看了他偷偷拍下的照片,傅云深的保密嘱咐Leo也就懒得顾及了。
朱旧盯着手机屏幕,两张照片被她切换来去无数次,像是无意识一般,目光怔怔的。
Leo忽然抓住她的肩膀,让两人面对着面,他清晰地从她眼眸中看见很多的情绪,震惊、不解、迷茫,甚至还有点难得一见的不知所措,他说:“以他的性格,他病重的消息肯定是不希望你知道的,包括三年前他去找你这件事。知道我擅自做主他肯定要对我大发雷霆了,不过,这次他能不能醒来还不一定……”
朱旧看着他絮絮叨叨地说个不停,到后来她就听不见他到底在说什么了,耳畔嗡嗡的响。
最后Leo说:“也许你怪我多事,明知道你要结婚了还告诉你这些。请原谅我的私心,他虽然是我表弟,但你知道我们情同亲兄弟,我母亲也一直把他当儿子,临终前特意嘱咐我照顾他。Mint,回不回国见他,由你自己来决定。我保证,这是我最后一次干涉你们的事。”
他放下一张纸条,就离开了。
纸条上面写着医院名与病房房间号,还有一个姓名与电话号码,他在那个名字下面备注:如果回国,联系他的秘书。
她握着那张薄薄的纸,觉得格外烫手。
还有那两张照片。
怎么会这样?
怎么会这样……
如果不是了解Leo的为人,也知道他不会无聊到特意从德国赶来说些不存在的事情骗自己,她真的会怀疑这一切都是假的。
她从酒柜里取出上次季司朗带来没有喝完的小半瓶酒,走向阳台。醇烈的龙舌兰灌入喉咙,刺得她整个人都清醒了几分。
她在阳台上站了很久很久。
回屋时,她还是很清醒,那瓶酒还剩下一大半,哪怕是这样混乱的时刻,她依旧克制地提醒自己,明天要上班。
躺在床上,过了一会儿,她又爬起来,走到书房去,拉开书桌最底层的那个抽屉,里面放着一些信件、毕业证书、医师执照等重要物品,拨开这些文件,她看见了那只小小的深蓝色布袋,她伸手去拿,半途又缩了回来,迟疑了片刻,终是拿了起来。
这只袋子,已经很久没有打开过了。
仿佛染了灰尘的味道。
她将袋子里的东西倒出来,台灯暖黄的光线下,一枚腕表静静地躺在她手心,黑色的皮革表带,银色的表盘里,装着一整片深蓝色的星空。
滴答,滴答。
表针轻轻转动的声音,在暗夜里显得特别清脆、动听。
她翻过去,银色的背面,刻有几个小小的字。
F&Z。2003年。
这么多年过去了,那刻痕依旧清晰如昨,没有被岁月蒙上一丝一毫的尘埃。
那是海德堡最寒冷的冬天,窗外是白雪皑皑,夜色寂静。屋子里却温暖如春,火红的壁炉前,他握着这块腕表放在她的耳边,让她听时针“滴答滴答”走过的声音,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对她说,余生的每一分每一秒,我都想跟你一起共度。朱旧,你愿意嫁给我吗?
那是她听到过的最美的求婚语。
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停顿时的尾音,以及他温柔的眼神,她都记得清清楚楚。
这注定又是一个失眠的夜,往事如暗夜里的潮水,汹涌而至。
隔天中午,朱旧约季司朗吃饭,请他去了医院附近的一家日本餐厅。
日料是她除了中餐外退而求次之的喜好,在国外生活十二年了,她依旧喜欢不上西餐。季司朗曾调侃说她在别的方面都很好,就是饮食上,真是矫情了点。她没有告诉他,其实是初到德国留学的那三年,她在海德堡被人用中国美食宠坏了胃口。
“这么贵重的东西,你收好了。”朱旧将戒指放到他手心。
季司朗皱眉看着她,最终,他什么也没说,收拢了手指。
朱旧说:“我要回国一趟。”
不管他的惊讶,她接着就拜托他帮忙接手自己手上正负责的病人。
“理由?”
朱旧沉默了一会,想起一个月后的婚礼,觉得自己确实有义务对他交代一下,“一个……朋友病重。”
不知道怎么的,季司朗忽然就猜到了些什么,“那个人?”
朱旧点了点头。
她的过去,他是知道一些的,也就没有必要撒谎搪塞。
有片刻的沉默。
“回去多久?”季司朗问。
“一个礼拜吧。”
“什么时候走?”
“明天。”
“你机票买好了。”他肯定的语气。
“嗯。”
昨晚,她就订了机票。
季司朗忽然轻笑一声,歪头凝视着她:“我亲爱的未婚妻,我忽然觉得有点受伤呢,你分明就是决定好了一切来通知我。”
朱旧直接忽略掉他似真似假的受伤表情。
饭后回到医院,她跟他仔细地交接手中负责的病人,除了一个术后的病人比较麻烦一点,其他病人都是刚接手,换个医生倒也没有多大影响。
离开她办公室时,季司朗忽然回头对她说:“噢,我不去送你了,如果你订好了回来的航班,告诉我,我去接你。”
朱旧摆摆手,正好,她也不喜欢送别。
第二天天未亮,她打车去机场,随身行李就一只20L的行李箱。
换了登机牌,离登机还有点时间,她去买了杯美式咖啡,握在手心里,热咖啡的温度传递过来,冰凉的手心慢慢变得温暖。清晨的候机厅,人还很少,从落地窗望出去,停机坪里晨光熹微,还有暖黄的灯光照耀着。
上了飞机,她裹着毯子,戴上眼罩,就睡了过去。
她睡得很不踏实,迷迷糊糊地做了很多乱七八糟的梦。梦里依稀是旧时,有一次他高烧不退,腿部旧伤引起了轻微感染,病得那么重,他却死活不肯去医院,本来他表哥Leo是他的私人医生,一直负责他的健康,很不巧那次Leo去了外地。她拿他没办法,又背不动他,她无奈之下给Leo打电话,让他教她怎么做。那时候她在医学院念本科三年级,虽然成绩很好,却是第一次给人看病。她趴在床边守了他一整夜,天微亮的时候,他退了烧,人也清醒过来。她神经绷久了,一下子放松,竟然没忍住就哭了,其实是喜极而泣。他看了她很久,忽然低声说,如果有一天我要死了,一定不告诉你,把你赶走得远远的。这样,你就不会难过了……
十几小时后,她在上海落地,再等候转机,很不幸地遇上飞机晚点,抵达莲城时,已是凌晨一点多。
她没有托运行李,很快就出了闸。
站在出口处,耳畔是又陌生又亲切的拉客的司机的乡音。
她深深呼吸,中国南方城市特有的秋之气息扑面而来,清冽的夜风,很舒服。
久违了。
她口袋里就放着Leo留下的那张纸条,可她没有拨打那个电话,事先也没有同那个人联系。
上了出租车,司机问她去哪儿,家里的地址即将脱口而出,又想起现在这么晚了,回家会打扰到奶奶,迟疑了下,说:“去中心医院。”
“去探望病人?”司机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问道。
她“嗯”了声,闭上眼,阻止了试图继续交谈的司机。
是真的非常疲倦了,飞机上睡不安稳,歪在出租车上倒是睡着了,到了目的地,还是司机叫醒的她。
提着行李箱,她在医院大门口站了好一会儿,才走了进去。循着指示牌,她很轻易地找到了住院部。
住院部里静悄悄的,大厅里的灯光显得特别惨白,有点儿瘆人。走到电梯口,她想了想,又折身,推开了楼梯间的木门。
已经过了探视时间,从正门进去肯定会被值班的护士阻拦。
要去的病房在五楼,她提着行李箱一层层爬,虽然穿的是平底鞋,但在这寂静的楼梯间里,足音也显得格外清晰明显。一层层走上去,声控灯亮起又熄灭,灯光闪烁交替间,生出一种诡异感。
她忽然觉得自己真是疯了,这三更半夜的,到底在做什么?
她停在了三楼,倚在墙壁上,在黑暗中,站了许久。
五层楼而已,她却走了好久,好久。
而这一天,好似也变得格外格外漫长,像一场梦。
站在病房外,她看了眼紧闭的房门,再没有犹豫,抬手,推开。
病房里亮着灯,角落里落地灯调节成最适合睡眠的光线,暖黄的灯光柔和得像是进入了卧室,而不是病房。
她记得,他睡觉的时候喜欢有微弱温暖的光线。
她远远地站在门口,目光投向病床时,轻轻舒了一口气。
病床上的人,没有带呼吸机。
职业直觉告诉她,最糟糕的情况,应该已经过去。
她将箱子放在墙角,轻轻走到病床边。
她曾看过很多关于重逢的电影画面,有喜极而泣,有深情对望,有紧紧相拥,有沉默不语,有寥寥数语便再次擦肩……她也曾想过,如果再见到他,会是在何种情境下?第一句话说什么?也想过,也许这辈子,都不会再见面。因为她曾对他说过,如果偶然重逢了,也不要打照面。
没想到,打破约定的,却是她自己。
自离别,已经整整七年。
隔着漫漫山河岁月,再重逢,她发觉,千言万语,都在这沉默一望里了。
病床上的人,面色苍白,浓眉蹙着,嘴唇紧抿着,似乎睡得很不踏实。他的睫毛很长,又浓又密,在灯光下投下一小片阴影。哪怕一脸病态,这个男人,依旧很好看。
这么多年,他好似从未变过。
她在病床边刚坐下,就看见床头柜上摆着的植物,不,其实嗅觉比视觉更先一步察觉到,那是她非常熟悉也很喜欢的味道。小小的一盆薄荷,碧绿青翠,在白墙的映衬下,特别生机盎然。
她的目光许久才从盆栽上收回,转头看着病床上的人。她整个人笼在暖黄的光线下,影子投在他身上,多像两人亲密地拥抱在一起。
不知那样坐了多久,忽然,她看到自己影子覆盖下的那人,眼睫毛轻轻地颤了颤,她以为是自己眼花,然而下一秒,他缓缓睁开了眼。
她一怔。
他看着她,眼神很迷蒙,像是没有睡醒,又像是梦游人的神色。
他看了一会儿,忽然伸出手,似乎是想要触碰她的脸,却又停住了,就那样把手伸在半空中,以一个抚摸的姿势。
她一动也不敢动,连呼吸都变得格外轻缓。
片刻,他弯了弯嘴角,露出一个似开心又有点哀伤的笑,然后她听到他梦呓般的声音,带着一点很久没开口说话的沙哑:“又做梦了吗……怎么这么逼真呢……”
他慢慢缩回手,喃喃:“算了,还是不要碰了,一碰,就不见了……每次都是这样的……”
他闭上眼,又睡了过去。
她的眼睛里忽然起了雾。

第二章 我走了一半又停住,等你,等你轻声唤我
因为有人宠着,我们才放任自己尽情脆弱。如果只有自己独自一人,在遇见任何事时,哭也是哭给自己看,没有人为你擦眼泪,也没有人哄你。唯有变得坚韧强大,才能熬过那些难过的时刻。
季节已过了白露,昼短夜长,天亮得也晚了,清晨六点多,整座城市还笼罩在一片淡淡的白雾里。
周知知打着方向盘,正准备转弯将车开进医院时,“唰”地一下冲过来一辆出租车,因为是清晨,医院门口还很冷清,所以那辆出租车停得特别随意,把进出口的路都堵了大半。
她皱了皱眉。她拿到驾照才半个月,车技还很生疏,只得放缓车速等待,一边瞪着那边看,一个穿着风衣的短发女人正拎着一只行李箱往后备厢里塞,拍下车盖时女人的脸侧了侧,周知知一愣,睁大眼想要看得仔细点,女人已经走向车厢,很快出租车就开走了。
周知知下意识就想开车去追,车子启动,她又停下来,摇头失笑,一定是自己眼花了。
她将车开进了医院。
她拎着保温瓶往住院部走,秋天的早晨有点凉,花园里的植物都染了露水。她将保温瓶抱到胸口处,紧紧地拥住,转念又觉得自己的行为有点好笑,忍不住自嘲地笑了一声,保温瓶里的东西哪里需要她的体温来保温呢。
住院部很安静,一个人都没有,电梯上到五楼,值班的护士正趴在桌子上睡着。
“晓枚。”她走过去,敲了敲桌子。
睡得很浅的晓枚立即弹起来,以为是病人家属,看见是她,松了口气:“知知姐,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
现在才六点多呢,她记得,周知知昨晚十二点才离开医院,而且她今天是中班。
“困的话就喝浓茶或者泡杯咖啡,值班时睡觉被护士长抓到,你就惨了。”周知知指了指走廊一角的摄像头。
晓枚刚进来医院不久,还不太适应通宵的晚班,吐了吐舌头,“我以后会注意的,其实也没有睡着,太困了,就趴了会。”
周知知笑了笑,想起自己刚进医院那会儿,第一次通宵值班,也是这样,哪怕白天睡过,但还是困顿得不行。
“喏,早餐。”她将手中的纸袋递给晓枚。
晓枚眼睛一亮,接过纸袋,深深嗅着:“哇,我最爱的蟹黄小笼包!爱死你了!”
“昨晚没什么事吧?”她问。
“唔,没事。我去了几次病房,你家傅先生睡得很好!”晓枚吃着小笼包,冲她眨眨眼。
周知知轻舒一口气:“谢谢你,晓枚。”
晓枚知道,自己能吃上她特意带的早餐,也是托507病房那位傅先生的福。自从507房的病人住进来后,这半个多月里,护士站的护士们都享受过她这样的待遇,给晚班的护士带早餐,给早中班的护士买中晚餐,水果零食更是没断过。
其实大家都是同事,只要她说一声,都会帮忙照看着,没有必要这样笼络人心,但周知知坚持如此表达谢意。
周知知走进病房时,傅云深正试图翻身下床。
“要做什么?”她忙走过去,将保温瓶放在桌子上,伸手去扶他。
他却推开她,取过一旁的拐杖,支撑着站了起来。
“云深,你身体还很虚弱,不要勉强,我帮你,好不好?”她上前,不顾他的挣扎,紧紧地搀住他的手臂,担忧地轻声询问。
他单脚站立着,左边的裤管空荡荡的,刚刚起床,还没有戴上假肢。他的身体还很虚弱,若不是依仗着拐杖,只怕都不能站稳。
“让开。”傅云深看了她一眼,淡淡地开口,声音里听不出一丝情绪。
她不放,仰头固执地看着他,“要去哪里?”
傅云深想甩开她,无奈她抓得太紧,看起来娇娇柔柔的一个人,力气倒是很大。他皱了皱眉,以自己现在的状态,将她推开也不是做不到,只是,大概自己也会摔倒。
两人无声地对视着,良久,傅云深转开目光,自嘲地笑了:“周知知,在你看来,我没用到就连上个厕所也需要人帮忙了吗?”
几乎是立即,她放开了他的手臂。
“我不是那个意思……”
他拄着拐杖,单脚跳动,缓慢而吃力地走进了洗手间。
她无力地叹了口气。
她走到门边,侧耳聆听着里面的动静,在担忧面前,这样的场景带来的羞耻感,变得那样微不足道。
在他要开门出来时,她马上慌乱地走开。
她拧开保温瓶的盖子,袅袅热气升起,一阵浓香飘散在屋子里。
“既然醒了,饿不饿,喝点鸡汤好不好?”她笑着问他。“我熬了一整晚的,放了一些中药在里面,我特意找中医房的医生抓的药,都是对你身体大有好处的。”
傅云深靠坐在床上,静静地看着蹲在茶几旁仰头望着自己的女子,她的脸隐没在光影的暗处,看不太真切,但他知道,她带笑的眼中一定有着浓烈的期盼,还有一点点忐忑。
他叹口气,开口时语气终于不再像之前那样冷淡,“知知,你不是我的看护。”
周知知说:“你忘啦,我可是这个医院的护士,照顾你,是我的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