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转过身,他看着母亲,在心里说,妈妈,对不起,请您原谅我。我不是心软,他说得对,我以后也会有孩子,我不想让我的孩子,背负着仇恨,一生都像我一样,活得如此痛苦。
以前,他孑然一身,没什么好失去的,也就无所畏惧。而现在不同了,他紧紧握住阮阮的手,他不能再让她受到伤害。
人一旦有了想要保护的人,会变得无比强大,但心中也会有惧怕。
她是他的软肋。
他最终取消了对姜淑宁的起诉,但也没那么轻易地放过她,让她在警局里被关了数天,那女人一生尊荣,哪里受过这样的对待与煎熬,被放出来后,整个人精神都有点恍惚,大病了一场。
傅西洲去她的病房,冷声警告说,再敢动林芝与阮阮,绝对会让她付出比这更惨重的代价。
那个心狠手辣的女人,躺在病床上的模样,仿佛霜打的茄子,再也不复往昔的不可一世。
另外,傅西洲拿走了姜淑宁手中的股份,既然傅云深想要以此为交易的筹码,他也不想做圣人,这是对她的惩罚。
至此,姜淑宁母子手中的股权,至少在很长时间内,都无法再撼动傅西洲的位置。
等林芝的身体恢复后,阮阮提议,带她去海边散散心。她听傅西洲说过,林芝最喜欢大海,可是,莲城没有海,她也从未见过海。
傅西洲对这个提议有点犹豫。
阮阮说:“我问过主治医生了,她因为受到了惊吓,最近情绪不太稳定,出去散心也许对她有所帮助。只要时刻陪在她身边,就没事。我们可以把看护也带上,方便照顾她。”
最近发生了一系列纷杂的事情,傅西洲也好久没有放松过,甚至连他们的结婚纪念日都没有好好过。
六月天,开始热起来了,但阮阮选的目的地岛城,初夏时节的气温很宜人。
岛城的海岸线极美,他们的酒店就在海边,每天清晨,看着朝阳从海平面上缓缓升起,一点点地,将天空与大海擦亮,霞光万丈,心情也变得格外曼妙。
傍晚的时候,傅西洲与阮阮推着林芝,沿着海岸线慢悠悠地散步。一路上会碰到很多散步的人,有年轻的情侣,也有一家三口,还有老头牵着老太的手,颤颤巍巍地相伴走着。
夕阳很美,玫瑰色的晚霞铺在天边。
“十二。”
“嗯。”
“你说,我们老了,也会像他们一样吧。”阮阮看着牵手走过身边的老夫妻。
傅西洲牵起阮阮的手,放在唇边轻吻,“当然。”
阮阮微笑,眼神温柔。
跟你一起变老,想一想,都是无比美好的事呢。
不知道是不是忽然换了个环境,林芝的心情也变得比之前好许多,胃口也变好了。她很喜欢吃阮阮做的菜,对她的态度,也比从前亲近了一些。要知道,以前除了傅西洲,她谁都不搭理的。现在阮阮跟她讲话,她会认真听着,偶尔还会笑一笑,拍拍她的手。
阮阮无比开心,有一种被接纳被认同的喜悦。
那是他唯一的亲人,他那么在乎的人啊,她也非常非常看重。
从岛城回去后,阮阮只要一有时间,便去疗养院陪伴林芝,为她做饭,帮她洗头,陪她说话。
这天傍晚,阮阮下了班,打电话给傅西洲,他要加班不能一起吃晚饭,她索性从农场带了点新鲜蔬菜与一捧鲜花,决定去疗养院探望林芝。
车子开出一段路后,在一个小路口转弯时,忽然冲出来的自行车吓得阮阮魂飞魄散的,连忙踩刹车。
她急下车,跑到摔倒了的自行车旁边,问倒在地上的男孩子:“你要不要紧?”
“哧!”一声,一直跟在她车子后面的那辆面的停了下来,从车上跑下来几个人,快步走到她身边。
阮阮回头的瞬间,嘴已被人捂住,然后迅速带上了面的,车门关上,车子飞驰出去。
面的离开后,躺在自行车旁边的男生翻身坐起,他将自行车推到公路下面的田野里,然后走到阮阮的车边,上车,发动引擎,将车开走了。
整个过程,两分钟。
路面归于平静,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阮阮是被摔在地上时痛醒的,她睁开眼,发现自己的手脚都被绑了,后脑勺很疼,被带上车后,她就被人打晕了。
她快速打量了下身处之地,地上堆了很多砖头,还有很多垃圾,应该是一个废弃了的工厂。
她抬眸,对上几个戴着口罩的人,从衣着与身形看,都很年轻。
见他们看她的神情,她便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她爬起来,想跑,却被人恶狠狠地推倒在地。
她继续爬起来,再被推倒。
她再一次爬起来,又被推倒。
如此反复了数次。
地板上粗劣的沙粒,令她脸上、手臂上、腿上,全受了伤,头昏目眩,可她死咬着唇,逼迫自己清醒。
阮阮坐在地上,一步步往后挪,浑身开始发抖。
眼见着那些人慢慢朝她围拢过来,她心中漫过绝望的情绪。
她被逼至墙角,再无路可退。
她绝望地闭上眼。
“哎,外面似乎有响声?不会是有人追来了吧?”有人忽然说,吩咐同伴:“你们几个都出去看看。”
几个人骂骂咧咧地走了出去,空间里一时安静下来。
阮阮忽然睁开眼,绝望的眼神里,闪出一丝希望。
那人蹲下身,开始解她身上的绳子,动作虽急切却不粗鲁,当脚上的绳子被解开后那人又去松她手腕上的绳子时,阮阮心中掠过一丝惊讶。
最后,那人撕开她嘴上的胶带,将她拉起来。
接着,他做了一个更令她震惊的事情,他竟然从地上捡起一块小砖头,对着自己的额头就敲了一下,立即,额上有鲜血流下来。
“还不跑!”那人低声对她说,然后指着一扇破掉的窗户,“快跑!”
阮阮也顾不得心中的浓浓疑虑,她打起精神,转身就往窗户边跑,她个子娇小,又穿着牛仔短裤与球鞋,很便捷地从窗台上跳了出去。
此时天已经黑了,这废弃工厂在荒郊里,一眼望去,不辨方向。阮阮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拼命地就着微弱的光沿着一条小路往前跑,她脸颊、手臂、腿上的擦伤火辣辣地痛,她也无暇顾及,心中只一个念头,快逃!
这一片都没有路灯,小路又狭窄,天越来越黑,她跑着,忽然踢到了什么东西,身体一歪,整个人侧滚到路旁的田野下面。
刺痛与昏眩感令她久久不能动弹,等意识稍微清醒一点点,她慢慢坐起来,支撑着爬上去。
腿在流血,估计是被什么东西划破了,她没有办法再奔跑,心里急迫,扶着腿,以最大的速度,疾走。
她怕那些人追上来。
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走到了公路上。
确定身后没有人追过来后,她力竭,跌坐在地,大口喘着气。
她又走了很远,终于看到了灯光,她身无分文,只能恳求公路旁的小卖部老板娘借用一下电话。
电话那端傅西洲的声音响起来时,阮阮终于忍不住,失声痛哭起来。
当傅西洲赶过来,看到浑身是伤神色恍惚的阮阮时,他脸色巨变。
他抱她上车,他刚转身,就被阮阮拉住,喃喃:“十二,别走,我害怕…”
他心中一痛,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恐惧。
他拥紧她,轻拍着她的背,柔声安抚:“我在,别怕,没事了,没事了。我们回家。”
傅西洲将阮阮送到医院。
医生为她检查,身体多处擦伤,大腿被石头刺破,万幸的是,没有骨折。
“傅太太受了很重的惊吓,情绪不稳,需要静养。”医生说。
那一整晚,阮阮无数次从梦中惊醒,嘴里喃喃着,不要,别过来!别过来!
傅西洲也是一夜未合眼,将她搂在怀里,轻声哄着她。
他心中怒意翻滚,她遭遇的事,绝对是有人故意为之,不管是谁,他都会让对方付出代价!
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姜淑宁母子,他吩咐林秘书立即去查。
第二天,傅西洲没有去公司,在医院陪阮阮。
下午,阮阮情绪终于平复了一点,把前因后果想了一遍,对傅西洲说:“你去找一个叫做石其的人。他在阳光福利院长大。”
她终于记起那个对她说“快跑”的声音。
很久前她在福利院救过的那个男孩子,对,是他,虽然戴了口罩,但那满头漂白的头发她记得。
如果没有他,自己只怕…
她闭了闭眼,心有余悸。
她没想到,无意中的一次善心,会救了自己一次。
有了这条线索,很快便找到了那群人。
都是在社会边缘混着的不良少年,年纪都不大,出入警局如家常便饭。
只是,阮阮跟他们无冤无仇,为什么要对她做那样残忍的事情。
毋庸置疑,他们是受人指使的。
起先这些人死活不肯供出幕后指使者,只说,见一个女孩子开着车,就想抢劫。
最后阮阮去警局见了石其。
沉默良久,他告诉她,是一个女人找的他们。他将她的来电录了音。
阮阮听到那个声音,脸色一白。
乔嘉乐。
而阮阮被带去的那个废弃工厂,正是当年乔嘉琪出事的地方。
一切不言而喻。
傅西洲将电话录音甩在乔嘉乐面前时,她脸色惨白。
傅西洲扬手,恶狠狠的一个耳光扇过去。
“你真是胆大妄为得不要命了!”他无比失望地看着她,这个女孩子,算是他看着长大的,因为乔嘉琪的关系,他也一直把她当做妹妹对待,虽然不十分亲近,但在他心里,总有一丝情分在。
乔嘉乐捂着脸,看着傅西洲,眼神越来越冷,良久,她昂着头,冷冷地说:“对,是我,一切都是我做的!我也让顾阮阮尝尝被人侮辱的滋味!我姐姐所承受过的痛苦,她也试试看!只可惜啊,那贱人那么好运!”
傅西洲见她一点悔意都没有,心中最后一丝情意都消失得一干二净,他冷酷地说:“别以为仗着你姐姐,我就不敢对你怎样!”
乔嘉乐尖叫:“别提我姐姐!傅西洲,你心里还有我姐姐吗!她因为你变成那样,你却活得心安理得!”
傅西洲没再看她,转身,掏出手机,拨了110。
乔母找来,傅西洲一点也不惊讶。
乔母哭着对他说:“西洲,我已经失去了一个女儿了,不能再失去剩下的一个。阿姨求你了,看在我与你妈妈的情分上,看在嘉琪的情分上,饶嘉乐一次,好吗?是她做了愚蠢的事,我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让她做出伤害你太太的事。”
傅西洲转过身,久久不语。
人世间的情分就是这样令人左右为难,他欠了嘉琪,也欠了乔家诸多,可是,阮阮受的伤害,又怎么算?
在他犹豫不决时,阮阮的话,令他几乎落下泪来。
阮阮说:“十二,这件事情,算了吧。”
他什么都没说,只是紧紧拥抱住她,久久的。
得妻如此,夫复何求。
她知道,他心中对乔嘉琪与乔家有多愧疚,背负了十几年,那份债,是再多的物质都偿还不了的。
那就一债还一债吧。
亏欠也好,愧疚也好,纠葛也好,爱恨也好。所有的一切,都到此为止吧。
她唯愿,她的放下,能令乔嘉乐也能放下心中那可怕的执念。
乔嘉乐被释放后,从凌天设计部辞了职。
她没有去见傅西洲,只让人送了一封信过去。
她在信上说,打算出国念书。
最后她写,西洲哥,对不起。还有,我恳求你,多去看看姐姐,她实在太可怜了。
我答应你。傅西洲在心底默默说。
乔嘉乐千错万错,也不过是为了姐姐。
只是,她的方式,太过极端。
我们很多人总是这样,以爱之名,做着伤人伤己的事。
八月,莲城迎来了最热的盛夏。
那件事情虽已过去一段时间,但阮阮总是做噩梦,从梦里尖叫着惊醒。
那样的恐惧,一生难忘。
这晚,她再次从噩梦中惊醒,傅西洲拧了毛巾来,给她擦拭额上细密的汗珠,心疼地抱着她。
他想了想,说:“阮阮,请几天假,我们去宁城郊外那个寺庙住几天,好不好?”
阮阮点点头。
他们第二天,飞往宁城。
阮阮自从毕业后,就没有回过母校,他带她回学校转了转,正值暑假,学校里人不多。阮阮去了以前上课的教室,又去了花圃培育基地,她想起,他们新婚时,也是这样走在学校里,只是,那时候的他,走在她身边,总隔着一肩的距离,不像如今,他将她的手,紧紧牵在手心。
阮阮往他身边靠了靠,嘴角扬起微笑。
那时候的自己啊,心里对这份感情,这桩婚姻,虽诸多期待,更多的却是忐忑,不知能否走下去,能走多远。
两年多后,时光变老,庆幸的是,他仍在身边。
下午,他们前往郊外竹林深处的那座千年古刹。
他希望,古刹的沉静力量,能给她一点安宁。
古刹一如既往的安静,寥寥几个香客,在大堂里安静又虔诚地磕头。
两年多了,住持师父仿佛没有一丝变化。
他为阮阮泡茶,他对这个女孩子,特别有眼缘。平日里几乎甚少接待香客的,却轻易地应允了阮阮在禅房留宿几日的请求。
坐在大殿外的石凳上,喝着住持师父泡的茶,耳畔传来屋檐上的铜铃声声,山风从四面八方吹拂而来,更远处,是青山环绕,林间有鸟儿扑棱着翅膀飞过的隐约踪迹。
阮阮只觉,心,在这一刻,变得格外安宁。
入夜,傅西洲将她带去竹林。
一切仿佛时光倒流,两年多前的画面再次重现,在手电光的照耀下,林间飞舞起成千上万的萤火虫,星星点点的光芒,如梦似幻。
唯一不同的是,傅西洲从怀里掏出一枚红宝石戒指,在这片璀璨微光下,凝视着她的眼睛,问她:“阮阮,你愿意嫁给我为妻吗?”
当初没能在婚礼上对她说这句话、亲手给她戴上戒指,是他最大的遗憾。
她眸中升腾起大片的雾气,仰头迎视着他,说:“傅西洲先生,据我所知,你已经结婚了,现在是怎样,想犯重婚罪吗?”
他勾了勾嘴角,眸色如这夜幕:“如果重婚的对象是你,我不介意犯下这个罪。”
她的眼泪落下来。
他为她戴上戒指,捧着她的脸,深深吻她。
他们回到寺庙,他牵着她跪在殿前,仰头望着大殿上高高在上的神明。
他轻声而郑重地说:“神明在上,我傅西洲,愿娶顾阮阮为妻,这一生,不离不弃,爱若生命。”
阮阮双手合十,将想说的所有的话,都默念在心。
十二,谢谢你,愿意爱我。
同样的,这一生,对你,我也将爱若生命。
几天后,他们回到莲城。
傅西洲的车却没有往家开,而是另一个方向。
看着越来越熟悉的路,阮阮好奇地问他:“怎么去农场了?”
他笑着卖关子:“待会就知道了。”
车子却没有开进阮阮工作的农场,而是继续朝前开了一会儿,然后转入一条小石子路,最后在一个院墙外停了下来。
他牵她下车。
院门是那种极古朴的双扇木头门,上面缀着古色古香的黑色圆圈门把手,再无别的装饰。
阮阮讶异地望向他,他也正微笑着看她:“礼物。”他说着,用眼神示意她推门进去。
阮阮心中微动,似乎明了了什么,眸中蔓延上一丝惊喜。
她伸手,推开了院门。
走进院子的那一刹,她的眼泪轰然滑落。
“我啊,我想在山间,拥有一幢玫瑰色的房子,覆着深色的屋瓦,屋顶上落满白鸽,窗口盛开着天竺葵,每一个房间都有壁炉,冬天的夜晚从不熄火。”
她想起自己在托斯卡纳的那个夜晚,喝得微醺,对他提起她心中的家。
而此刻,她置身的这个院子,前、左、右三排屋子,都刷着玫瑰色的外墙,屋顶覆着深色的瓦片,屋顶上,无数只白鸽因他们忽然闯入的声音,扑棱着翅膀飞了起来。窗台上,天竺葵在阳光下,盛开得那样美。
院子里,花草丛生,树木葱茏。
他牵着她的手,推开每间房间的门,一一参观。
她看到了,每间房子,都装了壁炉。
他在她耳边轻说:“关于你喜欢的小萨,我只能陪你亲自去选一只了,要选合你眼缘的。”
他似有遗憾,没能全部满足。
阮阮转身,抱着他的脖子,泪眼模糊,又哭又笑地说:“够了,够了。十二,我喜欢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