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黯然地离开了农场。
但接下来,每天他都过来农场。其实他工作很忙,尤其是香氛系列的开会案进入到了关键阶段,但他依旧抽出时间来看她。
有时候是中午,想要跟阮阮一起吃中饭,可一见他出现在饭厅,她就端着饭盒,走得远远的。
有时候是晚上下班后,也有的时候,他加班到很晚,满身疲惫,还是开一个多小时的车过来,那时候阮阮都睡下了,他就在门外静静地待一会,不敲门,也不喊她。就那样傻傻地席地而坐,靠着墙壁,一支接一支抽烟。
第二天一早,阮阮开门出来,会在门口看到无数支烟蒂,以及门上,贴着的一张便签条,他写着:阮阮,这里的空气真好,我也想搬到这里来住了。
有时候他写:阮阮,田地里的蛙鸣与虫豸的声音好动听,像乐曲。
有时候他写:老婆,我想你。
最新的一张他写:阮阮,你给了我那么多的好时光,像清风与暖阳,你让我习惯并且依恋上这样的温柔,那么余生你都要对此负责,怎么可以半途离开。如果不能跟你共度,未来的岁月都没有意义。
…
阮阮将纸条扯下来,将烟蒂扫进垃圾桶。
她拿出手机,给顾恒止打了个电话。
然后,她去找齐靖。
“你要辞职?”齐靖讶异地望着她。
阮阮无比歉意地说:“对不起。”
齐靖知道她因为什么,他想了想,说:“这样吧,我给你放长假,你处理好了自己的事情,再回来。”
“这…”
他挥挥手打断阮阮:“就这么说定了,等你回来。”
“谢谢。”千言万语,也只能化作一句谢谢。她是真的很喜欢这份工作,也很喜欢齐靖这个老板,与农场里别的同事相处得也愉快。若不是万不得已,她真的不舍得辞职。
坐在前往海城的出租车上,阮阮闭着眼睛,自嘲地笑了,现在的自己,多像个逃难的。
从那个两人之家,逃回阮家,再逃到风菱那里,之后是农场,最后,还要去投奔哥哥。
顾恒止的车停在自家小区门口,他坐在车内,不停地看时间,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了。一个半小时前,他接到阮阮电话时,正在郊外的骑马场同合伙人开一个重要的会议。那个电话是秘书接的,但他嘱咐过秘书,只要是阮阮来电,任何场合,都要立即转给他。
她在电话里说,哥哥,我来投奔你。他一惊,追问,她也不肯多说,只说见面再谈。
挂掉电话,他以最快的速度结束了那个会议,然后开车回城。
他在门口,等了半个小时了。
其实,从阮阮从农场出发,抵达这里,估计还需要半小时,他完全可以回到家里等她,但他始终坐在车内,望着路的另一头。
他是个害怕无聊的人,也从来没有等一个人,这么长久。
但那个人是她,他甘愿。
一起玩的朋友圈里,都传他是花花公子,嬉皮笑脸,没个正经。看到漂亮的女孩子,就爱凑上前去搭话。跟朋友在风月场所一起喝酒,也逢场作戏过。甚至也跟有共同话题的女孩子交往过,但那种关系,维持不了一个月,最终意兴阑珊地收场,最后落下了一个欺骗女生感情的坏名声。他也不在意,从不解释。没有人知道,甚至连最好的哥们傅希境,也看不到,他藏在那笑意底下的黯然与孤寂。
他最深的感情,全给了那个无法在一起的女孩。
阮阮,顾阮阮。很多个深夜,他在心里轻念这个名字。她的姓,也是他的姓。多么美好的寓意。可他与她的关系,却只能是兄妹。
暮色四合,他终于看到她从出租车上走下来的身影。
隔着远远的一眼,就令他蹙眉,心微微一疼,她怎么瘦成这样,精神看起来也极差。
他下车,朝她走过去,接过她手中的行李箱。
“哥哥。”阮阮仰头看着他,开口喊他时,语调里便带了微微的撒娇与委屈意味。
“饿了吧?回家我给你做好吃的。”他笑笑,牵过她的手。
阮阮没有挣脱他,在她看来,他牵着她的手走路,就好像儿时他带她出去玩,过马路时,总是担忧地紧紧牵着她。可在顾恒止心里,刚一碰触到她手心里的温度,心便微微一颤,却还要装作若无其事。
顾恒止现在住的地方是自己买的一套三居室公寓,房间足够宽敞,也因此,阮阮才会提出来这里暂住。
顾恒止在厨房里忙碌着,阮阮靠在门边看着,他偶尔回头跟她说两句话。
“哥哥,我要跟他离婚了。”阮阮忽然轻声说。
听完这句话,顾恒止足足有三十秒的沉默。
然后,他转过身,说:“你在我这里,想住多久都可以。”
阮阮微微讶异地望向他,他是唯一一个,没有问她为什么,也没有对她说,你想清楚了吗?他神色里极为平静,没有一丝惊讶,仿佛早就料到有这么一天一样。也对,哥哥从一开始,就不好看自己这段婚姻。阮阮想。
顾恒止又转过身,继续手中切菜的动作,切着,就不禁走了神。
“啊!”刺痛令他轻呼出声。
本已转身离开的阮阮听到痛呼声立即走过来,看到他手指上的鲜血时,吓了一跳,赶紧拉他出去包扎。
最后这顿饭,还是阮阮做给他吃。
顾恒止站在厨房门口先前阮阮站过的位置,望着她忙碌的背影,嘴角微微扬起。他也知道,自己此刻心里的想法,有点卑劣了。可,听到她要跟那个男人离婚,第一反应,他竟是欣喜的。
心底那躲藏在暗处的情感,忽然汩汩地冒着泡,像是地底下冷藏了一整个冬天的种子,遇见了春天的阳光与雨水,即将破土而出。
阮阮担忧傅西洲像之前那样,很快又找到顾恒止这里来,毕竟,她亲近的朋友与亲人,只得风菱与哥哥。
顾恒止也考虑到了这一点,第二天,便将阮阮送到他经营的一个度假山庄去。山庄在海城郊外,青山环绕,还有能钓鱼的水库,非常适合散心,又逢盛夏,海城极热,这里,又是避暑胜地。
阮阮住在最好的套房里,她本觉得奢侈,可顾恒止坚决如此安排,她也就随他去了。
她关掉了手机,除了偶尔跟外公与风菱打个电话,谁都不联系。
大片大片的时间,无所事事,她睡觉,或者看看书,傍晚,就去水库里游泳。在青山绿水中,心情,渐渐平静了许多。
转眼,便在山庄里待了半个月。
而在这半个月里,她不知道,傅西洲找她找疯了。
“还没有找到吗?”深夜的办公室里,傅西洲临窗而站,手中烟蒂燃到尽头。
“对不起,傅总。”他身后的林秘书低声说:“要不,我明天去找一下私家侦探?”
沉吟了片刻,傅西洲摆摆手:“算了,老林,别找了。你下班吧。”
林秘书走后,房间里又陷入一片寂静。
这半个月来,她从农场离开后,他去过阮家,求过阮荣升,可他只丢给他一句,不知道。他也去找过风菱,她也是同样的答案。他打过电话给顾恒止,甚至亲自去过顾恒止的新公寓,结果同样。
罢了,这些天来,他也冷静了下来,也许暂时分开一下,对他们的关系才是最好的缓和。
他是了解她的,如当初固执地追求他一样,当她在心里认定了一件事情,除非她自己想通,否则谁都没有办法改变她的想法。
她一根筋似的固执,真是令他又爱又恨。
但他绝对绝对不会同意跟她离婚的,等她情绪稍微缓和一点,他会重新出现在她面前,让一切,重头开始。
八月中旬,顾恒止的生日。
阮阮本来约他来山庄,给他过生日,哪知那天他公司非常忙,晚餐又答应了陪父母一起吃,顾恒止让阮阮也一起吃晚餐,她想了想,拒绝了。很久没有见过伯父母了,顾家父母都在政府部门上班,顾父又身居高位,平日里不苟言笑十分严厉,阮阮有点怕他,除了节日里正常的问候,平日里也极少联系。
最后,阮阮决定定个蛋糕,等顾恒止晚餐结束,陪他吹蜡烛切蛋糕,也是她一番心意。
她下午就回城,去商场选了一份礼物,路过红酒专柜的时候,她走了进去。顾恒止爱喝酒,她想着,有蛋糕,怎么能缺少美酒呢。她心思单纯,只当投哥哥所好,压根就没有多想,烛光美酒,多像情侣间的约会。
天公不作美,傍晚时忽然下起了大雨,阮阮没带伞,从小区门口冒雨走进来,淋湿了一身。
顾恒止与父母的晚餐结束的很早,八点钟,他就回到了公寓。阮阮刚洗完澡出来,穿着睡衣,头发还滴着水。见到他,微微讶异。她以为他没这么快回来的。
“哥哥,你等等。”她赶紧跑去吹干头发,然后拆开蛋糕,点上蜡烛,又倒了两杯红酒,关掉了灯。
偌大的客厅里,只有烛火的光芒闪烁着。
“哥哥,生日快乐!”她笑着递过去礼物,“先许愿。”
隔着烛光,顾恒止深深看了她一眼,微笑着闭眼,双手合十。
片刻,他睁开眼,吹灭了生日蜡烛。
阮阮要去开灯,被他阻止了,他起身,摸着黑,从厨房里找来两支烛台,“哗”一下,点燃。昏黄的火苗,微微闪动,然后稳固下来。
顾恒止随意在茶几下的大地毯上坐下来,背靠着沙发,又伸手将阮阮也拉到地毯上坐着,取过酒杯,递给她一杯:“来,陪我喝一杯。”
阮阮举杯:“祝哥哥年年有美酒。干杯!”她微仰头,抿了一大口酒,入口香醇,很好喝。
顾恒止望着她,嘴角微扬,眸光似水。
一杯酒很快喝完。
阮阮很久没喝酒了,也许是想醉一醉,她伸手,又去倒第二杯,却被顾恒止忽然握住手腕。
阮阮侧头看他,她以为哥哥是要阻挡她继续喝酒,哪知,侧头的瞬间,她的手腕被他轻轻一拉,身体往他怀里靠过去,接着,一片阴影覆下来,嘴唇被柔软的凉凉的触感覆盖住…
她整个人彻底呆住,瞪大眼睛,只觉眼前闪过一大片白光,完全不知如何思考。
等她反应过来时,她伸手急推他,却被顾恒止按住后脑勺,轻轻一拉,她身体靠他更近,他也不再满足于就停留在嘴唇上的碰触,舌头闯入她嘴里,缠着她的…
阮阮在他怀里猛挣扎,却无用,张嘴就狠狠咬下去…
“恒止?”随着门“咔嚓”一声轻响,一个惊讶的声音从门边传来。
同时,阮阮恶狠狠地推开顾恒止。
“你们…你们在干什么!”门口传来的声音已是十分震惊,像是发现了极为可怕的事情。
阮阮听到那个声音,只觉头皮发麻。
“大伯母…”她讷讷地喊,缓缓站起身来。
“妈,你怎么来了?”顾恒止也站起来,神色复杂地看着顾母。
顾母看了看他,又看了看阮阮,脸色非常难看。
“妈,我们出去说。”顾恒止拽着顾母,就往门外走。
走到门口,他回头望着呆怔中的阮阮,轻声说:“你等我回来。”
顾恒止喜欢热闹,所以房子选在海城最繁华的地段,几百米外,就有一家环境优雅的咖啡厅。
他将母亲带到咖啡厅,要了个安静的卡座,叫了两杯茶。
顾母还没有开口,顾恒止抢先说:“就是你看到的那样。”
顾母算是个遇事冷静的人,此刻也是神色巨变,放在桌子下面的手指不停抖着,她双手握拳,竭力让自己冷静点,但声音里还是有了颤音:“这就是你一直不肯结婚的原因?”
顾恒止看着母亲,知道自己的回答,会令她失望甚至抓狂,但他还是毫不犹豫地点头:“是。”
顾母闭了闭眼,胸口起伏得厉害:“你们是兄妹!”
顾恒止摇摇头,说:“妈妈,你心里明知道,我跟阮阮,没有血缘关系。”
顾母惊讶地张大嘴,她没想到,这个隐藏了多年的顾家的秘密,顾恒止竟然知道。
良久。
顾母提高声音:“顾恒止,就算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也是兄妹!从顾阮阮被抱回顾家开始,她就是你堂妹,这个事实,无可更改!”
顾恒止沉默不语。他知道,在这个问题上,他是说服不了母亲的。
顾母又说:“顾恒止,你给我死了这份心思。顾阮阮已经结婚了,今晚算什么?一个有妇之夫,却跟自己的哥哥…她还要不要脸了?”她满脸的鄙夷。
“妈妈!”顾恒止皱眉,“我的心思,阮阮完全不知道,你别这样说她!”顿了顿,他说:“而且,阮阮要跟傅西洲离婚了。”
顾母微愣,这个事情,她还真不知道。
“然后呢?你还想跟她结婚不成?”顾母厉声说。
顾恒止说:“是有这个想法。”
顾母抬手,毫不犹豫就扇了顾恒止一个耳光,她气得浑身发抖,“你…你…”
顾恒止神色平静地看着母亲,说:“妈妈,对不起。但这是我自己的事情,请你别插手。当我求你。”
顾母盯着儿子,从小到大,他极少对她提什么要求,这是第一次,他用如此哀求的语气,对她说话。
她可以答应他任何事情,唯独这个,不行。顾家丢不起这个脸!
她“唰”地站起来,咬牙说:“你想跟她在一起,除非我死!”说完,她转身离开。
顾恒止在座位上又坐了一会,沉沉叹了口气,也起身离开了。
他刚走,隔壁卡座就探出一个头来,是个年轻的女孩子,满脸都是撞上了狗血大八卦的兴奋。
“啧啧啧,刚隔壁那是什么情况?狗血兄妹乱伦剧?”她咋咋呼呼地冲坐在她对面的女友说着。
女友像是沉在自己的思绪里,没有接她的话。
“喂!嘉乐?你在想什么啊?跟你说话呢!”女子伸手,在对面的人眼前晃了晃。
“哦,是啊。真是一个好狗血好精彩的大八卦啊…”乔嘉乐回过神,嘴角牵出一抹诡异的笑。
“怡怡,我去下洗手间。”乔嘉乐站起来。
“哦,好啊。”
她走到洗手间,看了眼,两个隔间里都没有人,她将大门关上,然后拨通了傅云深的电话。
“傅总,有个超级大秘密,我想,你会非常非常感兴趣。”她嘴角噙着笑。
“哦?是什么?”电话那端,傅云深依旧是不急不缓的语气。
乔嘉乐也不急着说了:“明天公司见,我当面给你直播。”
“好啊,拭目以待。”
挂掉电话,乔嘉乐打开手里的录音笔,按下播放键。
“顾恒止,就算她跟你没有血缘关系,你们也是兄妹!从顾阮阮被抱回顾家开始,她就是你堂妹,这个事实,无可更改!”
…
乔嘉乐看着手中的录音笔,这是她为姐姐准备的,会随时录一些与父母在日常生活里的对话,拿去医院放给姐姐听。她没想到,这录音笔竟派上了大用场。她更没想到,为了躲避一场雨,随便进的咖啡厅,竟然还能听到这样精彩绝伦的秘密。
她对着镜子补了补口红,嘴角勾起的笑愈加得意,还带着一丝嘲讽。
顾阮阮,若你失去阮家这个背景,傅西洲还会要你吗?
第十一章 终不舍
再深的怨,再深的芥蒂,在一想到可能永远失去他时,都变得无足轻重了。
顾恒止回到家时,阮阮正坐在沙发上发呆。
今晚的事情,实在太令她震惊了。
哥哥…怎么会…
“阮阮。”顾恒止在她身边坐下来,阮阮下意识便往旁边移了移。
顾恒止苦笑,走到她身边蹲下来,面对着她。
“阮阮,对不起。我说对不起,并不是为了之前我对你做的事情,而是,”顾恒止声音艰涩,“接下来我要告诉你一个被隐藏多年的秘密。”
阮阮看着他,一脸的迷茫不解。
“关于你的身世。”他微微迟疑,最终还是说了出来:“阮阮,我们并没有血缘关系,你不是我小叔小婶的亲生女儿。”
阮阮耳畔“嗡”一声巨响,喃喃:“你说什么…”
“我说,我跟你,并没有血缘关系。”他轻声重复着,见到她脸上巨大的震惊神色,他心中有些许不忍,也知道自己有多自私残忍。
可之前的那一吻,他必须做出解释。
那份感情,他隐忍了这么多年,在今晚之前,他也并没有决定袒露于她面前,也许是今晚她营造出的气氛太过美好,烛光美酒,她久违的笑容,令他迷了心智。
那一吻,如此情不自禁。
但他不后悔。
“哥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阮阮皱着眉,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似乎是想从他的表情里找出玩笑的端倪,可他的神色里,是从未有过的认真与严肃。
“我没有开玩笑。”
她想起他曾对自己说过的一句话,他说,丫头啊,就算全世界的人都骗你,我也永远不会骗你。
阮阮的手指开始发抖,然后是腿,再是嘴唇,仿佛忽然被人丢到了冷库里,浑身不可抑制地颤抖起来。
“阮阮。”顾恒止伸手握住她的双臂,想要拥她入怀,却被她推开。
她双手紧握成拳,似乎在竭力克制自己的情绪,却没有成功,她起身时身体依旧在颤抖,她朝门口走去。
顾恒止拉住她:“你要去哪里?”
她推开他,声音几乎喃喃:“我一定喝多了,产生了很多幻觉,我出去吹吹风…”
今晚的一切,她都不相信。
或者说,她拒绝去相信。
顾恒止挡在门口,握住她的肩膀,让她直面着他:“阮阮,对不起,你说我卑鄙也好,无耻也好,趁虚而入也好,我都承认。我今晚对你做的事,不是一时冲动。我爱你,阮阮,不是哥哥对妹妹的感情,而是一个男人对一个女人的爱。我爱你,很久很久了。”最后一句,他的声音轻得像是一声叹息。
他其实知道,这个时候说这些,并不是明智之举,可不知为何,他心里忽然生出一种强烈的感觉,如果此刻不说,以后都没有机会了。
阮阮呆呆地望着他,她从他的眼神里,看见一种很熟悉的东西,她凝视着傅西洲时,也是这样的眼神。
固执的、深不见底的深情。
她闭了闭眼,双手紧按在太阳穴上,她并没有喝醉,却觉得脑袋要爆炸了,整个世界都在旋转一般。
最后是顾恒止离开公寓,留给阮阮独自的安静,她需要空间与时间,来消化这突如其来令人震惊的一切。
他离开时,阮阮问他,你什么时候知道的?
什么时候知道的呢?
是十五岁那年的春天,他记得很清楚。那是清明节,全家照例去给阮阮的父母扫墓,母亲一大早就在准备祭拜的食物。他听到父母在厨房里交谈,母亲叹息着说,世钧也真是命不好啊,这么早走了,连个血脉都没留下。父亲说,阮阮去祭拜,也是一样的。母亲说,又没有血缘关系,怎么能一样。父亲就呵斥她,管着你这张嘴,待会见到阮阮与阮家的人,别乱讲话。母亲说,当初弟妹在医院里生下的孩子没活成,你们兄弟俩就出了这个主意,抱了个弃婴来冒充亲生儿,还瞒着她与阮家,我就不太赞同,这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
那时候,他听到这个秘密时,震惊不亚于今晚的阮阮。后来他再见到她时,对她便多了一份怜惜,总想对她好一点,更好一点。那种感情,随着岁月,渐渐变成了另一种情愫。
阮阮一夜未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