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恶狠狠地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臭丫头!”

阮阮知道他是原谅了她,嘻嘻一笑:“哥哥教训的是!”

“今晚请我吃大餐谢罪,哼!”顾恒止说。

阮阮说:“今晚不行,傅西洲的爷爷请吃饭,我外公也在,我不能缺席的。”

顾恒止一听,什么都没说,“啪”的一声就挂掉了电话。

半个小时后,顾恒止出现在阮家。

他看到阮阮换好了礼服,还特意化了个淡妆,神色更冷了几分。他对正在收拾化妆包的风菱说:“风菱,麻烦你先出去一下,我跟阮阮有话说。”

“哥哥,叮当又不是外人。”阮阮皱眉,其实顾恒止想说什么,她心里很清楚。

风菱拉了拉她:“阮阮,你们聊吧,我先走了。”

阮阮看着顾恒止,严肃又郑重地说:“哥哥,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我不想听。”

顾恒止提高声音:“阮阮!”

“那个人,是我自己选择的。这桩婚姻,也是我心甘情愿的。哥哥,请你尊重我,并且祝福我。”她微微仰着头,神色坚定。

他看着她,眼前这个一脸倔强的女子,真的是他心里那个任何时候都淡然、散漫,对很多东西都不争、无所谓的小丫头吗?

这一刻的她,令他觉得好陌生。

一腔说辞,忽然就变得很无力。

他转身,甩门离去。

“哥哥…”阮阮叹了口气,她知道他是担忧她,心疼她,可是,很多事情,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顾恒止将车开得飞快,傍晚时分的莲城,主干道上的交通已经开始拥堵,他被堵在路中间,看着前面长长的车队,不耐烦地狂按喇叭,可车子依旧以龟速在移动。

他猛拍了下方向盘,掏出烟盒点了支烟。

在烟雾缭绕中,他深深呼吸,心里的烦闷却依旧不减。

他微微闭眼,便想起阮阮倔强的脸。

从什么时候开始,他心里那个小丫头已经悄悄长大了。他一直把她当做小女孩般照顾、呵护、宠爱,他一直对自己说,她还小,再等等,再等等。可最后,等来的却是,她欣喜地对他说,哥哥,我要结婚了。

犹如一记惊雷,将他的心炸了个鲜血横流。

他掏出手机,拨通一个电话:“喂,下班没有?喝一杯?”

电话那端不知道说了什么,他苦笑着说:“就当陪哥们儿,算我欠你个人情。嗯,老地方见。”

他跟着车流慢慢移动,抵达约定的小酒馆时,已是华灯初上。

这是一家日式小酒馆,环境清雅、安静,照明用的是日式酒屋常见的灯笼,温暖的灯光扑下来,令人放松,这里有最正宗的清酒与日本料理。顾恒止很喜欢这里,想喝一杯的时候,都会与朋友约在这里。

他约的人已经到了,临窗而坐,正望着窗外,端着一杯酒小酌。

“在想什么呢,傅情圣!”他拉开椅子,在对面坐下来。

傅希境回过头来,打量了他一眼:“谁惹我们顾大少心情不好了?”竟然以“欠你个人情”求他陪他喝一杯。

顾恒止给自己倒了杯酒,慢慢饮了一口,说:“阿境,没想到我们有一天竟然还做了亲戚。”

“嗯?”傅希境愣了下,而后才恍然,哦,刚刚嫁入傅家的那个小丫头姓顾,似乎是顾恒止的堂妹。而傅西洲,说起来,也算是他的堂哥。傅凌天与傅希境的爷爷是堂兄弟,商业世家,利益至上,上一辈就有些恩怨,莲城傅氏是个大家族,但一代代下来,又有各自的事业领域,交集不大,血亲关系渐渐就变得淡漠了。

他叹道:“是啊,绕来绕去都是亲。”

顾恒止问:“傅西洲那个人,你了解吗?”

原来找他喝酒是幌子,实是打探情报。傅希境挑眉:“怎么?怕你妹子吃亏?”

顾恒止冷声说:“新郎在婚礼上逃婚,吃的亏还不大吗?”

因为出差了,那场婚礼傅希境并没有去参加,但这事情被传得沸沸扬扬的,他自然也听说了。

傅希境说:“我跟傅西洲没怎么打过交道。但是,圈子也就这么大,多少有所耳闻。用一句话形容他,傅西洲这个人,对别人狠,对自己也狠。”

对别人狠的人并不可怕,而连对自己都能狠得下心的人,才真正可怕。

顾恒止眸色一沉,握着杯子的手紧了紧。

抬手,他一口喝掉杯中的酒,放下杯子时,神色已恢复往常那种嬉皮笑脸,转移了话题:“听说你还在找你那个小女友,有消息了没?”

傅希境动作微顿,神色黯了黯:“没有。”

顾恒止勾了勾嘴角,摇头:“这都找了有三四年了吧,啧啧,你还真是个情圣!”

“你还喝不喝酒了?”傅希境瞪他一眼。

“喝,不醉不归!”

站在别墅外,阮阮打量着这一片灯火辉煌,暗暗咋舌,真是奢华呀!这么大的屋子,住着该有多清冷啊,她喜欢小一点的房子,空间够用就好,她在厨房里做饭,探出头就可以看到他坐在客厅里看电视,或者她一喊,书房里的他就能听到,跑出来。有个大阳台是最好的,她就可以养花。

阮阮这是第二次来傅家老宅,第一次是傅西洲对她求婚后,他带她来见傅凌天,那时候她还傻傻地问,为什么我们是见你爷爷,你爸妈呢?

她还记得当时他的反应,本就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更冷了几分,沉默了一会儿才回答她说,傅家的事情,一向由我爷爷做主。

她虽好奇,但也没有多问。后来她从外公口中得知他的身世,说起傅西洲的父亲傅嵘,外公脸上带着淡淡的鄙夷,口气也有点不屑,说,他们傅家的男人,个个都是厉害角色,除了傅嵘,懦弱!

傅嵘是否懦弱阮阮不好妄下断言,毕竟她只见过他一次,傅西洲的眉眼跟他父亲很像,只是傅西洲更显冷峻凌厉,而傅父柔和多了。他们一起吃了顿饭,他对她很和气,找话题跟她聊天,他也很想跟傅西洲多说几句话,可傅西洲对他却始终冷淡,甚至有点不耐烦。

至于傅家的正牌夫人姜淑宁与傅西洲的大哥傅云深,她从未见过。

阮阮想起外公说的话,傅夫人是个很厉害的角色,你跟她能不碰面就别碰面,还有傅云深,千万别惹他。

她还记得自己当时笑话外公太草木皆兵,她又不住在傅家老宅,她的性格又懒,最不喜欢跟人争,我不犯人,人不犯我,和平共处就好了。

阮荣升叹口气说:“你啊你!还是太天真了!”

刚走进屋子,就听到朗朗的笑声,也不知傅凌天跟阮荣升说了什么好笑的事情,两个人都开怀不已。

傅凌天看到他们,说:“哟,阮老,两个正主儿终于来了。”

阮阮走过去,先叫了声外公,阮荣升指着傅凌天,嗔骂道:“你这丫头,还不快叫人。”

阮阮望着傅凌天,有点不好意思地开口喊道:“爷爷。”

“哎!”傅凌天朗声应了,从茶几上取过一个文件袋,递给阮阮:“给,结婚礼物,本来婚礼那天就应该给你的。”他瞪了眼傅西洲,说:“是西洲浑蛋了,丫头,我会帮你教训他的。”

阮阮接过:“谢谢爷爷。不过,请爷爷别再责怪西洲,我已经惩罚过他了。”

傅西洲深深看了她一眼,又很快别开眼。

傅凌天朗声对阮荣升赞道:“你这个丫头啊,懂事!”他转头吩咐保姆阿姨:“去叫他们过来,准备开饭。”

傅家老宅的三栋房子,傅凌天住一栋,傅嵘夫妇住一栋,傅云深住一栋,但平时吃饭却是在一起的,这也是傅凌天的要求,不准单独开伙。

一会儿,傅嵘走了进来,见了阮阮,也给她递了一份礼物,是一只首饰盒。

傅凌天见只有他一个人,便问:“淑宁呢?”

傅嵘说:“她说有点不舒服,不吃晚饭了。”

傅凌天哼道:“不舒服?下午还好好的!我说过的,这是家宴,必须出席!”

傅嵘讪讪的,不敢接话。

傅凌天吩咐保姆:“你再去叫她!”

过了一会儿,保姆回来,怯怯地说:“夫人已经睡下了。”

傅凌天脸色更难看了,怒斥道:“她真是越来越没规矩了!”

气氛一时变得有点僵。

阮阮望向傅西洲,见他神色不变,淡然地喝着茶。她又望向外公,阮荣升脸色不虞,但下一秒,他笑了起来,抬手对傅凌天说:“算了,傅兄,既然儿媳妇不舒服,就别勉强了。今天是家宴,没那么多规矩。”

傅凌天说:“阮老,让你见笑了。”他又问保姆:“云深是怎么回事?”

话刚落,就有个声音插进来:“抱歉,我来晚了。”

阮阮闻声望过去,看到来人,第一反应就是愣了愣。

那人也正望着她,眼神直接、炽热,带着打量。

阮阮赶紧回神,低了低头,为自己赤裸裸的惊诧眼神感到羞愧。从没有人告诉过她,傅云深是坐在轮椅上的。

“阮阮,叫人,这是我…大哥。”傅西洲揽了揽她的肩膀。

阮阮抬眼,神色已恢复,微笑着开口:“大哥好。”

“弟妹,久仰啊!”傅云深勾了勾嘴角,轻笑,不知怎么的,阮阮觉得那笑里意味太多,而他的眼神,审视的意味很浓,令她有点不舒服。

她移开与他对视的目光。

傅凌天起身:“我们去用餐吧,阮老,请!”

晚餐很丰盛,傅家的厨师有好手艺,阮阮埋着头专心于美食。反正餐桌上讨论热烈的话题她不懂,也不感兴趣,说的都是商场上的事。她零零散散地听了些,才知道原来外公在凌天日化集团有股份。阮氏做酒店起家,如今称得上是莲城酒店行业的老大,连锁店遍布全国甚至国外也有。没想到在日化行业他们也有涉足。不过这些她不懂,也不关心,那是男人们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她发现傅西洲能言善道,跟生活中他的沉默与清冷完全不一样。

她偷偷打量他,见他侃侃而谈时笃定自信的模样,忍不住就花痴了一下下,这个时候的傅西洲,真的很迷人呢!

她侧头,就撞上坐在她对面的傅云深的视线,他正饶有兴趣地盯着她,似笑非笑。

她皱了皱眉,低下头去,继续吃菜。

她不喜欢傅云深。哪怕她只跟他讲过一句话,并不了解他,但她相信自己的直觉。

饭后傅凌天泡了茶,继续餐桌上未完的话题,阮阮其实想离开了,但又不好拂了外公与傅西洲的兴致,她无所事事,就提出去外面花园里散步,顺便参观下别墅。

傅家的花园很大,被打理得很好,花团锦簇的,很美,只是,阮阮觉得大得有点冷清了,被明亮的路灯照着,冷艳不可方物。她还是喜欢风家的小花圃,拥拥挤挤地盛开在一块,人间烟火的小热闹,觉得温暖。

她转了一圈,正打算进去,转身,就看到迎面滑动着轮椅过来的傅云深。

傅家的花园小径没有铺常用的鹅卵石,而是一条平坦的水泥路,轮椅滑动起来很方便,轻轻的滚动声,在安静的夜色里尤为凝重。

这里只有一条路,阮阮想躲开也没有办法,索性慢慢走过去。

“大哥也来散步呀。”就算不喜欢他,基本的礼仪她还是懂的。

傅云深不答她,指着不远处的璀璨灯火,说:“那屋子里,看起来是不是特别明亮,特别温暖?”

阮阮沉吟了下,如实回答:“是。”

傅云深轻笑了一声,抬眸望着她:“可实际上,谁知道呢!”

阮阮没做声。

他继续说着:“人也是一样,表里不一的。不,人心可比房子复杂多了。所以呀,阮家小丫头,你可得睁大眼睛,仔细看清楚了,不要被表面所迷惑。”说着他还叹息了一声。

阮阮皱眉:“我姓顾。”

傅云深一愣,随即哈哈大笑:“对,你姓顾,但你的外公是阮荣升。”

“你到底想说什么?”

“没什么,送你一句警示名言而已。” 他眨眨眼:“新婚礼物。”

“阮阮?”傅西洲的声音忽然响起。

阮阮回头,看到他正朝这边走过来,她朝他挥挥手。

傅云深说:“弟妹,不介意帮我一下吧?”他指了指轮椅。

阮阮还没开口,这时傅西洲已经走到她身边了,他揽过她,替她拒绝道:“我帮你叫人。”

傅云深挑眉:“这么急着找来,怎么?怕我欺负小丫头啊?”

傅西洲淡淡地说:“以大哥的雅量,当然不会欺负一个小姑娘。阮阮,我们回家了。”

“嗯。”阮阮对傅云深点点头:“大哥,再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