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罪臣,独孤曜见过晋王。”堂堂七尺男儿,征战沙场多年,除了跪先帝、父母和出生入死的兄弟外,从没有给其他人下跪过。

“将军深夜来此,又是一身的戎装,该不会是来和我话别的吧。”李情冷笑着。

“臣是来找王爷的,却不是话别,而是要告诉王爷一直都想知道的事情。”他抬眼看着缩在床脚的云乐,“其实,公主也是为了先帝好,才会这么做的。王爷想知道的,臣如实相告,请饶恕其他的人。”他仰起头,看着李情。

“你们退下吧。”李情对着王汉卿和洛河说道。

掩上房门,李情俯视着他,“将军起来说话吧,毕竟你是本王的岳父。”

“臣谢过王爷。”他站直身体,缓缓的开口道,“当年的事情都是独孤曜一人所为。”闭起眼睛,重新回忆起当年的噩梦,独孤曜艰难的开了口。

“王爷的生母叫做小妗,是云乐公主贴身的侍女。在先帝没有继位的时候,被公主送去照顾先帝,因为聪明乖巧,深受先帝的宠爱,南征北战,大小战役都随着先帝而行。鞍前马后,任劳任怨。先帝当时没有子嗣,正逢小妗怀了身孕,先帝许诺,日后继位一定册立为太子。”

“她是怎么死的?”李情身子微微颤抖,独孤曜的话从无虚言。

“为了先帝。”

“本王要知道她是怎么死了!”李情厉声道。

“当年平定异教妖贼的那场战役,先帝遇上了前所未有的困难,几万大军都不抵几千妖人,这个时候云乐公主带来的道士给先帝出了一个法子,用一只骨杯祭祀天地。只是这骨杯需要从活人身上取出方才有效果。”

第一百五十七章 李情的身世(柒)

李情的眼瞳骤然缩紧,“骨杯?从活人身上取下!”他逼近独孤曜,“两军对峙,讲的是战略和实力,怎会靠这么旁门左道?”他不信,叔父居然也会听从妖言,统帅三军的他,一直靠的自身的实力与才能树立起威信。自他记事以来,所听见和看见的均是叔父的丰功伟绩,叔父不可逾越的成就在他的心里已然深深扎根。

“王爷没有亲身经历,自然不会相信。”独孤曜对于李情的不置可否,表现的理解。“罪臣也相信,先帝的才能和实力,可战事惨烈却生生的折磨着他的心。”

“那我娘是?”李情的脸上结满了寒冰。

“所用的骨杯就是从小妗的身上取下。”独孤曜这句话,宛如利刃刺穿了李情的心,轰然的支离破碎。

“混账!”李情冲动的拔出佩剑,“为什么?”他嘶吼着,把利剑架在独孤曜的脖间。“她只是个手无寸铁的女人!”从没有见过亲生的母亲,却突然的得知她的过世的真相,而且还有自己的生父有着密切的关系。

“无计可施,才出此下策。”独孤曜对上李情愤怒的双目。

“军中难得就找不到别人吗?为什么是她!”

“将士出生入死的跟着先帝杀不得,就是伤重的士卒也是为国而战,杀不得。”

“难道就该是她吗!她跟着叔父,这一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而且她还刚刚生子......”李情梗咽着,“你们是怎么能下手的!”血气在胸口翻涌。

“先帝确实不忍心,是罪臣下的手。”他单膝跪在李情的面前,“一切的罪责皆是由我而起,二十多年来,我一直受着良心的折磨,今日全盘说出,心里才觉得痛快。”从腰间取下先帝御赐的宝剑,递给李情,“请王爷动手吧。”

“杀你?你以为本王不敢!”他的剑抵上独孤曜的脖颈,稍一用力,血已然沾染上剑身。

“罪臣只求一死。”独孤曜掩埋多年的秘密,一朝说开,他心里豁然。死在李情的手中,他终始可以偿还小妗那可怜女子的血债。

“好,本王成全你。”话一说完,李情手中力道加重。

“慢着!”房门被猛然推开,独孤弦月站在门外,“请王爷手下留情!”她眼见父亲被李情抵住咽喉,毫不反抗;而李情则是怒火满面。今日宴请,她就发现李情似乎有些不对劲,频频的劝云乐畅饮,在云乐醉后,他和王汉卿悄然的离席,接着便是爹爹也离开,她全都看在眼里。

“滚!”李情呵斥道,“独孤弦月,你若是插手,别怪本王不念夫妻一场的情分。”李情不看她一眼,他此刻满心的仇恨与怨怒,哪里还听得见旁人的一丝劝告,尤其还是仇人之女的。

“弦月,你走开,这是爹爹多年的心结,欠下的债始终要还的!”他大声的说道。

“爹爹,当年的事情也全然的不怪你!”她疾步走到独孤曜的面前,“我们独孤氏助李家打下天下,几代人都在塞外边疆为李家效力,作为臣子,独孤氏不负李家。”她说的铿锵有力,对视着李情,“王爷,您今日私自要斩杀我爹爹,实属不公平。”

“你爹爹听信妖言,残害无辜,今日本王杀他有什么不公平!”李情怒气被她激起更高。

“那一战,是谁带去道士,出了计策?又是谁默许了我爹爹这么做?”她仰起头来,“说到底是你们李家人对不起你才对!”幽黑的双目里有着她深藏多久的怒意。

“闭嘴!”

“弦月!”

李情和独孤曜同时呵斥着她。独孤弦月依旧不依不饶的道,“你怎么不去找你的姑姑算账?你心里清楚明白她也脱不了干系,可你却不忍心,却把所有的恨,都转移到我独孤氏身上。”她突然出手握住剑身,霎时,鲜血顺着手臂飞速的落下。

“你若是要杀,也一并杀了我。”她看着李情,苍白的脸上,一双幽黑的眸子里只是伤心和绝望。多年前,如果她没有偷听到独孤曜醉后的话,也许就不会像现在这般的难以抉择。债是要还,独孤曜还不清,那么就让自己也一起还。爹爹她放不开、李情她不能放、肚子里的孩子她更加不舍。她只是赌,赌李情最后一丝的清醒。

“弦月,你这是何苦!”她的一字一句,敲在独孤曜的心上。

李情的目光移至在蜷缩着的云乐身上:姑姑,为什么你也参与了这件事情?独孤弦月没有说错,他把所有的恨都放在了独孤曜的身上,他确实对云乐难以下手。

“皇兄。”云乐看着他,突然跑了过来,跪在他的脚下,“您原谅云乐吧,云乐再也不敢了。”她哭的可怜,“我对不起小妗,可是我也是为了哥哥你啊,嫂嫂说只有这样才能让你得到皇位。再说,为了让情儿名正言顺的留在你的身边,我买通了晋王妃的产婆,换上了情儿,这些您都是知道的啊。唯一做错的事情,就是我私自的动了小妗的骸骨,我只是害怕她会怨我,回来找我索命。我也不想的啊,哥哥!”她抱住李情的腿,不住的哭泣着,“道士说,打断她的脊背骨,塞进圆木里,代替房梁悬挂在屋顶上就可以镇住她的怨气,可是她还是回来找我了,她就是不放过我!救救我,哥哥!”她整个身子都黏在李情的腿上,像是攀住一根救命的稻草般。

李情听了云乐这番话,倒吸一口凉气。用力的钳住云乐的双臂,将她拎起。俊美的脸上腾起阵阵杀意:“姑姑,你真是该死!”愤然的将云乐推倒在地上。

不再看看着独孤曜和独孤弦月,李情只是发疯般的冲了进夜色里。

第一百五十八章 过继子嗣

李情自那天后,数日都没有人知晓他的去处,而云乐则是被独孤太后下令,禁足在公主府里。一来是因为她神志不清,整日的疯言疯语有碍于皇家的脸面;二来,也因为她如此,才能逐步削弱李氏宗族的势力。而独孤曜则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整日把自己关在晋王府里,借酒消愁,就是连独孤弦月都不肯见上一面。

入夜,晋王府里。

弦月站在阁楼上,看着远方,李情多日都没有消息了,爹爹又是自我折磨着,她夹在中间,左右为难。

“小姐,您快进来吧!”乳娘见她凭栏而立,全然不顾寒风,忙上前扶着她,心疼的说:“都飘雪花了,您身子不比从前,可是不能冻的。”

她的手伸出窗外,点点雪花飘落在掌心中。“原来都下雪了。”想着去年,她和李情策马而驰在雪地里,真的以为那会是永远。

“有消息回来吗?”她回过神来问道。最近,派出了不少的人,秘密的打探着李情的下落。

“还没有。”乳娘道,“倒是宫里刚才来人了,请小姐过去。您看是?”

“准备一下,我去宫里见姑姑。”该来的跑不掉,身为独孤家的女儿,和李家的媳妇,她最终是要面对姑姑---当朝的太后。

匆匆的收拾后,独孤弦月进宫。老远便看见太后的寝宫灯火辉煌。明黄色的灯火照的她眼前一阵的晃悠,停下脚步,歇息了片刻,她才打起精神。

宫门外,早已经给人迎接着她。抖落狐裘上的落雪,搓了搓,微微有些凉意的手指。她见独孤惜泪还在伏案批阅奏章,“姑姑辛苦了。”

“姑姑习惯了,倒是让弦月你受累了。”她搁下朱笔,走到她的面前。“快坐下,你现在已经是两个人了,累不得。”独孤惜泪让她坐下。“姑姑不方便去找你,只好请你入宫了。”

“你爹爹最近如何?”不等弦月说话,她先开了口。“没有想到云乐的事情,让你爹爹也受到了牵连。”

“其实爹爹也为这件事情,心里纠结了多年。”

“哥哥还是那么迂腐,什么事情都拦在自己的身上,只是处死了一个得宠的丫头,再说先帝都没有怪罪过他。况且当时也是为了战事,何必再为陈年往事自责不已。”独孤惜泪长叹一声,连连的摇头。把手放在弦月的小腹上,“现在他该费心的是这个孩子才对。”丹凤眼微微挑起,“晋王可回来了?”

“还没有。”抚上小腹,她淡淡一笑,她相信自己看中的男人不该是一蹶不振、不明事理的。

“希望晋王可以早点消气,看着这孩子的份上。”她的眼睛看着弦月的肚子,“其实,姑姑老早就想和你爹爹提件事情了。”她握住弦月的手,柔声的说道:“但是姑姑觉得,还是和弦月你说才是最好。”

“姑姑请说。”

“新帝要大婚了,哀家给他定的是独孤氏的远亲---沐氏。未来的皇后啊,什么都合适,就是年纪小了些。”她颇有些无奈,“姑姑喜欢这孩子,也难得新帝也喜欢,可是你也知道新帝的身子弱,沐氏的年纪又小,哀家只是担心子嗣的问题。”

“姑姑不必担心,新帝在大婚后可以多纳嫔妃,子嗣自然会有。”

“姑姑也是这么希望的,不过,哀家想把你肚子里的孩子过继给沐氏。无论男女,都以皇子公主的身份来养着。”她微笑的看着独孤弦月,“以后不管如何,弦月你还是孩子的生母,同享和沐氏一样的待遇。”独孤惜泪向她允诺着。

皇位,只能落在独孤氏的手里,她不能不先行考虑翟儿以后的问题。李情是先帝嫡皇子的秘密,她早就知晓,只是装作糊涂。如果不是自己的动作快,先一步帮助翟儿登上皇位,若是落在了李情的手里,单凭独孤曜对他娘亲做的事情,就能让他灭了独孤氏一族的性命。

“姑姑,新帝还未有大婚,您这么早就替新帝和未来的皇后决定,怕是不好吧。”独孤弦月推辞着。她的手不由自主的捂住小腹,她的孩子不能成为皇室中的牺牲品。

“唉,姑姑也知道你是舍不得的。”她搂着弦月的双肩,“姑姑只是这么一说,等新帝成婚后我们再看,如果子嗣单薄,那下一任继位的,姑姑自然想到给你的孩子。”

“姑姑的心意弦月明白。”她口里回答着,心中开始担心起来。“李情,你若是再不回来,真的会失去我们的孩子了。”看着一脸和蔼笑意的姑姑,她满是戒备。也许是先前让冷凝香失去了小明珠,她在当了母亲时,才体会到孩子对自己的重要性。

独孤弦月从宫中回来后,半夜得知李情回府。

脚步匆匆,她来不及披上外衣,只是一身单衣的去见他,无论他做了什么决定,能回来就好。书房里,摇曳的烛火下,李情熟悉的身影投射在窗棂上。她鼻子突然一阵发酸,亲眼瞧见,她才放心,李情真的回来了。

“王爷。”她停住急促的脚步,站在门前,低声喊着。四目对望,心里纵有千言万语,却无从而说。生怕自己一个不留意,会把这刻的美好打破。

“吵醒你了。”李情看着她,俊美的脸庞上布满风尘,脸颊两侧凹了下去,眼中再无平日里半点华彩,只是说不尽的疲倦和落寞。

她抚上李情的脸,“回来就好。”抱着他还带着风雪气息的身躯,鼻息间满是冰冷凉意。很想问他去了哪里,却忍了下去。“你瘦了。”她对李情细语说道,滚烫的泪珠落在他的衣襟上。

李情许久没有出现的笑容浮现在唇边,好似这些天来都没有发生过任何事情一般,而他只是一个在风雪天里晚归的丈夫。

“好了,去睡吧。”他搂紧了她,吹灭了桌上的烛火。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能放过

宫里刚刚才结束祭祀的事情,又要筹办新帝的大婚,新帝忙碌到不能同平时一般的召见王汉卿,而他也乐的清闲窝在昭阳殿里,每日都调教着一班乐坊女子。

“这支曲子要勤加的练习。”他督促着一班女子,新帝的大婚在年后就要举办,丝毫不能出差错。“好了,今天就到这里,你们都下去休息吧。”

“啊,都结束了吗?一转眼都过了几个时辰了。”一班女子不满的感叹着。你推我,我推你的一旁磨蹭着,谁也不愿意先离开。有大着胆子的,小声问着王汉卿能否让每日练习的时辰延长。王汉卿充耳不闻这些,他可不想等一下被某人教训着。

“你们啊,多用点心,比什么都强。”他轻笑着,挥着手,遣退她们。

小巧白皙的手,悄然的从后捂住了他的眼睛。“凝香。”他的语气说不出的柔情,背后一暖。

“明珠。”冷凝香靠在他的后背上。

“对不起,让你担心了。”他转身搂着她,“这些日子还好吗?”抬起她的下颌,情不自禁的吻上想念多日的红唇。看着他心里记挂着的容颜,王汉卿愈发的搂紧了她。

“不好。”冷凝香摇着头,“因为担心你,我过的是一点也不好。”前些时候,明珠出宫几日,都没有一丝消息。回来后,又忙着调教乐坊的人,她连见上明珠一面都不能。支起身子,仰视王汉卿的脸,“明珠,以后等咱们出了宫,你到哪里都要带着我,不能丢我一个人。”看着他的眼眸,冷凝香再等着她要的回答。

“好。”王汉卿伸手放在她的眉间,轻柔的为她抚平紧蹙的秀眉。“我答应你就是,别在皱着眉头了。”见冷凝香欢欣雀跃的抱紧自己,秀发如黑缎般,缠绕在他手指间。他脸上的笑容中只有几许的无奈:凝香,想要出宫谈何容易。

“对了,明珠,你上次到晋王府,晋王妃现在如何了?”她轻声的问道,“真好,王妃有了身孕,以后会和晋王更加的和睦。”随后靠在王汉卿的胸口,她的声音渐渐低下来:“如果小明珠还在,现在应该能叫人了吧。”

“凝香。”他明白她的心痛,从小明珠夭折后,凝香从没有在他的面前提及过,极力的掩饰着自己的伤心。“小明珠的事情,我真的是对不住你。”王汉卿的声音哽咽着,自己欠她的实在是太多了。

“是我不好,本不该再提的。”她忍住将要落下的眼泪,捂住王汉卿的嘴,“别说什么对不住的话,明珠,以后都不要再说。我从没有怪过你。”

吻去她眼里的泪珠,王汉卿心疼的抱住她:凝香,若是以后我做了什么让你伤心,你也不会怪我,还是会继续留在我身边吗?他苦笑着,心里暗暗想道。

“明日我可以出宫看望公主,带你一起出去好吗。”王汉卿道。云乐变的疯癫是自己一手策划的,为了凝香日后的安全,他必须趁着现在解决掉眼前的麻烦。

“真的!?”冷凝香一脸的惊喜。

“真的。”他点着她的鼻尖,“不骗你。”顺势将她抱起,走向帷帐后。看着凝香泛起红晕的双颊,他轻柔的吻了上去。

“天还没有晚。”她嘤咛着,却陶醉在他的怀里。

“不管。”王汉卿落下帷帐,自己在这宫里是什么样的身份,他心知肚明,日后如他这般肮脏的身子,还如何的面对凝香?他不知道。

公主府

只是一夕之间,云乐的府前变的门可罗雀。长公主势力的迅速衰败,和独孤氏权利的逐渐稳固,朝中的文武百官势利却毒辣的双眼早已经洞悉了一切。

冬日的早晨,雪下了多日,屋外厚厚的一层积雪,放眼望去白茫茫的一片。画眉守着炉子熬着药。直到屋里传来阿陆的咳嗽声,她起身道:“阿陆少爷,你起来了。”

“都说让你不要熬药了,我又没有什么大碍。”阿陆刚说了一句,又忍不住的咳嗽起来。入冬了,他多年前的老毛病突然的犯了。看着画眉每日按时的为自己煎药,他不是不感动,话在嘴边却咽了下去。

早已经习惯阿陆这般的言语,画眉只是一笑,“小病不看拖成大病可就糟糕了。”她拿起药罐子把煎好的药倒出,“您还是喝药吧。”她递给阿陆,十个指头冻的通红。

“进屋吧。”他抛下一句。拿起她手里的药碗,“房里有配好的膏药,擦擦去,冻坏了手我可不管的。”

“知道了。”阿陆的关心她看的出来,只是他总是不愿意真实的表达出来。

“阿陆的东西素来都是难求的。”王汉卿充满笑意的声音在院外响起。

“汉卿!”

“侯爷!”

谁也没有想到,王汉卿会在这个时候回来。

“阿陆,画眉。”冷凝香从他的身后走了出来,褪去风帽,她笑吟吟的看着阿陆和画眉。

“凝香?!”画眉跑上前,一把握住她的手,“你还活着,你还活着,真是太好了!”她激动的说道,不住的打量着她。一会哭,一会笑的。

看着冷凝香和画眉在一旁,哭哭笑笑的说的不停,阿陆拉着王汉卿进了屋里。“你怎么突然的回来了?”他拢上门帘轻声的问道。“是宫里出了什么事情吗?”

“奉旨来看看云乐。”他见阿陆一副紧张的模样,拍着他的肩膀,“别为我担心,至少有新帝在,我不会有任何的危险。”他话锋一转,“云乐最近如何?”

“宫里来的太医开了不少的方子,好似没有什么大的效果,情况时好时坏。”阿陆叙述着云乐的病情。转眼看着王汉卿,“你的方法看来奏效了。”

“可惜,只是被禁足,有朝一日她若是情况转好,再下手可就难了。”王汉卿叹息着,李情再恨云乐,依他的性子,也不至于会要了云乐的命。

第一百六十章 十年如一梦

“日后云乐是否会好转我是不知道,就当前来看,她三魂七魄被吓的七零八落,迷了心窍。这是心魔,可不是药物就能根治的。”阿陆摸着半边被毁去的容颜,外表的伤容易治,可心理的难上加难。

“依你看如何?”王汉卿问道。

“那要看你想如何了。”阿陆抬眼望着他,“除此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可以让你达成心愿。”眼里的平静一片。

“不行!”王汉卿明白他的意思,断然的回绝着。“我说过你不欠我的!杏林陆家的人早在十多前年,死的死,散的散了。”他握紧拳头,“若我真是这样的人,又何必等到现在!”

“我也只是说说,你也不要太放在心上。”阿陆说着。

“阿陆,现在公主府的状况你也看到了,你就趁现在带着画眉离开这里,走的远远的。”王汉卿从怀里拿出一包东西,放在阿陆的手掌中。“我今日来公主府里,除了是奉旨看云乐外,也是来见你最后一面。”

“什么意思?”阿陆不解。“什么是最后一面?”

“你自由了。”他说道,“不再是云乐的宠,而是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阿陆打开手里的小包裹,里面是上好的玉器、印鉴。“我不走。”他一口回绝,“你告诉我,什么是见我最后一面?”认识了王汉卿多年,除了凝香的事情外,他从没有如此的无奈。

“什么都别问,你只要收拾东西带着画眉走。”

“那你和凝香怎么办?继续的呆在宫里?”

“我能走到哪里去。”他掀起门帘,看着在雪地里的凝香,温柔的笑意浮现在嘴角。“凝香活着,我才能活着,可是她们却不愿意放过她。”撇过头,他淡蓝色的眼眸里凝结的寒意,让阿陆心头一怔。“也许,你会认为我太残忍,可是我想用自己的力量来保护着她。”

“李情不会是个好的盟友,何况还加着一个洛河。”阿陆提醒着他。

“我明白,光靠李情是不行的。”他一步步的设局诱使云乐上当,就是要把李情逼上两难的地步。只是这真相远,比他想的还要震惊。

“素来牵扯到政治的事和人,都没有好的结果。而我不就是一个活生生的例子吗?”他把包裹还给王汉卿,“或许我帮不了你什么,可让我独自的逃生,却也是做不来的。”

“唉,你和十多年前一样的执拗。”王汉卿明白他是劝阻不了阿陆的。

“如果不是这样,你我也不会成为朋友。”阿陆突然开怀的笑起,波澜不惊的眼眸蒙起一起雾气。有多少年了?他倒是没有盘算过日子,只记得被抄家的那天,一片鬼哭狼嚎,一片喊冤咒骂声。喊冤的是大娘,咒骂的是那些个下人们。嘴里直嚷嚷老不死的东西,犯上忤逆杀千刀的货,自己死了还要连带他们。他懵住了,平时低微畏缩的下人们,如今个个张开吃人的口,恨不得要把他们一家都吞入肚子里。凶神恶煞的官差把家底都抄走了。该杀的、该卖的都安排好了,家就这么没有了。

他还记得什么?------对,他记得他的大哥,虽然他从没有被他承认过,自己也没有开口叫过他一声的大哥。跪在地上,衣服和头发乱成一团。平日里,他是个衣衫整齐的翩翩才子。此时被反剪着双手,抬起一双充血的眸子,眼神阴翳凶狠的看着眼前的芊芊和自己。

“但凡,是我陆家的血脉,就不能任由那帮畜生卖去为奴为婢。听着,想着办法自尽!若是谁,苟且的偷活在人世间,丢了陆家的脸,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他被推搡着,拉出大门砍头前,厉声的说道。

朝廷规定,犯臣子女年未满十四的,男子可免于一死,发配边疆,女子官卖为奴为婢。

芊芊惨白如纸的脸庞上,神情出奇的镇定,只是看着他被拖出去。“大哥,芊芊记住你的话了。”她只是低声一句,清澈的眸子里有着骇人的决然。

“来啊,陆家的小姐、公子还在这里!”带头的一个武官吆喝着。他的耳边嘈杂着,睁大了眼睛看着他们步步逼近芊芊。“不要!”他用尽力气的大声阻止道,却被官差一脚踢至墙边。

“找死!等一下,老子宰了你。”他们咒骂着。肋下的剧痛,几乎让他昏死过去。

“芊芊。”他只能喊出这两个字。眼睁睁的看着,纤弱的她被拖走,像朵被狂风吹落的梨花,凌乱不由人。神智模糊前,他听见芊芊和往常一样,镇定自若道:“放过他,我什么都愿意做......”

“不行......”他不能答应。可也由不得他自己了。

接下来,他被挨了一顿板子,扔在黑乎乎的大牢里,整日都是老鼠,臭虫在他身边爬来爬去。浑浑噩噩中,他烧的快没有了意识,没有药,他硬是撑了过来了。等到可以扶墙下地的时候,窗外已经是变了景色。

也不知道为什么被放了出来,走出暗无天日的地牢,眼前明亮的阳光,刺的他一阵发慌。回到陆家,朱红色的大门,贴着朝廷查封的封条,上面结满了蜘蛛网。家早已经不成家了,他头一件事情就是要找芊芊。

“哦,陆家的医女啊!”知道的人都是摇头,“可惜啊,陆家败了,她也沦落到青楼里了,真是------”话未有听完,他几乎发狂。

“什么青楼?不是官卖的吗?”红了双眼,他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