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铃将那个药给陆覃之吃了?”
“铃现在去哪里了?怎么没有同你们一起来?”
“她说是想去中国玩,现在该是在船上了。”
“陆覃之呢?陆覃之怎么样了?”
“并无大碍。”
那药的功效她最清楚,却更气,一下将手边的一只水杯丢像他的脸,“你们这些废物…都去领罚。”
那人只一抬手便轻易地接了那杯子,不卑不亢地说道:“公主,对飞鹰的惩罚要国王亲批的文书才可以。”
…
随着那药性的退去,他脑子里记忆渐渐清晰着…他看着怀里的人,眼底的光极为柔和,玉棠,不是说你已经厌倦我了吗?不是说和我…不过是好玩吗?
细碎的阳光撒在她柔软的发顶上,他眼底的忽的荡开了一朵初夏的清荷来。
陈碧棠一夜极累,陆覃之抱了她往回走,步子放得很轻,那人沉沉地睡了去。
和清晨来到海岛上的,还有催了他们回国的信。
…
八月的南京城,被秋老虎狠狠地咬住了,一丝风也没有,满世界都是蝉的叫声,路上来往的人很少,而且都是一些洋人和背了枪的兵。她才明白,南京城遭了管制…
距离那个日子不远了。
她团了一手心的汗,心里却莫名的慌乱。陆覃之握了握她的手,点头示意她不要惊慌。
“站住,你们两个是做什么的?”陈碧棠的心里蓦地一抖…
陈碧棠连忙说道:“我和…我哥哥是在上海做小买卖的,家父在金陵陈家做管家,这不我们好不容易得了机会回家看看他,也好让他辞了这烦人的活计。”
“陈家?”那人仔细打量了她一番,蓦地道:“陈家的人自然是要放行的。”
抬了手放了那两人过去。
那人转身,挑了挑眉,倏地从衣袖里取了一卷画像来,弹了弹手腕边上的袖章道:“跟着那人,再派人去报告都督,夫人找到了。”
“是!”
…
陆覃之和陈碧棠回了趟陈家。
因着宋家的庇护,陈家的所有生意都极为顺利的进行着。
陈老爷见她回来本是极为高兴,可再抬眼看到她身边的陆覃之,狡黠的眼一瞬间转沉,“你怎么来了?”
陆覃之笑道:“不过是陪着碧棠来看看你。”
“陈碧棠,这段时间,你一直和他在一起?”他拄着拐杖一步一步走近,咬牙切齿地道。
她点了点头。
“你知不知道,文甫找了你多久?”
陈碧棠看着那屋子里的摆设发呆,不回答他的话。陆覃之一下握住了她的手,让她莫名安心。
“当初我同他成亲不过是为了救覃之…而且…我要同他在一起。”她回握了握身旁人的手心,捏了捏。
陈老爷的声音蓦地拔高:“我不管你怎么想,你现在嫁给了宋文甫,你就是宋家的人了!”
“我…从来就是陆覃之的人。”
身后忽的有人唤了她的名字:“碧棠…”
她猛地回头,撞进一双沉黑的眼睛里去,那人双手插裤子的口袋里立在门板, “好久不见。”他身后是极热的夏,面上却结了冰,漆黑的眼里的神色一片沉寂。
“文甫…”
他一步步走近,漆黑的鞋子在地上发出的声音,让她的心跟着沉了沉,“碧棠,倒是说说,你是怎么去的上海,又是怎么甩掉了老陈,怎么离开上海的…”
“我…”陆覃之一瞬间感到她手心里传来的汗意。
“来人,将乱贼陆覃之和夫人一起绑起来。”
陆覃之笑了笑,任凭那人绑了,也不做抵抗。
她一时间方寸大乱。“覃之…覃之…”
见陆覃之上了另一辆车,她忽的落了大颗的眼泪。
…
“陈碧棠,你当着我的面,这样深情款款地看着他,是想我现在就杀了他吗?”
她摇了摇头,捂着嘴努力不让自己发出声音来,瘦小的身子团做一堆,不住地发抖。他抬了手抚上了她细碎的头发,之间向下一瞬抹去了她眼角的泪,极为柔和地唤了她“碧棠…”
她一下躲开了他的手,抬了眼道:“文甫,我有些话要同你说。”
“回家再说。”他有些烦躁,大约是猜到了她接下来要说的话。
她忽的抹去了眼泪,“不行,我现在就要说!”
他将车子一下子停了,一个急刹车,巨大的惯性将她往前送去,额头一下撞在了玻璃上。
“说!”
“宋文甫,陆覃之生,我便生,他死我便死!你休想得到我!”
“哈哈哈,陈碧棠,你当着觉得自己的份量有这么重?放心,他就这么简单的死了多没意思…还有你…”他忽的抬手,在她细腻的脸颊上抚摸着…“你,我也会慢慢享用。陈碧棠,你现在是我宋文甫的妻子。你莫要忘记了!”
“可是我喜欢的人是他!”
“哦?喜欢,那么个疯子也值得你喜欢。他所做的所有的事都是为了他的自由,并不是你陈碧棠!”
“那又如何,不管他是怎样的人,我都喜欢。还有,他陆覃之在我眼里从来不是什么疯狂的人,他是一个热爱自由的英雄。不像你…”
他忽的打断了他的话说道:“呵呵,这世上,谁不爱自由?陈碧棠。”他是笑着同她说了那话,可陈碧棠竟觉得背后一阵凉意。是啊,这世界谁不爱自由?
可是,乱世里,自由和活着从来只能选一个。
那一刻她觉得,她或许从未了解过宋文甫。这是他第一次这样极为冷静而又疏离的说话,不是那个和她有说有笑的张三疯子,不是那个说喜欢她的文甫,也不是那个故意欺负她的宋先生…
那一路,他都没有再同她说过话。
…
宋家的大厅里,依旧是金碧辉煌。只是不知何时,这里竟增加了无数的守卫的士兵,俨然是成了个小的军营。
“送夫人到楼上去,没有我允许,任何人不得见她!”
…
走到楼上,她才看到原本放三角梅的地方种了一株蔷薇,可是因着呆在花盆里,那花又瘦又黄。
“这花…好可惜…”她一下蹲在地上抚摸了那几片枯黄的叶子。
宋文甫站在楼下,看着她蹲在地上极为认真地看着那花,心里一片酸涩…
抬手示意身边的小兵上去搬了那花去了她的屋子。
陈碧棠连忙往下看去,引得那人推门的手倏地一顿…只一瞬,外间的阳光便倾泻进屋子里来,刺了她的眼。
…
这日她吃了一大碗银耳莲子羹,抱着一盘子的红提,窝在沙发里看书。宋文甫一脸正色地道:“碧棠,我最近发现一件事…”
闪着细碎星光的眼忽的抬起,小心翼翼地问:“什么事?”
他坐在她对面,看着她一下一下地解决了一大盘子红提,蓦地笑道:“几日不见,你倒是胖了一些的,吃得也比往日多了些。”
她忽的拧了宁脸上的肉。
“胖些好。”他笑着就抬了手要捏她那红润润的脸,却被她下意识地躲了去。
陈碧棠猛地想到这几天,总是觉得头晕的难受,一早起来就想吐。她握了握手心,忽的想到自己的生理期,已经超了一个星期了…
难道她和陆覃之有了孩子?心里滑过一阵狂喜,紧接着就是巨大的惶恐…
宋文甫见他脸色有些苍白,“碧棠,你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她想得太入神,根本也没听到他说话,他的指尖触碰到她的脸蛋时,她才猛地惊醒…一下地站了起来,带落了桌子上的一只琉璃香薰小炉。
“怎么了?哪里不舒服?我去找个大夫来帮你看看。”
她一听到“大夫”连忙摇了摇头道:“不用不用,我没事!只是在家太无聊了些。”
“我这几天碰到了王亦格。她倒是有提到你,不若让她到家里来看看你?”
“好,我正巧想她。”
…
三天后,王亦格到了宋家的时候,陈碧棠连忙邀了她上楼。
那姑娘本是极不愿意来的,她打心眼里恨那陈碧棠欺骗了自己。却因了宋家关系特殊,才被王父逼了过来,见了面也是冷着一张脸。
陈碧棠忽的抱了她的胳膊哭了,“亦格,从前是我不对…是我不该骗你,可是…求你念在我相识一场的份上,帮帮我…”
她本是恨陈碧棠的,可当初到底也有她的错。
那王亦格拧着眉道:“要怎么帮?”
“柏然他在南京吗?”
“昨个才回来的。”
“亦格,请让柏然来帮我看一次病。”
“你生病了?”
她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作者有话要说:
步步惊心
三日后,李柏然果真和那王亦格一道来了。
“宋夫人好久不见。”李柏然依旧是一身清贵的打扮,墨黑的头发打理地整整齐齐的。
“李大夫,我最近旧疾复发,还是一直咳嗽,咳咳…不得已才麻烦了你来。”
他长身玉立在那里说了句:“你的确是我遇到的最麻烦、最不听话的病人!”
她挑了挑眉,不置可否,领着他绕过层层的看守到了二楼。
“陈碧棠,你葫芦里到底在卖什么药?我看你面色红润,根本不像是旧疾复发的样子。”
“我…我当真是让你来给我看病的,”她一时着急,却又不好意思明说,急得脸上一阵绯红,“你号号吧…”她抬了手腕给他。
过了许久,他依旧皱了皱眉,不说话了。
她一时急了,“喂…到底怎么样了?我到底有没有…”
他半眯着眼道:“怀孕?呵,你的确有了宋文甫孩子了。”
“真的?”她一时间狂喜,她和她的覃之终于有了血的牵绊。
那李柏然看了她脸上的表情,忽的不悦了,收了桌上的东西,极为不悦地说道:“喂,下次这种事不要找我来了。宋家那么有钱,自然可以找的到这世上最好的大夫。”
“只是那么多的大夫里,只有你和覃之是好友,也只有你值得他信任…”
他蓦地停下手里收拾的东西抬了眼道,“陈碧棠,你不要告诉我,你身体里的喜脉是陆覃之的?”
她忽的笑道:“正是!”
“你…我真是弄不懂你…当初千方百计地要与覃之结了婚,可又让人跌破眼镜地休了他…如今…嫁给了宋文甫,却坏了覃之的孩子…你简直是…”
“行了行了,李大夫…总之是一言难尽就对了。还请你帮我个忙…”
“哦?说说看,你要怎么办?”
“替我隐藏一个月的脉相。”
他忽的眯着眼不说话了,“陈碧棠你果然是我见过最无理取闹的病人。”
她眯着眼睛道:“怎么做不到吗?李医生。”
“不是不可以,只是这样对你的身体伤害很大。你之前中的那几枪,元气本来就大伤,再封了你一个月的脉,会损耗更多,你要想好了。”
她半眯着眼睛道:“对宝宝呢?有没有影响?”
“影响不大。”
“那便动手吧…”
“这只能掩盖一个月,那之后呢?”
“我自有打算。”
“这一个月,切记寒凉。这个给你,不到必要的时候,不要用。”一支碧蓝色的玻璃管递交到他的手里。
她抬了双细长的眼睛问:“这是…做什么的?”
“短时间闭了怀孕者的脉相…”
她蓦地低了嗫嚅道:“还有,覃之正被他软禁着,望你常来看我,我怕是不能轻易出了这宋宅…”
…
接下来的几天里,陈碧棠每天都要吃上各种养身子的药。有的药她喝了就吐了出来,再捏着鼻子喝。要是放在21世纪,她哪里要受这种苦?可是每每想到肚子里正在匍匐前进的小陆覃之,便也值了。
每次,宋文甫每次来看她的时候,她都极为小心谨慎,生怕叫他发现了端倪。
“碧棠,我这几天去了趟乡下,正好遇到这固城湖的螃蟹,我记得你最爱吃的。你看…”说话间已经剥好了一只蟹钳蘸了醋与她。
螃蟹,孕妇忌。
推辞不得,她吃了一只蟹钳。小肚子上不知为何会凉冰冰的,她一时大惊。捂着肚子,脸上有些苍白。
他一下扔了筷子,拧了眉问:“碧棠,你怎么了?来人!快去请大夫!”
“无碍,不过是来了葵水…而这螃蟹有些凉…”
他点了点头,忽的打横抱了她去楼上。他一走,她连忙送了口气,去细细地检查了下,内¥裤上竟然有一丝血,她大惊抚了抚小肚子道:“宝贝…你可千万不要有事。”
…
幸而第二日,王亦格同李柏然来了。
“你当知道孕妇螃蟹不能吃的。”
陈碧棠低了头,使劲点了点。
“那你还吃!”
她耷笼着脑袋道:“下次不吃了。”
李柏然舒了口气,将一整张孕妇禁忌全写了与她。
“陈碧棠,倘若你救不出覃之,最好让宋文甫以为这孩子是他的…否则…”
她骤然握了拳,他说的不错…
…
日子一天天的过,连绵的雨天将她闷在了家里,连着好多天也不曾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