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碧棠,我的那些破烂伎俩不介意多用几次,反正那陆覃之牙关紧得很!还有你若想救他的话,最好照顾好你自己的身体!”

她的手蓦地一抖,眼里早就蓄积了一汪的清泉,舒了口气,埋了头,将碗里的饭都吃了去。

那之后的第二日便是除夕,这个冬天不知为何,一场又一场的落雪。满眼满世界都是苍白无力的景象,她心里莫名地更难受着。

宋文甫一大早就送了新衣服来。堆放在床沿上,像座小山。可她,哪里有心思过年。那管事的丫头似乎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笑着道:“小姐,心情不好也不在乎这一日。春天一来,这这冬天里枯萎的叶子又都会再长出来!”

她说的不错,她要努力让这冬天过去才是,只要陆覃之没死,她就有机会救了他出来。

陈碧棠朝她笑了笑,在那如山的衣服里寻了一件艳丽的裙装,画了精致的妆,她抓了抓头上的短发,有些苦恼,那丫头极为细心地寻了假发盘了小卷。

宋文甫乍一看到她,先是一愣,然后笑了笑道:“今天很精神!”

她心里暗暗对自己说了无数遍不能得罪他,要讨好他、讨好他,抬了那双桃花眼挤出了一枚笑来:“这是自然,辞旧迎新!怎么能沮丧着脸?在这里闷了好几天,我都要发霉了,能不能出去走走?”

看到她久违的笑容,宋文甫骤然心情大好,“当然。想去哪里?”

她笑:“自然是好吃好玩的地方!”她要去探探风声!

“好!”

“文甫,就我们两个人?”有那两个日夜看管她的人在的话,她诸多的事都不是很顺利。

“就我们两个人!”他笑道。

武汉的街头人流攒动,陈碧棠心里很是激动,走了不多远,看到哦一家卖吃食的铺子排了很长的队,硬是逼了宋文甫去排队。宋文甫看着她踱着小步子,进了一家卖糖葫芦的店。

再出来的时候,就看她的手里握着一大把糖葫芦。宋文甫不禁被她逗得笑了笑,连那卖吃食的师傅问他要什么的时候,他都一时没反应过来。

那师傅连着问了几遍,他才转了脸来。

等他买好了她要的吃食,见陈碧棠正蹲在地上,将手里的几只糖葫芦递给了一个穿着破烂的小孩子。

他亦炖了下来,倏地在她耳边问道:“在做什么呢?”

听到他的声音,陈碧棠的背倏地一紧,用余光看了看那孩子藏在裤兜里的信,这才转身晃了晃手里冰糖葫芦,有些无奈地笑着道:“买多了,怕吃多了牙疼就分些给这个孩子!”

“竟然买了这么多!”他的笑很温柔,长长的街道在他身后搜一瞬间成了背景。

“宋先生,给你!”她笑着递了一根与他,那瞬间绽放的笑容让他瞬间失了神。

宋文甫本是不爱吃这些的,却极为开心地接了她手里的糖葫芦,也学了她的样子,咬了一枚山楂,唇齿间萦绕着的满是山楂那酸酸甜甜的气息。

此时的他不知道陈碧棠心里正波涛汹涌着。那个小孩成功在他眼前离开时,她就想好了救那人的对策。

“哈哈,你不知道有多好玩,刚才那个小男孩说我长得像他的哥哥!宋先生你说,我是不是一枚大帅哥?”

她那掩藏在假发里的一丛黑的短发露了出来,陆覃之看得有些想笑。

再看她那脸上竟然沾了一粒山楂屑,宋文甫抬了手,极为细致地替她除了去。指尖竟然情不自禁地摸了摸她那瓷白的脸,笑着道:“这世上,哪有这么俊俏的公子哥!”

她低了头蓦地道:“文甫,倘若可以,我想见一面陆覃之!”

“不行!”他回答得极为干脆。连忙收了手,连声音也骤然转冷!

“为什么?”

“因为…碧棠,我太了解你了…”他说完就转身大步往前走去。

她连忙小跑着追了他,捉了他的衣脚道:“宋文甫,你说…你到底…要怎么样,你才肯放了他?”

他忽的笑极为苍白,“碧棠,你的确可以救他。”

“要怎么救”她一双眼睛看着他,问得极为认真!

“嫁给我!碧棠,只要你嫁给我,我就放了他出来!”

“你明明知道…这不可能!”她一下松开了他的衣摆道。

他忽的笑:“那他就休想得到自由!”

她顿在原地冲则他的背影说道:“宋文甫,你知道只要我活着我就会想办法救他!”

“随你!”

陈碧棠一下将那冰糖葫芦扔砸到他的背上,带着哭腔道:“你可恶!咳咳咳…”

宋文甫顿了顿脚下的步子,转身走近,执了她的手握在手心里暖着。

陈碧棠正在气头上,抱过他的手,就是死死地一口!宋文甫,只拧了拧眉,也不阻止她,直到她咬得累了才抬手,擦了她眼角落下的泪。

“你…怎么不反抗?”陈碧棠抬了一双桃子一样泪眼看着她,一时有些痴愣…

他极为好脾气地退了厚厚的外套卷了她进去,笑着说道:“走吧,回去吃年夜饭。”

她有些赌气地说道:“宋文甫,总有一日,我一定会从你手上救了他出去!”

他笑:“恩!首先你得活的好好的!病恹恹的还要怎么救他?”

“我…”

他笑,握了她的手,却怎么也不愿松开。他凉凉地说了句:“碧棠,你知道吗?这些日子来,我一点也不后悔被你恨着!因为你还活着…”

那声音极小,她却听了去。

自那以后,陈碧棠不再故意和他吵架,一心一意地等着陈父的消息。

半个月后,陈父收到了一封信。

那封信里只有简简单单的几个字:“哥哥未死,女儿被囚,覃之入狱,宋家不可信!望父亲早做决断,寻了哥哥!”陈父看着那封信,手忽的有些颤抖。

他的韦恪没有死,这就是最好的消息。

“来人!来人!快来人!”陈父的声音说不出的激动。

立刻有小厮赶到,急忙问道:“老爷何事?”

“立刻对外宣布说我因着思念爱子,已经病入膏肓,死期将至!”

那小厮大惊道:“什么老爷您的…身体…分明这么硬朗…”

“废什么话,还不快去!”他说得有些急切。

“是…”那仆人奉来了命出去了。

他眼底闪着激动的光,韦恪那孩子他最了解,向来最讲究仁义礼智信,若是他活着,定然不会不来见他最后一面。

正月十七,大街小巷的号外都是金陵首富的陈去世的消息。

陈碧棠心里倏地一落,一瞬间咳一口血来。

作者有话要说:子行:其实我最爱的是宋文甫…民国少爷,专情,身世悲惨,深情…哭瞎…

文甫:妈蛋,你喜欢我,还虐我?

子行:因为陈碧棠那孩子太凶了…

浮生尽

陈父发布死讯的第三日,陈碧棠依旧被宋文甫软禁着。

陈碧棠倚在二楼的阳台栏杆上,看着远处荒凉的建筑,所有的希望都似乎变成了泡沫。

她想得太过认真,宋文甫走近她也没有发现,一件厚厚外套裹了她,她竟下意识地唤了他一句:“允帧…”

他的手一抖,神色却不变,倏地道:“碧棠,是我。”

听到宋文甫的声音,她这才反应过来,却是浑身紧紧一绷,她所有的变化都被他收入眼底,漆黑的眼底一片沉寂。

“怎么了?”

“冬天总是不走,这里灰蒙蒙的,看得难受。”

他笑:“原来是因为这个,走带你去一个地方。”

陈碧棠点了点头,她知道,现在的她最好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好。曾几何时,她要这样防着宋文甫了…

墨黑的车在一座半开放的工厂式的建筑物前面。宋文甫只打了一个响指,那里的人就推开了纯木色的大门。远远地看着一片火红的云。

“这里面是什么?”

“锁进屋子里的春天和夏天。”

一进门的地方,开了满满一排子的三角梅,扑面而来的清香,让她有片刻的失神…上了一座木制的小桥,下面是潺潺的流水声,曲曲折折地一直延伸到墙壁的尽头,那水里竟然养了鱼,还植了不知名的水草。

再往前走,她看到了传说中的扶桑花。火红的、一朵朵的掩映在碧绿的叶子里。

往里面还有结了柠檬的小树、长着碧青香蕉的香蕉树,最里面是一棵高大的榕树。她在现代的时候,曾经游览过这样一个室内的热带植物园,据说花了很多的钱才建好的,这个植物园比她在现代看到的那个树种还多,宋家果然财大气粗。

忽的神色慌张地走进一个人,眼里一片慌张,想来有急事,看了她在面前欲言又止。陈碧棠极为识趣地说道:“我正好要去下洗手间。”

宋文甫,点了点头示他说:“少爷,上面来消息说,要尽快斩草除根,留着陆覃之一日,那南方的势力就想冒死反扑!广州那边最近有许多贼子又在聚众,说要誓死救出武汉被囚的革命党人。”

“哦?看来是时候了…”他眼里有着分不清神色。

陈碧棠回来的时候,那个人已经走了。

陈碧棠一反常态地没有问他。

“碧棠,你就不好奇刚才那个人和我说了什么吗?”

“哦,说了什么啊?”她很是乖巧地接过他的话道。

他接下去的话让她的脸一瞬间苍白如纸,“陆覃之一行人,怕是不能再保得住了。”

“什么…宋文甫,你敢杀了他,我就杀了你!咳咳…咳咳…”她连忙捂了唇。

宋文甫移开她的手,才看到她手心的血,心里一时间凉了半截。

“陈碧棠,你…你怎么会?什么时候的事?”

她却不回答他,揪了他的衣襟哭着道:“求你…宋文甫…求你…不要杀他…宋文甫…求你…呜呜…”她说的一声比一声悲凉。

宋文甫眼里的一片沉痛,抿了唇,半天才说了一个“好”字,接着又道:“碧棠,我还是那句话,要救他的命,你就要嫁给我!”

她抬了满是眼泪的眼睛,坚定地道:“我愿意!不过你要先放了他,我要见他平安无事。”

“好!”

她看着他的眼睛,极为认真地说道:“宋先生,我想回南京。”

“恩,可以。”

她又问:“什么时候放了他?”

“我们大婚的日子!”

当晚,宋文甫就去了一趟囚禁陆覃之的牢房。墨色的军靴一步步地迈着,映着那冷森的牢房宛若地狱。

“陆覃之,做什么这么嘴硬?和我宋落合作,我也能让你做个将军,保你一世富贵。”

他猛地偏了头去,“哦你的真名果然还是宋落,你活了一生,却连自己的真实姓名都见不得光。保我的富贵?又有何意思?”

宋文甫忽然打断他的话道:“可是,陆覃之,我赢了,碧棠从今天起就是我宋文甫的了。”

他倏地笑道:“哦?说说你这次又用了什么诡计?”

“计策?哼…什么计策也没用,我只说要你死,她不过是为了救你,心甘情愿地嫁给我罢了。”

“你卑鄙!”他气急,使劲地挣着铁链。

“是,我的确卑鄙,哦,对了,允帧,忘了和你说,从今天起,你的脑子再也不会有陈碧棠了。”

宋文甫从衣袖里取了一支针管来。

用眼神示意那看管的人将陆覃之紧紧扣住,冰凉的液体一点一点地流入体内的的时候,他眼前的事物忽的渐渐模糊着,所有的声音渐渐淡化开,他使劲要睁开眼睛,眼皮却是千斤的沉…

所有的记忆都慢慢退去,梦想、追逐、所爱都化作一张尘封在岁月里的白纸。

那日之后,三日,宋文甫在武汉的城楼上大摆筵席,迎娶陈碧棠。

陈碧棠看了看左手上的那枚小巧精致的戒指有些发呆,这是她和陆覃之的戒指,虽然那只是场没有结果的闹剧,可那戒指退下来的时候,依旧在嫩白的手指上烙下一串印记。

她看着手上的那枚戒指发呆的时候,宋文甫刚好凝神倚在了门边,沉了脸问:“怎么,舍不得了?”

她抿了抿唇,摇了摇头。

“碧棠,倘若你后悔…”他眼里似乎是那冬夜里的寒潭,沉寂一片。

“宋先生,你应该知道我不会后悔!”

“好…”他走近,捉了她嫩白的手,握了握。又从银灰的西装口袋里取了一枚红玉的戒指,套在她的无名指上。

他靠得他极近,细长的睫毛,在面颊上落下一片扇子一样的影子,声音却是说不出的温和:“人人尽说江南好,游人只合江南老。春水碧于天,画船听雨眠。垆边人似月,皓腕凝霜雪。未老莫还乡,还乡须断肠。碧棠,你就是我的江南梦。”

他眼底有化不开的浓情,陈碧棠故意移开了眼,不去看。

他倏地捧了她的脸道:“碧棠,我今天很开心。”

她任他挤着自己的脸说了一句:“嗯。”

那管事的丫鬟抱了化妆的东西来,宋文甫,提了那修眉刀,细细地替她修了修,又取了眉笔,仔细地替她画了。

“宋先生,你竟然会画眉?”

他忽的笑:“母亲喜欢画眉,我那时小,天天粘着她教我画,后来她竟然真的让我帮她画了。只是…她去世的太早了些。”他这样说着,眼底的光暗了暗。

陈碧棠忽的愣住了,宋夫人明明活的好好的。看他脸上的神采忽的落了,便不再多问。

他笑,“不过,以后这门手艺倒是可以帮你画了。”

陈碧棠只点了点头。

蓦地,他将一串粉色砖石镶嵌的项链套进了她的脖子里,陈碧棠看着镜子里的那串项链,一朵一朵都是三角梅。

她换了衣服出来的时候,宋文甫眼底骤然开出一朵清荷。

她问:“宋先生…”

他走近打断她道:“碧棠,你现在还要叫我宋先生吗?”

她低着头倏地不说话,只指尖团着那喜服的一角。

“那还是叫宋文甫吧。”慢慢来,他从来都等得起。

那边司仪忽的喊道:“吉时到。”

他执了她的手往前一步步地走着。她手心里全是汗,忽的捏紧他的双手道:“宋文甫,你不要忘记了我们的约定…陆覃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