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北想,那就彻底一点吧!

她把手臂穿过他的腋下,抱住了他。

那一瞬间,苏北真的感受到了时间停滞,没有呼吸,没有心跳,钟表定格,灯光下的微尘都悬浮不动了。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了却她青春最美好的幻想,从此回到现实。

陈雅婷总说,太浓烈的爱,都得不到善终。年少的暗恋,总是来势汹汹,可到头来,大多无疾而终。

苏北心里莫名生出一些悲壮的情绪来,她觉得自己再也不会这样爱一个人了,爱一个人要花很大很大的力气,好累啊!

“让我抱你一下,一下就好。”那语气里含了太浓烈的难过的情绪,让他一颗心变得无比沉重。

他在想什么?什么都没想,向来冷静的大脑此时一片空白,最复杂的程序和算法摆在他面前,他都没有觉得这样难解过。

小姑娘满含希望地问他,“那你呢,你喜欢我吗?”

喜欢啊,怎么不喜欢啊,可他说出不出口,他比她更明白这话说出去意味着什么。

苏北,喜欢我吗?真的喜欢吗?你分得清是哪种喜欢吗?

我的小姑娘,你太年轻了,年轻地让我害怕。

你太鲜嫩,像还未完全开放的花朵,我怕碰一碰就会伤害你。

我不忍心,也不敢。

苏北还抱着他,两条纤细的手臂绕在他的腰上。

她的呼吸很轻,没有再说话,沉默在两个人之间无尽蔓延,他想让沉默化解这难解的谜题,可片刻后,他觉得胸口的地方湿了一片,是她的眼泪。

如果人生只有一次疯狂,那么对他来说是现在,这一刻,在异乡寂静的夜里,他最终还是没控制住自己,把小姑娘抵在吧台和墙壁狭窄的缝隙里,俯身去吻她,在她娇嫩的唇上流连,摩挲,她唇角还带着药片微苦的气味,他甚至能嗅到她紧张而紊乱的呼吸,他细细地数着她的每一颗牙齿,撬开她紧闭的齿关,他勾到她小巧的舌头,感受到她青涩的退缩,他知道她不会拒绝,因为知道,而有些鄙夷自己。

他微微退出来,让她换气,跟他说,“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

苏北失了言语的能力,只抬眸看他,离得那样近,能清晰地在他偏棕色的瞳孔里看见自己的眼睛。

“所以,别在深夜的时候对他示好。”

他会失去理智。

你瞧,他发了疯,你要他怎样收场?

第二十第二十章

0.

“后来呢?”陈雅婷问她,

苏北把奶茶拢在手心,咬着吸管喝了一口, 呆呆地说,“后来他让我去睡觉, 我就去睡了。”

“没发生别的?”

“没有,你想什么呢!”其实发生了一点儿,但她不好意思说。

“然后你们第二天就回来了?”

苏北又点头。

陈雅婷一脸没救了的表情, “瞧你那出息!”尔后不甘心又问了一句, “他就没说点儿什么?”

说倒是说了,苏北没明白什么意思,“他说让我仔细想想清楚。还说自己已经二十八岁了。”

陈雅婷摇摇头,默默叹了口气, 拍着她的肩膀说:“天涯何处无芳草…节哀, 节哀。”

苏北皱着鼻子,差点儿哭出来,扯着她的胳膊泪眼婆娑地问:“婷婷, 你说,真的没机会了?”

陈雅婷温柔地拍着她的手背, 委婉地告诉她,“搁成年人的词典里,这招叫做——冷、处、理。”

苏北肩膀一下子垮下去,太扎心了。

她这会儿坐在陈雅婷舅舅的蛋糕店里,午后,正是店里最安静的时候, 太阳热烘烘地烤着大地,肆虐的热浪翻过大马路往店铺里灌,空调呼呼不停地吹着,和热浪殊死搏斗。

冷风吹得苏北脖子凉凉的,她转了身,离空调口远一点。

陈雅婷去后厨给她做草莓甜点,隔着一个很小的窗口和她说着话。

“他之前那句话是什么来着?——‘苏北,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是真正的君子。’这话的意思是什么?意思太浅显了,就是说在那样的时候,任何一个女人去撩拨他,他都不可能无动于衷。”

苏北挪了位置,看不到陈雅婷的脸了,她自然也看不到苏北的脸,于是没瞧见苏北脸上那浓重的失望和悲伤混杂的表情。

“他不是说的很清楚了嘛,”陈雅婷兀自说着,“别在深夜对他示好。你说,这不是拒绝是什么?话说他也太混蛋了,亲了又不负责。”

是这样吗?是夜色给暧昧披了霓裳,所以让大脑无法抗拒?

“可他不是轻浮的人呀!”

“这和轻浮不轻浮没关系,本能反应。”陈雅婷啧啧两声,“不过你真应该庆幸他定力够好,没当场把你办了。”陈雅婷把草莓甜点做好,拿出来,把勺子塞进去,推到苏北面前,“要我说,我要是个男的,你这样的小可爱送到嘴边,我是舍不得不吃的。”

她捏了捏苏北的脸,肉肉的,满满都是胶原蛋白,那张脸真是老天爷青睐,白皙,近乎剔透。

像皮薄肉厚的小馄饨,感觉咬一口,一定是鲜香四溢的。

苏北没心情和她玩笑,敷衍地勾了下唇角,埋头吃甜点,奶油包裹着草莓化在舌尖,甜意却达不到心底,只剩下细微的酸,在胸口四处冲撞。

陈雅婷看她情绪不对,便不再和她聊陆崇南的话题,“好了好了不说他了,没什么大不了的,等过两年,保准你连陆崇南三个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苏北瘪瘪嘴,觉得她说的不对,可也没再说什么。

两个人转了话题,商量着开学需要带的物品,从指甲钳到秋冬装,事无巨细,最后还拿便签纸一条一条列了下来。

忙碌让大脑暂时忘了陆崇南,可一旦安静下来,脑海里反复辗转的,还是他。

太磨人了。

回家的路上,她坐在地铁上,想起那天晚上。当时觉得心脏都快要飞出来了,他宽厚的手掌扣在她的腰上,俯身亲吻她的时候,她觉得世界天旋地转,没有一分现实的感觉。就觉得自己像是在梦里,他胸膛那么硬,嘴唇又那样软,他呼吸喷洒在脸颊上,把她脸都烧红了。他手掌覆在她的腰背上,那一片仿佛有火在燃烧。

夜色浓郁,灯光晦涩,感官却清晰无比。

她没接过吻,他舌尖撬开她的牙齿卷进来的时候,苏北下意识想逃开,可他没给她机会,勾着她的舌头缠绕,吸吮,舌尖是麻的,心是痒的,灵魂在颤抖,她从没想过,接吻也有千百种滋味,让人欲罢不能。

她不会换气,他引导了几次没成功,索性松开她,很短暂的片刻,苏北以为就这样结束了,可他却再次覆上来,没有第一次那样缱绻温情,带着攻城略地的凶猛,他身子贴她更近,深深地压向她,苏北仰着脖子,看他弯腰弯得辛苦,勾着他的脖子踮了踮脚,她听见他的轻笑声,那笑声带着愉快,和蛊惑,苏北浑身酥麻。

再后来?再后来苏北感受到了他眼底的热切,隔着薄薄的柔软的布料,他的欲望毫无可藏之地,那一瞬间苏北的心跳已经不能用狂乱来形容了,最慌乱的时候,那心跳反而是没有的,世界一片静寂,时间顿住了一样。

只他滚烫的身体,清晰地烙在胸口,无法忽视。

如果他要,她会不会给?脑子里有个小人儿在问。

会的,苏北片刻便给了自己答案,整个世界都想给他,还有什么是不能给的。灵与肉,她愿一并奉上。

可最后,他只是笑了声,带着自嘲,“你看,你眼前的男人没什么不同,他只是个很普通的男人。”他松开她,拉开一臂的距离,他的表情重又恢复清淡,握着水壶柄倒了一杯水递给她,“害怕吗?”

不害怕,只是有些不知所措,她摇了摇头,心还跳着,魂魄还未归位。

沉默片刻,他说:“我希望,你能仔细想想清楚,苏北,我今年二十八岁了。”他垂眸看她,目光深沉,“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苏北似懂非懂,但还是点了头。

他说:“去睡吧!”

苏北这会儿大脑还是混沌的,没有思考的能力,他说什么她只照做,喝了水,混混沌沌往自己房间去。

片刻后,他也回了房间,苏北听见他在洗澡,水声一直持续了半个多钟头。

苏北躺在床上辗转反侧,失眠到天亮,顶着熊猫眼和他吃了一个互相沉默的早餐,然后他们去逛古镇,他请了当地的导游带着,两个人几乎没什么话,一觉醒来苏北就怂了,不敢问他是怎么想的,只等着他开口,可又怕他一开口,就是拒绝。

一整天都混混沌沌,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

玩的并不尽兴。

一颗心都是忐忑。

晚上的时候她说:“小叔,我还是觉得不太舒服,要不我们回去吧?”

他没问她哪不舒服,大概也明白只是借口,他说:“好。”

两个人回酒店收拾东西,下楼,开车,车子驶出盘山路上了高速的时候,苏北还有些反应不过来。

就这样结束了?

她忽然又有些后悔,就算尴尬,多待两天也好,只怕回去后,两个人再也没了在一起的借口。

其实她早有预感,预感他会是这样的态度,可就是自欺欺人地觉得,还是有机会的,哪怕那机会是万分之一。

她去找陈雅婷之前,其实已经有了答案,可亲耳听她分析,还是觉得心梗一样。

苏北哀哀地叹了口气,忽觉前路渺茫。

回家,上楼,陆嘉林笔直地站在门口,看见苏北上来,目光像几千瓦的探照灯一样,锃亮地射过来,旋即笑了起来,“好妹妹,帮哥一个忙。给你敏姨说两句好话,让她放我进去吧!”

原来他被罚站,似乎是夜不归宿。

苏北低声说了句,“活该呀你!”

陆嘉林也不生气,只笑,“唉,妹妹,你没谈过恋爱,你不懂。”

苏北一脸惊恐,“你…”跟女朋友在外过夜呀?怪不得要挨训,太荒唐了。

“想什么呢!朋友失恋,我陪他借酒浇愁呢,这不,喝多了回不来了!”

“失…恋?”

“嗯,你说扯淡不扯淡,一个考了南方,一个考了北方,那姑娘说不想异地恋,就分手了。”

“那的确,很伤心了。”苏北点点头,莫名有种心有戚戚的感觉。

只是人家还有分手的机会,她还没牵过他的手。

苏北垂了垂眼眸,敲了门,敏姨在里面说:“在外面好好反思,再敲门剁你手。”

苏北说:“敏姨,是我。”

下一刻,门开了,敏姨笑着说:“楠楠啊,你别管他,让他自个儿好好想想自己错哪儿了。”

苏北扯着敏姨的胳膊撒娇,“嘉林哥都成年啦,夜不归宿虽然不太好,但您就原谅他一次吧!”

好说歹说,敏姨才应了,陆嘉林摸了把苏北的脑袋,“谢谢妹妹。”然后高高兴兴回房间了。

敏姨低声吐槽了他两句,扯着苏北进来,“来,楠楠,阿姨烤了西饼,进来尝一尝。”

苏北对敏姨的厨艺很不自信,但还是笑着答应了。

她跟在敏姨的身后进门,下一秒却看见他,笑容却忽然收敛了起来,对着客厅的方向,乖手乖脚地站好,低头叫了声,“小叔好。”

他双腿交叠坐在沙发上,拿着遥控器漫无目的地调着台,闻言“嗯”了一声,淡声说,“过来坐。”

敏姨还笑,“今天怎么这么客气呀!跟他打什么招呼,不理他,这几天跟得了躁狂症似的,哪哪都不正常。”说完嗔怪了他一句,“别板着脸,吓到楠楠了。”

她还以为是他表情太冷淡,所以苏北才这么客气的。

苏北听话地坐到了他边儿上。

他没说话,苏北也不知道说什么,两个人都沉默。

敏姨把西饼装在盘子里端过来,请苏北吃,苏北咬了一口,味道…还可以。

她用余光看了他一眼,看他没动,递了一块到他嘴边。

他偏头看了她一眼,然后低头,咬进嘴里。

“好吃吗?”她轻声问他。

他“嗯”了声,“挺好。”

苏北死了一般的心脏,仿佛又有了复活的迹象。

第二十第二十一章

1.

这颗心啊, 太容易沉沦了。

苏北晚上躺在床上的时候,还在回想白天的见面, 两个人挨得很近,并排坐在沙发上, 他个子高,苏北觉得偏一下头就能靠在他的肩上。

苏北喂他吃西饼,手要举得很高, 她吃一个, 就塞一个给他,苏北不说话,只把西饼递到他嘴边,她等他说不想吃了, 可到最后他也没说话, 她喂,他就叼进嘴里,慢条斯理地咀嚼着。

明明他什么话都没说, 也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只坐在她身边, 可苏北莫名觉得被他搅乱,一颗心仿佛混沌的春水,波澜四起。

敏姨在厨房忙,出来的时候看见,还一脸的惊讶,“崇南你不是不吃吗?”

他轻飘飘顾左右而言他地说:“还可以。”

敏姨摇摇头, 嘀咕着,“你最近是受什么打击了吗?我怎么总觉得你怪怪的。”敏姨又回了厨房,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是不是公司出了什么事?”

他抿着唇,说:“没有。”

苏北歪着头看他,默默想,是因为酒店的事吗?

他在烦恼?

她不知道,他表情太滴水不漏,苏北什么都看不出来。

后来整个暑假,苏北很少再看见小叔,听敏姨说,他最近很忙,总是天南地北地飞,有次苏北和陆嘉林相约打游戏,陆崇南打视频过来,陆嘉林游戏打到一半,着急忙慌地把iPad扔给苏北,“妹妹妹,接一下。”

苏北看着那个请求视频通话的按钮,心脏蓦地狂跳,紧张而慌乱,隔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点了绿色的按钮。

画面里跳出他的脸,就一瞬间,苏北就安定了,怔怔看他,一颗心被情绪胀满,小声叫着他,“小叔…”

画面抖了一下,他有片刻明显的愣怔,似乎是没想到会是她,低声“嗯”了一声,“快开学了吧?”

苏北点点头,“还有半个月。”

“东西准备好了吗?”

“差不多了,也没什么需要特别准备的。你那边…是晚上吗?”

他在街头走着,把镜头偏了一下,给她看,“嗯,晚上,刚刚吃过晚饭。你呢?”

“这边还是早上,我妈今天走得早,敏姨留我在这边吃饭。”

“跟她说不要逞能,叫外卖。”

苏北倏忽笑了,“敏姨听了会伤心的。”

他也笑,“总比食物中毒要好一点儿。”

两个人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着,苏北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只记得自己手指紧紧地抠着平板的边缘,太用力,后来手指都是麻的。

陆嘉林游戏打完了,顺手把平板接过去,看了苏北一眼,疑惑说:“热吗?脸这么红?”

苏北一下子觉得耳朵都要烧了,偷偷去看屏幕,陆崇南垂着脑袋,似乎在笑,她故作镇定地说了句:“好像有点儿。”然后就找了个极其蹩脚的借口溜了。

出了门,她靠在外面的墙壁上,摸了摸自己的心脏,那里还砰砰跳着,苏北想起自己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拿了一等奖,老师说要她代表全校做演讲,小学的时候她们是没有这个环节的,那是她第一次,站在三千新生面前,手抖得拿不住演讲稿,心跳和现在,不相上下。

后来苏北慢慢就习惯了,每年都是她,看着万千人,也能像空无一人一样坦荡和自然。

后来老师夸她,越来越淡定了。

可哪里淡定,这会儿隔着屏幕,看他一眼,她就觉得心跳不受控制。

那天她和陆嘉林玩了一天的游戏,窝在沙发上,脖子疼手疼腰疼,陆嘉林跟她说:“要不要出去玩儿会儿?”

苏北一直很沉闷,朋友很少,也很少出去疯闹,闻言思考片刻,说:“好啊!”

多接触一下新事物,或许就不会总想着小叔了。

婷婷不也说,时间是良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