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摆出玉树临风的姿态站在内院里,北方二月里犹带着寒意的风浩浩而来,吹醒了他被朱紫气晕的大脑。

赵贞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老是被一个房里人弄得手忙脚乱,他是个天生的思考者,于是就站在这寒风中思考了一会儿,最后得出了一个结论——唯小人与女人为难养也!

女人真难伺候啊,幸亏他只有一个。赵贞很同情他的父皇和两位兄长,尤其同情莺莺燕燕满王府的二皇兄。

赵贞这会儿也想起来他今天上午的行程安排。他原本想着分开了五个多月,得好好陪陪朱紫的,所以推掉了很多事情。这会儿头脑冷静了下来,赵贞正好去忙他的大事了。

叫过赵福和银铃,赵贞交代了几句,刚要离开,似乎又想起了什么,回头去赵福道:“往屋子夹层里再放两个炭盆!”

说完,赵贞抬腿就走,心里鄙视自己的婆婆妈妈——都快把我气死了,老子还管你冷不冷!切——

朱紫热血沸腾大胆包天把赵贞赶出去之后,刚开始的感觉是解气,后面就开始恐惧了。

她静静地坐在房里,等待着赵贞的发落。

要打、要关、要卖,她都等着。

朱紫也不知道刚才自己为什么那么生气。

她明明都知道的不是吗?

王妃进门之前赵贞不会要她怀孕的,避子汤不喝怎么办?那么多人都喝过了,就自己喝不得?

虽然嘴上说得好听,虽然也在心里自己骗自己,可是,朱紫知道,她的灵魂还是现代人的灵魂,她不能容忍同别人分享一个男人。

这大概是根源所在吧!

可对于一个女奴来说,再不能容忍也只能咬着牙容忍,而且想要活下去,只能去和别人争、和别人斗,只能活成一个怨妇。

朱紫一直都清楚自己终有一天要陷进那个泥潭中。

可是,现在赵贞给了她户帖,这就像朱紫身处一个密闭的大屋子里,看不到希望,不能呼吸,即将死掉,可是,赵贞给她开了一扇窗,新鲜的空气带着日光涌了进来——她有了希望。

所以,朱紫在极度欢愉之余,带着点歇斯底里了。

等了半天之后,朱紫没等到该来的惩罚,很是诧异。问问赵福银铃,却得知赵贞去了城外驻扎的东大营。

朱紫用半日的时间来思考,终于得出了一个她自己都不敢相信的结论——赵贞喜欢她,起码是心理有她!

这个结论实际上她心里早就似明白非明白了,可是不敢相信,一直跃跃欲试地想验证一番,今天终于冒着生命危险验证了一番,而且,成功了!

成功了!成功了!成功了!

朱紫欢喜得想要大喊大叫,想要蹦蹦跳跳以示庆祝。

最后,她的庆祝方式是把那碗避子汤“口光当”,也看到了药碗的残骸,但是,不约而同地都保持了沉默。

赵贞花了小半日时间,在东大营里进行新军的初选。

东大营有驻军五万,最后只选出了六百多人。

赵贞想要这支新军成为战场上的一支制胜的奇兵,所以选择的标准定得很高,身体是否强壮,反应是否迅速,头脑是否冷静,这是第一关初选要考察的内容。

初选结束之后,赵贞把选出来的这些人集中在一起,进行了一场动员训话。

他话很少,但是斩钉截铁掷地有声,归结要点就是“富贵险中求,马上才能封侯。”

结束了东大营的初选,他带着一群亲信及侍卫飞马至城北的禁军驻地,用了两个小时完成了初选。

等他回到王府的时候,早已夜幕降临了。

赵贞站在外书房大门口,脑子里天人交战,到底是看朱紫呢看朱紫呢还是看朱紫呢。

最后,赵贞决定冷朱紫几天,让她知道自己的宠爱有多重要!

他抬腿进了外书房。

胡乱吃了点东西之后,赵贞叫过来最亲信的两个谋士胡非同和蒋德恒,三人一起规划新军事宜。

三人边喝茶边谈论,气氛很是热烈,突然赵贞听到外面有点吵闹,他挺秀的眉毛马上皱了起来。

胡非同和蒋德恒一看王爷脸色不善,知道他的脾气,都不敢出声。

这时赵英赵勇扯着一个身穿黄衣的俏丽丫头进来了。

“什么事?”

“禀报王爷,这个丫头在书房外窥探王爷。”

“先打二十杖,打完再问!”赵贞揉了揉眉头,淡淡道。

那个黄衣丫头一听,挣扎了起来:“王爷,奴家是尚书府二小.姐的贴身丫鬟美莲,是二小.姐——”

赵贞很不耐烦地摆了摆手,赵英赵勇捂住这歌没脸的嘴巴,把他拉了出去。

半个时辰之后,赵英又进来了:“禀报王爷,确实是二表小.姐的丫鬟,说是来请您去商量群芳筵的事情。”

“知道了。”

可怜的美莲。想着富贵险中求,打扮得妖妖娆娆来见王爷,谁知道以被打的屁股大腿开了花告终。

第二天,赵贞拨冗见了自己的二表姐和四表妹。

高琰和高珺很珍惜这次用美莲的卧床不起——哦不,是趴床不起——换来的机会,很简明扼要地说了群芳筵的事情。

赵贞倒是不在意:“你们看着办吧,只管去帐房支取银子。那天我有事不在府里,让我房里的朱紫去帮我看看就行!”

说完,赵贞就离开了。他那么忙,哪里有时间管这些女人的玩意儿。想到群芳筵举办那天满王府的莺莺燕燕姹紫嫣红莺声鹂语,赵贞打了个冷战——一个女人就那样可怕,何况聚了一院!

让朱紫见识见识女人的厉害去吧,还敢对本王上头上脸!

那碗避子汤朱紫摔了之后,赵贞倒也没再安排人再送进去。他已经决定听天由命了:把这件事交给老天好了,我可不想再吵架了。

朱紫不知道他的想法,刚开始痛快几天之后,就开始担心起来,万一怀孕怎么办啊!

她还不满十七岁呢!

再说了,王爷怎么会让她生孩子。

......

朱紫在恐惧中度过了五天。

这五天,赵贞奔波于自己麾下的各大军营,倒是一直没在王府。

第六天,朱紫看见褥子上的那抹红痕时,眼泪都激动得快要流出来了——月信来了,没有怀孕呐!感谢苍天,感谢大地,感谢王爷那发没射准的炮弹。

第七天,王爷忙完初选,觉得朱紫一定后悔了,说不定怎么思念自己后悔不已呢,所以,他老人家大摇大摆地回了王府,径直进了内院。

一直到了洗完澡坐到了床上,赵贞还是觉得朱紫看到他那一瞬间,眼睛里不是惊喜,而是幸灾乐祸。

睡觉的时候,他终于明白朱紫那幸灾乐祸的小眼神的来由了!

夜深了房里很暖和,朱紫早就睡了。

赵贞搂着朱紫,悲催地失眠了——能看能摸不能吃,有这么悲催的么!

第四十二章群芳筵正侧初定

赵贞翻来覆去地在床上辗转,终于把朱紫给吵醒了。朱紫睡眼惺忪地问赵贞:“怎么还不睡呢?”

赵贞没说话,拿着朱紫的手放到了自己一直胀痛的下.身上。

朱紫迷迷糊糊地捏了一下,赵贞“嘶”了一声,吸了一口凉气。

朱紫的手随意摸了几下之后,又晕沉沉地闭上眼睛,很快又睡着了。

赵贞急得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坐卧不安,最后索性坐起来把烛台点着,又过来开始骚扰朱紫。他解开朱紫的中衣衣襟,俯首轮流吮吸揉捏朱紫胸前那两粒粉红。

极度的快感刺激着神经,朱紫很快清醒了过来。

她发出难耐的呻-吟,身子胡乱扭动着,可又不能做什么,最后伸手在赵贞那个上面飞快地捻了一下,觉得又硬又热,直戳戳地竖在那里。

朱紫的手刚要离开,就被赵贞摁住了。

他看着朱紫,眼睛里满是哀求。

朱紫看着他,烛光下的赵贞眼睛湿漉漉黑幽幽的,雪白的牙齿紧咬着嫣红的嘴唇,看起来就像一个可怜兮兮的小狗,朱紫的心一下子软了下来,她飞快地在他唇上吻了一下,低声道:“躺好!”

赵贞狂喜,飞快躺平。

他的身子躺平了,眼睛却依旧一眨不眨地看着朱紫。

朱紫心里有种被需要的满足感,先伸手弹了弹,然后飞快地伸出舌头舔了舔,赵贞呻-吟了一声:“朱紫,快一点罢,好不好?”他的声音低低的,神情难耐,看上去竟像是在撒娇。

朱紫低头努力含住了他的顶端。

接下来的几天,赵贞像得了新鲜玩具的小孩,不停地缠着朱紫,让朱紫试验她先前说的那些花样。

朱紫很不愿意,赵贞就像小孩子一样缠着朱紫,最后总能得逞。

这时候,朱紫又旧话重提,要求见章琪一面。

赵贞最近正在和二皇子在折腾着什么,忙得分-身乏术的,没空陪她,就让赵福和银铃陪着朱紫过去。

章琪接到赵福送来的请帖,按照约定的时间去了朱紫约定的茶楼。

他刚推开雅间的门,就看到朱紫正站在里面,笑吟吟看着自己。

今日朱紫穿着素罗斜襟袄和沙绿绸裙,如云乌发上只簪了一朵金玫瑰,看起来不感俗艳,只觉清丽绝伦,难描难画。

章琪心一动,正要说话,朱紫已经对着他深深地福□来:“章大哥,朱紫向你请罪了!”

章琪也笑了,伸手虚扶了扶,道:“莫要气,先坐下再说吧!”

章琪自是聪明人,他回到家里之后,从母亲和仆人那里知道了事情始末,稍微一想,就猜到是朱紫捣的鬼。

他一向疏朗,倒也不在乎这些,在朱紫对面坐了下来,含笑道:“我倒是该重重地谢你。因你之故,家父如今老老实实地呆在家里,家母很是开心!”

他这么一说,朱紫更感觉不好意思了,又郑重地向章琪道了歉,最后提出来把骗来的那些东西还给章琪。

章琪如今做了章福记的大老板,店铺遍布大金,如何在乎这点子东西,无论如何都不要。

最后,看朱紫实在恳切,他只好收了下来。

临离开,章琪趁着赵福和银铃下去准备马车,悄悄问朱紫:“你现在可有户帖?”

朱紫不知道他的意思,茫然地点了点头。

章琪清秀的脸上很是严肃,颔首道:“那就好!”

他蘸着茶水开始在桌子上写字:“我把这些换成银子,作为你入股我将要在龙州开的分店的银子。”

朱紫一愣,章琪用手轻轻一抹,桌子上只余下些水渍。

“回头我找机会和你详谈!”

二表小.姐和四表小.姐的办事效率很高,朱紫回到王府之后,发现王府已经姹紫嫣红一片花海了。

她和银铃一边走,一边欣赏着突然多出的粉红桃花、各色牡丹以及诸多奇花异草。

朱紫不懂这些,就请教银铃:“不是还没到季节么,怎么就有了这些东西?”

银铃常在京城,自是明白这些高门里的弯弯绕绕,笑着道:“这些不是花,全是银子!”

原来这金京城里,有专门的花匠种植反季节的花卉,只不过价钱高的离谱,高门大户和权贵富商需要妆点门面的时候,才会去买。

现在虽然已是二月末了,可是金京的寒风依然凛冽,这些娇花嫩蕊怕是坚持不了几天。

朱紫就有些感叹。

银铃很不以为然地说:“王爷倒也不怕表小.姐们这样花!”

朱紫求科普:“?”

银铃郑重解惑:“咱们王爷有亲王俸禄,有封地税收,有润阳城的各项税金,他南征北战,圣上的赏赐很是丰厚,他的职衔又多,又都有银子可拿…总之,银子不会少了。

朱紫这才知道原来赵贞还是个颇有一些银两的小财主呢!

“咱王爷除了你,又没有别的女人,也没有子嗣,宫里娘娘也只有给他的,没有要他的,他自己又没时间出去花银子,换做谁也会攒个金山银山的!”银铃接着道,“将来的世子有个这样的父亲,可是有福了!换一个天天花天酒地妻妾成群的男子试试,金山银山也能花光!”

朱紫默默听着。

赵贞纵有金山银山,也是他和他未来的王妃以及未来的世子的,和她什么关系都没有。

朱紫又想起章琪临行前问她的那句“你现在可有户帖”,心里有了些计较,却是闷在心里,依旧听银铃说话。

银铃知道自己和赵福已经被王爷派给朱紫了,将来怕是一辈子跟着朱紫,所以朱紫有问,只要是可以说的,她都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堪称朱紫的最佳情报员。

晚上很晚的时候,赵贞才回了松涛苑。

朱紫的月信这天已经结束了,赵贞趁机大大地狂欢了一场,最后自己困得不得了,把朱紫也弄得筋疲力尽。

临睡前,他才想起来明日的群芳筵,就交代朱紫:“明日的群芳筵,你帮我看一看哪家的闺秀能做王妃,唔,还有侧妃,最好问二表姐要份来咱府里的闺秀的名单。”

过了一会儿,他又补充了一句:“要把她们父兄的姓名职位写在前面。”

朱紫低低地应了一声。

赵贞搂着朱紫,很快睡着了。

虽然身体困倦,朱紫的大脑却清醒起来,无论如何也睡不着了。她把赵贞的胳膊拿起来放在一边,然后披衣而起。

她打开窗子,在窗前的贵妃榻上坐了下来。

外面没有月亮,黑魆魆的,夜风带着寒气直灌进来。

选妃的日子一天天临近,一直到了这一天,朱紫才清醒地认识到,明日就是赵贞选择王妃和侧妃的日子了。

朱紫拿出自己存银子的小匣子,在这冷寂的黑暗中摸了又摸。

这才是属于她的财产啊,别的,她什么也没有,只有她自己。

一大早,朱紫就被叫到正房去见两位表小.姐。

进了正房,行了礼之后,朱紫就静立在那里,等两位表小.姐先开口。

高琰这次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玉莲,还不给朱紫姑娘上座?”

朱紫受宠若惊,忙道“不敢”。

高琰自恃身份,也不多让,直接道:“贞表弟有什么交代?”

朱紫低头道:“禀表小.姐,王爷交代,要份来王府赴宴的各位贵女的名单,要把她们父兄的姓名职位写在前面。”

“哦。”高琰端起茶盏轻啜一口,“早就备下了,今日派人对照实际情况,核对之后就交给贞表弟。”

旁边的高珺一直没说话,脸上的表情明显就是不高兴。

高琰看了她一眼,在心里哼了一声。

自从那次见面,贞表弟说了“我有事不在府里,让我房里的朱紫去帮我看看就行”这句话,回到这边院子里之后,这位四妹妹就有点不正常。有时偷偷微笑,有时又暗自横眉竖目。

这么开心,怕是以为贞表弟不重视其她贵女,以为要选她当王妃了;至于不开心,怕是因为贞表弟过于宠爱朱紫,心中不满罢了。

这边高琰不说话了,高珺却问道:“朱紫,你准备怎么帮王爷看呐?”

她很少说话,声音很低,蚊子哼哼一般,朱紫竖起耳朵才勉强听清楚她的话。

思索了一下之后,朱紫答道:“禀表小.姐,奴婢正要请教。”

高珺扫了她一眼,冷冷道:“让一个贱婢来挑选贵女,贞表哥还真是——”

“四妹妹!”高琰打断了她,“人该陆续到了,咱们该去前边迎接了!”

高珺气哼哼站了起来,她的几个贴身丫鬟马上围上去服侍,有整理衣饰的,有帮她围上貂帽披上披风的,有上前搀扶她的,有拿手炉的,有整理妆容的,看似混乱,实则有序。

高琰知道自己这位四妹妹派头大,打前拉起朱紫道:“朱紫,咱俩先走!”

朱紫忙谦让一步,谦恭低头,等两位表小.姐先走。

高琰和高珺在丫鬟仆妇们簇拥着迈步之后,她才跟了上去。

在跨出正房门槛那一瞬间,朱紫悲哀地想:我已经能够做到唾面自干了,真是好厉害啊!

朱紫一被叫走,赵贞就出去了。他和赵正谋划的那件事已经初见成效了。

赵贞一向喜欢什么事情都预先想好,考虑好各种有可能出现的情况,然后做好计划,一步步实施。

像这次,他和赵正就是先逐步渗透,然后逐步瓦解,再里应外合,最后才要擒贼擒王,一举事成!

现在,他们已经进行到了逐步瓦解这一步了,事情重大,决不能掉以轻心。

这日来参加群芳筵的无不是京城名门贵女,打扮得更是争奇斗艳,朱紫默默跟在高琰和高珺后面,大大地见识了一番。她可不相信赵贞真的把选妃这件事让她来决定,所以只是欣赏观看罢了。

卞之琳曾在一首短诗《断章》中写道:“你站在桥上看风景,看风景人在楼上看你。”

朱紫在看那些赴宴的名门贵女,那些消息灵通的贵女也在悄悄观察她。

她们早就知道,站在高二小.姐和高四小.姐后面的那位丫头打扮的女孩子,正是南安王赵贞最为宠爱的通房丫头,名唤朱紫。

这些贵女也对她有着浓烈的好奇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