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贞感受到了她的瑟缩,把她搂得更紧了。可是,有些话他必须得说:“朱紫,我母妃想见你一下,过几日我大舅母过来,带你进宫觐见。”

他的手在她的背上摩挲着:“朱紫,少说少错,多说多错。我母妃不喜欢太有心计的人,你只需像你自己就行了!”

“胡妈妈和银铃是我的人,你尽可以信任;赵英赵勇赵雄赵壮赵福也是,不过男女有别,要有分寸。”

朱紫把脸靠在他胸前,半日方闷闷道:“知道了。”

赵贞抬起她的脸,细看了一下才道:“书案上那个匣子里有银票,下午带着赵雄银铃一起逛逛去,想买什么就买什么!”

朱紫“嗯”了一声,伸出胳膊搂着他的腰,又贴了上去。

赵贞不是爱说话的人,可此时却有很多话要想和朱紫说。

这一个月未见,行军之余,只要一躺下他就开始想朱紫。刚开始只是想抱朱紫,后来就开始担心朱紫,他有点后悔自己为了省事让朱紫和二皇兄一起出发了,这个二皇兄别的还行,就是专爱沾花惹草。

然后,他又开始操心朱紫以后怎么办。

从小生活在宫廷,对于心机深沉的女人,他已经深恶痛绝,可是,朱紫这样天真老实,他却又担心。大军接近金京的时候,赵贞已经有了把朱紫彻底护起来不接触一点阴谋诡计勾心斗角的想法了。

当然这是不可能的。

不过,等以后一切稳定之后,带着朱紫常驻南疆,倒是不难做到。

赵贞开始考虑正事了。

赵贞和朱紫一起吃的午饭。

经过赵贞一番“苦口婆心”,朱紫倒也受教。起身吩咐外院的值事丫鬟把午饭摆上来之后,她一直等到丫鬟们都退下这才坐了下来。

一下床,赵贞就又变得沉默寡言了。

匆匆吃过这迟来的午饭,赵贞就带着赵勇出门去了。

银铃进来帮她整理了行李,又收拾了房间。然后才建议道:“房里什么都缺少,要不要到外面去定一些新家具?”

朱紫想起赵贞要她下午好好逛逛的,就答应了一声道:“好,我去拿点银子!”

银铃笑了:“王爷吩咐过了,让赵雄跟着的,自有他付银子!”

银铃不太爱说话,但是既然她这样说,一定是赵贞吩咐过的。

朱紫点了点头,也笑着说:“我都忘了是要帮王爷布置屋子的!”

银铃出去叫赵雄准备车子了,朱紫稍稍整理了一下仪容就出了院门。

到了门外她才发现赵雄已经准备好马车,正和银铃站在门口候着呢。

朱紫暗叹真是比在南疆王府还自由,却也没有多说,向赵雄道了声谢就和银铃相扶着上了车。

车子辚辚而行,朱紫发现这辆车看着普通,可是坐着很舒服,一点都没有颠簸的感觉。

赵雄坐着车夫旁边,这时笑着说:“朱紫姑娘,这辆车是不是坐着很舒服?”

“是不错呀!”朱紫边回答边看这车里的布置。

“这是王爷昨天花了一晚上改装成的,朱紫姑娘是第一个坐的呢!”

朱紫没说话。她原知道赵贞是个发明家改造狂,佩服倒是有,才不会特地去感激他呢!

银铃悄悄看了她一眼,发现朱紫正掀开坐垫研究坐垫下面的装置呢!她不由心里暗道:怪不得王爷宠爱朱紫姑娘,把朱紫看做眼珠子一般,朱紫姑娘原就懂得王爷,刚坐上车就看出了门道。

赵雄吩咐车夫把车赶到状元坊,然后对车厢里的朱紫解释道:“听银铃说姑娘想买王爷房里的摆设,这状元坊就是专卖各种高档货物的地方,不但有不少家具店,胭脂水粉金银首饰玉器古玩绫罗绸缎也是应有尽有!”

下车之后,朱紫先是逛了几个家具店,选了一个沉香木山水笔筒、一个沉香木雕丛竹屏风,又买了一个沉香木镜架,最后,又选了两个

花梨木的高柜和一个花梨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

不管朱紫怎么选,选的家具怎么贵,赵雄都面不改色的,很爽快地付定银,然后告诉店里伙计送货地址。

花了赵贞大把银票之后,朱紫的心情好了起来,兴致勃勃地拉着银铃去逛玉器店了。

朱紫不懂玉器,只是看个热闹。她和银铃接连逛了两个玉器店,觉得没什么意思,就想着干脆去买点胭脂水粉好了。

刚离开这家玉器店,忽听后面有人叫“朱紫——”,声音似乎带着试探。

朱紫回头一看,原来是一个十八-九岁的青衣公子,生得很是清俊,看着朱紫一脸惊喜的样子。

朱紫看着这张似曾相识的脸,想起了当年那个清秀少年,试探着问道:“你是…章琪?”

“我是章琪啊!”章琪热情地走上前,“你一直在京城么?”

“我刚从润阳过来,”看到老乡,朱紫也是很高兴,“正好能向你打听一下我家里人!”

她话音刚落,章琪的表情就变得有些奇怪起来:“朱紫,说来话长,我们到对面的茶楼坐下说吧!”

他又招呼赵雄和银铃:“两位一起来吧!”

想到要知道家里的情况了,朱紫的心开始砰砰乱跳。她和银铃赵雄随着章琪进了对面的茶楼。

章琪要了一个单间,招呼朱紫他们坐下之后,他先是点了茶和点心,接着才道:“朱紫,你家里情况不太好!”

 

第二十八章知真相恨意填胸

赵雄和银铃相视一看,知道这位章公子怕是要和朱紫谈一些朱紫的家事。赵雄起身道:“朱紫姑娘,我和银铃在外面候着吧?”

银铃也站了起来。

朱紫此时心乱如麻,只是点了点头,也没多说。

赵雄和银铃出了包房,带上门在门外的走廊里候着。

朱紫虽然还在心里安慰自己,能出什么事情呢,不会有事的,可是她放在桌子上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

这时茶博士已经把茶摆上了。

朱紫双手端起眼前的茶杯,想喝一口茶平静一下。

章琪看到她端起的水杯里碧绿的茶水微微荡漾,他伸出手去,把朱紫手里的杯子取在手里,放在了桌面上:“茶水还热着呢!”

他凝视着朱紫,缓缓道:“你离开独县之后,我也到了京城,好几年没回去。去年回家过年,才听说你家的事情。你走之后第二年夏天,你爹爹就患了绞肠痧,当夜就去了。你娘亲带着你妹妹和弟弟朱青度日,因为日子难捱,由你奶奶做主,把你妹妹朱碧给卖了。后来,你奶奶做主,让你娘亲改嫁,听说嫁到了外乡,再也没有音讯。”

章琪看着她瞬间苍白的脸和微微颤抖的嘴唇,也有些不忍心。他停了停,没有说下去。

听到章琪的话的那一瞬间,朱紫脑子就轰的一声一片空白。她坐在章琪对面,可是却没有看他。朱紫的眼睛已经没有了焦距。

章琪看着朱紫绞缠在一起的双手,心里一阵难过,想伸手拍拍她,安慰她,可是却又不愿趁人之危。他把朱紫的杯子双手端起,递给朱紫:“喝点水暖暖吧!”

朱紫机械地接过杯子,喝了一口,一股热流顺着喉咙下去,刺激得她的胃都疼了,她的心脏也在一抽一抽地疼:“我的小弟…他叫…朱青?”

章琪点了点头,温柔的眸子带着忧虑望着朱紫。

“朱青现在在哪里?”朱紫的嘴角微扯,带出了一丝冷笑,“我奶奶不会白白养着他吧?!”

章琪叹了一口气:“我家小厮说,你娘是连夜改嫁的,悄没声息人就没了,你那小弟还不到两岁,因为无人看携,被你三叔带着到外乡讨生活去了——”

他看到朱紫红了的眼圈和夺眶而出的眼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朱紫低头擦拭了眼泪,然后道:“不知我那爷爷奶奶和小姑子现今如何?”

章琪的脸色甚是凝重:“你小姑姑现今做了我爹爹的外室,居住在县里西大街的一座宅子里,你爷爷奶奶也跟着住了

过去!”

朱紫一听,心里一定,拿出帕子低头擦干眼泪,然后才道:“你有没有听说我妹妹我娘她们被卖到了哪里?”

章琪道:“我向人打听过的,你妹妹是被一个关外行商买走的,那人好像是姓武;你母亲据说是嫁到了北疆。”

“我三叔和我弟弟呢?有没有一点消息?”朱紫已经镇定了下来,想多从章琪这里打探一点消息。

“你三叔带着你弟弟去了北疆,据说是找你娘亲去了!”

章琪看着朱紫,四年没见,朱紫从一个娇丽可爱的小姑娘变成了一个娇艳美丽的大姑娘了,衣饰虽然简单,却很是清雅。

这样一个女孩子却命运坎坷以致家破人亡。

章琪想起了四年前那个冬日上午,他特地打马经过朱紫一行时的少年情怀,只是命运捉弄,原来朱紫不是像朱老太声称的那样带着“到城里看亲家”,而是被亲人卖到了外乡。

他苦笑一下,如果他知道实情的话,区区二十两银子,对他章琪来说又算什么,大不了他买下朱紫,也许就不会有后面这么多事情的发生,也许朱紫就不会家破人亡!

想到这里,章琪道:“我近日要回独县处理一些生意上的事情,可以帮你再详细打听一下情况!”

朱紫闻言,起身敛衣,端端正正给章琪行了一个大礼:“章公子,朱紫这厢拜谢了!”

说罢,盈盈拜倒。

章琪慌忙从桌子那头绕了过来,扶起了朱紫:“不必如此!”

他看着朱紫已经平静下来的眸子,坚定了心里的想法。

朱紫回到府里的时候,发现购买的那些家居摆设什么的已经送过来了,胡妈妈已经带着小厮摆设好了,正等着她验收呢!

朱紫心里有事,赔笑道:“胡妈妈看着摆的,自然是极好的!”一味的称赞,却不肯发表意见。

胡妈妈拗不过她,只好道:“暂且这样摆放吧,等王爷回来瞧瞧如何!”

晚饭时分,王爷没回来,朱紫也没有食欲,就没有命人摆饭。她正在枯坐,银铃就进来说赵福回来了。

赵福是一个二十二三岁的年轻人,面容敦厚,很是稳重。

他所说的情况和章琪说的差不多。

朱紫道谢之后,他又道:“朱紫姑娘你让捎的那些东西…”

朱紫心里有事,随口道:“银子给你吧,其它东西帮我拿过来!”

赵福又行了个礼:“其中有王爷赏的两千两银票。”

朱紫现在已经算得上小富婆了,对这两千两也不是很放在心上,

再加上她听赵福谈吐,是个利落能办事的人,也想收买人心,于是就笑着道:“给你你就收下吧,王爷那边我来说!”

赵福鞠了一躬,这才告辞离去。

他离开之后,朱紫脸上的笑一下子消失无踪,独自坐在那里,品尝着心急如焚恨意填胸的滋味。

她平生第一次有了恨不得把一个人凌迟而死的愿望,而且这个人是她的祖母。

虽然满怀恨意,可她的理智告诉她,要想找回亲人并报仇雪恨,只知道着急怨恨是没有用的。

朱紫坐在房里思考着、谋划着。

赵贞很晚才回来,他刚下马就看到了在外书房门外提着灯笼等候的赵雄。

夜已经深了。

朱紫没有点燃烛台,静静地坐在黑暗中。

她已经策划好了,剩下的只是开始实施的决心和勇气。

赵贞一进内院门,朱紫就听到了。她该去迎接的,可她依旧一动不动坐在黑暗里。

赵贞让胡妈妈银铃她们退下,自己走进了卧室。

随着一声划火石声,朱紫看到了站在烛台之旁一身甲胄的赵贞。

赵贞站在那里,没有说话,可是幽黑的凤眼却似乎会说话,告诉朱紫他在那里。他的手臂微张,等着朱紫投入怀抱。

朱紫转向赵贞,端端正正行了个大礼:“奴婢求王爷恩典!”

赵贞向前几步,把她拥进怀中。

被他搂入怀中的那一瞬间,朱紫的身子一下子软了下来,她只是反复地说着:“王爷,我要报仇!我要向那个老妖妇报仇!”

赵贞感受着她那颤抖的身躯,修长的手在她背上缓缓摩挲着。

赵贞待她平静下来,这才问道:“你有什么计划?”

他不愿意朱紫劳心劳力,想什么都帮她处理好,让她开开心心就行了。

朱紫看着他,盯着他的眼睛:“寻访我娘亲和妹妹弟弟的事情,得借助王爷的力量;至于其它的事情,我想自己来!”

赵贞本来想派人去处理这件事的,可从朱紫眼中看出了坚持,他就没说话。他知道中午所说的话虽然是实话,却令朱紫心冷,只想着能够多补偿她一点。

看到赵贞,朱紫的心情虽然没有平复了下来,可表面的镇静起码有了,她这才看到赵贞身上甲胄未解,忙开口询问。

赵贞沉声道:“西北兰州府发生叛乱,圣上命我明日寅时誓师出发,带领大军剿匪。”

朱紫闻言,沉思了一下,她知道大军

开拔是不许女眷随行的,于是道:“那我就回独县处理我家的事情吧!”

赵贞颔首道:“你要出远门的话,带上赵雄赵福,让银铃也跟着!”

他轻轻在朱紫额头吻了一下,然后柔声道:“银票带足,让赵雄带上我的拜帖!”

朱紫不再说话,两个人就这样静静抱在一起。

良久,朱紫似乎感受到赵贞胃部在震动,饶是满腹心事也不由自主笑了:“王爷晚上用膳没有?”

赵贞这才觉得自己真有些饿了。

他下午陪着朱紫随意用了点东西就被召进宫面圣,之后又到御书房商讨战事,然后召集麾下的将军至军营开军事会议——整整四个时辰水米未进。

本来一直忙着也不觉得饿,可是朱紫一提,他就觉得又饿又累,疲倦极了。

朱紫看着他满脸的倦意,很是心疼,忙道:“你先歇一歇,我去小厨房让给你下碗面!”

“要他们下两碗面!”赵贞低头摁压着太阳穴,补充了一句,“你也没吃吧?!”

朱紫刚出去,赵贞就把赵英叫了进来:“去叫幽兰院的古木和张山君,让他们两刻之后到内书房!”

朱紫和赵贞一起吃完面之后,拿着托盘把碗筷送出院门的时候,碰到了带着两位中年文士过来的赵英。

朱紫刚回到内院,就被赵英叫到了内书房。

原来这两位是有名的丹青圣手。

赵贞吩咐了一句:“朱紫,把你母亲、妹妹和三叔的相貌详细告诉古先生和张先生。”

然后就躺在屏风后的躺椅上,闭目假寐。

现在已经是亥时将尽了,而他两个时辰之后就要去校场点验军队誓师剿匪了!

他心里想着站在校场点将台上要讲的话,眼睛很快有些朦胧起来。

朱紫仔细端详两位画家画出的几幅肖像,发现很是神似,这才点了点头,并向古先生和张先生行礼道谢。

正在这时,屏风内传来赵贞尚带睡意的声音:“把画交给赵英,拓印之后快马送到各州各府,命他们戮力排查,高额悬赏!”

书房里很快只剩下朱紫和躺椅上的赵贞。

“王爷,到卧室睡一会儿吧!”

赵贞起身的时候,身上甲胄的铁片有了一些碰撞,发出“噼啪”的声音。朱紫上前搀扶他,不知怎么的,鼻子竟有些酸涩,她吸了一下鼻子才道:“连甲胄都没来得及脱,明日还要起那么早,皇上这是把你当救火队啊!”

赵贞

似乎在想些什么,没有说话,只是搂住朱紫,把身体的重量移了一部分到朱紫身上,然后低笑道:“不是有你帮我分担么!”

“不是有你帮我分担么”——朱紫咀嚼着这句话,最后,脸上有了今日以来的第一抹真心笑容,带点撒娇意味地说:“我能帮你什么?帮你花银子么?”

赵贞看着她有些娇痴的笑,想起屋子里新摆放的那些物件,脸上不由自主微笑——花银子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回来,唉,朱紫的品味真心不敢恭维啊!

朱紫看到赵贞的微笑,脸上也有点微红:“我不懂嘛!就想着沉香木和花梨木闻着都是香香的…”

“你想怎么花就怎么花,咱有的是银子!”

已经走到了卧室门口,赵贞松开了朱紫,走了进去,站在朱紫新买的花梨木攒海棠花围拔步床前,在雕花窗上轻拍了一下,真心实意地赞美,“床买对了!”

朱紫抬头扫了他一眼,脸上刚下去的红晕又回来了。

第二十九章小离别胜似新婚

朱紫红着脸走了过来,也来鉴赏自己买的新床。

这张床就像一个小屋子一样,而且是有着香气的小屋子。床上已经被铺上了大红锦缎的铺盖。

床里面的小几上摆着一对烛台,早已燃起了红烛,卧室的窗子是开着的,一阵小风从窗子吹入,烛焰顿时摇曳起来。

赵贞走了进来,顺手关上了床门。

没有风透进来,烛焰自然也平静了下来,映在坐在床边的朱紫身上,朱紫一进卧室就脱去了褙子,现在身上只余下白色的罗衫、大红色的抹胸和大红的细褶裙。

赵贞眼睛最终落到了朱紫被抹胸遮挡住的丰满白皙之上,再也移不开眼睛。

朱紫被他这样看着,也有些意动。

得知坏消息之后,她的心彻底乱了,恨意填满胸臆,怒火熊熊燃烧。面对这样的她,赵贞没有多说什么,却用实际行动支持了她。对他来说,朱紫只需计划好,然后一件件再去做而已。

赵贞没有担心她会不会损害自己的利益,也没有纠结朱紫的计划是否符合这个时代的孝道,更没有把她关在府里等着他归来宠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