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跟我回去吗？”
冷风将男人的话原封不动地送进林初一的耳中，那么简短有力的一句话, 笼统不过七个字，分外清晰。
初一感觉自己的一双耳朵被吹得隐隐生疼。寒风也迷了她的眼睛，几欲落泪。
仿佛有人在用刀一点一点剜她的心脏，一点一点抽痛着。
如果父亲这次没有生病住院, 没有住院, 父母也不需要她回去打理超市。她一定会毫不犹豫地跟温十五回云陌。她会永远做他的助理，守在他的身边。
他是她忍痛抓了十年的梦，她义无反顾地一头扎进这个梦里, 只想沉睡其中, 永远都不想醒来。她为此付出了太多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她还有太多事情没来得及做, 她还有雄心壮志未曾实现，她根本就不想止步于此。
可惜在命运面前，在父母面前，她的梦想也只能靠边站。
林初一猛地吸了一口气，鼻子发酸。她极力稳住自己的情绪, 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正常, “温老师，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回酒店休息吧。”
平日里总是十五大神, 十五大神的叫他，这会子倒是开始喊他温老师了。
这姑娘眼神躲闪，不敢看他，分明是在回避他的问题。罢了，明天再找她好好谈谈吧。温十五这样这样想。
天真是太冷了。温十五冻得直打寒颤。身上的大衣完全成了摆设，一点都不抗冻。他还是低估了梵于冬天的严寒程度。
他搓了搓自己的手，唇边环绕这一团白气，“小孩你赶紧回去吧，你爸还等着你呢！”
初一瞥到他搓手的动作，这才真正注意到他身上的衣服。高领毛衣打底，外搭一件黑色的长大衣。
她下意识皱了皱眉。
“跟我来！”她直接拉起温十五的手，抬步就走。
温十五不明所以，被动跟上她的步伐，“去哪儿啊？”
初一没吭声。
两手交握，女孩子的手温热无比。小小的一只手，皮肤细腻，柔若无骨。
而他的手却早已被冻僵，如寒冰一般。一冷一热，对比明显。
温十五垂眸看着握在一起的两只手，他不自觉勾了勾嘴角，浮现出温柔的笑容。
她几乎是在竞走，拉着温十五穿过天桥，到了医院的对面。
梵于第一医院地处中心地段，周围都是繁华的商业街。
林初一径直拽着温十五来到了一家男装店。
“带我来这儿干什么？”十五大神很困惑。
初一指了指他身上的大衣，“你穿得太少了，大衣在我们梵于根本就不顶用。我怕你熬不到明日早上就感冒住院了。”
温十五：“……”
“哪有那么夸张！”嘴上虽这么说，不过温十五也确实觉得冷，好像四面八方都在漏风，冷嗖嗖的。
这两人站在店门口，初一开口提醒他：“赶紧把墨镜戴上。”
温十五有些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周显星那小子，还没到红透全网，人尽皆知的地步。”
初一姑娘却非常坚持，“不怕一万，就怕万一，搞不好店员就是你的脑残粉呢。”
温十五：“……”
见她这么坚持，温十五这才从大衣口袋里掏出墨镜戴上。
这家伙平日里穿的都是大牌的特别定制款。梵于这种小县城大牌都看不到几个，更别说定制款了。她只能挑了一家名气最大的一家品牌店。
两人一走进店里，店员便热情地迎了上来，“欢迎光临，两位想看什么？”
林初一的目标很明确，直接挑了两件最厚实的羽绒服，一件白色，一件烟灰色，都是长款。将衣服丢给温十五，“去试吧。”
温十五低头瞥了一眼，“不用试了，两件一起买吧。”
林初一：“……”
Boss就是Boss，花起钱来丝毫都不带眨眼睛的。
“你平时都不穿这个牌子的，买一件临时穿穿，另一件买来干嘛？压箱底吗？”林初一抱臂站在一旁，冷声道。
她太了解这位爷了，平日里吃穿用度比什么都要讲究。这个牌子在小县城或许是大牌了，可温十五却压根儿就看不上。
十五大神悠悠道：“压箱底小爷我也乐意。”
林初一：“……”
“你开心就好。”初一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温十五挑了一件白色的羽绒服换上，尺码正合适。他是天生的衣架子，穿什么都好看，轻松驾驭。
十五大神是不太瞧得上这个牌子的，不过小县城没得选，只好就先将就穿了。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谁让他这金贵的身体扛不住梵于的严寒呢！
他试衣服的时候，两个店员站在一旁窃窃私语。
“这位先生看着好眼熟，像哪个明星。”
“我也这么觉得，有点像温十五。”
“越看越像……”
“像也没用，肯定不是他。我男神怎么可能会来咱们这个小地方啊！”
……
初一竖起耳朵随意听了一两句。看来十五大神的人气还是杠杠滴，买件衣服也能碰到粉丝。
“另一件包起来。”温十五对店员说。
“好的先生。”店员眉开眼笑，麻利地把另一件衣服装好。
温十五麻溜地付了钱。
虽说这羽绒服牌子不怎么样，可衣服倒是非常的保暖。穿上它后温十五觉得自己一下子就暖和了起来，一点都感觉不到冷了。
温十五将初一送到住院部，然后他砖头回了酒店。
身上穿了一件，手里提了一件。他觉得自己的心情倍儿好。
回到酒店，还臭美地传了一张自拍到微博。
@温十五V：「新衣服。（开森到飞起）」
许久没更新微博动态，粉丝们嗷嗷大叫。
发完这条动态，十五大神突然之间觉得自己有些幼稚。他好像越来越像林初一靠拢了。那孩子只要一开心就发微博，就发朋友圈，恨不得全天下的人都一同感受她的喜悦。
他过去懒得要死，最讨厌发动态。微博账号常年交给助理打理。朋友圈一年到头也看不见两条动态。没想到林初一坐了她不到半年的助理，他就受到她影响，学会发动态了。变化这东西还真是潜移默化。
温十五坐在沙发上发了会儿呆。然后点开林初一的微博翻了翻。
这孩子的个人微博已经停更了一周了。她忙着照顾她父亲，也确实没时间更新动态。
手指滑动屏幕，页面下移。突然在微博的推荐好友一栏里出现了一个他既陌生又熟悉的账号——@初一。
他手指微微停顿住，盯着这个账号看了一两秒，最后毫不犹豫地点开了。
——
温十五在酒店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就去医院找林初一。
经过了一夜沉淀，初一也终于有了破釜沉舟的勇气和温十五好好谈谈。
两人一起去了医院天台。
高楼之上，风声尤其大，猎猎作响。
林初一拢紧衣领，慢腾腾地开口：“温老师，我爸爸的情况你也看到了，刚做完心脏搭桥手术，还在恢复期。我家里就只有我一个女儿，我妈要亲自照顾我爸，找护工她不放心。家里的超市没人打理，只能由我回来打理它。超市是我爷爷传下来的，是我们家的基业，是不可能在我手里断送掉的。虽然只做了你几个月的助理，可这段时间我收获良多，和你相处也很愉快。我真的很抱歉，不能继续为你工作了，希望你能找到一个比我更好的助理。”
她稳住自己的情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平静。
人在做出决定的那刻总是千难万难。可真正将决定说出口的时候，她又忽然觉得释然了。
人再强，她也强不过命运。她只能选择认命。
现状温十五看得很清楚。他亲自跑这一趟，也不见得能改变林初一的决定。当时在电话里听到她要辞职，他一下子就急了，没头没脑地跑来梵于找她。至于原因他从未深究。
他昨晚在酒店想了一夜，即便他亲自跑这一趟，结果也不会有所改变。他只是不甘心就这么放掉她。这个助理她做得太好了，也太让他省心了。
“就没有别的其他办法了吗？”他静静地看着她，目光深沉。
“我别无选择。”林初一耸了耸肩，“我爸妈只有我这么一个女儿，眼下没有人可以替我分担。”
她必须辞掉云陌的工作回到老家来照顾父母，替他们打理家里的超市。
“行，我知道了。”温十五沉默一瞬，终于开口说：“你还有什么想对我说的吗？”
林初一猛地吸了吸鼻子，眼眶隐约开始泛红，“工作我会尽快和季大哥交接好。很高兴能做您的助理，希望您未来的事业越来越好。”
“这些客套话老子可不乐意听。”男人紧紧盯着她看，语气变得很不耐烦，近乎诘问：“你还有别的要跟我说的吗？”
初一心尖微颤，一头雾水。该说的她都已经说了呀！还要她再说什么？
她呡了呡嘴，轻声细语地说：“祝你好运，天天开心！”
温十五：“…………”
男人面色铁青，拂袖而去。
最后的道别都弄得不欢而散。初一心里很难过。可她却弄不明白自己究竟哪里得罪了温十五。
她眼睁睁地看着男人走下楼梯，背影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她在心里默念：“再见，我的男神！再见，我的青春！”
☆、（38）
（38）
@初一：「缘分这种事说来就来, 说断也就断了。」
－
当天晚上温十五便离开了梵于，直接飞回了云陌。一回家便把自己关进了屋子里。
一个人坐在房间里整整坐了一夜。
天明时分, 他拿来手机给林初一发了条微信。
温十五：「过几天把工作跟老季交接了吧。」
手机过了半天滋滋震动两下。
林初一：「好。」
温十五看到那条微信，看着林初一的头像，他烦躁地扒了扒自己杂乱蓬松的头发。然后摁了关机键。把手机扔到了角落里。
这趟梵于之行明显很不成功。十五大神整张脸都是黑的, 周身散发出一种生人勿近的冷硬气场，就跟别人欠了他好几百万似的。
季子越大哥害怕殃及池鱼，明智地离温十五远远的，也不敢去跟他搭话。
他通过微信联系林初一, 向她了解情况。问及温十五这趟梵于之行。
林初一并没有说太多细节, 只说自己已经离职了，而温十五也同意了。等父亲情况稳定下来，她会尽快交接好工作。
虽然季子越觉得很可惜, 毕竟他也是真的喜欢林初一这个姑娘。她是迄今为止温十五用得最顺手的一个助理, 为人热情, 细致入微，好像总有使不完的劲儿。可现实摆在这里，他父亲手术，家里需要她回去打点超市生意，她确实不适合再继续留在云陌给温十五当助理。
现实无奈, 很多时候非人力所能扭转。只能说这两人缺了点契机罢了。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季子越认识温十五二十多年, 他能很清楚地看出来温十五待林初一是不同的。一听到初一要离职。这家伙二话不说就直接飞去了梵于。原本以为他会解决好的。没想到最后灰溜溜的回来了。
而林初一这姑娘也明显是喜欢温十五的。或许是时机不对，两人都没有说开。
一周以后，林初一和季子越全部交接完工作。她就算是正式离职了。
林初一离职后没过几天, 季子越大哥收到了从梵于寄来的一个包裹。他拆开以后发现是一件男士的毛呢大衣。这是温十五的衣服。
初一在微信里让他将衣服转交给温十五。
季子越拿着衣服去了温十五家。
季子越说：“这是初一那孩子让我转交给你的。”
温十五垂眸瞥了一眼大衣，哦了一声。然后转手就扔在了地板上，冷声道：“等会儿你出门时候替我扔了吧。”
季子越：“……”
季子越不可思议地看着他，“这是初一专门给你寄回来的。”
男人的表情毫无波澜，“大衣我多的是，不差这一件。”
季子越：“……”
离开的时候，季子越把那件大衣带了出去。扔进了别墅旁的垃圾桶。
做完这些，他转身离开。悄悄躲到树后藏了起来。
五分钟以后，某个傲娇的男人屁颠屁颠地跑出了别墅。在垃圾桶里倒腾几下。捡回了那件大衣。
他擦掉纸袋子上的脏东西，将大衣拿出来，掂在手里仔细看了好半天。那眼神就跟看宝贝似的。
季子越目睹这一切，忍不住勾了勾唇。
呵，口是心非的老男人！
——
家里持续了近一段时间的低气压。十五大神的脾气一日差过一日，每天都跟吃了好几斤炮仗一样，一点就爆。所有人都退避三舍，不该去招惹他。连团子大哥都聪明地躲进狗窝里，保持安静。
林初一离职以后，季子越一个人接手温十五的工作，各种活动和代言简直让他无暇分.身。他实在忙不过来了就跟温十五征询是不是应该再新招一个助理。
“招进来做什么？跟我作对么？做个一两个月就走，存心气我是吧？”
十五大神就跟吞了炸.药.包一般一下子就燃了，噼里啪啦，炸个不停。
季子越：“……”
“你要实在舍不得初一那孩子你就说，我去替你把她请回来。”
“我会舍不得那破小孩？开什么玩笑！”十五大神不屑一顾，冷声一笑，“你要走就让她走好了，老子才不稀罕。”
季子越大哥默默听着温十五大义凛然的话，他瘪瘪嘴。心想你小子总有一天会真香的。
至此，季子越大哥再也不敢提招新助理的事情。他每天对着一大工作那叫一个可怜兮兮，恨不得一个人变成两个人使唤。偏偏他这么苦，这么累，还无处诉苦。只能默默一个人泪流满面。
后来见季子越一个人实在忙不过来，十五大神大发善心，终于同意了重新再招一个助理。
不过这次招助理他严格要求只能招男助理，不要女助理。季子越大哥见他提出这么一条要求，他心想这家伙是被初一那姑娘伤得有多厉害，竟然都不敢再招女助理了。
面试了一大堆应聘者，最后才定下来新助理的人选。云陌传媒大学今年刚毕业的大学生，名叫王扬，一个稚嫩帅小伙。
从此新助理开始了他水深火热的助理生涯。
***
父亲出院以后，母亲留在家里贴身照顾他。而林初一则开始学着打理家里的超市生意。
毕竟是陌生的领域，开始肯定是不顺手的，磕磕绊绊。不过还在有母亲教她，有父亲和舅舅提点，慢慢也就上手了。
超市的生意忙碌不堪，她整日都忙个不停。几乎没有时间去想东想西。
只有到了深夜，她一个人躺在床上，她会忍不住开始想他。
短短几个月的助理生涯，仿佛就是做了一场梦。梦醒以后，什么都没有了。
她几乎都能预料到自己以后的生活了。留在父母身边，打理家里的生意，然后过个几年随便找个人结婚，过着普通琐碎的生活。她这一生也就这样了。
她的梦想已经彻底破灭了。温十五只能永远存在于自己的记忆里。
就像是在跟过去道别。父亲出院回家以后，她就把家里所有有关温十五的海报，唱片，相册等全部都收了起来。她将这些东西小心翼翼地放进储物盒里，然后再放到杂货间里，尘封一切。
她其实是不想睹物思人罢了。
她的行为，父母看在眼里。只是他们从来不提这些，都放在心里。
她只是在自欺欺人罢了。她杜绝不了他的消息，他的消息依旧无孔不入。微博、电视、新闻、推送，各个渠道都能知道他的动态。
一转眼就过年了。
家里的年夜饭吃得很早。一大群亲戚，热热闹闹的，氛围温馨融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