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如今太子之位未定,中宫嫡子已失,皇后已殁,至今未再立新后,其他妃嫔所生皇子个个都有机会问鼎大宝。

拉笼结交权臣自是必然,可惜那四皇子妃年纪太轻,识人太浅,恐得罪重臣犹不自知。

这位玉夫人之前虽不曾见,但亦有耳闻,当日嫁人何等风光,那顶喜冠还是在他们楼中订做,不知花了多少巧思在其中。再则,京中私下风传当日二皇子逼宫,历劫之后,第一功臣雷将军在宫门口将玉大人暴揍一顿,因了玉夫人的一句话,玉大人对此事不了了之,玉大人也因此有了惧内之名,大家虽不敢宣之于口,却是心照不宣的。

况且,玉大人也曾对雷将军明言,他挨的是自家夫人责打,与他无关,教他别自鸣得意。

掌柜擦着汗跑下楼去叫伙计拿货,一边又叫人去提醒那四皇子妃一声。

京中做生意,大不易!

等到四皇子妃整理好心情,让人去请叶秋萍时,她已带着人离开了,四皇子妃不由得扼腕,可以结交玉夫人的机会便就此错过了。

她却不知,让她后悔的远不止于此。

当天下朝回府的玉子明,马上从护卫口中知道了妻子在外发生的事情,面无表情地挥手让人退下。

顾墨轻声唤道:「大人…」

玉子明冷笑一声,中指轻叩着桌案。「事未底定,有人倒已经忍不住作威作福起来了,给我的夫人下脸子?

哼,有点儿意思。」

顾墨忍不住后退了两步。

玉子明自语似的道:「御史台的人也应该动一动了。」然后就没了下文。

他照旧陪妻子吃饭,洗漱、睡觉,对今日一事只字未提。

但不出三日,四皇子结党营私、有图谋不轨之嫌,被如今喜怒不定的皇上一怒之下眨为庶人。

非但如此,因四皇子被贬之事又查出当日三皇子乃是因人陷害才会惹怒陛下被流放出京,而陷害三皇子的便是逼宫的二皇子和被贬的四皇子。

皇上大悔,立即下诏,召回在边关受苦的三皇子,更在以新任首辅玉子明带领的群臣联奏中,答应尽早立储,以安民心,定乾坤。

这些朝堂之事叶秋萍并不关心,听过也就算了。

不过某日却听小米问起,「夫人可还记那个目中无人的四皇子妃?」

「怎么了?」叶秋萍虽不好奇,但还是随口应了一句。

小米一脸兴奋地道:「她现在是庶民了啊,以前多威风,现在就多落魄。听说被四皇子给休了,四皇子还骂她是扫把星。」

「你这小妮子,如此幸灾乐祸干什么?」

「她活该,谁教她瞧不起人。」小米仍不免愤愤。

「你可别养坏了性子,学成她那样。」叶秋萍适时提点。

小米点头如捣蒜。「奴婢晓得,人无千日好,花无百日红。宁欺白头翁,莫欺少年穷。世间有太多可能,我们不能妄自尊大,目中无人,更不可仗势欺人。有道是势不可使尽,福不可享尽,夫人,我说的对不对?」

叶秋萍伸手弹了小米的额头,没好气的道:「光会说有什么用?要用心体会,要言行如一。」

小米摸着脑门点点头。「奴婢知道,夫人,好疼啊!」

在院门口听到她们主仆对话的玉子明,无声地笑了,他家萍儿总是有着许多的佛禅道理,为人谦和慈宁,确实是个贤妻良母。

四皇子妃?哼!

尚未得势便要欺人,那就让她永远低到尘埃中去。

第十一章

腊月,被流放的三皇子归京。

正月,三皇子被立为储君,诏告天下,并大赦天下。

三皇子成为太子之后,即遣人送重礼至首辅大人府中。

但这礼却非送与首辅大人,而是送与首辅夫人。

正月初一,文武百官入宫觐见,当时还是三皇子的太子偶然看到玉夫人,旋即大惊。

当年他在江南查案遇险,正是为玉夫人所救,他落难之际身无长物,执意要将随身的一块玉佩当做信物赠于恩人,日后也好报答,玉夫人便取了他当时仅有的十两纹银当做报答,然后飘然而去。

却不想,再见她已罗敷有夫,还是朝中重臣。

虽是将人认出,但碍于自己所处情势,三皇子一直未敢轻举妄动,一直到他被立为东宫太子,方才向皇上说及当年之事,更提及之前因避嫌不敢对朝中重臣家眷有所表示,恐给首辅玉大人惹上是非,东宫既定,他这才向皇上坦言并做了厚赐。

皇上言其大善。

首辅夫人与太子的这段善缘,也被人传成了话本子。

积善才会得福报,这玉夫人一路福星高照成了首辅夫人,恐非是她沾了玉大人的光,反而是妻旺夫运之兆。

二月初五,帝薨。

太子即位登基,大赦天下。

新皇再次重赏首辅大人。

这次重赏却是君臣各自心知肚明,为的是当日换车救命之恩,但却掩在了首辅夫人的救命之恩下。

对着那赏赐的礼单,叶秋萍表情平淡。「礼过重了。」

玉子明却问道:「天子贵重否?」

她点点头。「自然贵重。」

他又道:「那这礼便不重,没有你当日江南相救,就不会有皇上如今的君临天下。」万没想到他们夫妻俩会先后救了同一人,莫非这便是冥冥之中的缘分?

叶秋萍皱了皱眉头,道:「当日我有拿谢礼,一件事拿这么多谢礼终是过了。」

玉子明好奇的问道:「你当日拿了什么?」

她有点无奈。「皇上当日身上仅有十两银子,我就拿了权充谢礼了。」

他先是一楞,随即哈哈大笑。

「你笑什么?」

玉子明伸手捏捏她的下巴,笑道:「你果然是一视同仁,但这对皇上来说不行,贵重如天子,有机会自然要重礼大谢。」

叶秋萍合上礼单,扔到一边,端起桌上一碗肉末粥,慢慢吃起来。

他趴到她的大肚子上听胎动,冷不防被一只小脚踹到。「小家伙,力道越来越足了。」他笑得一脸慈祥。

她皱眉等小家伙安静下来,才继续吃粥。

见妻子如此淡定,玉子明不由失笑。「萍儿,你真的很有大将之风。」

「我淡定。」瓜熟蒂落,自然规律,她不需慌乱。

见她碗中粥见底,他伸手拿过空碗,问道:「还要吗?」

「要。」

「你近来胃口很好。」

「嗯,你不再让人乱给我进补,我胃口自然就好了。」

玉子明一番好意不被领情,一时无语。

「还有,奶娘就不要了,我自己带就好。」

他盛好粥递给她。「你不怕辛苦吗?」

叶秋萍白了他一眼。「反正你也不让我随心所欲想做什么便去做什么,我就自己带孩子打发时间好了。」

玉子明伸手摸她的肚子,眯眼瞄着她高耸的胸脯,笑道:「本来我就没打算找奶娘,就凭娘子你胸前的两座粮仓,足够孩子吃了。」

「呸!」

他笑得越发邪气。

叶秋萍伸脚踹他。「去!别在这儿妨碍我吃东西。」

「娘子有命,莫敢不从,为夫先去看会儿书,一会儿再来帮娘子捶腿捏肩。」

「哦。」这人又抢小米的活计。

刚想到小米,小米就从外面走了进来,她先看了看姑爷,行了礼,这才往夫人身边走去。「夫人,时间不早了,洗澡水现在准备还是一会儿准备?」

叶秋萍一边吃粥,一边道:「再等一会儿,我吃完粥还得缓上一缓。」

小米道:「那奴婢先帮夫人和姑爷铺床。」

「嗯。」

玉子明的声音从书后传出。「娘子,一会儿我焙你一块洗。」

在内室铺床的小米低头偷笑。

叶秋萍抬眼朝某人的方向瞪了一眼。

玉子明的视线落在书上并没看到她的瞪视,淡定自若地翻过一页。

叶秋萍觉得瞪了也是白瞪,索性专心吃着粥。

等她吃罢粥,小米也将床铺好出来,正好收拾。

小米拿东西出去,叶秋萍便扶着腰从椅中起身。

玉子明听到动静,抬眼看去,连忙将手中的书一扔,疾步走(了过去,小心的扶着她。「身子重了,还这么不小心。」

叶秋萍不以为然。「我只是站起来,又不是要做什么,不用这么紧张,我又不是废人。」

他无法认同她的说法,仍仔细的扶着她,问道:「你想要做什么?」

「走一走。」

「院子就别去了,在屋里走几步好了。」

「好吧,听你的。」

「辛苦娘子了,等小家伙出来我帮你打他屁股。」

「他都还没出来,你就想着打他了?」叶秋萍很不赞同地白了他一眼。

玉子明一本正经地道:「谁教他让娘子如此辛苦。」

她不满的哼了一声,「你才是罪魁祸首。」

他不禁朗笑几声,拥着她道:「是、是,是为夫的错,该打的是为夫,不是别人。」

叶秋萍笑着拍了他几下。

玉子明扶着她一边走,一边随口问:「你当初怎么会选择只拿十两银子当谢礼?」

她回想了一下,忍不住叹了口气。

「怎么了?」

叶秋萍看了他一眼,又叹了口气。

「到底怎么了?」她的神情怎么这么怪?

她这才回道:「当初皇上说救命之恩,当报涌泉,要把随身的龙佩给我当信物,让我日后有事上京寻他。我一看,这多麻烦,便只拿了他身上仅有的银两,也算了结此事。不过话说回来,这么一比较,你和皇上的品性优劣立见。」某人当初可是大恩不言谢的实践者。

玉子明笑道:「想不到娘子还在记恨当初为夫的话啊。」

叶秋萍道:「谢不谢的我倒不计较,只是你这人的态度很有问题。」让人很不喜欢。

他点点头。「我看出来了,你是真不计较。」

「人生在世,匆匆数十春,什么都计较,活得太累。」

玉子明脚步一顿,正色道:「萍儿。」

「什么?」

「你难道真的没有发现吗?」

「发现什么?」

「我报恩了啊。」

「报恩?」

他得意的道:「对呀,我不是帮你把江氏母女处理了吗?」

说到这个,叶秋萍面色便是一肃,微微抿唇。「玉子明,不说此事还好,一说我就一肚子气!」哼,说得好听,还报恩呢,不如说是处理他在朝中的政敌,顺便报了下恩,还报得她本人很不喜欢。

玉子明连忙转移话题,「不说这个了,都过去的事了。你选好宝宝的名字了吗?」

「你这个状元及第出身,如今位居首辅的内阁重臣,起的名字还用我参详吗?是想看我笑话?」

「为夫怎敢。」

「名字我看都不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