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半夜被吵醒,见他这幅样子,瞬间一点脾气都没了,“屋里的饮水机炸了?”

“……不是。”容屿梗了一下,垂着眼,很愧疚地道,“浴室里那个淋浴头,不小心被我拔掉了。”

“……”

“然后水滋到了床上。”

“……??”这是怎么做到的?!

“我本来想挽救。”他像一个做错事的小朋友,手足无措地道,“结果……枕头和被褥也湿了。”

倪歌的太阳穴突突跳。

她爬起来,放下抱枕:“我去看看。”

刚跳下床,又被他拉住:“你小心点。”

“……?”

“我刚刚过来时,忘了关浴室的水管,现在浴室可能已经淹了。”

“……”

他忧心忡忡:“你小心点,别被水滋到。”

“……”

***

倪歌折腾了半天,才把主卧浴室里的水排干。

然后她将枕头和被罩床单拆下来,放到暖气上方去晒。

回次卧时,她身上出了一身汗。推开门,却见容屿还穿着湿衣服,坐在床沿上。

仿佛察觉到她靠近,他转过来,眼神茫然:“都收拾好了吗?”

“嗯。”

他非常抱歉:“对不起。”

虽然搞不懂这家伙为什么大半夜跑去开淋浴,但倪歌对他实在发不起脾气,软软道:“没关系呀。”

她打开柜子,帮他找换洗衣物,“你的衣服都湿了,介意暂时穿一下我哥哥的吗?”

容屿的东西都还留在西城,宋又川回去之后说要打包帮他寄过来,包裹今天早上才刚刚上路。

“当然不介意。”所以容屿没有拒绝,“谢谢你。”

“跟我客气什么。”倪歌笑笑,抱着衣服靠过来,将衬衣放在他手中。

她穿着质地柔软的睡衣,半跪在床上。

探身去关灯时,两条手臂饶过他的脖子,歪着脑袋,在他脸庞落下一个轻若无物的吻:“晚安,快睡吧,好晚了。”

容屿赶紧按住自己不争气的小兄弟。

并默不作声地警告它:

她对你这么好。

你不要这么龌龊。

然后他也低声道:“好。”

一边说,一边迅速跟她钻进同一个被窝。

然后长臂一捞,顺势将她搂进怀里。

倪歌昏昏沉沉地翻个身,感觉背后贴上来一个灼热的胸膛。

“唔……”

她迷迷糊糊地,有些热。想推开他,却被对方强硬地摁住。

一夜好梦。

***

翌日清晨,倪歌带容屿去医院。

他的病例早在昨天就从西城解放军医院转回了北城,部队特地为他预约过专家,不需要排队,看起病来倒也很快。

进诊室之前,容屿提醒她:“我这儿不知道要检查多久,你别在走廊上傻等,先下楼去吃早饭。”

“啊……”倪歌不打算离开,“但是,万一你出来之后,找不到我,怎么办。”

他瞬间乐了,搓她小羊毛:“我的眼睛能感光,虽然看不清,但是给你打个电话,应该不成问题。”

回北城之前,他带上了一部很久不用的老年机。

把1键设置成了她。

倪歌愣了一下,猛地抬起头:“你能看见东西了?!”

言语内外,都是惊喜。

“嗯。”容屿含糊不清,手还停在她脑袋上,没有离开,“今天早上一起来,眼睛就能感光了。”

微顿,他捏捏她的小爪子,声音很低很低地,笑道:“你真是我的小锦鲤。”

最后几个字,他咬字很轻,尾音微微上挑。

她抬起头,看到他半边侧脸浸在冬日初生的晨光里,卸下平日的冷肃,依旧眉眼清俊,甚至有些柔和。

倪歌不知怎么,耳根突然红了。

“那我下去等你。”

她莫名感到不好意思,不动声色地,把手从他掌心抽出来。

刚抽出来,又被他捉住。

他拽住她的小臂,略一用力,将她整个人都往自己的方向带。

这回倪歌猝不及防,低呼一声,向前趔趄,摔进他怀里。

脸颊蹭到他胸前柔软的针织衫。

“我的身体自己有数,我没事的。”他搓搓她的耳朵,胸腔微微起伏,心跳平稳游有力,“你多吃一点,不要担心我,嗯?”

***

倪歌捧着发烫的脸下楼。

早上七八点,是医院一天之中人流量最大的时间段之一。

电梯很拥挤,她索性走楼梯。

埋着头下了没几层,耳边竟然传来熟悉的对话声:

“就是因为这个,我才让你不要再碰酒了呀!你知道吗,你真的很不听话!你再这样我不爱你了!——这次是真的!我没有说笑!”

“……对不起。”男声听起来很抱歉,“这次真的是个意外。”

“戒酒哪有那么难啊!你就不能稍微为我着想一点吗!啊!你是不是不爱我了呜呜呜……”

倪歌:“……”

她停下脚步,抬起头。

与站在妇产科牌子下的孟媛和蒋池,面面相觑。

倪歌脑子有点死机,一下子转不过弯。

卡壳半天,艰难地憋出一句:“恭,恭喜?”

孟媛:“……”

“好久不见,倪歌。”大清早往医院跑,蒋池显然也头疼,“不是你想得那样,没怀孕。”

——是蒋池胃出血。

三个人在早餐铺子坐下,蒋池给孟媛和倪歌点了一锅小米粥,盛进小碗放凉。

他帮她们把锅贴和小笼包端到面前,哭笑不得地道:“我昨晚参加一个饭局,本来没什么事的,结果……不小心喝了两杯酒,把胃病给喝犯了。”

“你活该好吗?”孟媛把手中那个从刚才起就一直提着的篮子“咣”地一声放上桌子,愤愤不平道,“就为了你,我大半夜从外婆家,千里迢迢地跑回来。”

“辛苦了。”蒋池神情里有歉意,却没说对不起,“谢谢你。”

孟媛气呼呼的,像一只河豚。

半晌,见他还维持刚才的姿势望着她,眉目深沉,没有动。

她又开始心疼:“你还疼吗。”

“超级疼。”蒋池一点儿都不客气,“我的胃都破了,胃酸到处流诶,你想象一下。”

“那我给你揉一揉。”

“越揉越疼。”蒋池捉住孟媛的手,“你亲我一下,亲一下就不疼了。”

倪歌:“惹!”

孟媛:“……”

倪歌:“对不起,没忍住。你拿的这是什么呀?”

她探头看一眼,那竟然是一篮子核桃。

“山核桃,外婆非让我带的。”微顿,孟媛意有所指,又有些愤愤地道,“她说打游戏费脑子。”

蒋池似笑非笑,在旁边默不作声地看着她。

“这个东西吧。”孟媛捡起一颗,示意道,“壳超级硬,但果仁味道还不错,我分一半给你,好不好?”

倪歌刚想说不用,蒋池已经起身去找店家要袋子了。

倪歌失笑:“你们简直像是已经结了十年婚。”

“谢谢夸奖。”孟媛笑眯眯,“不过,你还没跟我们说,你来医院干什么?”

“唔……”倪歌低头喝粥,“容屿受伤了,带他回来治病。”

“学长不是在部队?”孟媛愣了一下,立刻反应过来,“那,他伤得严重吗?”

倪歌想了想,不知道该怎么说。

“也许吧……他,他眼睛现在不太能看得见。”

孟媛惊了:“这不严重吗?!”

倪歌挠挠脸,觉得。

可能上次那个……飞机炸了,要更严重一点吧。

“那,”孟媛又问,“他现在是什么军衔啊?”

“二毛一。”

孟媛瞬间睁大眼:“他今年才二十多岁!他是穿越来的吗!怎么混到这儿的!”

倪歌捂脸:“所以他……现在,眼睛,那样了嘛。”

“……”

“啊,不过军人真的好辛苦。”孟媛默了默,感慨,“高中时觉得学长特别帅,现在这么多年不见了,也不知道他腰子怎么样了。”

倪歌一口粥差点喷出来:“……??”

“不是,你这话题,是怎么转到这儿来的?”

“不是呀,倪倪,你想。”孟媛有理有据,“如果他身经百战,受过很多伤,肯定不止眼睛一个部位虚。”

“……”

“肾很可能不行。”

“……”

“力气大概也很小。”

“……”

孟媛越说越奇怪,倪歌正想止住话题,蒋池拿着两个纸袋走了回来:“在聊什么?”

“我在教倪倪大人的事,你不要听。”孟媛自然而然地接过来,两只手伸进篮子捧核桃,一把一把地往纸袋里装,“快转过去。”

“好的。”蒋池从善如流,放下手中的小钳子,配合地举起双手堵住耳朵。

“咦?你还拿了钳子?”

“嗯。”蒋池见她注意力转移,拿起钳子,放上一颗核桃,“早上吃一点干果也很好。”

说着,他捏捏钳子。

然后发现……

捏不动。

蒋池:“……”

孟媛“噗”地一声,笑起来:“你看,我就说,这个壳真的超硬。”

蒋池见她笑了,神色也跟着缓和。

却还是接话:“硬核啊,我再试试。”

蒋池在旁边碎核桃,孟媛亲切地握住倪歌的手:“我们接着刚才的话讲,所以万一他真的不行,你不可以伤害他的自尊心。”

“……那我?”

“你自己动呀。”

“……”

“不过。”不等小闺蜜接话,孟媛又惆怅地撑住脸,“你可能体会不到霸王硬上弓的乐趣了。”

倪歌&蒋池:“……??”

倪歌捂住脸:“我们离那一步还好远好远呢。”

小闺蜜闻言还想说什么,她的手机突然震起来。

倪歌边接电话,边站起身:“你出来了吗?”

“嗯。”早餐铺子就在住院楼底下,他凭着记忆出电梯,“我出电梯了,正在往那边走。”

“我过去接你吧,你站着别动。”

“不用。”容屿笑了,“我去年来过,还记得路。”

“那……”倪歌不放心,“那你不要挂电话,万一找不到,就站着别动。”

容屿好笑:“好。”

倪歌放下电话,孟媛问:“是学长?”

“嗯。”

她应得有些心不在焉,忍不住转过去环顾四周,企图捕捉容屿的身影。

“他不是看不见吗?”孟媛忧心忡忡,“他一个人过来,会不会在大马路上摔倒?”

虽然这段路本来也不长。

“他今天早上跟我说,他的眼睛能感光。”倪歌自己嘴上这么说,其实心里也超级不放心。

所以容屿出现在视线内时,她几乎飞扑过去。

容屿觉得自己好像被一只毛绒小动物捕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