枪头顷刻伸进木栏抵在奈嘉宝的肩膀上,她闭起眼破碗破摔道,“知县还未判我有罪!你若杀了我便是名副其实的杀人犯!来来来,有胆子你就捅!——”
本朝有明文规定,不得对死刑犯施以额外刑法,侍卫气得怒火四溢,这小子临危不惧出口成脏必定知道自己罪无可恕,他若万一重伤了死刑犯,上面怪罪下来也不是好玩的。
侍卫收回长枪,心中又生一损招,阴邪冷笑,“哼,得罪谁不好你偏偏得罪爷,行!爷不打你不骂你,活活饿死你!”
“你要饿死谁呀?”刘紫璃站在侍卫身后嬉笑道。
侍卫顿时身子一僵畏畏缩缩的转过身,“大大大小姐,您来了,没没没饿死谁”城里无人无知刘知县的女儿与他爹截然相反,是位爱民如子的千金大小姐。
奈嘉宝一抬眼,看到站在女子身后的何云炙,激动的撩起稀里哗啦的锁链抓住木栏,“何云炙何云炙,快把我弄出去——”
何云炙见奈嘉宝灰头土脸手脚束缚,心中泛起一阵波澜,他眼中带出怒火斜向刘紫璃,“这就是你们父女俩口中所谓的好生对待?”
刘紫璃顿感无辜的嘟起嘴,“何公子莫急,紫璃并不知情”她随即唤来侍卫,“开门,把这位夫人身上的烤链全卸去”
侍卫不懂的眨眨眼,拿着钥匙不知该开哪个门,夫人在哪?
何云炙上前一步,奈嘉宝即刻抓住他的袖口,不知怎的眼泪直淌,“你是不是巴不得我死了算了?至于这般一次一次糟蹋我吗?!”
何云炙低沉不语,探进手指抹去她脸上的泪水,诚恳道,“我跟这城内的刘知县已讲清楚了,很快便能放你出去,这次的确是我不对连累你受苦。”
刘紫璃看在眼里有些不是滋味,方才高傲不可一世的何云炙见到妻子却变得如此低声低气。
牢房门一开,奈嘉宝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一下扑到何云炙怀里,泪水哽咽得无法开口骂他。
何云炙一怔,从未见过如此可怜无助的奈嘉宝,即便自己关过她三天也不见奈嘉宝这般颤抖害怕过,他轻拍她脊背心情更是压抑,自责不已,“我在这陪你,直到出去为止”
奈嘉宝把鼻涕眼泪全抹在何云炙衣领上,“为啥不放了我?我又不是盗贼”
“因你体貌特征与那缉拿要犯有所相似之处,官府这样做也不无道理”
奈嘉宝一把推开何云炙不满道,“我呸!身高一样的多了,抓的完吗?到最后还不是随便拽出一个屈打成招低头认罪!官字两个口,有理说不清!”
“何夫人,您这话有些过了” 刘紫璃不悦的板起脸,“其他城县我不知晓,但离城绝不会出现您口中那种冤假错案”
奈嘉宝听这话音才注意这还站着个女人,她没好气的上下打量,见女子绫罗绸缎柔嫩皮滑,又看看何云炙,无名火上头。
“你谁呀?我跟我夫君说话你插啥嘴?”
何云炙无奈叹气,“休得无礼,这是知县大人的千金刘紫璃”
奈嘉宝不理不睬的瞥开头,她才不会跟这女子打招呼,蛇鼠一窝没一个是好东西。
刘紫璃确实吃惊不已,想象中何夫人该是位温柔贤淑的柔弱女子,虽这女子是男装打扮但依旧小有姿色,可这蛮丫头也太无礼了,她不由心寒,看来何云炙也是位贪图美貌的凡夫俗子。
“何公子,此处是死牢不宜久留”
何云炙蹙眉,“何某倒想请问刘小姐,既然是疑犯为何关入死牢?”
刘紫璃说话的语气显然有变,“这是家父定的规矩,小女子不知”
何云炙嗤之以鼻,“何某猜想,因那些被盗之处多为达官显贵宅院,刘知县怎会掉以轻心,不知这番解释是否能说的通了?”
刘紫璃自然听出何云炙是在羞辱老父趋炎附势,虽她也看不惯,但也听不得一个外人旁敲侧击无礼相待。
“何公子!这会只可就事论事,全城内外人心惶恐不安,不杀一儆百怎能镇得住那盗贼,你身为京城第一捕快说这话是否太武断了?”
何云炙不急不恼的轻声一笑,“在何某眼中,事实胜于雄辩,何某并非为一己之私无端指责谁或某件事,只是这般大张旗鼓兵刃交加的抓捕百姓,不但不得民心还会造成更多百姓的不安与恐慌,为了一小部分人的安心而动用武力伤害无辜是否又太草率了?”
刘紫璃自知辩不过何云炙,她微怒抬眸,“既然如此,小女子再无话可说,那就等盗贼落网后两位再离开本城吧。”
何云炙抱拳相送,“承蒙厚爱,何某感激不尽”
刘紫璃走出一步,一跺脚气哼哼的走出牢房,何云炙!看你能狂妄到哪日。
奈嘉宝像卧佛似的仰靠在草垛边看热闹,心情渐渐转好,“行啊你何云炙,小嘴也够刁的,瞧给那千金大小姐脸都气绿了,哈哈……”
“……”何云炙走进牢房,自行合上牢房木门坐到草垛上,折支草根在手中把玩,“你还有心情说笑,若那盗贼抓不到,咱们不知何时才能返京”
奈嘉宝一惊,收敛笑容推了何云炙一把,“你去抓啊,在这做啥?”
何云炙眨眨眼转身,“方才不是你哭闹着不让我走吗?”
“我啥时不让你走了?我说让你陪我,没说让你住这!”奈嘉宝翻脸不认帐的胡乱掰道。
“……”何云炙想了想,这两句话的差异在哪?
奈嘉宝揉揉肚皮,顺脚顶了何云炙一下,“我饿了”
“……”何云炙听她喊饿才察觉自己整日也未吃饭,“我如今到哪给你找食物去?”
“出去买啊,你又不是囚犯,你别忘了我是为啥被抓进来的!”奈嘉宝得意的扬起下巴,她终于有使唤何云炙的资本了。
“……”何云炙掸掸土起身,堂而皇之的走出牢房。
当他一离开,侍卫顿时跑上前将牢门紧锁,奈嘉宝眼一横,“刚才我夫君在的时候,你咋不过来锁?现在着急忙慌的欺负我个女人”
侍卫点头哈腰赔笑,“对不住啊何夫人,咱不是不知晓您是女子吗?不过刘知县家的千金吩咐过,若你夫君离开便要锁门,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怪小的不懂事啊!”
“啥意思?怕我跑了?”
侍卫左顾右盼拢嘴小声碎嘴道,“您还没看出刘知县的千金看上您夫君了吗?面带桃花含情若水的,我这外人都看出来喽——”
奈嘉宝眉头一拧,回想久久,“我还真未看出来”
“……”侍卫原本想讨好奈嘉宝,可未料到这丫头如此迟钝,“您歇着吧,等何公子回来我再给您开门。”
奈嘉宝顿时翻个白眼,说了半天还是怕她逃跑,何云炙是官差有信誉有面子,自己仍旧未洗去盗贼的嫌疑!
何云炙从未指望当地官府能抓到盗贼,他坐在路边的小酒馆内边漫不经心的饮茶边打探消息,酒馆是百姓闲话家常的聚拢之地,或许会有些意外的收获也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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措手不及
“你说那位盗大侠今日是否会洗了柳财主家?”
“不好说,柳财主家,家门紧闭戒备森严,盗大侠可千万别出事呀”
“我可真想一睹盗大侠的庐山真面,官府张贴出的抓捕令你见了吗?”
“嗯,是个年轻男子,个头不大,不过这个头小容易钻门进院啊,你我这大块儿可是当不了飞贼,哈哈,喝酒——”
何云炙垂下眸,听这两位男子的交谈,莫非是位劫富济贫的侠盗?
“何公子?”刘紫璃路径此地,老远便看到何云炙一脸沉思。
何云炙稳稳起身,“方才何某多有得罪”
刘紫璃掩唇一笑坐下身,“无妨,紫璃话语也冲了些,何公子莫见怪”她自顾自斟杯茶,“紫璃负气离去,性子太急躁,走出不远才记起还未请何公子品尝当地美食,所以我又回牢房寻你,未曾想在这又遇上了。”
何云炙若有所思的随口回应,“何某对吃并不在意,刘小姐不必多礼”
刘紫璃乌溜溜的大眼一转,“何公子在想何事?”
何云炙敷衍浅笑,起身抱拳,“吾妻还在牢房中等候,何某先行告退”
“且慢何公子,你是否还在生紫璃的气?”
“何某从未生过刘小姐的气,依法办案无错可言”
刘紫璃口气有些酸,“那就是何公子对爱妻太过疼爱,见不得她在水深火热中吃苦”
何云炙扬起嘴角一抹好看的弧度,“算是吧,吾妻无端入牢实属何某罪过”
刘紫璃好奇且疑惑道,“哦?此话怎讲?”
“实不相瞒,何某与吾妻在进入离城之前,吾妻才被山贼劫了去,几经周折方得安然脱险,所以……”
“所以何公子避免再生事端便叫夫人女扮男装上路?”
何云炙不语否认的点点头,“何某有不可推卸的责任”
刘紫璃不禁注视他的一举一动,望向他不卑不亢略带惆怅的英俊面孔,如此说来,他的担忧是因歉意所至,似乎自己是误会了何云炙。
“紫璃此话有些突兀,但好奇到不得不问” 刘紫璃开颜甜笑,“据紫璃所知何公子尚未娶妻,怎会多出位夫人呢?”
何云炙一怔,“呵,刘小姐在关注何某?”
刘紫璃双腮娇红急忙摆手,“何公子莫误会,紫璃对何公子只是敬仰,何公子上有独行侠之称,只是好奇罢了”
还未等何云炙回应,一辆急速而驰的马车迎面冲来,何云炙一把将刘紫璃从道路中拽向身后护到安全之地,刘紫璃眼中含笑的凝视何云炙背影,何云炙蹙眉转身,见她不但不慌还在痴笑,道,“未吓到吧?”
刘紫璃抿唇浅笑微微摇头,“多谢何公子挺身相救”
“举手之劳,天色已晚刘小姐快些回府吧”何云炙转身而行,刘紫璃踮起脚尖张望着何云炙的方向,甜甜滋味入心里。
奈嘉宝盘腿坐在地,手托一个大碗,认真吃面,抬头看到何云炙一副沉思安静,用袖口擦擦汗找茬道,“那女的看上你了?”
“……”何云炙听她这么一问,到觉得刘紫璃表情确实有些怪异。
“没有的事,吃你的面”
奈嘉宝不屑的撇撇嘴,“即便看上你也只能说明她瞎了眼,看长相有啥用,好看的脸蛋又不能换大米。”
“……”何云炙斜了奈嘉宝一眼,“吃都堵不住你的嘴”
奈嘉宝吃饱喝足躺上床有些困意,“我啥时能出去?”
“要看那盗贼今晚是否会作案”
奈嘉宝顿感一惊,“那他要永远不偷东西我还出不去了?”
何云炙蹙眉,“但愿他今晚出动”
何云炙听不到奈嘉宝的回应,不由回身观瞧,奈嘉宝双眼紧闭已去见周公,他起身拉起一条薄被盖在她身上,目光滞留在奈嘉宝微闭半启的红唇上,何云炙扬唇一笑,原来人可有这般大的诧异,她此刻恬静的睡颜如此柔顺,但凡清醒睁开眼便像只随时抵御外敌的刺猬。
刘知县越想越觉得这关押何云炙夫人之事甚为不妥,次日清晨便使唤衙役去牢房,传奈嘉宝走走形式上堂审判,他已打算好,随便问几句之后赶紧把人放了。
奈嘉宝打着哈欠站在公堂之下,何云炙也是一副懒洋洋的模样坐在堂边,奈嘉宝是未睡够,而自己是根本未睡,昨晚他潜伏在柳家门外探察盗贼行踪,可等候一夜那盗贼也未现身。
“何公子昨日未休息好吗?还是暂住知县府吧” 刘紫璃一早便跟随父亲上堂看热闹,说是来看热闹,其实打个幌子为见何云炙而来。
何云炙顿了顿回过神,“多谢刘小姐好意,不必麻烦”
奈嘉宝一双迷迷糊糊的睡眼斜到刘紫璃白嫩的脸蛋上,心想这女人也太猖狂了,当她面还敢勾引何云炙,这要她不在场是不是都扑到怀里去了?
“看座看座,何夫人请坐”刘知县注视奈嘉宝片刻,未想到从四品知府的儿媳确实一副平民的粗布装扮。
奈嘉宝倒不客气的坐上椅子,“知县大人,有啥话您就问吧”
刘知县见奈嘉宝口气不悦,尴尬一笑,“误会,全是误会,本县即刻放您离开”
奈嘉宝一听这话乐了,“英明英明,知县大人果然明察秋毫秉公办案,哈哈”她边笑边拍马屁,手舞足蹈的跳起身,身上突然掉出何物的‘噼啪’一声。
奈嘉宝听到似弹珠的声音从脚下传来,她蹲下身捡起一枚如拇指大小,琥珀色的透明宝石,她未见过这东西,但晶莹剔透的看起来挺贵,摊开手心四下询问,“这是谁掉的?”
刘知县的师爷走上前眯缝眼看上一会,顿时瞪大眼睛张目结舌,小碎步跑到刘知县耳边说了些悄悄话,刘知县一听这消息顷刻惊呆,他难以置信的目光飘向何云炙,何云炙不明所以的叫过奈嘉宝,将她手中的宝石取过观察,抬起眼皮询问,“奈嘉宝,这猫眼石你哪来的?”
奈嘉宝费解的摇摇头,“啥猫眼石,这不是我的”
刘紫璃凑上前一看,不由惊呼一声,“这不是王员外家的镇宅之宝极品猫眼石吗?据说前几日被盗贼偷走,怎会在何夫人身上?”
奈嘉宝勃然大怒,“胡扯啥?前几日我们还未进城,难道我有分身术不成?”
何云炙见事件突变,随之清醒起身,挪步沉思片刻向刘知县行礼,“何某若说有人故意栽赃陷害,不知知县大人可信?”
刘知县用袖口擦擦冷汗,“老夫自然相信何夫人并非那盗贼,可这猫眼石的事该如何解释?即便老夫愿放了何夫人,可那些不知情的人未必同意”
“我没偷过啥猫眼石,你们想诬陷我是不?”奈嘉宝火冒三丈的举起椅子欲砸向审案台,却被何云炙一个疾步拦下,命令道,“你冷静点奈嘉宝,弯的直不了,我会尽快查处真凶的”
“他们冤枉我!若你找不到那盗贼一定会说是我干的,我才不要背这大黑锅!”
何云炙黝冷的眸子渐渐深邃,这显然是有人在背后捅刀子,但,某些事也隐约浮出水面,栽赃之人无疑暴露了行踪,牢房至知县府相隔不远,又或许是昨晚待他离开后潜入牢房将赃物放在奈嘉宝身上,更说明那盗贼还未离开此地。
刘知县骑虎难下的怯声道,“何公子,此事可大可小,您说本县该如何做?”他将难题转移到何云炙身上。
何云炙嗤鼻一笑,“在真相未水落石出时,还望刘知县暂时照顾吾妻”
奈嘉宝直翻白眼,那她还得回那阴冷的牢房待着去,这算啥事啊!
刘知县故作谦卑的弯身抱拳,“何公子放心,本县相信此事定有蹊跷,何夫人暂时收押,何公子莫怪老夫不近人情呀”
“莫担心何公子,清者自清,紫璃也相信何夫人是清白的”
奈嘉宝冷眼旁观,轻哼一笑,“既然都相信我是清白的,为啥还不放人?说来说去全是废话!”
何云炙微怒喝道,“奈嘉宝!是非曲直自有公道,不得对知县不敬”他心里也有火,只是这火没凭没据发了也无济于事。
“……”奈嘉宝气哼哼的闭上嘴,她这是又招惹上谁了,自从自己跟何云炙一起过日就未消停过一天。
“不碍事不碍事,呵呵”刘知县以和事老的模样走下公堂,毕竟是从四品知府的儿媳,即便话语难听些当小官员的也得忍着。
刘紫璃咬咬下唇一脸不悦,也不知何云炙看上奈嘉宝哪了,这女子既无教养又无内涵,简直是位不懂礼数的蛮泼丫头。
奈嘉宝被再次拷上铁链,她欲哭无泪的躺在牢房的草垛上,胡思乱想到有些憋闷,一路走过是非不断,突然想起姐姐奈嘉玉,若姐姐知她是这等苦难命运,绝不会让自己与何云炙成亲吧?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