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绣本想到大夫人那儿去提点一番的,但她转念一想,这事情没发生就被解决掉,和发生之后由她来补救,大底是不同的。

于是林绣便在暗中观察起了那位姜家表哥。

她也就等了不到十日的功夫,林绣便发现那位姜家表哥有了动作……一日,他将林芙引到清水池边上,借着变戏法的由头狠狠地推了林芙一把。

林芙立马就向后倒去。

就在这时,林绣突然出现,在高声呼救后,便率先跳到了水里,护了林芙的清白。

经过此事,大夫人便对她更是好了。

她才过了十四,大夫人就主动给了她议了亲,来回相看,最后定了安国公家的庶子,身份对等,就连杜春兮都很是满意,尤其是安国公家的七郎对林绣属实不错。

她本是知足的,若是没见到程衍之的话。

活在内院里的女子,到底是见识浅薄,没见过甚世面。直到林芙嫁人的那天,林绣才知晓,她与林芙之间的距离,差的究竟有多远。

程国公家世子爷,京城里的贵女但凡见过他的容貌的,有哪个挪得动步子?可他偏偏钟情于林芙,甚至为了成婚,连妾室都一并打发了……

这怎能让人不羡慕呢?

但所谓眼不见心为净,林绣在嫁给安七郎的那几年,确实快要忘了那种羡慕不来的感觉,但谁都没想到,老天爷竟让会让她的郎君,莫名其妙地生了一场大病。

从得病到出殡,也就用了三个月的功夫。

安老太太说林绣克夫,没少折磨她,林绣知晓回林府诉苦无用,便只能去程国公府找上了林芙。

还真别说,林芙确实对林绣这个妹妹是格外喜欢的。

想想也是,在林芙眼里,若是没有林绣,她要么会命丧水井,要么会委身嫁给那姜家表哥,所以,林芙一听她这遭遇,就立马给林绣出了主意。

有了程国公府给她撑腰,日子确实渐渐地就好起来了。都说感情是互相的,她对林芙的好,林芙都记得,反之林芙对她的好,她自然也是感激的。

即便最初她对林芙好的目的不纯,但经过这么多年,她到底是在心里认了这个好姐姐。

记得那段时日,程国公出征不在家,她便整日整日地往程国公府跑,她与林芙的关系甚至比出阁前还要亲密一些。

直到程国公回来,一切都变了。

程衍之回来的当日,刚进府就横冲直撞地进了林芙的内室,他目不斜视地看着林芙,满身的胄甲还未来得及脱,就将林芙高高地举了起来。

那样美好的男人,身上就像是带着光,他紧绷的下颌角,含笑的眼,高挺的鼻梁。林绣觉得,便是她靠着想象去作一幅画,怕是都没有他本人来的英俊潇洒。

程衍之堵着林芙的嘴亲,一下又一下,那啧啧的水声,和旁若无人的深情,即刻便让在一旁林绣涨红了脸。

林芙挥舞手去打程衍之,最后还是林芙高喊了一声我二妹在,程衍之才停了下来。

程衍之较她们长些,早就练就了脸不红心不跳的本事,他闻声后回头,才看到了站在屏风旁颔首不语的林绣。

程衍之对林芙这个二妹印象挺好的,倒不是别的原因,他当时就是觉得,若是没有林绣这个人,只怕他就娶不到林芙了。

所以,程衍之当时极为和善地对着林绣道了一句,“疏忽了,没看到二妹妹也在。”

那样勾人的一张脸对着她唤了声二妹妹,林绣这心差些没从嗓子眼儿里蹦出来。

林绣总想,这世上应该很少人,会因为一个男人对另一个女人好而爱上他吧。

可她偏偏就是。

虽然她注定高攀不上他,但能默默地看着他也是极好的。

林绣经常出入程国公府,所以能撞见程衍之的次数并不少。

有一幕,曾定格在林绣的记忆里。

一日,林芙被程衍之气哭了,哭地上气不接下气,他就耐着性子去哄她,一丝一毫地不耐烦都没有,她眼看着他的双手放在林芙的腰间越收越紧,轻声诱哄着:“卿卿,卿卿。”

林绣看着那样极尽美好的一幕,用尽全力劝自己不要生出不该有的妄想,可她,到底是低估了程国公在她心里的份量。

她不禁幻想,她若是也能在耳边听到他亲口说的卿卿这二字,那定是比二妹妹还要动听吧……

可惜,自打那夜过去,别说是二妹妹了,就是一个眼神,他对她都十分吝啬。

林绣与他只隔着一座假山的距离,她握了握拳,走上前去。

他也没喝几杯酒,但林绣就是闻出了他身上弥漫着的酒气。

“姐夫。”林绣道。

程衍之一听她的声音,就立即就放下了手中的瓷碗,冷着嗓子道:“滚。”

见四下无人,林绣立马跪在了地上,“姐夫,那天你喝醉了,可我也不胜酒力……”

闻言,程衍之一双眼布满了阴鸷,然后嗤笑道:“那天夜里,哪天?” 提起那天,程衍之觉得这简直是他一生的耻辱。

两个月前,林芙因为小产连续发了几夜的高烧,后来虽然退了烧,但孙大夫却说以后多少是会影响寿元的。

听了这样的话,他心里着实闷的慌,因此,便多饮了几杯酒。

期间,他只隐隐记得林绣过来安慰了他两句,再后来,他便什么都不记得了。

但可笑的时候,醒来的时候,林绣就躺在他怀里。

林绣见他不认,便低声啜泣道:“姐夫,我知道姐姐身子不好,那天的事,我是不会让姐姐知道的。”

程衍之低声道:“威胁我?”

听他如此说,林绣慌乱不已,她不停摇头,“我从不敢这样想,长姐对我有恩,我不会做忘恩负义之事,我只是希望姐夫不要误会我。”

紧接着,林绣的耳畔就传来了熟悉又低沉的声音,“林绣,你喜欢我?”

林绣身子一僵,一张脸瞬间红到了脖子根。

见她这个反应,程衍之不禁讥笑了两声,他轻蔑地看着她道:“你这样的人,我见的多了,我喝多了会做甚,难道我自己会不清楚?”

这话说的倒是程衍之的心里话,什么所谓的酒后失态,在程衍之看来,都是借着酒劲壮胆行事罢了,男人要是真喝多了,哪还有那么多旖旎心思,都他妈一觉睡觉到天亮,谁会去脱她的衣裳!

林绣心下一沉,低声下气道:“不是的……姐夫,我与你说这些,断然没有别的意思,我……”

程衍之还未等她说完,便冷声打断道:“林绣,如果我真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即便她怪我,怨我,我都会承认的,可用不着你来恶心我。”

听到他这般说,林绣心凉的直接跌坐在地上。

她一脸绝望地看了看他,下意识地捂住了小腹。她要的真的不多,哪怕一辈子上不了台面,给他做个外室都行。

程衍之没心思看着她惺惺作态,临走之前还冷着嗓子道:“若是让我查出来妧妧的事是你做的,我不会放过你。”说完,程衍之也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就转身而去了。

林绣呼吸一置,过了好半响,她才起身往南花苑走去。

“星儿,我问你,当年的唐家夫妇找到了吗。”林绣对着她贴身的女使道。

“夫人,那唐家夫妇早就不在苏州了,他们……他们已经……”

“已经如何?”林绣着急道。

“被郢王府人的扣了。”

第60章 线索

翌日一早,唐妩和郢王在用过早膳后,就上了马车,准备回府了。

由于二房三房的人都不知昨夜东院这边究竟发生了甚,所以唐妩他们走时,也就没弄出太大的动静来。

时值四月,天气已是开始暖和了,整条永扬街都换了面貌,街上的女子提前穿上了纱,豆浆铺子也有了凉热两种,甚至,外面商铺的叫卖声比冬季时越发卖力了。

毕竟这一换季,卖有关女子头面,折扇,还有布匹的店铺,是一家比一家要红火,这心情好了,钱赚足了,掌柜的就是说起话来,也比平时要温柔几分。

唐妩到底也是个爱美的,刚掀开了马车的珠帘,就被外头热闹的景象勾住了。

近来大燕和渝国通了商,有不少渝国的商人都琢磨着来京城买铺面,可京城的铺面抢手,不是人人都买的到的。于是,那些富商就开始挨家挨户地介绍起了他们渝国的特产,药材,衣裳,回形钗等等,这才几个月的功夫,京城的铺面里就多了不少花样,倒是有了百花齐放的架势。

铺面一但多了,就不免要跟旁的竞争起来,就像这名为“钟府”的店铺,刚一开起来,就把对面碧水苑的生意抢走了。

“钟府”买下了用扬街最大的一个四合院作为铺面,不但占地最广,物件最全,就连这院子的景观都十分地别致。

就那黑金色匾额,让人一看,就能察觉出其中的富丽堂皇来。

京城不比地方,钱袋子满满的贵女到处都是,那些一看就穷酸的铺子,即便里头有些个做工精良的珠钗,她们也都是不会去的,反倒是那些卖的贵的,有时候越是受欢迎。

一般像这样的店铺,掌柜的眼睛就像是个算盘,谁一近来,一瞧穿着,身边的女使婆子有几个,就知道该热情还是不该热情了,所以很多贵女在进去之前,都得先捏捏自己的口袋,再三地思地考一番。

可钟府这铺面,真是太会折磨人了。他们找了两个容貌极其艳丽的姑娘站在外头迎客,从头到尾带的都是这店内的最新款式。

迎来送往之间,手指还会抚着耳垂上的挂饰和脖颈上的珍珠头面。看得外头的小姑娘抓心挠肝的,哪怕是个定力十足的,最后也都鬼使神差地走了进去。

出来的时候,钱袋子个个比脸干净。

这不,谁瞧了不动心呢。

郢王看她瞧地出神,便拉着她的小手浅笑道:“可是有什么喜欢的?”也许就是连郢王自己都没发觉,他在对着唐妩的时候,笑容已是越发地多了。

无他,就是因为唐妩总是没完没了地磨他,她一会儿说见他冷着个脸她害怕,一会儿又说他只要语气不善孩子就蹬她,真真假假,郢王已是懒得和她计较。

不过这一来二去的,郢王倒真是很少给她冷脸看了。

唐妩摸了摸自己鼓鼓的钱袋子,想着自己这个月的月例还剩下不少,便对着郢王使劲地点了点头。

可一下马车,二人就有了分歧,郢王要往西走,唐妩却张罗着往东走。

四目相对了片刻,郢王到底是看不得唐妩挺个肚子还委屈的模样,所以最后还是板着一张脸跟她进了“钟府”。

一进了院子,唐妩东看西看,那雪白的脖颈儿恨不得比平时多伸出三寸来,最后小手一掐算,只选了一套珍珠头面交给了掌柜的。

就当她把钱袋子从怀里掏出来那一刻,郢王就忍不住在一旁低低笑出了声,他说这小人儿怎么刚刚拿了那么多又迟迟放下,合着还准备自己付钱呢?

郢王刚回身准备把她方才看过的都拿过来,就听掌柜的一脸谄媚道:“这位夫人好眼力,这套头面是我们钟四爷最喜欢的一套,也算是镇店之宝了。”

一提起镇店之宝,唐妩的脑海中立即就闪现了“买不起了”四个大字。

但,还未等她悄咪咪地把东西放回去,便又听掌柜继续道:“我们四爷还说,但凡是选了这套头面的,就是有缘人,夫人无需交钱,直接带走即可。”

这下唐妩诧异地眼睛都瞪直了。

天上还能掉馅饼不成?

唐妩还未来得及反应,就见郢王直接将一个钱袋子扔到了桌上,随后拉着唐妩转身就走了。

“就这么喜欢吗?”郢王直直地看着她道。

唐妩捧着珍珠头面点点头,乖巧道:“嗯,喜欢。”

她本以为她这般说他是会高兴的,可没想到,回答她的就是他的一声轻哼。

唐妩是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府邸之中的云仙阁里,可是挂着一张她的画像,别说是这些个珠钗了,就是她把这钟府搬空了,这掌柜的一样会对她笑脸相迎。

因为那人曾嘱咐过:“若是她来了,定要好生招待。”

——

回去的一路,郢王也没怎么再开口说过话,直到给她送回了喜桐院,陪她用完晚膳,他才黑着一张脸回了书房。

于桢已是等候多时了。

他指着瑟瑟发抖的唐家父母道:“殿下,人我带来了。”

李氏现在一见到郢王就跟见到活阎王了一般,她一边哭,一边道:“殿下,该说的我们都说了,我们虽然买了孩子,但……这世道买孩子的比比皆是,殿下为何就,为何就偏偏逮着我们不放呢?那些宅子,银票我们都不要了,也不会出现在夫人面前了,殿下就放我们走吧。”

郢王的食指略重地扣了扣桌案,若有所思。

当这唐家夫妇上京找上门的那日起,郢王就派了一拨人去苏州盯了梢,他一直想着会不会有人再去找他们,没成想,竟然又让他等着了。

这次去程府,郢王向程国公打听了不少当年的细节。

经证实,那个给唐妩喂奶的奶婆子确实已经死了,而那胡说八道的道士也跟着杳无音讯了,如今,就只剩下这唐家父母还与当年之事有着千丝万缕的关联。

见郢王迟迟不语,唐清风也跟着着急起来,他面露悲痛道:“殿下,说起来,我们也是命苦的。我们唐家世代单传,鄙人本来还有个亲女儿,可谁知那孩子竟也是个福薄的,才不到两岁,就染上了瘟疫,那小脸,身上全部都生了疮,都看不清模样了,我们若不是思女心切,也不会花钱买个女娃娃回来。”说着,唐清风还锤了锤地面。

唐清风的动作虽然做作,但话里的字眼儿却让郢王的眼睛眯了起来。

他记得昨日程国公与她说过,“程妧”当年也是被一个苏州来的使女传染上了瘟疫,那瘟疫来的厉害,到最后甚至是脸都看不清了。其实当年程国公没少调查那个女使,可威逼利诱之下,她还是摇头说什么都不知晓。

等再过了一阵子,那女使的身上也渐渐生了疮,送了命,此事就彻底断了方向。

“你那女儿死的时候多大?”郢王突然道。

见郢王开了口,唐清风立马道:“回殿下,快两岁了。”

两岁,岁数倒是合上了,“那你们可是给她土葬了?”

一提这个,唐清风立马噤声,面露了犹豫。因为关于此事,他当年曾发过毒誓说再不会提起。

谁知李氏这时突然插话道:“回禀殿下,当年曾有个法号为净圆的大师找到了我们,说我们那孩子佛缘深,身上有花姐为开,本是天上给娘娘打灯的孩子,来一间一趟不过是历劫罢了,妾哪懂这些,他说什么,妾便信了什么。他只说需要在孩子断气之前送些真气,好助她飞升,便带走了妾的阿妩!”

话说当年的那个道士,若是在十年前,那李氏还是信他的,就比如净圆法师留下的那几句求子的咒语,李氏睁开眼睛闭上眼睛都要念个几遍。

可日子久了呢,她才知晓自己这是上当了。

她等了这么多年,到底是一场空,什么都没有。

“李氏!净圆大师说过,这件事说不得!你……”唐清风气得脸通红,立马就抽了李氏一巴掌。

李氏不敢顶撞唐清风,只能捂着脸低声下气道:“可他留下的经文,妾念了十几年,都没有用。”

郢王听着这几句话,倒是和程国公昨日说的联系了起来。程家一直以为,“程妧”是断了气才会被送出王府的,可若是“程妧”提前就被换了人呢?

那很多事就说的通了。

还有这净圆大师,他越听便感觉越是熟悉,他总觉得上辈子,好似听过这个名字。

思忖之间,唐清风又对着李氏骂道:“那净圆大师说过,这经文念二十年才能达成所愿,三十年变成飞到那九重天上去!你!你!”唐清风一脸地怒其不争。

一句九重天,郢王彻底想起来了。

上辈子也差不多是这个时候,在白溪地那场战役没爆发的之前,他曾收到过一个奏折。

奏章里写道:琉球有位法号为净圆的大师自立为王,打着可以得道成仙的名义,收了不少的信徒,使许多百姓沉迷其中,逐渐癫狂。

前世他派了杨家的一个小辈前去镇压,不出一个月的功夫,就让那大师就死在了琉球。

若是当年死在程国公府的是唐家的孩子,那这背后之人的心思可是够缜密的。

半响,郢王叫于桢将唐家夫妇继续扣押起来,然后疾笔写了一个字条,低声道:“你把这个交给程煜,叫他出海去一趟琉球,活捉那个净圆大师。”

第61章 真相

因着那个珍珠头面,郢王确实不由自主地同唐妩摆了两日脸色。可他再是有脾气,那也是不能对着她发的,所以,到头来他也只能自个儿憋着,憋到什么程度呢?

憋到唐妩第一天都没察觉出来。

一直到了隔日,唐妩才隐隐察觉出不对劲儿来。她同他讲话,问三句,他答一句,不仅语气十分冷淡,甚至还会所答非所问地回个“嗯”字给她。

嗯。

她再木讷,也听出来其中的敷衍之意了。

早膳之后郢王便进了宫,午膳是唐妩自己用的,她咬着筷子渐渐出神,不由得想起了前几日的事……

在她没去程国公府前,安茹儿曾借着她有孕一事,往她房里塞了两个的丫鬟,名唤良辰,美景,且人如其名,那两位也着实配的上这四个字。

也许是唐妩的容貌太过于张扬,安茹儿便打从心眼儿里认定了郢王也是个爱色的。所以挑丫鬟时,安茹儿也是可着颜色好的挑。

良辰,美景二人,不仅前凸后翘,身子极软,就连舞跳的也十分不错,其样貌,虽不及唐妩,却是比旁人家里的爱妾强多了。

总是,是个看的下眼的。

唐妩有孕,安茹儿作为正妃要往她房里塞丫头,她自然是拒绝不了的。毕竟嫉妒这一条,可是在七出之罪里。

唐妩当日虽笑着收下了,但却是一夜未眠,她入府之时想的有多开,那晚就有多想不开。

她瞧着自己紧闭的房门,生怕他晚上直接去了别处,这种滋味,就像是在心上悬了一根针,鬼知晓它何时能落下来?

良辰,美景二人入府时就得了王妃的指示,所以入了喜桐苑的当晚,她们就大着胆子去伺候郢王沐浴了。

双儿在这头如实禀报以后,唐妩笑着点了点,转身眼泪就流了一枕头。

其实她也知晓,以他的尊贵,能予她一席之地就已是极好,又怎可能这辈子就她一个?哭着哭着,唐妩不禁骂了自己一句:真是太蠢了。

果然啊,人的胃口都是慢慢养大的。

她蹭了蹭枕头,摸了摸自己的大肚皮,按下心里的不痛快,准备一觉睡到天亮。

可还未等她睡着,她的房门就“吱呀”一声被人推开了。她心里立马算了算时间,距离刚刚也就才半个时辰。

半个时辰,可不是他的作风,难不成他就洗了个澡?

她抖着睫毛,眯着眼睛看着他对落英比了一个“嘘”的手势,唐妩闭上眼睛,下一秒就感觉身旁躺了个人。

他动作十分轻,想必怕是吵醒她,再然后,唐妩就感觉自己的肚皮上多了一只手,手上好似还抹了油。

她忍不住鼻子一酸。

前几个月她的肚子长得慢,就也没感觉皮肤有了什么变化,但没成想,就这个个月,她的肚皮上竟然凭空多了一条发白的纹络,唐妩到底是年岁小,她急的眼眶立马就红了。

顾九娘曾告诉过她,女子孕期定要好好保养,不然等卸了货,就等同于失了宠!因为哪个男人也不会对长了一肚子,一屁股生产纹的妾室再有甚欲望。

听说有些严重的,连胳膊腿上也会长。

唐妩爱美呀,就是不为了争宠,她自己也受不了自己身上长出那么多乱七八糟的纹络。所以,她立马按着顾九娘教她的方子,调配了一罐润肤油出来,每日睡前,她要都给自己抹的油光锃亮的,后来郢王看她行动实在不便,就把这个“累活”接下来了。

那晚,她便嗅着他身上的皂角味,在他怀里闭了眼睛。

至于良辰,美景,她没再见过,也就没再问过。

思及此,唐妩不禁去想:难不成,殿下这几日怪异的态度,是跟那两个丫鬟有关?

可……那两个丫头,也不是她撵走的呀,甚至,她害怕被人说成是妒妇,还特意在那日夜里避了嫌。

唐妩怎么想也想不明白,索性就撂了筷子。

双手在一旁舀了一碗汤,递给唐妩道:“夫人,是又吃不下了吗?不然再喝口汤吧。”

唐妩摇了摇头,用手推了推碗道:“我不喝了。”

喜桐院这边的状况,杨嬷嬷是每日都要汇报给郢王的,到了夜里,他刚一回府就听杨嬷嬷道:“今日夫人也不知是怎的了,午膳本就用的极少,晚上更是没动筷子,不管老奴怎么劝,夫人就说是没有胃口。”

郢王挑着眉又追问了两句,随即就推开了内室的门。

这两日的功夫一过,郢王横在心口的闷气已是自动散去了,他疾步走到唐妩身边,搂着她的肩膀低声道:“今日怎吃的这般少?”要知道,唐妩的孕吐虽然十分严重,但却为了肚子里孩子的身体从不挑嘴,没胃口不吃饭这事,还是郢王头次听说。

唐妩耸了耸肩膀,瞥过头去没理他。

郢王以为她又娇气上了,也没松手,反而是搂地更紧了,“这是怎么了?嗯?”

唐妩虽然又没应声,但心里可是查着数呢。

等郢王问到了第三遍时,其实唐妩很想以牙还牙地给他也回个“嗯”字,也让他尝尝受人冷待滋味,但奈何她没这个胆子。

所以她能只低声哽咽道:“这几日妩儿同殿下说话,殿下不是不理,就是应付了事,妩儿想不通,自然是会一直想,这思来想去的,就不饿了……”

这话说的郢王着实一愣。

他没想到,她吃不下竟还是自个儿原因。

她话都说到了这个份上,他自然回想起了这几日自个儿的态度,不过……他总不可能跟她实情就是了。

在思忖之后,他握着她的手,胡编乱造道:“这两日公务繁忙,着实耗费了不少心力,没想到竟是让你多心了。”语气诚恳,目光坦荡。

“殿下不是生妩儿的气吗?”唐妩小心翼翼地试探着。

“我怎敢?”郢王逗她。

唐妩撅撅嘴,觉得自己真是没骨气,看着他笑着哄自己的样子,刚刚满肚子的埋怨都化成了泡沫。

说着,郢王又叫外头重新备了饭菜,在陪她用过以后,才款款躺到了床上。

唐妩若是为了等他,以往到了时辰她早就歇下了,再加上方才她又吃了面条,这会儿眼睛已经要睁不开了,郢王擦个手的功夫,就见她呼吸浅浅,似乎就睡着了。

虽然口头上蒙混过去,可他这心里头到底还有些愧疚。

为此,他打开了她的妆奁,将她交待的那几个瓶瓶罐罐放于手中,复又回到了她身旁。

他将那像面脂一样的东西倒入手心,又混了一些润肤油,在搓热以后,便掀开了她的衣襟。

郢王温热的大掌,在她的身上四处游走,平日里吹弹可破的肌肤覆上了一层油,手感都不知道又升了几个档次。

见她睡了,郢王便没忍住多揉了几个地方,来来回回地把玩,只见润肤油都被身子吸收的差不多了,他都没把手拿出来。

直到唐妩嘤咛了一声,他才面不改色地收回了手。

脸色虽然镇定自若,但那动作,还是有些做贼心虚的。

——

还不到一个月的功夫,程煜就从琉球赶了回来,并活捉了那个净圆大师。

像程国公这样的身份,想对一个江湖骗子动用私刑实在是太容易,老虎凳还未搬出来,这净圆大师就叽里呱啦地说了实话。

净圆本名为陶天旺,扬州人,意料之中的,当年换程国公府子嗣一事,便是他与林绣一同做的。

程国公本还好奇,像陶天旺这样贪得无厌之人怎会为林绣所用,抽了一顿鞭子才知晓,这陶天旺,竟然是林绣的同母异父的哥哥。

原来,在杜春兮入府邸之前,就曾生过一孩子,但为了荣华富贵,便隐瞒了曾有一子一事,她虽然将掏天旺养在了乡下的亲戚家,但每逢回娘家,都会送不少银钱过去,一来而去的,林绣与她这哥哥,关系还算是不错。

程煜刚捉到人的时候,便派人送出了两封信,一封送去了郢王府,一封送去了林府。

有了这样铁打的证据,林绣罪名便是落实了。

程国公怕林芙介绍不了,便提前与她商议道:“芙儿,我知你与她交情甚深,可她这个人,到底是不能留了。”

林芙手上捏着唐家夫妇和陶天旺的供词,手腕不禁微微发颤,“原来母亲说的对,有些人,天生就是戏子,一演,就能演一辈子。”

“芙儿……”程国公道。

林芙放下供词,有些自嘲道:“是我蠢,是我对不起妧妧,我为报她当年予我的恩情,竟险些将我亲生女儿的命都搭进去。”她不敢想,若是没有郢王,她的妧妧会过着怎样的日子。

程国公拉着她的手,眉心紧皱,一早就猜到,此事若是揭开,林芙定会自责内疚。

“芙儿,那贼妇阴险狡诈,当真怨不得你。若论其罪,我这做父亲的,又怎能无罪?”

“此事,茹儿知晓吗?”林芙轻咳了两声。

“她应是不知道的。”程国公道。

过了好半响,林芙转过头看着程衍之,哑着嗓子一字一句道:“国公爷,此事我想请殿下做主审,公判。”

林芙此话一处,程衍之确实一愣。

此事确实棘手,就连他也没想到处理方式,不因别的,只因林绣此人,已是牵扯到了京城四个家族。

林绣是林家女,又是曾是安家妇,她害的即是程家的嫡长女,又是郢王府的侧妃,此事若是宣扬出去,简直与把脸丢在大街上无异。

按照大燕律法,把偷卖别家子嗣一事,放到刑部去审,确实是个不小的案子,公开论罪,游行一个都差不了。

但若是碍于他们四家颜面,行私刑,倒像是给足了她体面。由郢王亲审,却是再好不过。

半响,林芙唤来了身边的女使,轻声道:“去怡园,告诉林绣,说明日我有事找她。”

第62章 撕逼

今日的太阳被乌云遮盖,满院子里的花草树木好似都在伸脖子等一场大雨,可这场雨,就是悬于天上不下来。

空气中泛着的闷热与潮湿感,真真是叫人上不来气。

今日程国公府的东院静的出奇,就连院内洒扫的女使婆子都瞧不见一个。

林绣今日身着湛蓝色的云纹寻纱裙,挽了个朝云近香髻,不但擦了傅粉,涂抹了朱红色的口脂,甚至还在双眉之间贴了一张用花茶油饼做出来的花钿,不知道的一看,估计还会以为她要去参加乞巧节的灯会。

她一如既往地和春瑶轻柔道:“长姐呢?”

春瑶却不似平日那般热情,只恭敬道:“夫人在福寿堂等着您呢。”

福寿堂?老太太住的地方?

林绣嘴角一勾,“嗯”了一声,左手扶着后腰,一步一步地朝福寿堂走去。

一推开门,只见郢王与程老夫人坐在高堂之上,林芙与他站在一处,一旁还坐着两个穿着官服的。

合着,这是都等着她呢。

老太太瞧她这幅故意装扮过的模样,气不打一出来,拍案怒斥道:“林绣,你倒是有脸来我程国公府!”老太太在前夜得知前因后果后,被气的已是唤了两次大夫。

林绣眼角微挑,柔声细语道:“老太太别误会,是长姐请我来的。”

自打她知道唐氏夫妇被郢王扣下后,她便是知晓有些事瞒不住了,近来城门口加了不少的守城兵,对进出之人皆是严加查看,都这般了,她怎会不知他们在防着谁。

虽是把郢王请来做主审,但此事乃是程国公府的丑闻,郢王终究是不好越过程老夫人开口,他低头抿了一口茶水,听老太太一字一句道:“林绣,我问你,当年你偷换我程国公府嫡长女一事,你认是不认?”

一听这话,林绣不禁长吁了一口气。

这么多年了,她一直都怕这些事会被人发现。午夜梦回时,她没少见到一个孩子飘到她面前质问她:姨母为何这般对我。

她以为若是被发现了,那必是天崩地裂的局面。

但到了此刻,她才发现,就算被发现了,也不过就是这样。

不过,撕破脸也好,这样一来,她今日要说的话,也是好启齿一些。

见林绣低头不语,程煜便把杨天旺扔到了林绣面前。

杨天旺被五花大绑着,他见到林绣就开始哭,“妹妹,你救救我,妹妹,你救救我。”

一开始林绣还未认出来此人是谁,毕竟在她眼里,她这弟弟早就远走高飞了,可一听这句妹妹,再细细一瞧,她才发现,原来他们已是扣住了死证。

“林绣,证据确凿,由不得你不认。”说着,郢王给了一旁的案官一个手势。

那案官手里拿着林秀的罪状,然后递过去对她道:“若是看清楚了,就可签字画押了。”

接着,案官又用手敲了敲罪状的左下角的空白处,在给她递了笔与砚之后,又道:“按大燕律法,男子用左手食指,女子则用右手食指,签字按压之后,罪状即刻生效。”

林绣看了看宣纸上写的字字句句,冷笑了一声就扔在了地上。

林绣轻柔看着郢王道:“既然殿下在此,妾也就多问一句,燕国何时竟将律法改了?”

燕国是等级制度甚是分明的国家,因此,孩童买卖从不在少数。

可私自将孩童卖为奴隶和卖给他人作子嗣,这到底是有明显区分的。

比如,若是私自将别人家的孩童卖作奴隶,不仅要被判牢狱十年,流放五年,还要游行示众,以示惩戒。但若是将孩童卖为他人子嗣,却只有三年的牢狱之灾。

林绣冷笑了两声,心道:她心里若是一点成算都无,那今日也就不敢来了。

思及此,她也不再遮掩了,而是直接开口道:“妾当年可是为妧姐儿挑了一户好人家。苏州唐家,书香门第是也,且他家大夫人还是个生不出的,妾可是一直以为,妧姐儿会是被捧在手心里长大的,至于那妧姐儿为何被卖入贱籍,恕妾是在是不知。”

在场的皆是读过书的,都知晓她话里是何意。

林芙本以为此事被揭发,林绣怎么也得假惺惺地喊冤叫屈一番,她没想到,这层窗户纸被捅破后,她竟然连最后一层遮羞布都不要了!

这认罪了和没人罪,到底是不一样。

林芙甩开了程衍之的手,疾步走到林绣面前,一个巴掌就打了下去。

这样的动作,也许是林芙这般温柔和顺的女子头一次做吧。

“你忘恩负义,欺三瞒四,陷害他人,你的罪过,又何止是这一纸罪状说的清的!当年唐家的那个孩子,还有苏州的那个女侍,你踩着她们的尸体一路走到今天,你难道半点儿都没有愧疚吗?”林芙怒道。

林绣的脸被林芙打地侧到了左边,她低低笑了两声,“那孩子是在程家大夫手里断的气,而那侍女是被国公爷亲自下令杖毙的,长姐说说,这究竟与我何干?说到人命,那我救姐姐那两命呢?姐姐可有给我论功行赏吗?”

林芙看着昨日还在一起赏花喝茶的姐妹,今日已是面目全非,突然感觉胸口最后一次悲伤,都已被她耗光了。

林绣看着林芙的那一张线条无比柔和的小脸,逐渐变得冰冷,锋利,她笑着抬眼道:“长姐若是现在就受不得了,那接下来的话,妹妹还要如何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