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有一肚子疑问急切的想问,她道,“把茶放下,你先退下吧。”
“是。”素琴放下茶,却退到门口守着。
安宁紧紧握着赵顶天的手道,“小弟,告诉我,大哥怎么知道这簪子是我的?”
赵顶天道,“六姐,我真的不知道,大哥没跟我说过。大哥本来还想把那套白玉牡丹首饰送给你,但他怕给你添麻烦。”他顿了顿又问道,“六姐,怎么听说你没有名份?”
安宁道,“你怎么知道的?”
赵顶天道,“那人真的连个名份也不能给你么?”
安宁道,“这事不怪他!宫里规矩多,你们不明白。”
“我明白的!他…”赵顶天跺了跺脚道,“大哥不让我说他坏话,我便不说了。六姐,你在宫里到底遇到什么危险?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别怕,跟我说,我寻大哥回来,咱们都会给你想办法的!”
安宁的眼泪扑簌簌往下直掉,“不要!不要去找大哥,我不能再麻烦他了!没有人欺负我!你是从哪儿听说的?”
赵顶天道,“你不说,我去问梁小姐去!她在哪里?”
安宁拦着他道,“不要去!她,她不在宫里!”
赵顶天推开她道,“不行,我一定要去问清楚!”
安宁从后面抱着他的腰哭道,“小弟,我真的没事,你不要去!”
“二殿下!”是素琴在门口示警。
安宁大惊,忙擦了眼泪,把手上的银簪收进怀里,用哀求的眼光望着赵顶天,小声道,“六姐求你了,别惹事,你一定要平安出去!”
赵顶天恨恨的攥紧了拳头,安宁却已然走了出去,望着秦远笑道,“阿远,你回来了,瞧见门口那并蒂红莲没?”
秦远跨进屋子笑道,“瞧见了,真漂亮,就象咱俩一样。”他注意到安宁脸上似有泪痕,问道,“你怎么了,哭了么?”
安宁道,“方才让灰迷了眼了。”她往里一指道,“里面有个小花匠在放绿兰呢,你来瞧瞧!”
“好。”安宁拉着秦远进来,那盆兰花,赵顶天已经摆在窗边梳妆台上,他低着头,咬着双唇不作声。
安宁道,“搁这儿就很好,小师傅,你下去吧,路上小心!”
赵顶天咬了咬牙,低头退了出去。
安宁挡着秦远的视线,指着那花道,“小师傅说这花儿叫捧心绿西子,你瞧象不象个美人?”
秦远把安宁拉在花旁,左右瞧着笑道,“世上最美的花,也比不上我的宁儿!”从枝上掐下一朵刚开的花,别在安宁鬓边道,“鲜花赠美人。”
安宁有些心疼道,“这么好的花,掐了多可惜。”
秦远毫不在意,“不掐早晚也是要谢的。”
两人继续闲话着,秦远丝毫没发觉有什么异常。
赵顶天退了出来,张国宾带着他顺着原路出了宫,张国宾跟周复兴又约了时间再去耍乐,周复兴才带着赵顶天驾着马车离开了。
先没问宫中情形,周复兴先递了纸笔给赵顶天,赵顶天凭记忆,把大致的路线画了出来,“周大哥,这便是我记得的大概了。”
周复兴道,“已经难为你了。”他又拿自己当时出入晋宫所记的地图对比了一下,虽有三分不大相似,但大致方位却是不错。收了图纸,周复兴这才问道,“宫里到底怎么样?”
赵顶天道,“我只见到了六姐,她什么都不肯说。我要去找梁小姐,她死活拦着不让我去。后来,那人回来了,我只得出来了。”
周复兴道,“小六不好么?”
赵顶天道,“我觉得不好。”
周复兴道,“可惜了,这次让小六发觉,她一定会猜到是淑燕在通风报信,以后无论如何都不会让淑燕再帮她传递消息了。”
赵顶天道,“那怎么办?”
周复兴道,“等我跟那些太监混熟些吧,再想办法。”
*****
天黑了,安宁坐在梳妆台前,对着菱花镜,素琴拆下她的发髻,给她梳理着长发。烛光映照着安宁的脸,美丽中带着几分朦胧的光晕,显得越发动人。
秦远斜倚在床上瞧了一会儿,起身走了过来,接过素琴手中的木梳,示意她退下,微笑着帮安宁梳着,“知道我第一次想帮你梳头是什么时候么?”
“什么时候?”安宁问道。
秦远道,“就是掉下山崖那次,那天早上,你背对着我,慢慢的梳理着长发,那时,我就很想帮你梳头了。”
安宁道,“那时我可不好看。”
“是啊,还狼狈得很。也不知为什么?”秦远眼中也有些许迷惘,“那时便觉得你很好看,总想接近你。”他扳过安宁的身子,仔细的端详着她的脸,一时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
安宁道,“明白什么?”
秦远笑道,“你的眼睛!无论你怎么易容,你的眼睛是无法遮掩的,那里的光华只要瞧见了,就无法不让人心动。”他手上忽地一停,脸上笑容一凝,当时的安宁并不美,却依然被他发觉了,二哥见过她那丑陋的脸,不也一样被她吸引吗?那么怎么保证其他人不会发觉呢?尤其是她那两个兄弟!
“我哪有那么美?”她查觉到秦远的异样,转过头来道,“怎么了?”
秦远笑了笑,“没事。”他放下梳子,把安宁颈上的项链取了下来,正打算放进去首饰盒,忽然注意到首饰盒上面放着的一对龙凤镯子,安宁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脸色微微一变。赵顶天拿着那些首饰时,她只接了银簪,已经藏了起来,却不料赵顶天却把镯子放进首饰匣了。这该怎么解释呢?
秦远已然拿起了镯子,皱眉道,“这是哪里来的?”
安宁道,“这是我娘的首饰啊。”
秦远微有怒气道,“你不是说送那朱公子了么?”
安宁硬着头皮道,“是啊,但他后来又退给我了。”
秦远抬起安宁的下巴,紧盯着她的眼睛道,“你对我撒谎?”
安宁忙道,“不!阿远,我怎么会骗你呢?这对镯子我真的有送给朱大哥,可我,我进宫前,他却让人送还了给我。我怕你不高兴,所以就没提。”
秦远冷哼了一声,把镯子又扔了回去,转身回到床上躺着了。安宁起身跟了过去,在床边坐下,柔声道,“阿远,你生气了?”
秦远转过身子,背对着她。
安宁道,“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只是见你很不喜欢我提到大哥,又怕你误会才不敢说的。”
秦远猛地转过身来,质问道,“他为什么对你这么好?”
安宁道,“我,我怎么知道?”
秦远道,“难道你不会想么?”
安宁怔道,“想什么?”
秦远怒道,“一个萍水相逢的男子,对一个妇人这么好,又不为钱财,你说是为什么?”
安宁辩解道,“阿远,你想到哪里去了?大哥不是这种人,这一路上,我们是清清白白的。”
秦远道,“清不清白只有你们自己知道!”
安宁脸色变了,“阿远,你不相信我?”
秦远道,“你让我怎么相信?那你给我一个理由,他为什么这么对你?难道他是天生的菩萨么?即便如此,天下这么多人,他为什么独独来帮你?”
第三卷 第一百六十章 裂痕
第一百六十章 裂痕
安宁怔了怔道,“那是因为…因为我们碰巧遇上啊!”
秦远道。“就算是碰巧遇上,他大可以在救了你一命后,便抽身离去,为什么他要留下来,一直照顾你,还把你送到晋都来?”
安宁道,“因为那时小弟求他了,他见我们很可怜啊?”
秦远冷哼了一声道,“别人一求他,他就答应,他是神仙还是菩萨,怎么这么好心,这么有求必应?”
安宁只觉秦远有些鸡蛋里挑骨头了,“他心地好就不行么?”
秦远道,“这样的谎话,只能去骗无知的孩童,你怎么也信?还让他陪着你!”
安宁委屈的落下泪来,“那时,我病得不轻,小弟年纪小,帮不上多大的忙。你又不在身旁,难得有人肯帮我,你让我怎么办?”
秦远更生气了,“我不在你身旁,你就可以再找个男人么?”
安宁又羞又气道,“你这说的这是什么话?”
秦远道,“实话!”
安宁气得哭得更厉害了。
秦远却越想越生气道,“那天接你入宫,我本来满心欢喜,想来你也是如此。可你呢,见了我一张笑脸都没有!回头见了你那小弟,就哭得跟什么似的,再见到你那朱大哥,更是跟生离死别一般!”
安宁哭道,“你要我说多少次?他们跟你不一样!大哥和小弟一路上救过我,在我心里,早当他们是兄弟,是手足,是亲人了!”
秦远道,“是啊,他们救过你,他们对你好!都是我不好,因为我不在!所以他们都是你的亲人了。你,你未免也太多情了!”他随手就把身后的枕头狠狠的扔出去,正砸中妆台的镜子,铜镜跌下来,“砰”的一声。裂成两半。
安宁霍然站起身来,含着泪眼望着秦远,忽然哭着扭头冲了出去。她奔到前厅,惊动了小熊,小狗儿跟在她的身后,一路追了出去。
秦远躺了下来,转身向着床里,不去理她。
安宁出了秦远的宫殿,顺着路跑了一时,也不知到了哪里。天已经全黑了,她又不认得宫里的路,树影婆娑,在夜光里摇曳着身影,似在嘲笑她的无知妄为。安宁心中害怕起来,一时停下了脚步,四下张望。她心里盼望着秦远能追上来,却没听见动静,只有小熊跟在她脚边,“汪汪”地叫着,又亲热的舔着她的脚。安宁蹲下身来,抱着小熊。委屈的泪水掉个不停。小狗似乎知道主人的忧伤,不停的伸舌头舔着安宁脸上的泪水。
没多久,有人伸手轻拍了拍安宁的肩膀,安宁心中一松,以为是秦远,便道,“你还来做什么?”
却听后面人笑道,“我若不来,你便在这儿哭一晚上么?”
安宁听得声音不对,吃了一惊,忙回过来,月光下,太子秦慕达站在她身后,笑吟吟的望着她。他只着件便服,似是匆匆赶来的模样。安宁吓得脸一下白了,坐在了地上,颤声道,“你,你别过来!”
秦慕达却不理会,走上前来,一把将她拉了起来,笑道,“我又不是老虎,不会吃了你的。”
安宁不敢抬头看他,低声道,“太子殿下,我,我要回去了!”
秦慕达挡住她的去路,伸手轻抚着她的长发道。“他怎么舍得让你哭?”
安宁不由退缩着,“太子殿下,请您,让奴婢回去吧。”
秦慕达笑道,“回去?你认得路么?你知道这是哪里么?”
安宁低着头,四下打量,她真的不认得,也不知道该怎么回去。她紧紧抱着小熊不住往后退着,可每退一步,秦慕达便进了一步。
秦慕达笑得更愉快了,指着她身后道,“这里是冷宫,不得宠和被废黜的妃子们就住在这高墙后面,你想进去看看么?”
安宁吓得一哆嗦,连忙摇着头。她太知道冷宫是什么地方了,去到那里的女人不是疯了,就是傻了,最后等着悄无声息的死亡。
秦慕达道,“听二弟说,你是吴国公主,对这宫中的事情应该不陌生吧?对么?”
安宁不知该说什么,忽地身后一冷,原来是撞上了墙上。她已经退无可退了。
秦慕达伸出两臂,撑住墙壁,把安宁困在狭小的空间里,问道,“你究竟是怎么遇到二弟的?”
在他强大气势的逼迫下,安宁的心更慌了,嗫嚅道,“我,我在出嫁的路上遇上山贼,被劫到山寨里,认识了他。”
秦慕达点了点头道。“我说呢!原来是这么回事,二弟这山贼做得也当真有趣得紧。”忽又问道,“他是你第一个男人?”
安宁点了点头。
秦慕达露出奇异的微笑,“你喜欢他么?是心甘情愿跟的他么?”
安宁被问得一怔。
秦慕达道,“以二弟的性子,对自己喜欢的东西总是先抢到手再说,对你亦是如此么?”
安宁勉强镇定了心神,道,“太子殿下,我,我已经是阿远的妻子了。”
秦慕达笑道,“妻子?他的妻子姓梁,现在还在他的宫殿里呢。至于你,”他伸手轻佻地抬起她的下巴,“他能给你的,不过是个奴婢的身份!”
安宁道,“不!不是这样的!阿远,他,他是真心喜欢我的!”
秦慕达道,“是么?那他喜欢你些什么?”
安宁一下被问得哑口无言,秦远到底喜欢她的什么?
秦慕达不等她思考清楚,又追问道,“他又能给你些什么?”
安宁道,“他,他会保护我的!”
“保护你?”秦慕达伸手轻抚着安宁的脸道,“那你现在怎么会在这里哭?”
安宁不知该怎么驳斥,她伸手想推开秦慕达的手,却被他紧紧握在手里,他的另一手又抚上她的脸,定定的望着她的眼睛道,“在这宫里,他保护不了你。能保护你的,只有我!因为这皇宫日后是我的,晋国也是我的。你知道么?”
安宁的呼吸似都停顿了,“可是,他,他是你亲弟弟!我。我是他的女人!”
秦慕达道,“我不在乎!”他的眼里有一种狂热的光芒,“这么美丽的脸,怎么不先让我遇上?怎么能不属于我!”
他俯下头,便欲吻向安宁。
安宁吓傻了,忽听后面有人在叫道,“夫人!夫人!你在哪里?”
安宁一下回过神来,忙应道,“我在这里!”她低头从秦慕达的手臂下钻了出去,狼狈的跑了出去。
秦慕达没有追赶,望着她的背影笑了,轻声道,“你逃得了一世么?他今日能让你哭,明日便会让你更加痛苦。除了我,你又能去投靠谁?”
秦远在宫中等了一时,也不见安宁回来,心中未免懊恼起来,起身寻了出去。在自己宫殿里转了一圈,没见着人,他有些着急了,忙命宫人提了灯笼四处寻去。自己也走了出来,大喊道,“宁儿,宁儿!你在哪里?”
连梁淑燕在偏殿里也被惊动了,命秋桃出来打听,说是安宁跑出去了,梁淑燕也披衣起来,命自己的几个下人也出去帮忙寻找。
秦远正在着急,却见素琴搀扶着安宁回来了。他忙迎上前去,拉着安宁道,“你跑到哪里去了?”
安宁没有作声,低着头往屋里走去。
秦远道,“你们都散了吧!”自拉着安宁回房了。梁淑燕听说安宁回来,才安心回去休息了。
回到内室,秦远才道,“宁儿,对不起,方才是我不好,不该那么说的!”
安宁仍旧低着头,眼泪却滚滚落下。
秦远把她抱进怀里,柔声道,“不要哭,是我错了,你别生气了!”
安宁抽抽搭搭的道,“你,你怎么能那么说我!”
秦远拭着她脸上的泪道,“我错了,是我口不择言。不过,我也是因为太在乎你,才会发脾气的。”
安宁道,“那你,也不能那么说我呀!我,我一个人,你都不来找我!”
秦远道,“我怎么没来?你瞧,整个宫里都出去找你了!”
安宁道,“阿远,我真的是清白的,你要相信我。我若是做过对不起你的事情,就让我遭天打雷劈吧!”
秦远忙掩住她的嘴道,“我不要你发什么毒誓!我相信你,我以后再也不胡猜了。”
“还有,”安宁犹豫了一下,终究不敢说起太子之事,抱着秦远的腰,祈求道,“阿远,我在这里,只有你,若是我什么地方做的不好,你骂我,打我都可以!就是不要那样污辱我,若是连你也不信我,让我怎么办呢?”
秦远心疼的抱紧她道,“再也不会了,你放心,我再不会凶你了。”
接下来的几日,秦远对安宁格外温柔。
这日,晋后忽召秦远去了养心殿,安宁瞅个空,对素琴道,“素琴,谢谢你!”
素琴道,“奴婢并没做什么。”
安宁道,“送花那天,我记得的。”
素琴道,“不敢劳夫人记挂。”
安宁眼里蒙上层淡淡的阴郁,低声道,“那天晚上,你瞧见了么?”
素琴跪了下来,“奴婢什么也没瞧见,就瞧见夫人一个人。”
“你放心,我不会责罚你的。”安宁顿了顿道,“你没瞧见当然更好。”她起身道,“走吧,陪我去给二殿下妃请个安。”
素琴起身在前面领路,到了偏殿,梁淑燕见她来了,欢喜得很,忙命人去泡茶。待把侍从遣了出去,梁淑燕才小声问道,“你那天怎么了?”
安宁道,“不过跟他斗了几句嘴,我一生气就跑了出去,倒扰得你们都不得安宁了。”
梁淑燕道,“哪里话?你没事我便放心了。”
安宁问道,“梁小姐,前几日是不是你传消息出去,说我有事?”
梁淑燕瞪大了眼睛道,“不是我,我没有!”
安宁瞧瞧左右无人,才靠近她耳语道,“前几日,小弟进宫了。”
梁淑燕捂住了嘴巴。
安宁道,“他本来想见你的,我给拦住了。梁小姐,是谁要你打听我的消息?”她微笑着又道,“你不是个会说谎的人。”
梁淑燕低下头,为难的道,“我答应过不说的。”
安宁悄声道,“是大哥么?”
梁淑燕见她已猜中,便小声道,“朱公子在我回宫前拜托过我,若是你有什么事情,一定要我传个消息出去。他还要我一定瞒着你,说你若是知道了,不管受多少苦,也必不肯告诉他的。”
安宁眼中有泪似要涌上来,她强压了下去,深吸一口气方道,“梁小姐,你放心,我是在宫中长大的,我懂得怎么保护自己,何况,我现在还有阿远。以后,请你不要再传我的消息出去了,行么?”
梁淑燕迟疑道,“那,太子那里呢?”
安宁忍着眼泪,微笑道,“你放心,他…那天不过是酒后失态,并没有对我怎么样。象小弟上次混进来,冒了多大的风险,差点让阿远撞见。他们都有自己该做的事情,别再让我拖累他们了。”
梁淑燕握着她的手道,“安宁姑娘,你真应付得来么?”
安宁道,“你放心,我不会有事的。”她不敢再讲自己的事情,怕一个忍不住便流下泪来,“倒是你,该寻个法子脱身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