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淑燕道,“我记得过了十几家铺子了,可若让我自己走,还是不行。”
周复兴道,“那咱们走慢点,你尽量多记些铺名,回头我把图绘了,标上铺名给你。”
三人慢慢走着,大半个时辰才到朱府。
周复兴道,“顶天,小六若是进宫了,你是住朱府,还是这小院?”
赵顶天道,“还不知道哩,听大哥安排吧。”
周复兴道,“行,那我一会儿问问他。但这么晚了,咱们最好不要惊动主人了。”
赵顶天便带着他们从后门进了朱府,原来朱兆稔为了方便侄子出入,把后院一处小院子腾出来给他单住着。
朱景先仍未回来。几人喝了杯茶,周复兴指点着赵顶天轻身功夫,先教他些入门口决,又带他出来,让赵顶天在院中一棵梧桐树上爬上爬下,作着练习。
旁边梁淑燕瞧着有趣道,“周大哥,我可以去试试么?”
周复兴道。“那可不行!你摔着要哭的。”话音未落,却见赵顶天从树上滑了下来,他见并不甚高,也不去救,由着赵顶天摔得“哎哟”叫了一声。
梁淑燕在一旁抿嘴偷笑。
周复兴笑道,“顶天,你知道你为什么掉下来么?”
赵顶天赧然道,“我忘了提气了!”
周复兴道,“现在可记得了么?”
赵顶天点点头道,“记得了,我再上去试试。”
他又爬上了树,周复兴道,“这回可好多了。”
忽然赵顶天似瞧见什么,分了下神,又摔了下来。
周复兴见有些高了,忙飞身前去,接住了赵顶天,嗔道,“怎么这么不小心?”
赵顶天道,“我瞧见大哥回来了。”他刚落地站稳,便跑去开了院门,果然是朱景先回来了。
赵顶天道,“大哥,周大哥来了!”
朱景先似乎怀里抱着什么,笑道,“方才瞧见你在树上,我便知道定是有高人到了。”他走进院子,冲周复兴点头道,“不好意思,劳周公子久候了,进屋说吧。”
几人进了客厅,这才见朱景先从怀里抱出一只毛发雪白的小狗来。
梁淑燕瞧着可爱,忍不住上前道,“朱公子,你这小狗真好看。你从哪儿寻来的?”
朱景先瞧她声音和外貌甚不搭调,想是易容改装的,把小狗递给她道,“是挺难寻的,我也寻了许久。它很乖的,你要抱抱么?”
梁淑燕欢欢喜喜接过来抱着,那小狗儿甚是温驯,伏在她怀里,也不乱吠。
赵顶天道,“大哥,你猜她是谁?”
朱景先瞧着梁淑燕笑了,“梁二小姐。”
周复兴也觉得有些诧异了。
赵顶天道,“大哥,你怎么一猜就中?”
朱景先笑道,“梁小姐的声音自是不用说的,周公子一贯洁身自好,这么晚了还会带着出门又不得不改装的女子,可还有谁么?”
梁淑燕听得脸微微一红。
周复兴笑道,“朱公子观察细致入微,在下佩服。”
朱景先道,“周公子今日深夜而来,必是要事,但讲无妨。只要在下做的到,断无袖手旁观之理。”
周复兴道,“在下今日可算明白,为何朱家历经百年不衰了。有公子这份智慧与胸襟,又有何事不成?”
朱景先微微一笑道,“过奖了!周公子请讲吧。”
周复兴也不客气了,便道,“我曾经跟朱公子提过,要救淑燕离那晋宫。”他接下来便把自己的计划跟朱景先讲了一遍,最后提到,希望用朱家隔壁那小院子做个联络之处,让赵顶天帮忙接应。最后他道,“只是暂作停留,马上便走,此事必不至于牵连朱府。”
朱景先道,“周公子此言差矣,即便牵连,朱某也乐意成人之美。小弟,咱们明晚还是回那小院去住吧,一直到梁小姐平安离开。”
周复兴道,“朱公子,周某不言谢了,但他日若有用得上周某之处,只要你一句话,周某绝无推辞之礼。”
朱景先点了点头,忽道,“此事还需里应外合,你们怎么传递消息呢?”
周复兴便把他们商量好的如何传递消息的方法也讲了讲。
朱景先赞道,“周兄果然好智谋,难怪六妹她一直对你赞赏有加。”
周复兴道,“此事还是她提醒我的。”
朱景先静默了一会儿道,“梁小姐,你若是离宫之前,我说是万一,万一六妹在宫中有何凶险,能否劳烦你派个人去那家铺子里买块红豆酥?”
梁淑燕愕然道,“她会有凶险么?那二殿下不是对她很好么?”
朱景先道,“也许是我杞人忧天吧。但宫中凶险,若是她在里面遭遇什么祸事,能否劳烦你通个信?”
梁淑燕点头道,“那是当然。”
赵顶天道,“大哥,六姐在宫中会有危险么?”
朱景先道,“但愿她在晋宫里平平安安。不过梁小姐,此事千万不要让她知晓,若是她知晓了,不管出了什么事,她必不肯让你通知我们的。”
梁淑燕道,“朱公子放心!我一定不告诉她。”
周复兴道,“朱兄,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告辞。”
朱景先送他们出来,赵顶天陪着梁淑燕先出了门。
周复兴对朱景先使了个眼色,二人落在后面。周复兴才低声道,“你去瞧瞧她吧。”
朱景先眼神一敛。
周复兴道,“我知道你是为了她好,可她后日一早便要进宫了。若是瞧不见你,我想她会抱憾终生的。”
朱景先道,“多谢周兄提点。”
周复兴黯然叹道,“小六,其实真的很可怜。”朱景先听得心里一紧。
周复兴又道,“但愿他…真的能好好待她一生。”
朱景先和赵顶天直到瞧不见他们的背影了,才回到屋里。
赵顶天道,“大哥,这小狗是送给六姐的吧?”
朱景先道,“我后儿,还是不去了,你拿去给她吧。”
赵顶天犹豫了半天,才道,“我不拿。”
朱景先瞧着他,赵顶天满脸委屈叫了声,“大哥!”眼神里的恳求格外明显。
朱景先叹了口气,抱着小狗回了房。小狗温驯的趴在他的胸口,朱景先轻抚着小狗,自言自语道,“一入宫门深似海,你可怎么办?已经有人在打你的主意了,他能保得你的平安么?”
次日,安宁一大清早便起来眼巴巴望着院门,那表情,晴云看着也觉有些不忍。她问安宁可要带什么走,安宁摇了摇头。那个曾经如此疼惜她的人都不来了,她还要什么呢?从日出到日落,到星辰满天、更深夜重,仍未等到她想等的人,她没有流泪了。心似被抛弃的秋叶,皱巴巴的蔫着。
五月初九。
晴云一早就准备了香汤,伺候安宁沐浴更衣。她面无表情,心里却充斥着害怕、惶恐又迷惘。
梁淑燕的心情和她差不多,却多了一样安宁没有的,那就是希望。她也是一大清早就起来了,趁着下人还没来,自己简单梳洗了,迫不及待的冲下楼去,叩响了周复兴的门。
周复兴心中有些失落,起得比平日更早些。
开了门,梁淑燕望着他,眼泪不听话的漫了上来,她仰着脸,望着周复兴,使劲忍着不让泪水落下来。
周复兴没有说话,只看着她,眼里是深深的怜惜。
忽然,梁淑燕踮起脚尖,伸出双臂抱住周复兴的脖子,她的眼泪落进了周复兴的肩上,炽热的透进了春衫。
周复兴犹豫了再三,还是伸手轻轻揽住了她。
梁淑燕的眼泪落得更多更快了,不一会儿,就打湿了他半边衣领。许久,梁淑燕才哽咽着道,“周大哥…你…你一定要…早点来带我离开!”
周复兴用力点着头,梁淑燕鼓足勇气,轻轻的在他脸颊上亲了一下,转身跑回楼上,一路洒下无数泪水。
周复兴闩了门,那不舍不忍的感觉让他的心有些发疼。
很快下人们过来了,梁淑燕没有再哭泣,顺从的重新梳洗,施上浓重的脂粉,换上重彩的宫装,等待着她该演的戏分。
梁夫人在自己屋里哭成泪人,不敢过来。
终于,传来了车马辚辚的声音,太监进来回禀,二殿下亲自来了。他尖细的嗓音在梁淑燕耳中听来,飘乎得很。她知道时辰到了,站起身来,一步一步瞧着自己的脚尖,往外走着,她不敢回头,她怕自己回了头,就再也舍不得走了。
梁夫人最后还是被梁相国搀着到二门处送别女儿,秦远不耐烦的等着。二老强自忍了眼泪,一面应酬着他,一面再次承受骨肉分离那撕心裂肺的痛楚。
梁淑燕不敢停留,快速上了凤辇。她没留意到,秦远不仅带了她的仪仗,更带了他自己的全副仪仗出来。声势比当日他们成亲还要浩荡。
接到了梁淑燕,秦远迫不及待的让队伍去向安宁的方向。
安宁一直盯着院门,直到看到秦远的出现。她苦笑了一下,站起了身。
秦远从自己的马车里跳下来,冲她微笑着,示意她站着别动,他很快地冲上楼来,抱起安宁道,“宁儿,我来接你了!”
晴云站在楼上目送着安宁的离去,眼圈不觉红了。几个太监进来,在一楼客厅里,用朱红的托盘放下几盘满满的黄金。
秦远抱着安宁上了自己的辇驾,示意回宫。
靠着他的肩头,安宁想,这便是自己将来唯一可以依靠的地方了。
车子刚走了几步,忽听外面有人在喊,“六姐!”
安宁掀起了车帘,却瞧见赵顶天,眼睛通红,站在朱家那条巷子前头冲她挥手,“六姐,你一定要保重啊!”
安宁从车里钻了出来,站在车辕上,忍着眼泪,大叫道,“小弟,你也要照顾好自己!”秦远跟了出来,有些不悦,但没有作声。
忽然,小巷尽头,朱家大门打开了。
朱景先站在那儿,望着安宁温暖的微笑,风吹起他的衣摆,他的姿态永远是那么的优雅。一如初相见的那夜,莫名的让人觉得心安。
安宁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滚落下来,“大哥!”她想下车,想奔到朱景先的身边,再好好看他一眼,看看这个带给她无数温暖,温暖得让她永远也忘不了的大哥。
秦远却紧紧拉住了她。
朱景先略俯下身,放出一只雪白的小狗。小狗跟小雪团似的,一个劲的向前滚动着,很快便滚到了安宁的脚边,友好的舔着她的脚。
安宁不知道为了让这小狗认得她的味道,朱景先费了多少工夫。但她知道,她说的每一句话朱景先都记得,答应她的每一件事,他都有做到。
安宁抱起小狗,泣不成声。泪眼朦胧中,秦远拉着她回到车里,朱家的大门吱呀呀的关上了。
*****
桂仁八卦:哦哦哦!安宁终于又入宫了。亲们投票最多人要看的小秦同学戏份会加多了,呵呵!
今天写到这里忍不住八两句:桂仁一向觉得男女之情很微妙,多一分则过,少一分则疏。实在不好把握,于是乎,大家也看到了,朱景先和安宁同学之间似乎有那么点暧昧产生了。至于将来怎么发展,各人好生把握。嘻嘻…
感谢大家一如既往的支持,还是那句老话:有票捧个票场,无票捧个人场,谢谢啦!
第三卷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尊卑
第一百五十四章 尊卑
安宁是抱着小狗。哭着进了晋宫的。
秦远一路没有说话,回宫下了车,他没有理梁淑燕,拉着安宁直接回了自己的寝宫。屏退了众人,秦远才似从牙缝中挤出句话道,“你离开他们,就有这么难过么?!”
安宁拭了眼泪,才瞧见秦远已然铁青的脸色。她沙哑着嗓子道,“对不起,阿远,我刚刚真的很难过,大哥、小弟他们…”
秦远愤怒的打断了她的话,“我不要再听到他们的名字!”
安宁吓得一哆嗦,眼泪又掉了出来,“阿远,你,你怎么发这么大脾气?”
秦远见她楚楚可怜的样子,气消了一些道,“宁儿,以后你别再提他们了,行么?”他上前拥着安宁道。“你的心里只要想着我,想着我一人就好。”
安宁道,“我是你的妻子,当然心里只想着你一人,但是他们,他们是我的兄弟啊!”
秦远道,“也许他们这一路上对你很好,但是从今以后,你再也不会见到他们了。”他紧盯着安宁的眼睛道,“所以,你要把他们忘掉,通通忘掉!知道么?”
“为什么?”安宁也有些不悦。
秦远吼道,“因为我不喜欢!因为我会吃醋!”他把安宁紧紧拥在怀里道,“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不管是谁,多看你一眼,或是你多看谁一眼,我都不能原谅!更别说你心里还惦记着别人!”
安宁道,“可我只拿他们当兄弟呀?”
秦远咆哮起来,“他们又不是你兄弟!我不准你再提起他们,知不知道!”
安宁被秦远的神色吓着了,不敢说话。
顿了一会儿,秦远慢慢压下心头怒火,神色渐渐柔和了下来,温言道,“宁儿,今天是你第一天入宫呢!来。你瞧瞧这地方,可喜欢么?我让人都重新布置过了。”他拉着安宁站在屋子中间,环顾着焕然一新,富丽堂皇的宫殿。
安宁上下打量着,一切是那么陌生,一切又是那么熟悉。目之所及永远是最精致最华贵的装饰,充斥在鼻端的永远是在香炉里袅袅喷出的檀香,宫女太监们一如木偶般侍立在宫殿内外,除了号令,熟视无睹眼前的一切。去掉表面的虚华,完全散发着与吴宫一样的味道,令人紧张恐惧的味道,安宁小声道,“我以后就住在这里么?”
秦远微笑着从背后搂着她道,“还有我,这是我们的宫殿。”
安宁忽道,“在宫中,这是不合礼法的吧?”
“什么礼法!我才不管。”秦远不屑道,“我要和你在一起,谁也管不着!走,进去看看内室。”他拉着安宁转到巨大的四季如意屏风后面。穿过三道帷幕,里面摆着张雕龙刻凤的大床,床上的帐幔被褥也是全新的,红色的锦锻亮闪闪的,刺得人眼晕。靠着窗户,安了一张梳妆台,妆台的旁边放了个绣架。另一边有些箱柜,应是放着衣裳。
秦远拉着她走到妆台旁,打开首饰匣道,“这些首饰,你喜欢么?”
安宁望着那一匣子的珠光宝气,木然的点了点头。
秦远指着绣架道,“以后若是你闷了,就绣绣花玩吧。隔壁是我的书房,你想瞧什么书,或是写字画画,就去玩儿吧。当然,”秦远笑道,“我若看书写字的时候,你要在旁边研墨铺纸,红袖添香的,知道么?”
安宁微笑着道,“好。”
秦远按着她在梳妆台前坐下,凝视着她的脸道,“现在,为夫可要揭开你的面具了。”
安宁点了点头,闭上了眼睛。
秦远俯身轻轻的揭下了安宁的面具,痴痴的望了她半晌。
安宁睁开眼道,“怎么了?”
秦远也不说话。把她拉了起来,一路吻着她的额头,眼睛、脸颊,最后到了唇,良久才放开道,“宁儿,你可知道你有多美么?”
安宁道,“我很美么?我自己并不觉得。”
秦远俯视着她的眼睛道,“你的美貌,足以打动世上所有男人的心。”
安宁正色道,“那我宁愿不要。”
秦远道,“不,我要!我要全世上的男人都羡慕我,妒忌我!”
安宁道,“那若是再过上十几二十年,我老了,没有这么美了呢?”
秦远道,“你不会老,永远不会老,我会让太医用最好的药材,一直保持住你的美貌。”
安宁道,“老了便老了呗,我为什么不能老?”
秦远道。“女人不都是怕老的么?宫里的女人们为了留住青春的容貌,不知弄多少花样呢!谁象你,什么都不管。”他一时又笑了起来,“我的宁儿便是不打扮,也是最美的,没人能比得上!”
安宁道,“那若是我老了,头发白了,牙齿掉了,满脸皱纹了,你还喜欢我么?”
秦远哈哈大笑道。“不喜欢!你可别说了,我想着都怪吓人的。”
安宁有些失望,秦远道,“你放心,一来我不会让你老,二来,等你老成那样了,我也老了,眼睛也花了,看不清你的容貌,心里只会记得你年轻貌美的样子。”
安宁忽然想起道,“梁小姐呢?她住在哪里?”
秦远皱眉道,“你理她做什么?她住在后面的偏殿里。”
安宁不知道,这寝殿原先是梁淑燕所居,秦远为了迎接她来,把里面的东西全扔到后面的偏殿,又重新布置了一番。
梁淑燕回宫后发现自己的住处都变了,正领着太监宫女收拾着偏殿,可乱七八糟的,一时也理不清楚,跟着她的俩丫环是敢怒不敢言。梁淑燕却不计较,只觉此处甚是清静,只吩咐再去多找几个人才来,赶紧动手收拾了,晚上好住下。可眼看她不得宠,宫里人大多势利,惯会逢迎,又哪里叫得动?
且不提她这边忙忙碌碌,秦远却又命人叫他这边的太监宫女进来,拜见安宁。
安宁低声道,“这样不好吧,我的身份也是婢女呢。”
秦远笑笑,他对着那些侍从道,“以后你们便称她为夫人,在我的宫殿里,对她要比对王妃更加尊敬,若是我瞧见有谁敢对她不恭…”他的语气骤然变冷。“休怪我无情!”
宫女太监们忙不迭的应了。
秦远又问道,“你瞧着谁顺眼?我让她伺候你。”
安宁道,“你安排吧。”
秦远细瞧了瞧,指着一个宫女道,“你,以后就专门伺候夫人吧,可仔细些!”
那宫女上前叩头谢恩。
安宁瞧她长得甚是端庄稳重,轻声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多大了?”
那宫女道,“回夫人,奴婢名叫素琴,今年十九。”
安宁冲她点头微笑道,“那以后就劳烦你了。”
素琴跪下道,“服侍夫人是奴婢的福份,不敢说劳烦。”
秦远对安宁笑道,“本来就是哩,能服侍仙子可是她几辈子修来的福气。”
安宁道,“阿远,你可有什么赏赐她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