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景先从怀里摸出一块十两的银子道,“这便请老.丈帮忙打点。”
老丈接过银子掂了掂道,“你们随我上来吧。”
朱景先道,“老丈,我们还有一位女客,两匹马。”
老丈道,“你们也瞧见了,这店里现就剩我一个,可.没那闲人招呼你们。”他举着蜡烛到柜台后面,摸出一盏灯来,点亮了,递给朱景先道,“店门口左边就有个马棚,草料也有,你们自己把马牵到那里去,拿些草料喂它们吧。女客你们也自己招呼着。”
“那请老丈稍等.片刻。”朱景先拎着灯,和赵顶天到门外把安宁扶下车来,卸了车拿了行李,把雪额和黄花都拴进马棚里,放了清水和草料在槽里,让马吃着。三人这才重新进了店。
老丈从凳子上起身道,“现在跟我上去吧。”
三人跟着老丈踏着咯吱咯吱作响的楼梯上了二楼,老丈拿钥匙打开两间房门道,“你们今晚就住这里吧。”
朱景先道,“老丈,能不能麻烦你再开一间房,我们有三人。”
老丈回头斜睨着他道,“她不是你母亲子么?”
朱景先道,“不是,她是我妹子。”
老丈道,“我可就拿了两把钥匙出来,这里好长时间没人住了,其他房间的东西早就收了。要不,你跟你弟住一屋。”
朱景先道,“那好。请问老丈哪里有水可以洗漱?”
老丈道,“后院里有口井,你们自去打水吧,房里有盆。”他又问道,“你们要吃饭不?”
朱景先道,“若是有当然最好。”
老丈摇头道,“那可没有。你们要吃,自己去厨房做。厨房里也没什么好东西,柴米是现成的,你们想吃什么,自己弄吧。”
朱景先道,“那行,小弟,我们跟老丈下去打水做饭。六妹,你在房里等着。”
安宁道,“不要!我跟你们一起去。”这空荡荡的地方怪糁人的。
放下行李,跟着老丈又一齐下了楼。
到了后院,老丈指给他们水井和厨房,便自回房去休息了。
三人打了水,先洗了洗手,便到厨房去。
朱景先提着灯照了半天道,“还真没什么吃的。”案板上只放着些青菜萝卜和辣椒。
安宁道,“好歹做一点吧。”她寻了米缸问道,“咱们三人,要煮多少米?”
赵顶天抬头瞧瞧道,“六姐,就你手上那碗,二碗米足够了。”
安宁舀了米,忽又道,“该放多少水呢?”
赵顶天笑道,“六姐,你放着吧,我来。”他把米淘洗干净了,加了水放在锅中,引了火煮着。
安宁有些不好意思道,“那我来炒菜。”她拿了些菜,用水洗净了,放回案板上,拿刀切着。
朱景先把灯摆在她旁边道,“仔细别切着手。”
赵顶天见她切得甚慢,看着不象会做菜的样子,便道,“六姐,你到底会不会?不行还是我来吧。”
安宁笑道,“我是太久没做,手有些生了。”讲话间一分神,忽觉切到了手指。
“哎呀!”她话音未落,朱景先一把抓起她的手,“切到哪里了?”
安宁瞪着眼对着微弱的灯火瞧了半天,笑道,“划着指甲了,没事。”
一会儿切好了菜,安宁寻了油壶,拿着锅铲,当真就炒起菜来。
赵顶天笑道,“六姐,你之前说就学了炒萝卜白菜的,今天可刚好哩,一会别炒糊了现眼!”
安宁摇头道,“这里好多东西没有,可不能太挑剔。”她一时笑道,“就是糊了,你们可也没得选了。”
朱景先笑道,“就是糊了,我们也全吃下去。”
赵顶天道,“那是,这可是六姐亲手炒的,怎样也要吃的。”
安宁道,“你俩干嘛对我这么好?”
朱景先、赵顶天异口同声道,“因为你是我六妹(姐)啊!”
三人一齐笑了起来,有融融的暖意在彼此心间流动。
很快,饭菜都出锅了。
摆上桌,三人坐定,赵顶天闻闻道,“闻这菜味道倒不错,不知好不好吃?”
安宁道,“你尝尝不就知道了?”
赵顶天夹了一块白萝卜,仔细一瞧道,“咦?六姐,你怎么把这萝卜切成花了?”放进嘴里,嚼了吞下,却半天不说话。
朱景先也夹了一块,瞧这白萝卜片切的是梅花形状,均匀薄亮,他笑道,“刀工不错,不知滋味如何?”
眼见他二人都吃了,安宁紧张地问道,“好吃么?”
他二人却不约而同选择了沉默。
安宁以为做砸了,自己忙夹了一筷放进嘴里尝尝,皱起眉头道,“是不太好,你们,你们就凑合一下吧。”
“什么?”赵顶天瞪大了眼睛道,“这么好吃,还叫凑合?”
朱景先笑道,“若是能天天这么凑合,想来我也不会厌烦。”
安宁将信将疑道,“你们真的觉得不难吃?”
朱景先道,“不是难吃,是太好吃了。我可不跟你们客气,要多吃点了。”
“我也是。”赵顶天叫道,又夹了一大筷在碗里。
安宁见他二人不似作假,展颜笑道,“你们真的喜欢,可就别客气!”
一时如风卷残云般,把饭菜吃得干干净净。
赵顶天意犹未尽地道,“六姐,下次你要多做点,我一人就能全部吃完。”
安宁笑着,把饭筷收了,赵顶天抢着洗了碗筷。又烧了热水,拎上二楼,送到安宁房里,又给她点了灯,朱景先和赵顶天才回房自去洗漱睡下。
似睡非睡之间,安宁忽觉得有些异样,有什么东西在扫着她的脸,她睁开眼睛,却瞧见一双小小的闪着绿光的眼睛正盯着她,老鼠!
安宁惊叫起来,一下坐了起来。
很快,朱景先便在外敲门了,“六妹,怎么了?”
安宁跳下床,把门闩拉开,一下就躲在朱景先身后,指着床颤声道,“老鼠!”
朱景先只来得及披了件外衫过来,却瞧见安宁只穿着内衣,光着脚就跳下床。他也不开灯,就着幽幽的夜光,走到床前,那老鼠早就跑没影了,他伸手在床上掸掸道,“没事了,它走了。”
安宁战战兢兢的从他身后走出来,瞧了瞧那床,仍是不敢走过去。
朱景先牵着她走到床前,柔声道,“不怕,它真的走了,你瞧,已经没有了,早点睡吧。”他转身欲走,安宁却拉着他的衣角不放。
朱景先道,“怎么啦?”
安宁嗫嚅道,“大哥,我,我害怕。”
朱景先可为难了,总不能守着一晚上吧?
安宁又道,“那它待会又回来怎么办?”
朱景先想了想道,“要不这样,我去拿铺盖来,睡在你床边,好不好?”
安宁忙点了点头。
朱景先回房瞧赵顶天睡得甚好,便把自己的铺盖抱了出来,回手把门关上,拿了几条长凳在安宁床前一拼,铺上铺盖道,“我今晚就睡在这里了,你也乖乖睡觉好不好?”
安宁这才躺下。朱景先帮她帮帐子放下,安宁却又掀开,“别关,要不,我瞧不见你。”
朱景先笑笑,又打开了,替她把被子盖好,自己在那长凳躺下道,“这样可以么?”
安宁点点头,朱景先道,“快闭眼。”
安宁依言闭上了眼睛,一时,她忽然想起,刚刚自己是穿着内衣就去开的门,还跟朱景先说这么半天的话,也不知他注意到没有。一时,羞得脖子都红了,把头埋进被子里,闭着眼不敢睁开。
直到听见安宁悠长均匀的呼吸声,朱景先才暗暗轻呼一口气。忽又摇头笑笑,觉得自己真是天生做哥哥的命,景珊小时做噩梦也是这么让他陪。
次日一早,朱景先听见楼下有动静,忙起身穿好外衣,这才拉开门,却见昨晚那老丈正在楼下柜台里收拾着。见他从安宁那屋出来,往上瞧了一眼,也不多话,朱景先的脸却微红了。
赵顶天起来了,还纳闷道,“大哥,你昨晚上哪儿了?”朱景先只瞧了他一眼,他就不敢再问了。
洗漱后,朱景先到楼下跟那老丈问好,打听前方战事。
老丈道,“小伙子,我劝你还是不要往前走了。你没瞧见,这镇上的人已经跑光了,剩下的,都是我这样活不了几天的老骨头了。”
朱景先道,“我们是一定要去晋国的,若是绕道,该怎么走?”
老丈摇了摇头道,“这可没法绕,你们再往前行,那一带都在打仗,老百姓能跑的都跑光了。就算你们走过去了,一路上也难找到吃的。”
朱景先道,“老丈这儿可有多的干粮,若是可以,我想买一些。”
老丈道,“干粮我这儿还有些,可以卖些给你们的,你们是一定要走?”
朱景先点了点头。
老丈道,“若是你们必须要走,就顺路往北直走,若是能平安过了五里川就好了。再往前,赵国的兵还没打过来。”
朱景先道,“多谢老丈。”
他买了些干粮,等安宁和赵顶天洗漱后,准备妥当,又煮了些早饭用过,便辞谢了老丈,继续上路。
老丈瞧着他们的背影摇了摇头,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再往前走,果真是十室九空,荒凉无比。
朱景先叹道,“诸国纷争,连年兵灾,也不知哪一日才是尽头?百姓才得安居乐业!”
安宁道,“大哥,你别过于忧心了,也许有许多英雄豪杰正在为一统天下打拼呢。”
赵顶天道,“六姐,你说的是吴大哥么?”
安宁道,“吴大哥也是位英雄,只不知他投到哪国军中,仗打得怎样了?”
朱景先道,“你们说的是那位吴不胜吴先生吧?”
安宁道,“正是。小弟给你讲过他的事吧?”
朱景先道,“是,他够豪气,只不知他有没有这能力平定天下。”
安宁道,“只要有这份心,我相信总有一个人能做到的。”
朱景先道,“但愿如此,有人能尽早平定天下,还百姓一个安宁。”
赵顶天忽道,“那可不行。”
“为什么?”朱景先愕道。
赵顶天笑道,“六姐可只得一个,怎么还给天下百姓?”
朱景先明白过来,“六妹,不小心冒犯你的名讳了。”
安宁笑道,“无妨的,我这名字普通的很,常给人念叨。不过,我爹娘给我起这名儿,也是希望我得一生安宁啊。” 她放下手里绣着的帕子道,“终于弄好了!大哥,你别忧心了,这是送你的。”
朱景先接了一瞧,这块手帕的角下用水墨画法绣着几杆亭亭玉立的竹子,竹下有只可爱的小白熊,他笑吟吟道,“这是那日在山中遇到的小熊么?”
安宁笑着点了点头,“竹,耐寒挺立,心虚节贞,德比君子,与大哥正相配。”
“那这小熊呢?”朱景先道。
安宁不好意思的笑道,“小熊是临时起意加上去的,大哥不喜欢么?”
朱景先把帕子收进怀里道,“喜欢!每次瞧见这小熊,大哥就会想着还欠六妹一只小狗呢。”
第三卷 第一百二十章 惊散
第一百二十章 惊散
晋宫。
梁淑鸾重重地一拍桌子,“什么?!”
小太监把身子伏得更低,都快要趴在地上了,“二,二殿下妃说她,她身子不快…。”
冷哼了一声,“你下去吧。”梁淑鸾自言自语道,“这是第几次了?以为躲着不见我就没事了么?好!你既总是身子不快,那我这个做姐姐的总要前去探望一番才是。”她高声道,“来人!摆驾!”
梁淑燕无奈的迎来了太子妃的探望。
梁淑鸾冷冷地瞅着妹子,“听说妹妹这些天身子有些不快,姐姐特来瞧瞧,妹子到底这是怎么了?”
梁淑燕勉强笑了笑,“有劳姐姐关心了,妹妹不过是有些头晕烦闷,没什么要紧的。”
“是么?”梁淑鸾不冷不热地道,“那妹妹可要当心呢。本宫这儿倒有几位老经世事的嬷嬷,最善于排忧解闷的,要不要请她们进来替你瞧瞧?”
梁淑燕吓得心怦怦直跳,忙.不迭道,“不用了!不用麻烦了。”
“那就让我这个做姐姐的跟妹妹.你好好聊聊吧。”梁淑鸾一挥手,“你们都退下。”
待众人都退下后,她走到妹妹.跟前,压低声音问道,“你仍是处子之身?”
梁淑燕嗫嚅着,“我,我根本没有机会。”
“是么?”梁淑鸾道,“那要不要我把这事禀报皇后娘娘,.瞧她怎么发落?”
梁淑燕跪了下来,“姐姐,你,你别逼我。我做不到!”
梁淑鸾眼睛里都快冒出火来,“你也太不争气了!这.都多少日子了,居然还是个挂名夫妻,你还真是,真是…”
梁淑燕道,“姐姐,二殿下不喜欢我!就是勉强在一.起了,他也会恨我一辈子的!”
梁淑鸾只觉快.被气疯了,“只要有了儿子,你管他去恨谁!要不你在宫中哪里还有地位?一个不好连命也要葬送!”
梁淑燕眼里闪着泪花道,“那我宁愿去死!”
梁淑鸾气得直哆嗦,不加思索地道,“你想死就去死吧!”稍稍平息了下怒火,她又道,“可你别忘了,咱们爹娘的命也攥在你手里呢!”
“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梁淑燕吓坏了。
梁淑鸾道,“我的意思就是,若你不赶紧生下儿子,那么不光是你、我,还有爹和娘估计都得生不如死!”
梁淑燕的身子抖得厉害,“姐姐,不能!你不能这么对爹娘!”
梁淑鸾道,“那你就赶紧给我生下儿子来!”
梁淑燕的泪水如断了线的珍珠般不停流淌。
见自己的威胁起到了效果,梁淑鸾冷静了些,“算了,不用你动手了!万一被查觉倒是麻烦。你等我把事情安排好,会派人来通知你,到时你可别再给我推三阻四的。否则,休怪我不念姐妹之情!”
*****
依那老丈的指点,朱景先他们一路往北。当晚寻到了村庄,却未寻到一户人家,只得随便进了一户无人的空屋歇息。
朱景先不敢大意,睡得甚浅。半夜里,忽听到一阵嘈杂的脚步,似有许多人往这里逼近。他一下惊醒,忙唤二人起来,幸好皆是和衣而卧,倒也快捷。
推开窗户一瞧,夜色里,人头攒动,黑鸦鸦的也不知有多少老百姓哭爹叫娘的蜂涌而来,当中夹杂着不少兵士,骂骂咧咧地一路驱赶,看他们军容不整,似是吃了败仗。
朱景先心道不妙,这些散兵游勇进了村,必会趁机搜刮财物,若是给他们撞上了,有理也说不清,忙道,“小弟,你拉着你六姐,先到门口去!我去牵马!咱们赶紧避一避!”
“那车呢?”赵顶天问道。
“现在还管什么车?先保住人平安就好。若是无事,明儿回来再拿车。”朱景先拎着包袱,从后面窗户里跳了出去,去牵了拴在后院的马,朱景先绕到屋子前面,却见大队人马已然涌入村庄。黑灯瞎火的,哪里瞧得见赵顶天和安宁的身影?
朱景先也顾不得了,高声喊道,“小弟,六妹,你们在哪里?”
“大哥,我们在这里!”赵顶天逆着人流,挤了半天,才挤到朱景先身边。
“快上马!”朱景先把黄花的缰绳递给他,又对赵顶天身边那人伸出手道,“六妹,快上来!”
那人却一打他的手道,“你是谁?”
赵顶天唬了一跳,转头一看,却是一个十来岁的男孩。他也愣了,“你是谁?”
小男孩叫道,“方才明明是我爹刚才拉着我的!你们是谁?”他一转身随着人流往前跑去,大喊着,“爹!爹!”
赵顶天吓得脸都白了,“我方才明明拉着六姐的!怎么变成他了?”
朱景先道,“小弟莫慌,六妹应该还没有走远。你赶紧上马,跟在我后面,别再挤丢了。走!”他打马顺着人流往前走去,大喊着,“六妹!六妹!”
一时却听见旁边有士兵喊道,“那边有马!走,去抢他的马!”几个士兵立刻向他们这儿围拢过来。
朱景先脸色微变,“小弟,你跟好!千万别让人把马抢去了!”他欲拨马往旁边走,避开这些士兵,可村中道路狭窄,人流甚多,是避无可避,又怕伤了人,竟让那些士兵近到向前。
为首的士兵二话不说,就想上前抢朱景先的马,“小子!给老子下来!”
朱景先道,“你们怎么随便抢人东西?”
“我们就抢了,你能怎么着?”他说着就往前扑。
朱景先再不客气,马鞭一甩,重重抽在那人身上,“若是你们再无礼,我可不客气了!”
几个士兵拨出刀来,“小子,你活得不耐烦!”径直对着他和马砍了过来。
朱景先有了三分怒气,唰唰又是几鞭,把他们的刀全打落于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