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宁高兴的点点头,把东西交给赵顶天,她自拎着斗篷,把自己包严实了,朱景先给她打着伞,两人就这么在街上慢慢走着,赵顶天驾着车慢悠悠地跟在后头。

一路上,安宁瞧见什么铺子都新奇。

杂货铺、瓷器铺、干货铺…连猪肉铺都上前瞧了一番。她谨记着朱景先的话,到了一个铺子就买一样东西。大半个时辰下来,这些商铺才走了一半,车里已经堆了不少乱七八糟的东西。

朱景先也不着恼,也不催促,不紧不慢的陪着她东游西荡。倒是赵顶天觉得乏闷,靠在车上,很快就打起了哈欠。

阴雨天气,天黑得早。

安宁刚转完一条街,又兴致勃勃地去下一条街。

赵顶天有些不耐烦了,“六姐,你逛好没有?天都黑了!”

安宁口中应着,“就好就好!”眼睛却依旧盯着两边店铺。

朱景先望着赵顶天微笑道,“不急,不急,咱们慢慢逛!”

赵顶天在后面看得直摇头,心道,六姐逛起街来,怎么这么有劲?平常跟她赶路,从没见她这么能走过。朱大哥也真是的,一味纵容她。忽又想到,不知那秦姐夫可有朱大哥一般好?若是他跟朱大哥一般倒还罢了,若是比不上朱大哥,那他的六姐,可要如何是好?

等安宁终于逛完这条街,天也黑透了。

赵顶天道,“六姐,可以走了么?人家都要关门了。”

安宁这才恋恋不舍的道,“那好吧,咱们回去吧。”

朱景先扶她上了车,“刚才过来时,我瞧见那边有家酒楼,瞧着似乎还不错,不如就去那里吃了晚饭再回去,好么?”

赵顶天笑道,“这话我爱听!实说了吧,大哥,我肚子早咕咕叫了。”也不待朱景先吩咐,驾着马车就往前走去。

不一时来到一家酒楼跟前,赵顶天抬头一瞧,上书“品鲜楼”三个烫金的大字。里面灯火通明,酒菜飘香,已有不少客人。

伙计上来招呼,赵顶天停了车,把缰绳递给那伙计。

朱景先扶着安宁下来,却见酒楼门前有些积水,刚好盖过脚背,他眉头微微一皱,托住她的腰,直接把她送到干燥的台阶之上。只觉安宁的腰肢纤细柔软,盈盈不足一握。

转身让伙计寻个雅间,伙计领着他们上了二楼。

朱景先一上来,便注意到二楼左边靠窗的一桌,那两名男子似不寻常。这两人精光内敛,气度沉着,分明是武功高手。瞧这装束打扮,似是一路风尘,不知是何方神圣,途经此地。见他们上来,那两人也着实看了朱景先一眼。

伙计把他们带到右边靠窗的位置,推开一道花格门,当中一张空桌,旁边摆了些盆景花草,挂着副水墨山水,布置得倒也雅致。

伙计笑道,“几位看这里可还满意?”

朱景先点了点头,赵顶天先走了进去,在一旁解下斗笠和蓑衣。安宁也把斗篷解下,掸了掸斗篷上的雨珠,这裘皮上的毛沾了水竟一点不湿,轻轻一抖便如滚珠般掉落下来,斗篷立时干了。安宁心中暗赞,真好皮毛,便是吴宫也没见过如此珍品。

落座后朱景先问道,“小二哥,你们这有什么好吃的?”

伙计给他们倒了茶,陪笑道,“客官,咱们这儿靠山吃山,好吃的可真不少。带翅膀的有山鸡鹌鹑鸡鸭鹅,四条腿的有獐子野猪牛羊兔,山珍有甜笋鲜蘑木樨肉,就鱼虾少点,但也有?鱼脯、?鱼肚、?鱼片儿、清蒸全鱼,糖醋全鱼,虾有清炒虾米,爆炸虾仁和鲜虾丸子,青菜就是四时蔬菜。”他一气报了一长溜,气也不喘,“大爷,您要点什么?”

朱景先望着安宁和赵顶天道,“你们要吃什么?”

赵顶天听得是云里雾里,“我可不会点,大哥,你点吧。”

安宁笑道,“小二哥讲话可真有意思,跟唱山歌似的,一串一串的。”

伙计赔笑道,“让夫人见笑了。”

朱景先道,“你就来四小碟冷盘,是糟鹅掌,酱牛肉,拌肚丝和熏鱼块,再来个香酥鸡、烧鹿肉、罐儿鹌鹑和清蒸全鱼,再烧个豆腐,炒份鲜蘑、冬笋和青菜,再来份什么汤呢?”

伙计道,“不如就来份三鲜汤吧,清爽不油腻。”

“好。”朱景先点了点头。

“那客官要酒么?”伙计问道。

朱景先望着赵顶天道,“小弟,你要么?”

赵顶天摇了摇头,朱景先道,“那就不用了。”

伙计下去,准备上菜了。

赵顶天道,“大哥,要不是你,我可连菜都不会点,叫人笑话。”

朱景先笑道,“我无非是时常出来走走,所以略知一二。”

赵顶天问道,“六姐,你会点菜么?”

安宁一笑,“我呀,只学了几道小菜,可都还做不好,更不会点菜。”

“哦?”赵顶天问道,“你会做什么菜?”

安宁道,“无非是些白菜萝卜、豆腐青菜之类的。”

“那还用学吗?”赵顶天疑惑道,“这些不会教,我都会做。”

朱景先道,“你六姐做的青菜豆腐可不是你说的那些白菜豆腐,许多人怕是穷极一生也做不好这几样。”

赵顶天皱眉道,“这青菜豆腐难道还能做得比鱼肉还美味不成?”

朱景先道,“可不就是更美味!若是你六姐哪天说她做好了,咱俩可一定得先睹为快。”

赵顶天道,“真的?六姐,那你快学好,我等着呢!”

安宁掩嘴笑道,“若是我能出师了,一定给你们做一顿。”

很快菜就上来了,朱景先不停招呼着,给他们俩布菜。

赵顶天边吃边道,“大哥,你可真象大哥一样!”

朱景先笑道,“我在家中本就是长子,弟妹甚多。”

安宁道,“现在我和小弟可也是你的弟妹了。”

朱景先举起茶杯道,“那我就以茶代酒,敬在座的两位弟妹。”

都喝了口茶应景。

赵顶天道,“大哥,那你的亲弟弟妹妹都多大了?”

朱景先道,“我二弟今年十七,小妹嘛?”他伸手一比划道,“年方八岁。”

赵顶天扑哧笑了出来,“那可比六姐,比我都小上许多。”

朱景先道,“我这三妹最是顽皮,在家中天不怕,地不怕的。只除了一样…”他故意卖了个关子。

“什么?”赵顶天和安宁都好奇的看着他。

朱景先望着安宁笑道,“吃药!”

安宁立刻低了头,耳朵都羞红了。

三人说说笑笑,一时吃完了饭,叫伙计上来结了账。推开门,正准备下去,却见对面那两人也吃完了,正在会账。

此时雨已停了,赵顶天性急,拿了斗笠和蓑衣蹦蹦跳跳地就先下去了。

安宁系好斗篷,朱景先拉起软帽给她戴上道,“晚上天凉,可仔细风。”

安宁转头一笑。

走出房门刚到楼梯前,迎头遇上那两人。安宁穿着的木屐,本来沾了些水,这酒楼地板上更是长年油腻,一时不慎,滑了一下,竟猛地向后一摔,眼看就要滚下楼去!对面两人同时伸手,却差了一点。朱景先隔着近,眼疾手快,一下揽住安宁的腰,堪堪把她抱住, “没事吧?”

安宁脸一红,摇了摇头。

朱景先拉着安宁略停了一停,冲对面两人点了点头,微微一笑,作个请的手势,那两人先下去了,他这才扶着安宁慢慢下了楼梯。

回了客栈,赵顶天自去卸车喂马,朱景先送安宁回房,让客栈伙计把车里那些东西送到安宁房里,又不知交待了一声什么。

等到了安宁门口,朱景先才道,“你先歇一会儿,药才煎上。”

安宁本以为他忘了,今晚可以逃过,没想到朱景先却记得甚牢,只得怏怏地应了。

回了房,她把斗篷解下掸了挂在一旁,自己身上从头到脚竟一点未湿,暗暗感激朱景先的妥贴照顾。

却丝毫没有留意到,今日酒楼上遇见的两人,竟与自己有莫大的关联。

第三卷 第一百一十章 请脉

第一百一十章 请脉

朱景先送药进来的时候,安宁正摆弄着新买回的一只布老虎和瓷娃娃在过家家。瞧她这么大个人仍是稚气未脱、天真可爱,玩得甚是开心,不觉轻笑道,“先来吃药吧。”

安宁放下手中的小玩意,乖乖接过药碗,皱了皱鼻子道,“这药若是甜的,或是跟水一样喝不出味道来就好了。”

见她一脸心不甘情不愿的模样,朱景先心中生出几许怜惜,却也只得无奈地望着她,直到把药喝下,才劝解道,“就这几日了,你且再忍耐下吧。”

安宁乖巧地点了点头。

等他前脚刚走,后脚赵顶天拎着热水进来了。

安宁道,“小弟,你干嘛总抢伙计的事做?”

赵顶天道,“我才不要他们来见你呢。”自从他见过安宁的真面目后,就极其不愿意她与外人过多接触,自告奋勇地承担了许多伙计的活。

安宁会意道,“他们又瞧不见我的脸。”

赵顶天道,“那万一哪天你又忘了戴面具可怎么办?”

安宁摇了摇头,只得随他去了。

接下来的几日,除了打点行装,朱景先抓紧时间教赵顶天学会了骑马,虽然技艺平平,但也有模有样的了。

安宁好不容易捱到这回的.药都吃完了,朱景先让赵顶天驾了马车,带安宁一起去了保康堂。

莫郎中给安宁把了脉,不住点头.笑道,“尊夫人已无大恙。”

朱景先忙施礼道,“全仗大夫妙手回春。”

莫郎中道,“原算着再给她开几.副汤药的,现在瞧来已不用了。”

安宁不由喜上眉梢,“真的不用吃药了?”

莫郎中点头道,“汤药是不用了,我给你拿包丸药,一.日一丸就够了,你们带在路上也方便。”

安宁微微地嘴角有些向下弯。

赵顶天道,“六姐,你别怕,咱们路上多准备些糖果,包.你吃到晋国。”

众人望着安宁一笑。

“夫人莫怕,这丸药可是甜的。”莫郎中呵呵笑道,“不.知朱公子你们一行是要去晋国哪里?”

“晋都。”朱景先道。

“哦?”莫郎中迟疑.了一下道,“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想请朱公子帮忙带封信,不知方不方便?”

朱景先忙道,“举手之劳而已,莫大夫尽管吩咐。”

莫郎中捋须笑道,“我有个同行,乃是当今天下杏林翘楚。老夫年轻时四处行医,曾有幸与他切嗟了一段时日,受益匪浅。他家世代在晋都行医,名声极好。但他这人脾气却有些古怪,朱公子去了,他若有什么怠慢之处,可千万不要往心里去。”

朱景先道,“但凡大材,能为常人所不能,多不能以世俗眼光待之,在下理会得。”

莫郎中道,“那就劳烦朱公子启程之时再来此稍作停留。”

既然安宁已无事,当即便定下明日就启程。

回了客栈,收拾行装。客栈老板夫妻二人听说他们要走,倒很是不舍。这么好的主顾,又大方又好说话,上哪儿找去?

好好休息了一夜,用过早饭,跟客栈老板结了帐,便出发了。

先去了保康堂,莫郎中和郎中夫人都出来见了礼,朱景先奉上专程准备的几件礼物,客套了一番。

莫郎中拿了个小布包出来道,“这里面有封信,还有我行医时遇到的一些疑难杂症,俱都记录在册。你去晋都打听杏林‘无病堂’的罗春霖罗大夫,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你把信交给他,说是拾回镇的莫淮风送来的,他自会明白。”

朱景先两手接过,慎重收好道,“在下定不辱所托。”

出门时,莫郎中似想起什么,望着安宁,却拉着朱景先在一旁耳语了几句。

待出了小镇,朱景先道,“这一路上咱们不若以姐弟相称吧。顶天还是小弟,六姑娘,我唤你一声六妹可好?”

安宁掀起车帘道,“那样最好,我便随小弟唤你一声大哥吧。”在这拾回镇里,人人皆以为她是朱景先的夫人,煞是尴尬,现好不容易出了这城,当然不想再被人误会。

她忽然想起,又问道,“大哥,莫大夫又跟你说什么了?可是还要吃什么药吗?”

朱景先淡淡笑道,“没有的事。”心里却微微一窘。

安宁却犹自猜疑道,“莫非那丸药其实是苦的?”

朱景先笑道,“这我却没尝过,想来莫大夫不会骗人吧?”

安宁追问道,“那大夫到底跟你说什么?”

朱景先道,“无非是交待我不要忘了提醒你吃药。”

“真的么?”安宁仍有些怀疑。

朱景先不想跟她纠缠了,便道,“你若是吃着那丸药苦,不吃也罢!”

安宁笑道,“那可是大哥说的。若是真苦,我可就不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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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宫。

仲春时节,处处草长莺飞,花红柳绿,沉闷的皇宫里也渲染得一片锦绣春意。

梁淑燕入宫快两个月了。

这日,天气甚好,她坐在窗前,对着明媚的小花园绣着一幅彩蝶戏牡丹,秋桃侍立一旁。

忽地,春霞快步进来道,“小姐,太医院的万大夫来给您请脉了。”

“请脉?谁让他来的?请什么脉?好好的我又没生病?”梁淑燕有些诧异。

春霞支吾道,“这个我也不知,听万大夫说是奉皇后娘娘懿旨来的。”

“哦!”梁淑燕应了一声,“那便请他在客厅外稍候吧。”

春霞正准备出去复命。

梁淑燕忽道,“春霞,你又不长记性了。”

春霞顿时领悟,掩嘴道,“奴婢方才又呼小姐了,还说了‘我’。”

梁淑燕轻笑道,“幸好这会子房中无人,若是被首领太监听到,又要掌你的嘴了。”

春霞捂着两颊道,“奴婢可不想再挨打了,二殿下妃。”

梁淑燕道,“那今后说话可小心些,和秋桃你们俩相互多提点着些。”

二人应了,相视一笑。

等外面都准备妥当了,梁淑燕才去到小客厅。

待放下帐幔,方道,“宣万太医。”

春霞领着万太医进来,万太医跪下行礼道,“卑职太医院万昌桂给二殿下妃请安,祝二殿下妃福体康泰。”

梁淑燕道,“万太医不必多礼,请起,赐座。”

万太医起身道,“卑职谢二殿下妃赐座,请二殿下妃伸手。”

梁淑燕从帘后伸出一只玉腕,春霞在外面牵着,放在小桌上的软枕上,又盖上一层薄绢。

万太医这才坐下,伸出三根手指轻轻把了把脉道,“请二殿下妃换手。”

梁淑燕依言换了一只,万太医又把了一回脉,收手指道,“二殿下妃贵体康泰,并无不妥。”

梁淑燕道,“既我身子无恙,为何太医还要来为我把脉?”

万太医微笑道,“回禀二殿下妃,这是宫中惯例,时常要为各位贵人请平安脉,二殿下妃无须多虑。”

梁淑燕点了点头。

万太医很快便起身告退了,却并未回太医院,而是去了趟养心殿。

晋后见了他,第一句话就是,“怎样?”

万太医面露难色,“回禀皇后娘娘,二殿下妃尚未有孕。”

晋后脸色有些不悦了,“那她身子可好?”

万太医道,“二殿下妃贵体康泰,无甚大碍。”

晋后皱眉道,“这都快两个月了,怎么还没怀上?”

万太医略显支吾道,“这个…人生于地,悬命于天。二殿下妃入宫时日尚短,暂未有孕…亦属正常。”

晋后冷冷道,“哀家不管你们用什么法子,总之要尽快让二殿下妃怀上身孕!再给你们两个月的时间,若是还无消息,你们太医院就自己看着办吧!”

万太医额上沁出了一层细密的汗珠,“是是是!卑职这就回去调治汤药,以助二殿下妃早日延嗣!”

晋后道,“你知道就好,下去忙你的吧。”

“是!”万太医退出了大殿,才敢抬手拭下额上的汗珠,他不敢停留,马上飞奔回太医院,去调制汤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