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点点,就好了。

“明珠!你该起来了,试试这件新衫子。今晚,有几位大商人要来,你的初ye,可能就在今晚了。”

吴.皇宫

暗红的帘幕低垂,阻住了帘外努力向里蔓延的阳光。时已暮春,午时的太阳已有些灼热,树上的鸟儿闭目打着盹儿,庭院里那些大株的花草都懒洋洋地抬不起头来。院子里甬道两旁栽着低矮的茉莉,枝肥叶茂,白色的小花谦虚的开着,星星点点,却芬芳四溢。

咚咚咚,忽地人拍响了门环,惊得鸟儿吱吱乱叫。

“谁呀?”一声慵懒的娇啼,一只纤白的小手撩开了厚厚的帷账,一个轻巧俏丽的身影闪了出来,那女孩不过十六七岁年纪,上身着雪白的窄袖襦衫,外罩暗红色半臂及同色长裙,长裙高束于胸际,下垂曳地,头上分左右梳着双鬟髻,肤白水嫩,俏丽的脸容上还带着些午睡后的红晕,她顺手理了理鬓边散乱的几缕长发,才拉开门,满面堆笑道:“陈公公,您老人家怎么亲自来啦?”

“青瑶,你可是出落得越来越水灵啦,我看这后宫里的丫头们,都快被你比下去了!”一个年老的公公猥琐的取笑道。

这个叫青瑶的丫头红了脸,低下头道:“陈公公,您别取笑奴婢啦!”

“五公主在吗?”陈公公说到了正题。

“在的,奴婢为您领路。”青瑶走在了前面。

陈公公眯起浮肿的小眼睛,细细打量着青瑶,这丫头的十指给凤仙花染得鲜红,本来略显宽松的宫女装给她紧紧地贴身缚着,浮凸的身材显出动人的曲致,陈公公突地伸出手,在她挺翘的臀上使劲一掐。

“啊?”青瑶低低地惊呼着转身,陈公公并无惧色,满脸的皱纹拧在一起,花白的头发得意地飘动。

“谁在外面?”一个中年沉稳的女声从内室传来。

“是…是…”青瑶忍着泪道:“宣华宫的陈公公。”

“快请。”那中年妇人道。

陈公公踏入内室,一位中年宫女打起门帘,迎了出来,她约摸三、四十岁年纪,皮肤白?,相貌倒与青瑶有几分相似,想来年轻时也是个美人。但不施一点脂粉,眉梢眼角刻意露出些风霜的痕迹。青瑶红着眼转身退下了。

“红姑,你可好啊?”陈公公略点了下头。

“好好好!”红姑却端端正正行了个礼。

陈公公不耐地挥了挥手道:“咱这些老人,又没个外人,行这些个虚礼干什么?”

红姑笑道:“您老可是宫中有品级的首领,红姑可不能不识礼数。”

陈公公问道:“五公主午睡醒了没?”

“公主都没睡呢,前几日您打发人送了华贵妃的那条新裙子来,公主想着要早点绣好赶着送过去,这些天从未午睡过。”红姑道。

“那你去通禀一声,咱家进去给公主请个安。”陈公公道。

“行,您老稍坐。”红姑转身进了内殿。

陈公公并没坐下,抬眼四处打量,屋子收拾得很干净,只是四壁上空空荡荡的,涂墙的椒泥脱落不少,斑斑驳驳显出老态,纱窗已许久未换,原本的霞影红纱只剩下大片的苍白,只有一点点的淡粉色才看得出原来的痕迹。桌椅板凳的边角油漆也有好些掉了。室内当中摆着一个供桌,倒颇为精致,陈公公认得那还是多年前的旧物,上面摆一个香炉,两个宫中普通的白瓷花瓶,插着几支时令的月季。整间屋子寒素得紧,陈公公心里不觉暗暗叹了口气,这仙华宫也有些年头没人拾了,真是物是人非,想当年,唉…

不一会,红姑走了出来,微笑道:“陈公公,里面请。”

穿过一个小小的甬道,走进内殿,屋子的左边摆着一张阔大的书台,上面放着几张绣样,书台旁边还有个书架,收着一些书和卷起来的画。中间放着的屏风后隐隐露出一角,看得到后面的床上帐幔也是十分朴素。右边靠窗摆着个绣墩和一台绣架,一名宫装女子正斜对着门而坐,这女子身着一身青色衣裳,看到那身面料,陈公公微微皱了下眉,他知道那是今年宫中发放布匹时,因为色泽不正,最不被人喜欢的颜色,没想到分到了仙华宫。那女子的青色衣裳领口上用白锻镶边,白锻上绣着粉红色的桃花,端庄中带了一点点活泼出来,才不至于太过老成。这女子身上并无任何饰物,仅一根普通的银簪子绾住乌黑的长发。

绣架旁的木架子上,倒搭着好几件华丽的衣裳。那女子手不停歇正在刺绣,虽只是坐着,但举手投足皆优雅无比,最奇异的是,这名五公主面上居然戴着一张同衣料的厚厚青色面纱,只露出一双清澈明亮、温和无波的眼睛。

陈公公走上前,行了个礼道:“奴才给五公主请安。”

“公公客气了,赐坐。”五公主这声音轻轻柔柔,如银铃般悦耳,她望着旁边的宫女道:“青琼,快去拣那过年时陛下赏赐的好茶叶来给陈公公泡茶。”

“五公主真是折煞老奴了!”陈公公行了个礼道:“老奴此来,是奉华贵妃之命,看前几日送来请五公主绣的裙子绣得如何?”

五公主眼睛里流露出些焦急道:“真是对不住,安宁笨拙,竟还未好,估计还有三五日方成。”

陈公公眉头一皱,“这后日华贵妃约了陛下游园赏花,是要这条裙子歌舞助兴的。”

“公主这几日为了九公主出阁绣制嫁裙,每晚三更才就寝。”身后另一个圆脸的小宫女带着些抱怨,把一杯茶托到陈公公的面前道:“公公请用茶。”

“青琼,多嘴!”五公主低低喝斥道。

陈公公并不接茶,冷冷哼了一声道:“那倒是劳烦五公主了!”

安宁公主依然语气轻柔地道:“陈公公哪里的话,承蒙贵妃娘娘青睐,安宁才有机会孝敬娘娘,高兴都来不及,怎敢提劳烦二字?只是娘娘的裙子送来的时日委实短了些,况且娘娘选的绣样纷繁华丽,必得白日天色大亮,方好作绣,故须费些时日。”。

红姑低声道:“公公也知我仙华宫中,定例的灯烛甚少,天色一暗着实难办。”

陈公公微一沉吟道:“公主的难处老奴也能领会,只是华贵妃处怎生交待?”

“望公公代为周全。”红姑低眉顺眼的恳求着。

陈公公想了想道:“这样吧,老奴回去后,即遣人多送些灯烛来。还劳烦五公主多多费神了。”

五公主道:“安宁先谢过公公了,敢问贵妃娘娘约了陛下是后日的几时游园?”

“后日下午。”陈公公道。

“那就烦请公公后日中午前来取衣吧。”五公主道。

“好,那老奴就先告退了。”陈公公道。

红姑陪笑道:“公公喝口茶吧,也是仙华宫一点心意。”

陈公公瞥了一眼仍托着茶盘的青琼,端起茶盏,饮了一口,便放下茶盏道:“多谢公主,老奴告辞。”

“红姑,你去送送。”五公主道。

待红姑送走了陈公公,刚关了门,青琼哼了一声,把那杯茶泼在了院子里,“陈公公当年也是仙华宫的人,可现在…”

“算啦,”红姑道:“今日委屈你们了,青瑶呢?”

“在房里生气呢。”那圆脸的青琼鼓起腮帮子道:“能不生气吗?这老色鬼!”

“你小声点。”红姑急忙上前掩住她的嘴道:“不过,青瑶也有不对,我都跟她说过多少回了,让她别妆成那副模样,就是不听!这可不惹祸了么?”

青琼道,“青瑶生就一副美人胚子,不妆扮就太可惜啦。”

“你们这些个小丫头,懂什么?”红姑叹道。

“我怎么不懂啦,青瑶姐就是没投好胎,她是小姐的身子丫头的命,戏里都是这么唱的。”青琼打抱不平道。

红姑摇了摇头,不再说了。

傍晚时分,陈公公倒果然差了人送来不少灯油蜡烛。

“几时啦?”安宁公主终于撑不住酸涩的眼皮,停下针低声问道。

“都快三更了。”红姑捂着嘴,打着哈欠应道。

“那睡吧,红姑,让你别等我,就是不听。”安宁公主浅嗔道。

“公主不睡,红姑也睡不安心。”红姑微笑道。

安宁淡淡一笑,红姑服侍她洗漱完毕,放下床幔,转身后不由得低低叹了口气。真是可怜的公主,在这冷宫中,无人疼爱,本来是如花的年纪,却因为一张脸,唉,只希望公主能平平安安渡过一生,就算是老天垂怜,她也不负丽妃娘娘所托了。

院里,一个俏丽的身影斜坐在门廊边的栏杆上,在月光下发呆。

“青瑶,还不睡?”红姑道。

青瑶转过身来道:“姑姑,我坐一会儿就去睡,你睡先吧。”

月光照在她的脸上,更显得冰肌雪肤,美艳动人,红姑不由得愣了一下,暗自长叹一声,又是一个可怜的丫头,本想说些劝慰她的话,竟一个字也说不出来了。她伸出手,怜爱地轻抚着青瑶的头道:“丫头,别瞎想,早些睡吧。”便回房了。

第一卷 第二章 军饷

青瑶仰望着空中的明月,想着日间发生的事情,心里无限酸楚。

仙华宫是吴宫里最受人冷落的地方之一,谁都敢来踩上一脚。这里除了五公主,只有姑姑、青琼和自己三个宫女。五公主脾气很好,只是寡言少语,不太爱说话。她名份上是公主,其实待遇比宫女强不了多少。仙华宫的物品总是被克扣,就是分来东西,能到这里的也永远是所有人挑剩下的。每月有限的那一点可怜的例银都由红姑收着,由她去给大伙买些日用必需品,再打赏一些帮忙的宫女太监就所剩无几了。

幸而五公主会得一手好刺绣,宫里的得宠的贵妃和公主们时常会找她来绣衣裳,做好后有时就送一点她们不要的衣料等杂物。要是能用红姑就留下来,要是不能用,红姑就托了看门的小太监偷偷送出去换几吊钱回来,这样才不至于过得太窘迫。

关于仙华宫的过去,宫中人好象都不愿提及,青瑶有时偷偷问姑姑,姑姑也是讳莫如深。隐约只听说仙华宫原本住着五公主的母亲丽妃,丽妃出身低微,只因生得美貌,当年非常受宠,连皇后都不敢得罪她。后来丽妃犯了错被处死了,只留下了五公主。但也有人偷偷传说丽妃是本是妖怪,幻化人形,来迷惑世人的。她们说五公主小时候生得也很美,后来生了一场怪病,才变得丑陋无比,跟着没几年丽妃就消失了。所以她们言之凿凿说五公主变丑是显出原形,丽妃也定是如此,五公主毕竟有皇家血脉,所以没处死她,只处死了丽妃。还有种说法是丽妃并没有被处死,而是逃走了,至于逃到哪里去了,就更无人知晓了。

不管是怎样的是是非非,也都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当年的老吴王,也就是五公主的父王,早就驾崩了。先是二殿下继承了王位,可惜他太短命,没两年就呜呼哀哉了。现在的吴王是五公主的六哥,但毕竟不是一个娘生的,哪里理她?

仙华宫当年的繁华青瑶是没见过,自她来到仙华宫,只饱尝了人世冷落。自她八岁被家人卖进吴国宫中做奴婢以来,就一直呆在这个地方。她知道卖她是因为家里穷得实在没办法了,她不怨父母。说起来,宫里的生活比在乡下还是好得多了,起码能吃饱穿暖,有间不漏雨的屋子栖身,况且这里还有她的亲姑姑红姑。可人心总是这样,到了一处好地方的,总是想去瞧见更好的,宫里的繁华又岂是寻常乡间可以比拟?

青瑶不明白姑姑为什么老守着仙华宫,其实她们有很多机会可以去别的宫殿服侍,可是姑姑不肯走,总是说以前丽妃娘娘对她有恩,她必须留在这里。青瑶不明白是什么样的恩情,可以让姑姑留在这里甘守淡泊,青瑶更不明白姑姑为什么也不让她走。青瑶知道自己生得很美,每当她有机会到宫中其他地方去的时候,她从那些太监宫女看她的眼神里她就知道。而且她也知道,在宫里,只要生得好相貌,有个机会,谁说就不能飞上枝头呢?每当瞧见那些容貌不如自己的主子使奴唤婢,穿金戴银,她就生出深深的不甘心来,真的是不甘心哪!

只要给我一个机会,青瑶想,就一个机会,我一定也可以的。

熄了灯。窗外的月光正好,洒进满室清辉。

安宁躺在床上,睁着眼看着月光渗进床来。虽然身体非常疲乏,可是她还舍不得睡。每天,只有这么临睡前的一小会儿时光是完全属于她一个人的,太珍贵了,珍贵得她从来不敢浪费。放下面纱,浓浓的夜色里,没人在乎她的美丑,她自己更是早就习惯了。因为丑陋,虽然在这宫庭中备受冷落,但也给她带来难得的清静。

伸出手,掏出贴着带的香囊,她难得地浮现出温柔的笑容,她用只能由自己听到的声音低低地道,爹、娘,你们好,女儿也好,今天又平安地渡过了一天。九公主快嫁到越国去了,现在天下依旧不太平,吴国为了谋求暂时宁静,将九公主嫁过去,表面风光,其实谁都知道九公主将嫁的越王凶狠毒辣,浪荡成性,成日里花天酒地,九公主不知是他的第多少个小老婆了,哪有什么幸福可言?九公主嫁了后,宫中就没有适龄婚嫁的公主了。爹娘放心,安宁会好好的、平安的活下去,若有机会离开这个地方,我一定会牢牢抓住的。

突然她想到青瑶白日里那幽怨的眼神,心中一动,这丫头的心太高了,又太不懂得掩饰了。但又有什么关系,在这后宫中,最不缺的就是野心与权谋,但愿她有足够的智慧让自己在这里生存得更好。收起香囊,安宁闭上了她脸上唯一美丽的眼睛,很快便沉沉进入梦乡。

一个月后。

时已初夏,知了在窗外不知疲倦地尖锐鸣叫,即使在湖畔柳荫掩映下的御书房里,依然感到非常炎热,地上跪着的几位大臣们的感受就更加明显,他们头上不停冒着汗珠,却没人敢抬头擦一擦。

身着黄袍的吴王恪在当中走来走去,谁都看得出现在的陛下是多么的不耐烦,谁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先触这个霉头。

吴王恪三十多岁年纪,相貌倒还颇有几分英气,只是现在他愁眉紧锁,两撇小胡子下,薄薄的嘴唇紧紧地抿成一个向下弧度,眼睛周围因为这几年来的纵欲而显得浮肿,唯有眼神依旧透着犀利的光芒。

他本是老吴王的第六个儿子,上一代老吴王身体强健,将皇位足足霸占了三十多年,又喜好渔色,生了一大堆儿女。上面几个哥哥熬不过,反倒先死了几个,只剩下个二哥。老吴王死后,二哥郑恂欢天喜地地继承了王位,还来不及收拾他们下面的这些兄弟,兴奋过度,没两年却一病呜呼了。因为他遗下的儿子年纪太小,皇后在朝中又不得势,所以给了六叔机会,在朝中重臣的支持下,郑恪才有机会登上大宝。他可没二哥这么蠢,登基之后先把下面成年的弟弟们软禁的软禁、放逐的放逐,小错放大,大错必杀,待收拾得江山稳固了。这才安下心来享受温柔富贵。至于妹妹们,那可太有用了,全都让他嫁出去做了政治交易。他时常在想,要是他那死鬼父王没给他留这么多弟弟,全换成妹妹该多好。念及此,他更是烦闷,喝斥道,“你们说吧,倒有些什么高见!”

几位能言善辩的大臣们此时是鸦雀无声。吴王冷哼一声,骂道:“平日太平盛世时,你们是怎么说来着,怎么着,现在一到真用你们的时候却连个屁也放不出来!”

兵部尚书王之谦平日惯会溜须拍马,素得吴王宠爱,此时,见仍无人应答,他只有硬着头皮应道:“回陛下,现在天下不定,我吴国当要招兵买马,扩充军备,特别是我身处江泽之中,越国此次大举打造战船,我吴国与之一江之隔,必不能示弱。虽九公主刚刚归宁于越,与我结为姻亲,但我大吴也不可掉以轻心…”

“废话!”吴王不耐烦地打断了他,“本王难道不知这些,这个越王,真不是个东西,本王刚把九公主送过去给他做妃子,他倒好,玩了几天就腻味了,现在居然在我们面前操练水军,打造战船,一点也不顾念姻亲之情。本王要你们来,不是听你们讲道理,是要问你们,我吴国扩充军备的银钱要从哪里来?”

“这…”王之谦一时语塞,偷眼望看旁边跪着的几位大人。

“回陛下!”与王之谦交好的户部刘敬业大人开腔接过了话茬,“现国库空虚,若靠户部之力,实无余力调拔银两。”他心中暗骂,每年税收那么高,可宫中使银如流水,不是修园子,就是弄些新鲜精致的衣食,饶是这样,仍不能满足吴王的需求,现在见越国大肆扩军,就开始着急,逼着我们去弄银子,我们上哪儿想办法?道理谁都明白,可这话,谁敢在吴王面前讲?

吴王怒道:“没钱!没钱!你这户部就会天天叫没钱!没钱你不会想法子生钱去?”

“但臣有一法,不知当讲不当讲?”刘大人看吴王是真急了,方才慢吞吞地说道。

“快讲!”吴王紧盯着刘大人。

只听刘敬业道:“现虽天下不定,但民间贸易繁荣,豪富者不少。若能找他们出钱,当可解陛下之忧。”

“哦?”吴王一听来了兴致,问道:“爱卿可有合适人选?”

“现世人皆知,天下有四大豪富,东方姜氏,主营船务运输;西方宇文氏,主营马匹牛羊;北方范氏,主营铁器矿藏;南方朱氏,主营丝织刺绣。这四家财力雄厚,堪称富可敌国。”

吴王忙道,“这几户人家朕也听说过,难道刘爱卿你竟认识这几户人家不成?”

刘敬业道:“这几户人家臣并不识得。不过那南方朱氏有一姻亲刘氏,居于我大吴与越、楚交界白云山处,托赖着朱家,也从事丝织刺绣、布匹买卖,亦是大富人家,现刘家当家主事之人姓刘,名有德,曾与臣有数面之缘,因为同姓,倒叫我一声老哥。”

吴王听到此,扑哧一笑,“这刘氏怕不是刘大人的本家吧?”

刘大人觑得吴王面露喜色,方放心道:“不敢欺瞒陛下,实在不是的。这刘有德虽是经商之人,但也是知书明理之人,常以居于商旅而嗟叹,并极力督促家中子孙读书,希望能有些功名,光宗耀祖。”

吴王笑道,“这有何难,让他捐出几万两金,本王就赏他或是他子孙一个功名!”

刘敬业问道:“那臣可否就与他联系,试探一番?”

吴王摆手道:“不用试探了。刘大人,你即刻与他联系,他想要什么功名,只要别太过分,本王都可满足于他。封王封候是不可能的,想要实权也不太可能,其他的随便他要什么虚职都行。你速速办妥此事,为国分忧!”

第一卷 第三章 赐婚

白云山下,刘府。

刘府老爷刘有德在内书房里,一会儿站,一会儿坐,脸上也是阴晴不定,除了最知心的管家刘大勇,没有下人敢靠近这间府内禁地。

“大勇,”刘有德开口了,“你说吴王会不会答应我的条件?”

深谙主人心事的刘管家一脸奸笑道:“老爷,您心里早就有数了,何苦又来考较奴才。”

刘有德笑道:“好你个牙尖嘴利的奴才!三天不打,皮痒痒了?”

“奴才不敢!奴才只是太佩服老爷了,老爷如此一来,成了可是攀上了棵大树,不成那也显出我刘府的胆色,可不敢叫人小瞧了去。”刘管家奉承道。

刘大勇的这番马屁一拍,刘有德略颔首微笑道:“那你便说实话吧,反正又没个旁人。”

“是,老爷。”刘管家看出老爷的一脸得色,于是便顺着老爷的意思吹捧起来道:“老爷,那吴国现在这诸国之中算是小国,恐怕一国之财力,比我刘府也高不到哪去。”

“这话可不能说,毕竟是一国啊。岂是我们一府可以比拟的,除非拉上那家,方可与之匹敌。”刘有德倒没这么自满。

刘大勇点头道:“但吴国毕竟国力孱弱,要在这诸国纷争中不落下风,定也是极耗财力的。听说吴王此人也性好享受,宫中挥霍无度,国库必然不足。此次越王又在他面前大摆水军,无论如何,他也不能无动于衷。如果他有钱,不早摆开阵势对上了吗?可他没动,而是派了刘大人来咱们府上,这就说明他国库是确实没钱了。可这两国交兵,就如咱们和别家铺子对着做生意一般,奴才虽是下人,却也懂得最不能输的首先是气势。所以吴国无论如何丢不下这个脸,必然要筹到银两。如此一来,除非他能在短时间内找到别家,否则,非按老爷您的想法来不可。”

“嗯,有理。有理。”刘有德捋着短须,黄黄的面皮上笑开了花,忽又皱眉道:“可二十万两白银,也不是小数目啊。”

“老爷,舍不着孩子套不着狼。再说啦,要真是如您所愿,咱府就破上点银子,买的可是个天大的名声啊。老爷这步棋下得可真是绝了!将来就是再去到那边府上,谁还敢不敬您三分?”刘大勇谄媚地笑道。

刘有德终于放下心来,笑道:“大勇,赶紧去准备银两吧。”

时至盛夏,人不欲动,仙华宫里也少了些平日里那些得宠的公主妃嫔们要做衣服的指派,更是清静。

安宁公主每日无事也就是伏案描些新的人物花鸟,小时她曾得到宫中名师指点,倒很是不俗。安宁公主的母亲丽妃精通琴棋书画、歌舞诗词,安宁小时也是聪明过人,什么东西一点就通,一学就会。可丽妃总说那些是最消磨人意志的东西,从来不肯教她,只让安宁念了点启蒙经文和诗词,便不让安宁再专心于书本。倒是请了宫中最好的师傅来教女儿烹调炖煮、纺织刺绣。这画画是因为宫中绣娘说可以提高刺绣水平,所以才让她学。以前曾有人戏言,莫非将来还要五公主去做裁缝绣娘不成,丽妃只是笑,问得紧了,也只说,这些才是女孩儿家本分。

可自丽妃去后,五公主就没了人教,除了十一王爷愉王爷偶尔还来教她画上几笔,她只能自己闲时琢磨。可就是这样,安宁擅绣的名声却在宫中仍是第一,无论多简单的花,在她手下绣出来总是特别好看,富有生气。所以宫中贵人们做好了衣裳,如果想找些特别的花样,总是来烦她。安宁也不恼,就这么任人使唤。

一个丑陋且孤苦无援的公主,不如此又能怎样呢?

正画着,忽听得门外大声喧哗,还夹些着隐约的女子哭声。青琼好奇,打开门跑出去看,红姑皱了皱眉,青瑶说,我去叫青琼回来,也跟着出了门。

过了好一会儿,两个丫头才挽着手蹦蹦跳跳地跑回来了。

青琼一进门就大声嚷嚷道:“可出大事了,长乐公主要嫁给一个商人了。她不肯,现在正跟皇后哭哭啼啼地找陛下去闹呢。”

“哦?”红姑诧异道:“嫁给商人,这也太不合礼制了吧?况且长乐公主才多大,怕是十五还不到吧?”

青瑶在旁边补充道:“可不是,长乐公主要到年底才满十五呢。听说陛下要钱来新增水军,国库没钱,就找了个姓刘的大商人要钱,可那大商人说,若是要他出钱倒也不难,但是要请陛下嫁一位公主给他家,而且人家说了,要货真价实的公主,不要什么临时册封的公主。现在宫里的长公主全都嫁完了,当然就轮到陛下自己的女儿了,长乐公主最大,所以就轮上她了。”

“可她是皇后的亲生女儿,我想皇后未必同意吧。”红姑说。

“那可没办法了,谁叫皇后这些年管那些妃子管得恁地严?一有怀上的,多半被她做手脚打掉,现在除了几位特别受宠,家中有势力的妃子,谁有孩子?现在剩下的公主年龄可都太小了,总不能嫁个娃娃过去吧?”青琼也不忌讳,就这么直言道。

红姑跺了下脚道:“陛下怎么净拿些公主想办法?唉,作女人的,就是命苦!”

五公主只听着,没有作声。

养心殿。

“不,父王,我可是您跟母后的亲生女儿,我还小,怎么能嫁人呢?还嫁给商人,这是会被人一辈子瞧不起的!”长乐公主小脸憋得通红,跪在吴王的脚下苦苦哀求。

“是啊,陛下,难道您真忍心将我们的女儿嫁给个卑贱的商人吗?”郭皇后也跪下了。

眼看长乐那张满是鼻涕眼泪的脸就要凑上他的龙袍,吴王拂了拂袖子,忙把女儿推开道:“朕也知道委屈长乐了,可有什么办法呢?吴国正是用钱之际,人家只有这样,才肯出钱,朕也是没有办法呀!”

“那你嫁谁也不能嫁我的女儿!”皇后有些赌气地道。

“那你倒说说看,让朕嫁谁?要不,你让你娘家出这笔军饷?”吴王也有些生气了。

“这…”皇后也一时语塞,忽然,她瞧见旁边站着的高公公偷偷伸手对她比了个五,她灵光一闪道:“宫里还有个五公主呀!”

吴王方才想起确实还有位五妹,可他随即又摇了摇头道:“不行,就安宁她那副相貌,怎生嫁人?传出去也令皇家蒙羞。”

此时皇后就象抓住根救命稻草,巧言道:“陛下,您也说就宫中知她貌丑,可外人却无从知晓。只要她进了夫家的门,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还能退回来不成?陛下您可以下旨,在五公主出嫁前让刘家把银钱送来做聘礼,到时即使刘家想退人,可银钱却也不能退了!”

吴王一听倒也有理,轻抚了抚他唇上的小胡子,“若传出去,总不大妥吧?”

皇后见他有些动心了,忙道:“不会传出去的,刘家虽是商贾,但也好面子之人,否则不会提出与我吴国皇室联姻。不管他家多有钱,却不敢和我堂堂大吴一国作对吧?等他发觉真相,也只能认了。况且五公主虽然貌丑,但终归是先王亲女,王室血脉。他一九流商贾之人,能娶到我吴国王室公主,即该满足,岂可贪心?若他真的不识好歹,我大吴正好有个借口,发兵把他家给抄了,到时将他家财产尽数搜来,岂不更妙?”

“言之有理,言之有理!”吴王大喜道:“这是一石二鸟之计,反正我大吴永不吃亏!”吴王伸手把皇后扶起道:“那五公主出嫁,皇后还须多多费心,特别是她的相貌,更要想个办法,遮掩一下才好。”

听及此,一旁侍候的高公公躬身答道:“回陛下、皇后娘娘,奴才常听人说,民间有种易容之术,可将面具覆于脸上,掩饰真容,看上去却与真人无异。我大吴地处江南,精巧之物极多,想必也有此能人,陛下皇后何不派人暗中寻访此中高手,为五公主做一面具,即使不能遮掩一世,能遮掩一时也就尽够了。”

“好!”皇后抢着答道,“此事不宜张扬,要不就交给臣妾来办,臣妾父兄皆在礼部为官,此事也是他们份内之事。要不臣妾马上召吾兄入宫,让他私下寻访?”

吴王点了点头。

皇后喜道:“现在就请陛下下诏,为五公主赐婚吧!”

夜深了,冷冷的月光洒在人间,减轻了许多白天的躁热。

满天星斗亮得耀眼,仿佛想夺去月亮的光芒,安宁站在小花园里,仰望明月已经许久了。不知何时,红姑也来到了安宁身后,凝视她的背影。

终于,安宁开口了:“红姑,你来这王宫多少年了?

红姑道:“不觉也已近二十年了。”念及此,红姑想起自己初来王宫时还是个如青瑶般大的小姑娘,可现在早已生出白发,眼添细纹了,最美好的青春年华怎么这么快就消失不见了呢?她一时不由得也想出神了。

过了许久,安宁低声问道:“她们都睡下了么?”

“是,奴婢见她们睡熟了,才过来的。”红姑答道。

安宁转过身,凝视着红姑,郑重地躬身一拜:“红姑,你很好,谢谢你这么多年对我娘和对我的照顾。”

红姑眼圈红了,这位五公主虽是她自小带大的,却一直对她不冷不热,虽然从来都是尊敬有加,不曾有过一句斥责怨骂,但也不曾亲近一二,今日之举,倒叫红姑好生感动,她忙扶着安宁,自己拜下去道:“公主,快别如此,奴婢受不起!”

“红姑,你此次要随我出宫么?”安宁问道。

“是,公主。”红姑答道。

安宁点了点头道:“我带你出宫后,一有机会就放你走,你走后有什么打算?”

红姑道:“丽妃娘娘给我的东西已经够多了,我打算找个偏僻的小镇住下,就此平平静静地渡过余生。”

安宁道:“如此最好。现在天下四分五裂,不知哪年哪月才得太平。在这乱世中,能平平安安就是最大的福气了。”她顿了一顿才问道:“那青瑶呢?你要带她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