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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铭生已经很熟悉她的思维方式了,让她自己在那考虑,他转眼看见路边有个老头,正在编斗笠。

竹篾在老头的手里上下翻飞,一圈一圈地编着,不一会就弄出一个尖尖的头来。

陈铭生弯腰拿了一个斗笠,问那老头,“师傅,怎么卖?”

老头头都没抬,“十五一个。”

陈铭生从口袋里掏出十五块钱,老头指指旁边的盒子,陈铭生把钱放下,拿着斗笠去找杨昭。

杨昭还在那站着不动,看着旅店的方向。

她没发呆,她是在心里计算价钱。

这样的一个旅店,标间一晚至少要三百多,那他们要是住三晚的话就得一千多块钱。杨昭没有翻陈铭生的包,但是她还在家的时候,整理行李,“偶然”摸了一下陈铭生带的钱包。

她觉得如果陈铭生没有带卡来的话,那住这里稍稍有些吃力。

还在想的时候,她忽然觉得视野一暗。

抬起头,一个黑乎乎的东西罩了下来。杨昭知道是陈铭生,所以她也没躲,就仰着头看着斗笠罩在脸上。

陈铭生见没盖准,又拿了起来。

杨昭转过来,笑着说:“你买的?”

“嗯。”陈铭生把斗笠又扣在杨昭的头上,然后低着头看了看。杨昭说:“怎么样?”

陈铭生轻笑一声,点了根烟,说:“像打渔的。”

杨昭哼笑一声,挽住陈铭生的手臂,说:“不住这,我们往里面走走看。”

陈铭生说:“好。”

“你们要是找便宜的,可以住菩萨顶下面。”

陈铭生和杨昭同时转过头,那个路边编斗笠的老头跟他们说:“那下面有当地住家的,有的也收游客住,便宜,就是条件没有宾馆规范。”

陈铭生和杨昭对视一眼,陈铭生转头对老头说,“谢你了师傅。”

杨昭说:“咱们去看看?”

“行。”

从广场往菩萨顶去有一条不太好走的路,也是穿了一条商业区。跟外面那条街不一样,这里不卖饰品,而是多卖些当地特产的蘑菇。

这条街整体向上,算是傍山而建,虽然用青石铺得比较平整,但是还是有很多坑洼,和绵延不断的台阶。

杨昭怕陈铭生走的不方便,来到他左边,扶着他的手臂。

“你慢点走。”

“没事的。”

杨昭右手缠着他,左右拖着箱子,“反正也不急。”她为了看路,就低着头,结果脑袋上那个斗笠就一直往下掉。杨昭两只手都没空,只能摇着头让斗笠上去。

陈铭生在一边笑,杨昭皱着眉头说:“陈铭生?”

“好好,我来带着好吧。”陈铭生腾出一只手,把杨昭头上的斗笠摘下,扣到自己头上。

杨昭一愣,觉得他戴起这个东西来出奇的合适。

陈铭生注意到杨昭的目光,侧过头来,“怎么了?”

杨昭看着他斗笠下的脸庞,说:“你带这个,还挺有意思的。”

陈铭生笑了笑,说:“走吧。”

她扶着他,从下面的广场上去,走了二十多分钟,到了菩萨顶下面。他们按刚才卖斗笠的老头所指的路,在菩萨顶下面的小道上朝偏处走。

开始还是平坦的青石路,后来变成水泥路,再后来就是水泥石子混杂的土路。

路边有当地人在卖水果。

一个大婶守着一筐桃子,坐在路边,看见陈铭生和杨昭过来,招呼地说:“新鲜的桃子!来一点么。”

杨昭看见她身后有一间小屋,她问大婶说:“请问,后面那间屋子是你的么。”

“后面?”大婶转头看看,然后对杨昭说,“是啊,是我的。”

杨昭说:“那你们有空房间么,留不留游客。”

“啊,你们要住啊。”大婶从板凳上站起来,说,“留的留的,现在屋子正好空着,你们进来看看。”

杨昭跟陈铭生跟着大婶进了屋子,这是间很老旧的房子,屋里霉味比较重,没有客厅,进屋就直接是厨房和大床。

大婶推开旁边的一个屋,“就是这里,你们看看吧。”

杨昭撩起门口的布帘,看着里面忽然笑了一声。

陈铭生在后面,听见她的声音,问道:“怎么了。”

杨昭摇摇头,大婶在后面说:“这屋里啊,东西是少了点,但是收拾得干净,住着也舒心。”

杨昭没有说话。

这屋何止是东西少,根本就没有东西。

除了窗子旁的一张矮床以外,这间屋子连桌子板凳都没有。

杨昭觉得这间房有些简陋,她刚要回绝,就听见大婶说:“而且啊,我这间屋子的朝向最好了。从窗户能看见白塔呢。”

杨昭一愣,转头问她,“是么?”

“你自己看看呀。”大婶说。

杨昭放开旅行箱,来到窗边。

这个窗户也是简简单单的木头窗,也没有窗帘。杨昭走近,那窗户围成的小小方块的一角上,果然有白塔的半边。

那仿佛很遥远的白色,和纯蓝的天空,在冰冷冷的小屋的相框里,圈出一副宁静的画面。

杨昭转过头,看了眼站在门口的陈铭生。

“这间屋子多少钱?”

大婶见她问价钱,连忙说:“五十一宿。”

杨昭说:“有地方洗澡么?”

“有有,就在后面。”大婶说。

杨昭点点头,抬眼对陈铭生说:“就住这,行么。”

陈铭生说:“你说了算。”

他们把行李放到屋子角落里,给了大婶五十块钱押金,大婶出外面看水果摊,陈铭生和杨昭坐在屋里休息。

“累了没?”杨昭坐在陈铭生身边。

陈铭生摇头,“没有。”

“我看刚才的路有点不好走。”

陈铭生笑笑,说:“没事的。”

杨昭把头轻轻枕在陈铭生的肩膀上,陈铭生侧过头看她,“怎么了。”

杨昭说:“我有点累了。”

陈铭生:“这才走了几步路。”

杨昭说:“时间还早,咱们歇一会再出去。”

陈铭生说:“你想躺一会么。”

杨昭点点头。

屋里的被褥有点潮,陈铭生把床铺好,杨昭忽然说:“把枕头放这边吧。”

陈铭生说:“为什么。”

杨昭说:“放这边躺着可以看到窗外。”

陈铭生弯过腰朝外面看了一眼,远处白色的一角,矗立在山林红墙之间。陈铭生把枕头放到床尾。

杨昭和陈铭生躺在床上,杨昭躺在里面,枕在陈铭生的胳膊上,看着外面。

屋里很暗,甚至墙角的墙壁都是青黑的。可窗外的色彩却那么的清晰明亮。床有些短,陈铭生微屈着腿,将杨昭抱在怀里。

他看见杨昭的目光,轻笑着说:“你就这么喜欢那个塔。”

杨昭没有说话。

陈铭生搂着她,从兜里摸出一根烟,抽了起来。

杨昭在烟草的味道中慢慢转过头。

陈铭生的目光若有若无地看着天花板,不知道在想什么。

杨昭说:“你在看什么?”

陈铭生回过神来,“没看什么,你要不要睡一会。”

杨昭笑了笑,转过头看窗外,说:“陈铭生,有时候你就像个老头子。”

她感觉到头下的胳膊微微一僵。

安静了好一会,陈铭生转过头来,有些疑惑地说:“长得也像?”

杨昭不可抑制地笑出声,她转过头,躺在陈铭生的怀里。

陈铭生愣愣地看了她一眼,然后也轻声笑了。

杨昭抬起一只手,摸在他的脸上,陈铭生今早刚刚刮了胡子,下巴上有轻微的摩擦感。杨昭慢慢向上,双手捧着他的脸庞,陈铭生低垂着眼睛看着她。

杨昭低头轻吻他,说:“长的不像……”

陈铭生低笑一声,抬起右手,扶着杨昭的脖颈,吻了上去。

第40章

杨昭和陈铭生在中午的时候去了最近的菩萨顶。

其实虽说现在是淡季,但是杨昭觉得深秋真的是一个旅游的好时节,天气不是太冷也不是太热,而且不干不湿,气候接受度非常高。

菩萨顶是满族语言的叫法,意思是文殊菩萨居住的地方。杨昭一边走一边跟陈铭生解释。他们把行李放在屋子里,简装出行,只背了一个小包。

杨昭指着眼前的山,说:“这个是灵鹫峰,菩萨顶在这上面。”

她带的东西少了,扶着陈铭生更加顺手,胳膊直接挽在陈铭生的胳膊上。

等他们来到菩萨顶山脚下的时候,杨昭望着那长长的一段台阶,沉默了。

她觉得,她好像忘记考虑了什么。

不过陈铭生还是那副样子,站到台阶的最边上,扶着石柱上了两阶。他回头看见杨昭在发呆,就说:“这里有什么介绍的没?”

杨昭回过神,跟了上去,说:“没什么,一百零八级石阶,好多寺院都有的。”

陈铭生低着头看路,一阶一阶地往上走。

杨昭说:“按照佛家的说法,上这个就是把人世的一百零八种烦恼踩在脚下了。”

陈铭生乐了,笑着说:“那我是不是只能踩没五十四种?”

杨昭看着陈铭生,深吸一口气,淡淡地说:“好像不是这么算的。”

他们周围还有其他爬山的人,少数几个旅行团的人,大多都是上了年纪的老人。

爬了三分之一的时候,杨昭跟陈铭生说:“坐下歇会。”

陈铭生侧头看她,“我不累。”

杨昭说:“我累。”

她拉着陈铭生在台阶边上坐下,石阶凉凉的,消去了一些汗意。杨昭从小包里拿出一瓶水,递给陈铭生。

陈铭生喝了一口。

杨昭看到陈铭生的目光一直看向台阶下面。杨昭看过去,那是个喇嘛。穿着一身朱红色的袍子袈裟,一臂袒露,在长长的台阶上,垂首扣头。

陈铭生说:“你说,他在求什么。”

“不知道。”杨昭说,“在藏传佛教里,磕长头主要是为了祈求智慧,是修行的一种方式。我听说,很多喇嘛一辈子要磕百万次等身长头。”

陈铭生看着那个跪在石阶上的人,低声说:“百万次……”他淡淡地笑了笑,说:“你说他们磕头磕到最后,会不会忘记自己的愿望。”

杨昭一顿,说:“我不是他们,我不知道。”

陈铭生转过头看她,说:“你来这里,有愿望么。”

杨昭看着陈铭生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也染上了五台山的清凉。

杨昭有些迷茫。

一定有那么一瞬间,杨昭想,一定有那样的一刻,在他们的交往之中,成为了一种标志。在那一刻之后,这个男人的一举一动,每一句话,每一个注视,都有了更深刻的意义。

那种隐藏在深处的意义,让杨昭不敢随意开口。

过了好一会,杨昭才说——

“有。”她看着陈铭生漆黑的眼睛,说,“我有愿望。”

陈铭生笑了笑,说:“有什么愿望,说给我听听。”

杨昭说:“这愿望是说给菩萨听的,你不能听。”

陈铭生说:“菩萨那么大度,应该不会介意。”

杨昭抬手,推了一下陈铭生,然后站起来,说:“走了。”

这次,他们一口气爬到了最上面。

陈铭生面不改色,杨昭已经有些上不过气了。她扶着一边的石柱,坐到凳子上休息。

周围还有一些休息的游客,一个老大爷坐在陈铭生对面,看了看他的腿,然后抬手给他比划了一个大拇指。

陈铭生:“……”他有些尴尬地冲老大爷点点头。杨昭在一边笑着看着他。

陈铭生转过头,低声对杨昭说:“笑什么?”

杨昭说:“笑你也管?”

陈铭生拉过她的手,脸上也带着笑意,说:“你笑我我为什么不能管。”

对面老大爷说:“小夫妻啊,哈哈。”

杨昭感觉到陈铭生的手微微一顿,她抬眼看他,挑着嘴角,说:“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