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铭生扶了一下水池,微微稳了一下平衡,然后低声笑道:“你不嫌挤啊。”
杨昭没有说话,她侧过脸,轻轻枕在陈铭生的背心上,然后摇了摇头。
陈铭生接着洗手里的菜。
杨昭看见厨房角落里放着的土豆和芸豆,她看着装菜的竹盘,似乎入迷了。
陈铭生关掉水龙头,说了句:“洗好了。”
杨昭没动静。
陈铭生笑了笑,他直起身,感觉到背后一个脑袋顶着自己的背。
“你不动我怎么做饭。”
杨昭慢慢抬起头。
陈铭生转过身,杨昭就站在他身后。他们之间的距离很近很近。
杨昭低着头,她看见陈铭生挽起的裤腿,抬起头,轻轻摸了上去。
陈铭生的腿动了动,他说:“怎么了。”
杨昭的手刚好放在他的断肢上,那里的感觉很奇怪。
他的腿因为受过重伤,经常觉得麻木,可现在隔着一层裤子、一层皮肤,陈铭生依旧觉得杨昭掌心轻柔的力道和温柔的热度直达深处。
那是一种充满意味的抚摸。
他微微往后退了退。
杨昭松开手,抬头看他。
她对陈铭生说:“下面条吧。”说完,她转过身打算给陈铭生让开地方。
她刚一转身,就被一股力气拉了回去。
陈铭生一手握着两个西红柿,一手拉过杨昭的胳膊,轻掐着她的下巴,低头吻下。
陈铭生的吻,似乎和这个院子、这间屋子一样,有一股安稳陈旧的气息,杨昭闻到他身上的味道,与薛淼身上常年不变的香水味不同,陈铭生的身上有一股清淡的肥皂香,混着他身体温热的气息,围绕在杨昭周围……她觉得,她此时,应是融入了刚刚她看到的那幅逆着光的剪影里。
陈铭生没有吻多久就放开了杨昭,他低头看着她,说:“这里太窄了,进屋里等吧,我做好拿过去。”
杨昭点点头,转身走出厨房。
水已经烧开了,陈铭生把面条下锅,又切了一根黄瓜,和切好的西红柿一起放到锅里。
放好调味料,陈铭生站在锅前,静静地看着锅下窜起的青红色火苗。
过了一会,面条好了。陈铭生关了火,把面条盛在一个碗里,然后拄起拐杖。
再去拿面碗的时候,面碗已经有些烫手了。
陈铭生只能一手扶着拐杖,一手端着面碗,他也不能走的太快,面汤会洒出来。
他把面碗端进屋,放在桌子上。松开手的时候,陈铭生不自主地搓了搓指尖,上面已经压出了两道红印。
等他抬起头,刚好看见躺在床上的杨昭。
她睡着了。
陈铭生一愣,撑着拐杖来到床边。
杨昭侧身倒在床上,看起来已经睡熟了。
陈铭生站起身,把窗帘拉上。
屋子里暗了一些,陈铭生转过头,看见微微泛黄的光照在杨昭的脸上,安静又温柔。
陈铭生坐在床边,看了很久。
杨昭醒来的时候,已经接近黄昏了。
她刚刚睁开眼,有些摸不着头脑,动了动,没有起来,才发现自己身后躺着个人。
“……陈铭生?”杨昭扭过头,也只看见他半个身影。陈铭生在她身后抱住她,杨昭感觉到头顶上轻微的鼻息。
“陈铭生?”她又叫了他一遍。
“……嗯?”陈铭生被她吵醒,淡淡地嗯了一声。
他也从睡梦中醒过来,声音中带着点慵懒。他动了动,又把杨昭揽住。
杨昭被他抱在怀里,她的后背紧贴着陈铭生的胸口。屋子已经有些暗了,她看了一眼窗子,黄昏的红光顺着窗帘的缝隙,形成有些明亮的一道线条。
她的目光向下,看见屋子角落里,堆放着四五个哑铃,还有一摞不同重量的哑铃环,从大到小叠上去。
杨昭说:“陈铭生,你健身么?”
陈铭生闭着眼睛回话道:“不。”
杨昭说:“那些是什么。”
“嗯?”陈铭生终于睁开眼睛,也看见墙角的哑铃,他重新闭上眼睛休息,有些发懒地说:“举着玩的,习惯了。”
杨昭抬起头,陈铭生把胳膊放到下面,杨昭枕了上去。她问陈铭生:“沉么?”
陈铭生笑了笑,“不沉。”
他笑的时候,杨昭感觉到背后跟着他的胸口一起轻轻颤动。杨昭转过身,与陈铭生面对面躺着。
陈铭生个子很高,上下都比杨昭长了一截,把她整个包了起来。
杨昭低声说:“不好意思,我昨晚睡得晚,今天有些困。”
陈铭生说:“我也一样。”
杨昭说:“我要定闹钟。”
陈铭生说:“你想几点起。”
“八点,我要去接小天。”
陈铭生闭着眼睛,低声说:“睡吧,到时候我会叫你。”
杨昭是个很有规则的人,但是这一次,她听到陈铭生说睡吧,真的就闭上了眼睛,一点担忧都没有地睡着了。
第22章
这一次,杨昭没睡多一会就醒了。
她醒的时候发现自己又被陈铭生换了一个姿势抱在怀里。
陈铭生似乎醒的比杨昭还早,他靠在床头,杨昭躺在他身边,陈铭生一只手抱着她的肩膀。
她稍稍一动,陈铭生便注意到了。
“你醒了?”
杨昭抬起头,看着陈铭生,“嗯,几点了。”
“六点二十。”
可能是睡得太多,杨昭觉得太阳穴有点发胀,她揉了揉自己的额头,低声道:“有烟么。”
陈铭生一伸手,从床边拿来一盒烟,递给杨昭。
烟盒里插着打火机,杨昭拿出一根烟,点着。
陈铭生说:“你还可以再睡一会。”
杨昭摇摇头,坐了起来,说:“不用了。”
她转过头,陈铭生靠在床头看着她。他的胳膊被杨昭枕得有些发红,杨昭看了一会,下床穿鞋。
“我去一趟洗手间。”
陈铭生家的洗手间也小得可怜,不过好在干干净净。洗手台上摆了两个肥皂盒,杨昭看了一眼,一块香皂,一块肥皂。
杨昭淡淡地挑眉,她觉得这两个基本就是代表着“洗面奶”和“洗衣液”了。
墙上有一根钉子,钉子上挂着一条灰色的毛巾,除此以外,洗手间里什么多余的东西都没有了。
杨昭对着洗手台上方小小的一块方形镜子瞧了瞧。她今天没怎么化妆,所有睡了一觉起来看着也还算正常,只是眼眶下隐约泛着黑,衬着洗手间里冷冷的白光,看起来有些憔悴。
杨昭想洗把脸,打开水龙头的时候才发现这是不能调水温的。她拿冰冷的水轻轻地往脸上洒了洒,顿时觉得清爽了很多。
杨昭回到屋子里的时候,陈铭生也起来了,坐在床边。她看见桌子上放着一碗面条,现在已经凉透了。
杨昭说:“对不起,让你白做了。”
“没事。”陈铭生看了看杨昭,说:“你现在应该还饿着吧。”
杨昭刚醒的时候没什么感觉,现在下地活动了一下,肚子也就开始饿了,陈铭生要是不在这,她都打算把桌上这碗坨掉的面吃了。
杨昭点头:“有些饿。”
陈铭生说:“家里没什么东西了,去外面吃吧,还快一点。”
杨昭说:“好。”
陈铭生说:“你等我换件衣服。”
陈铭生脱掉背心,弯腰在床下的箱子里翻衣服,杨昭就在一旁看着。
她说:“你身上怎么这么多伤疤。”
陈铭生衣服还没找到,听见杨昭的话,直起身子低头看了看。他身上确实有几块伤痕,小腹上的伤痕最明显,从肋骨的地方开始,一直到腹部,有明显的缝合痕迹。
杨昭说:“你动过手术?”
陈铭生默然,随后点了点头,“是动过。”
“得了病么?”
陈铭生随口道:“嗯。”
他弯腰再去找衣服,拿出件白色的半袖衣服,抬头的时候发现杨昭已经走到他面前了。她说:“你先别动。”
陈铭生坐在床上,没有动,“怎么了?”
杨昭伸出一根手指,推了推陈铭生的肩膀,陈铭生顺势往后靠了些,杨昭看得更清楚了。
那是一条细长的伤疤,有些曲折,虽然现在已经愈合了,但依旧有明显的浅黑色印记。杨昭低着头看了一会,然后直起身,看着陈铭生。
陈铭生一见到她那副标志性的表情,就觉得要不好。
果然,杨昭神色淡淡地看着他,说:“陈铭生,什么病把刀开在这个位置。”
陈铭生沉默了一下,然后说:“阑尾炎?”
杨昭冷笑一声,说:“阑尾炎需要这么长的刀口,医生是不是顺便把你的肠子也摘了。”
陈铭生:“……”
杨昭一语不发地看着陈铭生。
她站着,陈铭生坐着,不管怎么看,这目光都有些居高临下的意味。
陈铭生静默的时候,杨昭的余光看着他赤着的上身。
从她这个角度,刚好能看见陈铭生的肩膀。他的肩很宽,胸膛结实,斜方肌和锁骨相连的地方形成一个好看的坡度。
他的背有些微微的弯曲,杨昭淡淡地向下看了一眼。陈铭生并不瘦,但他坐的时候,小腹是凹进去的。
杨昭忽然想起自己在俄罗斯读美院上人体解刨课的情景。因为需要详细地了解肌肉构成,所以那门课的人体模特都是经过严格筛选。
客座教授是一个中年女人,对模特的身材有自己独特的一套标准,杨昭还记得其中的一项标准,就是要求男模坐下的时候,腹部要有一道轻微凹进的弧线——她解释说,这意味着模特的腹部锻炼得当,没有一丝多余的赘肉。
陈铭生没有专业训练过,只是平日自己闲来锻炼,他的弧线没有那些模特明显,却也有一股自然的美感。
在这狭窄的时间里,杨昭思绪纷飞。
男人的什么,最吸引女人。
金钱、权利、头脑……这是最直接的催情剂。因为在现在这个社会,这些代表着强大,代表着征服与统治力。
但如果抛开这个社会呢……
回到再早些时候,回到最初的、最开始的时候,雄性靠什么来吸引雌性。
……
陈铭生开口:“是以前受的伤。”
杨昭的思绪被打断,她重新看回陈铭生的脸。
“什么伤。”
陈铭生说:“刀伤。”
杨昭一字一句地说:“刀伤?”
陈铭生从手边拿起烟盒,抽出一根烟,说了声:“嗯。”
杨昭一语不发地看着陈铭生,陈铭生在淡淡的薄烟中抬起头,无奈地一笑,说:“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杨昭思索一番,严肃地看着陈铭生,说:“陈铭生,你是地痞么。”
陈铭生:“……”
杨昭目光严谨,陈铭生觉得她没在开玩笑,他说:“我……我不是地痞。”
杨昭说:“你以前是混混?”
陈铭生微微低下头,似乎是看着手里的烟。杨昭说:“是不是?”
陈铭生缓缓地摇了摇头,低声说:“我不是混混。”
杨昭说:“那你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刀伤,是事故么。”
陈铭生又静默了一会,他抬起头,杨昭看着那双漆黑的眼睛,忽然有些不忍再问下去。
“你要是有难言之隐可以说,我就不问了。”
陈铭生抽了一口烟,低声说:“也没什么,就是遇到点意外。”
陈铭生一直低着头,杨昭看不到他的神色。
沉默不可避免。
“陈铭生。”杨昭后退两步,淡淡地说,“你有事瞒我。”
陈铭生的手顿了一下,没有说话。
杨昭松开抱着的手臂,说:“走吧。”
陈铭生抬起头,杨昭整理了一下手提包,对陈铭生说:“快穿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