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嫁给慕漓多年,却从来不知道丈夫还有个姐姐。
“师母您放心,我会尽快安排的。”商离衡垂着眼睑回答。
谁都知道老太太时日不多了,早一天是一天。
“心儿这孩子脾气不好,心气高,往后你要多担待了。”柳含烟停了一会儿又将话题转到慕寸心身上,她唯一放心不下的也就只有女儿了。
“我会的。”
两人一直聊了将近两个小时才结束。
经过那场车祸,柳含烟的身体到底是不行了,说了这么久的话也乏了。慕寸心不愿打扰柳含烟休息就和商离衡一起回去。
回到别墅,吴妈已经将中饭煮好了。两人吃过饭,商离衡就去安排柳含烟母女和老太太见面的事情。
范家那边接到消息后欣喜若狂,只想快点安排她们见面。考虑到柳含烟还有个常规检查,双方最后敲定的时间是两天后。
***
两天后的一个下午,慕寸心和柳含烟在商离衡的陪同下去了范家。
老太太油尽灯枯,已经没有必要再待在医院了,而是住回家里了。
这无疑是整个范家的大事。
老太太躺在床上,头发已经因为化疗掉光了,更加显得苍老。
“阿婆对不起现在才敢和您相认。”慕寸心的眼里含着泪水,声音哽咽。
老太太也是满眼泪水,但更多的是欣喜,“好孩子,从第一次见你我就觉得你很熟悉,我就很喜欢你,原来你就是阿漓的女儿。你也姓慕,我早该想到的呀!”
“阿婆这是我妈妈,她刚出了车祸,腿脚不便,不然该早点来看您的。”慕寸心指着坐在轮椅上的柳含烟告诉老太太。
“姐,我来看您了。”柳含烟说。
老太太一听柳含烟出了车祸,忙直起身,“出车祸?伤到哪里了?”
柳含烟指着空荡的裤管答:“伤了两条腿,不过现在已经没事了。”
“真是苦命啊!阿漓早早离世,我也没能帮到你们,让你们母女受苦了。”老太太心痛难耐,老泪纵横。
三人断断续续说了很久的话,直到老太太乏了才结束。
商离衡先送柳含烟回疗养院,然后再折回来接慕寸心。
这样一折腾回去的时候已经是晚上了。
车窗外的灯光朦朦胧胧,夜色正好。
商离衡专注开车,从范家回来慕寸心的状态就不太好,他也就没有打扰她。
“我是不是很自私啊?我应该早点和阿婆相认的。”她望着车窗外的街道,满脸自责。
商离衡握着她手宽慰她,“不怪你,只是时机还未成熟。”
不管怎样,分开二十年,她们始终还是团聚了。
不过好在慕寸心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没持续多久就平静了。
她掏出手机刷微博。这两天太忙根本没有时间去关注前几天的微博事件。商离衡说他会解决,也不知到底解决地怎么样。
可是当她将微博点开时,她又忍不住手抖了,因为私信区、评论区以及与我相关的条数已经达到好几千条,丝毫不亚于几天前凌萌初转发的那条微博带给她的反响。
又发生了什么?她心里隐隐觉得不安,她也再也承受不起再来一次了。
她的手顿了一瞬,颤颤巍巍地点开了与我相关。
七月楼:“@寸寸心,求解释!”
夏凉心生:“@寸寸心,什么鬼?我没看错吧?这位是盛时的总裁夫人?(好奇,好奇)”
丸子阿江:“尼玛,太震惊了有木有!(惊悚,惊悚)”
——
她看得一头雾水,又往下翻了几条后就退出与我相关区块。然后就看到当天的热搜头条——
盛时总裁夫人疑似网红?
她点开来看,看到盛时官方微博的一条公告。
盛时官微:商离衡:她是我遗失多年的珍宝,我花了二十年才将她找到,如果不出意外,从明天起请叫她商太太!@寸寸心。
时间:2015年7月7日 - 9点36分
两天前。
底下的评论自然是刷爆了屏幕,形形色/色。不过此刻慕寸心已无心再关注这些评论了。
她已经被盛时这条公告吓懵了,完全不能思考。
平复了一下激动的心情,她还发现柠檬初,许经年,纪想等人也第一时间转发了这条微博。
柠檬初:“祝福商总,本来我还准备收律师函的,现在看来是要收请柬了。(惊喜,大笑)”
许经年:“恭喜商总,既电影开机后的又一个好消息。(鲜花,掌声)”
纪想:“恭喜商总,我作证商夫人是个很软萌的妹子。”
——
这条微博一出,外界盛传的商沈两家联姻的消息自然不攻自破。所有媒体的焦点都放在了@寸寸心这个盛时神秘的总裁夫人身上。
慕寸心握着手机的手微微发抖,泪水忍不住夺眶而出,打湿了亮着微光的手机屏幕。
车里孙楠的歌声飘飘渺渺,拢在耳畔。
或许你正在等着黎明
或许你依然无法平静
只为你心中的伤痕
看不到那盏闪亮的灯
——
☆、夜灯(3)
夜灯(3)
慕寸心抹了抹眼角的泪水,一抬头发现商离衡正在看她,无限温柔的眼神,一如从前。
他的余光瞥到她的手机屏幕已然知晓了她落泪的原因。
他安静地开车并不急于问她。
彼此都沉默了好久,她方哑着嗓子说:“离衡谢谢你!”
千言万语,最后只化作这样简洁的一句话,涵盖了一切。
为他长久以来默默的付出,为他一如既往的坚持,更为他愿意要一个满身棱角的她。
商离衡将车停到路边,车窗外夜灯孤独又明亮,好像拼尽了所有在发光发亮。
他解了安全带后,扭头对着她宠溺一笑,“那么你同意么?”
男人一双清冷的眼睛里有星辰的光亮,黑如曜石,让人移不开目光。
“什么?”
“做商太太!”
慕寸心看着男人那双含笑的眼睛毫不犹豫地点头,“我愿意。”
她何德何能有这么好的男人待她如此。遇见他真的穷尽了她一生的好运气,从此不再有。
他听后微微俯身,在她额头落下温凉一吻,问:“知道为什么你每次在车里听到的都是这首歌吗?”
“为什么?难道不是因为你喜欢这首歌?”慕寸心不解。
商离衡看着她摇了摇头,“我在等你看到这盏闪亮的灯。”
重逢以来他用尽耐心,始终在等,只为有一天她能放下心中伤痕,看到灯的光亮。
为了她,他甘愿做一盏沉默的孤独的夜灯。在她最需要的时候出现,为她照亮前路。
***
老太太此生最后一桩心愿已了,再没有留恋这人世的理由,于当天夜间溘然长逝。
商离衡接到消息已经是在第二天清晨。他沉默地挂了电话,飞快回到卧室叫醒还在睡梦中的慕寸心,“老太太走了。”
睡意朦胧的慕寸心听后异常的平静,只说:“我先去范家,你到疗养院去接我妈。”
到达范家,几个儿女已经在处理后事。老太太走得安详又从容,嘴角似乎还残留着笑意。
慕寸心看了老太太最后一眼,她并没有大哭,不是不心痛,而是她觉得这样的结果对老太太来说已经是最好的了。
得偿所愿,无牵无挂。
商离衡接来柳含烟,柳含烟和慕寸心一样也很平静。人生百态,有生就有死,谁都阻止不得。这个道理对于年过半百的柳含烟来说再浅显不过了。
应老太太生前要求,老人家的丧事办得简单又低调。
相较于其他人,范希文小盆友是哭得最伤心的那个。他自小和老太太亲厚,伤心是在所难免的。慕寸心安抚了他好久,小盆友才稍微好受一些。
老太太埋在郊区的公墓里,依山环水,风景很漂亮。长眠于这样一个好地方,在慕寸心看来其实也未尝不是一件好事。
一群至亲送老人家上山。就连老天爷也眷顾老太太,那天的天气特别好,天空蓝的好像水洗过一般,澄澈清明,万里无云。天气也不闷热,还有习习微风拂面而来,沁人心脾。这么好的天气对于七月的横桑来说实在是难能可贵。
站在老太太的墓前慕寸心终于想清了一件事,那就是她一直没告诉老太太自己的真实身份其实是一件好事。毕竟人有期待,才会有活下去的动力。老太太的心愿未了,她就有支撑自己活下去的毅力。如今心愿了了,自然也就安然离世了。
***
半个月后柳含烟的案子开庭,商离衡因为公司有要事不能出席,就派了助理陪着她去。
商离衡早就吩咐老鬼这件案子要走法律程序,法院该怎么判就怎么判。所以最终的结果毫无意外。根据最新颁布的交通法,肇事司机被判三年有期徒刑。
其实在开庭之前楼家人多次找到她要求庭外和解,他们会赔偿一切损失。但慕寸心都一一驳回了。早知今日何必当初,那是母亲的一双腿,不是钱就能解决的。她要的不过就是这世间的公道,犯了事就该受到法律的制裁。
~
七月中旬,她收到了横桑一家著名的室内设计公司的offer,她的实习工作从此就有了着落。
她的生活也渐渐进入正轨。按部就班实习,闲时去城西的疗养院陪陪母亲,偶尔再陪梁妮喝个下午茶,日子过得简单又舒心。
七月底的一天,她收拾商离衡的书房不经意看到一张报纸。报纸上的头版头条异常显眼,她轻瞟了一眼就记住了。
“商家独子商离衡拒绝与沈家联姻,商维岳表示永远不承认儿子自作主张的婚姻。”
报纸被商离衡刻意压在抽屉的一角,若不是她心血来潮想起要整理他的书房,她可能很长一段时间都不会知道这件事。
她静静地将那份报道从头至尾看完,然后按原来的样子放回去。既然他不愿她知道,那么她就当做什么也没看见。
☆、尾声
尾声
2015年8月28日,农历七月十五,中元节。
和往年不同,横桑的这一天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
傍晚时分,斜雨潇潇,暗淡的天光下,雨雾缥缈朦胧,望不见路的尽头。
盛大的施普刚刚结束,游客纷纷离寺,百年古刹的热闹已经逐渐减退。
因为下雨的缘故,这一日寺中的游客远远没有往年多,鱼贯而入,鱼贯而出,没多久的功夫偌大的古寺就空荡了下来。
角落里的一间不起眼的禅房,年迈的老者正在饮一杯醇香的清茶。
慕寸心轻扣门扉进去,扑鼻而来绿茶的清香。
天一大师抿一口茶水慵懒地问道:“给你父亲的水灯放了?”
她吸了吸鼻子,在古旧的檀木桌边坐下,“放好了。”
“放了几盏?”
“三盏。”她实话实说。
大师听后笑眯眯地问她:“商先生的那一盏也由你放了?”
“额?”
她微微有些吃惊,但是不过一瞬,她就平静了。师父向来福灵心至,她和商离衡的事又怎么可能瞒得过他老人家的一双慧眼。
“嗯。”她实话实说。
“他今年怎么没过来寺里?往年都会来的。”天一大师右手握杯,左手在桌面上一下一下有节奏地敲扣。
她微垂着眼睑,眉目温婉低顺,“公司里有要事他抽不开身。”
大师点头,沉默一瞬后再度开口,“心儿我该教给你的都已经教了,往后的路你自己好好走。”
一张古铜色的脸遍布沧桑,尽显迟暮之态。
慕寸心缓缓起身跪在地上,朝天一大师郑重叩头,“多谢师父这些年的教诲,心儿无以为报,惟愿您老人家安康健在,无忧无扰。”
“没事了,你回去吧!”良久之后,天一大师仰头喝一口茶,直接下了逐客令。
“师父,您觉得他人如何?”临走之前慕寸心这样问。
大师将手里的瓷杯搁置于桌面上徐徐反问:“若是我觉得他不好,你就会放弃他了吗?”
慕寸心一听毫不犹豫摇头,“不,我不会。”
“那不就行了,你自己选的人要问你自己的心,旁人的意见做不得数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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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禅房出来,雨依然未停,洋洋洒洒地敲击着地面。
她没带伞,自然只能冒雨下了台阶,走到院子外。
突然高大颀长的身影入目,她不禁愣了愣神。
男人一袭深色西装,手执那把他惯用的黑色长柄伞,鞋底踏过湿漉漉的路面,步调不急不缓,一身清寒气息。
雨雾迷濛,伞柄处Brigg标识瞬间化作一帧朦胧剪影,微微悬于视线之外。
待她回神,男人已经站至她跟前,将大半边伞面盖过她头顶。
“你怎么来了?不是说要开会么?”她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惊喜。
商离衡修长的手指划过她肩头,替她弹了弹上面的雨水,答:“我提早结束了。”
“都做完了?”他又问。
“嗯,正打算回去呢。”
“那就走吧!”他将她拢至身旁,至于他臂弯下。
一大一小两个身影相携走进雨雾里。
身后古寺里灯光温暖柔和,映照着两人逐渐远去的背影。
昏沉的光线下,男人的侧脸轮廓深邃又瘦削,带着棱角分明的冷硬气场。
他撑伞的样子专注认真,将大半边伞面放在她身上,唯恐她被雨淋到。
她注目一瞬,无声地勾了勾唇角。
风和雨邂逅,灯与夜交织,她和他重逢。
冷风秋雨,一路行来,他渡的始终是她。
(正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