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晨的指尖微微一颤,似乎想躲。他的手指随即一收,紧接着又靠近了她的耳边,轻声说:“你知道这里有多少人盯着你看吗?”她没有来得及回答,因为他很快接着又说:“我要是现在放手,只怕马上就会被别人抢走。”他说得很慢,神色很是认真。

他的脸上不像平时那样,总有温暖亲和的微笑,而是换了落寞无奈的神情,目光远远地落在灯光都已经暗了的舞台上,有些空洞。她忽然觉得再也没有力气挣脱。

他们之间的距离那么远,他已经走完其中的那几千公里,而她什么都不需要做,只要不再躲闪就好。她低着头,手心渐渐发烫,抹胸的小礼服裹在身上,似乎勒得她快要喘不过起来。

“我……”秋晨刚想开口说什么,纪暮衡的手机响了起来。他看了看号码,皱了下眉头接起来:“阿峰?不好意思,我这次临时有事,到了昆明又再飞回来了……今年就不过来了……”

他说着,又紧了紧握着她的手。

“这边有件很重要的事情要办……明年好了,雪山又不会消失……青稞酒我喝不过你,红酒还差不多。”

打完电话,他合上手机,却一时低头沉默了。

秋晨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她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跟人牵过手,却觉得那只手的触感既陌生又熟悉。而他拉住了她的手,似乎并不打算放开,就这么一直牵着她,直到婚宴结束,送她回到房间休息。

手被他松开的那一瞬间,她竟忽然觉得整颗心蓦地一沉,像是有根弦绷断,径直掉入了一个黑黑的深渊。或许是因为曾经经历过那样惨痛的离别,所以她竟然承受不起这样一点儿小小的得而复失。他的手那样温暖,才让那一片空荡荡的冰凉更为明显。

第二天早上,他们驱车三个小时,去李菲长白山附近的老家。刚出城不久,视线范围内就已经全是白雪皑皑的平原,幕天席地的大雪,美得让人窒息。李菲和她老公早就见怪不怪,加上前一天太累,一路都在睡觉。秋晨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壮观的雪景,趴在窗边像个没见过世面的孩子。

“你看你看,那边还有一排小房子,都快被埋掉了呢。”她激动地晃晃坐在她边上的纪暮衡,又怕吵醒在后面睡觉的李菲,只好尽量压低声音。

“嗯。”他的声音也有点儿闷闷的。

“别郁闷了,待会到了那边下了车,有的是时间给你拍。”秋晨笑着转回头来,“把你的相机收起来吧,别捧着了,车上拍不成的。”

他叹了叹气,看着放在膝盖上的单反。

“我帮你收起来。省得你越看越郁闷。”她拿起相机替他塞进包里,再从自己的包里翻出MP3,递给他一只耳机,“听歌好了。”

他顺从地把耳机塞进耳朵里,兴致不高的样子,像个闹脾气的小孩。

秋晨看着窗外一片无穷无尽的雪白,渐渐地开始觉得心底有股暗涌渐渐弥漫。她很怕雪天,很怕很怕。第一次见到这样大雪的那一点惊喜,慢慢开始被伤感取代。那就像暗藏在她身体里的毒素,总在不经意地时候沿着血脉一点点侵蚀她每一点每一滴快乐和喜悦。

于是她索性闭上眼睛,专心致志地听歌。她喜欢的歌很杂,MP3里放了各种各样小语种的歌,什么芬兰语瑞典语丹麦语,不一而足。

“这些歌你能听懂吗?”纪暮衡也靠在椅背上,闭上了眼睛问她。

“听不懂。就是听不懂才有听歌的效果。”

“什么效果?”

“催眠。”

他低低地笑了一声。她听着听着,也很快睡着了。

她睡得一点儿也不踏实,但是迷迷糊糊的,却总觉得醒不过来,朦胧中感觉有人轻拍她的脸颊:“秋晨,醒醒,快到了。”

她努力睁开眼睛,看见他的脸近在眼前,顿时清醒过来。她竟然一直睡在他的肩膀上。车里很暖,他的领口敞开着,从他肩膀这儿的角度,刚好能看见一段线条清晰的锁骨。

她立刻腾得一下坐直身体,转开视线往窗外看:“到哪儿了?”

“前面高速下去就到了。”李菲在身后懒懒地说,“大小姐你醒了?昨晚是不是又没怎么睡?”

“我失眠还不是给你累的。”秋晨狡辩。其实她一直都有认床的毛病,偏偏白天在车上又特别容易入睡。

“好好,我对不住你,待会把你扔雪地里,看你还跟我矫情。”

“你把她丢雪地里,自然会有人捡。”李菲的老公贺子晨笑着说,“现在秋晨可不会任你欺负了,人家有靠山了。”

秋晨回头瞪了贺子晨一眼,却看见纪暮衡正在揉肩膀。

“怎么了?”她问。

“有点儿麻。”他笑笑,“没关系,一会儿就好了。”

“不好意思……”秋晨低着头,话还没说完,就听见贺子晨继续说:“老婆,你有没有觉得秋晨现在特温柔?”

“是啊是啊。”李菲附和,“从来没见过她这样。”

秋晨决定闭嘴,转回头去看窗外,看了一会又再看看纪暮衡,见他已经不揉肩膀了,才放下心来。

李菲家人都把秋晨和纪暮衡当成一对,她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就被拉到饭桌边坐下。吃饭的时候李菲几乎全家人都到了,整间屋子里四处人声鼎沸,欢声笑语。他们两个不是主角,只是来蹭饭蹭玩的,乐得猫在角落里窃窃私语。

“待会儿是不是出去拍照?”秋晨问他。

“嗯。”他低头一边吃,一边漫不经心地答。

“别慌,还早呢,整整一个下午时间,够你拍了。”

“嗯。”他又只是低头吃饭,随便点了点头。

他平时总是那样沉稳淡定,现在憋了半天不能拍照,就像个心不在焉,满心只想着出去玩的孩子,那样子着实可爱,秋晨禁不住一个人偷笑起来。她见过很多痴迷执著的摄影师,每个人都是一端起相机就丢了魂的样子,所以很能理解他的心情,见他不太答理她,于是也埋头飞快地吃完东西,接着就偷偷跟李菲打了个招呼,两个人趁乱溜了出来。

李菲家边上不远就是一片连绵起伏的低矮山脉,虽然还只是11月底,南方还是深秋的季节,这里却已经覆上了一层颇厚的白雪,在午后阳光的映照下,亮得刺眼。

他们并肩走在雪地上,身后留下两排整齐协调的脚印。纪暮衡每走一截路就要停下来拍照,一拍就是半天,秋晨一直很有耐心地站在边上等他,不时帮他出出主意。

“冷不冷?要不我们回去吧?”他见她脸冻得有些红,便有些歉意地问。

她摇摇头说:“不冷。李菲说山那边有一片很大的森林,还有湖,我们要不要翻过去看看?”

“这么冷的天,山上还都是雪……”他有些担心地看看身后并不高的一个小山坡,犹豫了。

“山这么矮,一个小时就到顶了。”秋晨不以为意地往前走,“你云南都没去成,也难得来一次东北,当然要玩个过瘾。”

她一个人往前走了一会儿,见他还在原地,于是又折回去,“放心吧,我几乎每天都健身,不会爬不动的。”

她歪着脑袋笑起来,映着白雪的双瞳里闪着异常璀璨的光芒,他只觉得心神一个恍惚,不知不觉地就跟在她身后往山上走去。上山的路因为都是雪,走起来还是有些难度。他走在前面,在雪地里踩下一对对的脚印,她便踏在他的脚印里,一步步地跟着。忽然,他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怎么了?”秋晨下意识地往他身后一躲,以为发生了什么事情。

“你得跟我说话。”纪暮衡很严肃地说,“不然你跟在后面,掉下去我都不知道。”

秋晨扑哧一声笑出来:“哪有那么严重。这坡一点也不陡,我怎么会掉下去。”

他不再说话,只是认真地看着她。他的眼神并不犀利,也没有半点儿不满的意思,只是沉静如水,却有种不可抗拒的安稳的力量。那漆黑的双眸,竟然让她不敢对视。

“好好,我说话。”她认输地低头推他往前走,“说什么呢?”

“随便你。”他停了停,又说,“说说你小时候好了。”

她想了想:“小时候?我小时候没什么特别。”

“不可能。”他斩钉截铁地说,“漂亮的小女孩小时候总是特别的。”

秋晨笑起来:“我小时候很胖,圆滚滚的,一点儿也不漂亮。”

“骗人。”他不相信。

“真的。小学一年级,我们班级挑小朋友排集体舞,老师嫌我胖,没让我参加,我还生气地回家哭,硬要爸爸帮我去说情。”

“你爸爸去了?”

“当然去了啊。可是老师不答应。”

“那怎么办?”

“我自己又去说了一次。”她笑着回忆,“小时候也不知道怕,就去老师办公室又哭又闹,最后老师被我缠得没办法,就答应了。”

“看不出来你还有这么……”他停了一下,似乎在找合适的词。

“生猛?”她接下去。

“不是不是,是活泼。”他似乎也低低地笑了起来。

“小时候不懂事嘛,做过很多这种事情呢。大概是被父母宠坏了,所以总有点儿无法无天的。还好现在勉强学乖了一点儿。”

“人总是会慢慢成熟的。”

“不是成熟,是不能再做小孩子了。”她低头说,“那些事情,小时候做是可爱,现在再做,就是傻了。”

他一时没说话,只是静静地往山上走。

过了片刻,他才轻声地说:“能一直做小孩子,其实也是种幸福。”

“是啊,可惜我们都没那个运气。”

话题似乎渐渐往伤感的方向滑去,秋晨只好再扳回来:“对了,你有没有带广角镜头出来?”

“没有,本来去云南的森林里,一天要徒步七八个小时,所以行李都精简过了,只带了个最普通的镜头。”

“哦,也对,带了广角的也不一定有机会用,多重啊。”

这座山其实很矮,两个人说说笑笑地,一个多钟头就到了山顶。视线猛地开阔起来的那一瞬间,秋晨能明显地感觉到自己的呼吸停滞了。眼前的景象,她只在电影里见过。

山脚下是硕大的一片白雪覆盖的森林,深绿色和亮白色相互交叠融合,色彩浓烈而单纯,像一幅静止的风景油画,却随着阵阵微风高低起伏。远处有一个小湖,湖上已经结了薄冰,在阳光下亮得如同一块钻石,熠熠生辉。

在这样明朗的环境里,整个人似乎都豁达清醒了很多。

“还好我们上来了,不然错过这么美的景色,回去要后悔死了。”秋晨半天才回过神来,看着山下感慨地说,“萧远山大侠,你的相机电池够用吗?”

他很明朗地笑起来:“看来我不去云南来这里,真是选对了地方。”

秋晨找了个树桩坐下发呆,静静地看他在山顶上转来转去找角度。她见过的摄影师,都有种不拘小节的洒脱,为了拍片子,会趴在地上躺在地上,无所不用其极。而纪暮衡,似乎永远都是优雅的,从容的,一丝不苟的,让她很难想象那些精彩的风景,是怎样出自他手的。直到现在。

很多时间,他都是空着双手,站在山上镇定地看着他要看的景色,而每拍一张照片,他思考的时间都很长,可真正拍起来,就只是简简单单地咔嚓三四下而已。也许是因为他是律师,所以习惯了收集好证据材料,真正上庭的时候,不过是最后一击而已?

秋晨就这么一边看风景,一边胡思乱想,不知不觉,竟然已经坐了一个小时。

“不好意思,你是不是无聊死了?”纪暮衡终于心满意足地回到她身边。

“不会啊,跟着摄影师片子我很习惯的。”秋晨往旁边坐了坐,给他留出半边树桩,“上次美国来了一个摄影师,拍美食的,你知道他五个小时拍了几道菜吗?”

“几道?”他坐下来,好奇地问。

“两道。”秋晨伸出两个手指,“从三点拍到八点。我饿得恨不得把那两道菜吃下去。”

他笑了笑,脸上的表情放松而惬意:“走吧,起风了,再不走就太冷了。”

下山的路上,秋晨才终于明白为什么李菲再三叮嘱她不要上山。下去的路比上来时难走得多,本来不陡的坡度,却因为积雪湿滑而变得惊险万分,加上重心不稳,一不当心就会跪在地上。

纪暮衡走在她侧前方,对她伸出一只手,她只犹豫了那么一秒,便毫不犹豫地伸手握住。两个人都戴着手套,隔着厚厚的布料,她感觉不到他的温度,却觉得心底里的慌张,在手被他握住的那一瞬间,沉淀了下来。

他笑了笑说:“其实都是雪地,摔倒也没关系,我们一口气冲下去,怎么样?”

秋晨拼命地摇头:“不行不行,我不敢。”

他挑挑眉毛:“不知道刚才谁说自己生猛的。”

她皱着眉头,没有心思说话,只是极其缓慢地一点点跟着他往山脚下蹭。

走到一半他问:“要不要休息一会儿?”

秋晨点点头。

她到底还是缺少经验,很少遇到过这种惊险的路况,本来玩了一个下午轻松惬意的心情消失得无影无踪,不知是紧张还是冷,她的脸色有些发白,而鼻子和脸颊又冻得通红。两个人面对面地站着,呼出的热气腾起一团团的白雾,模糊了视线。

他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保温杯递给她:“还有热水,你喝吧。”

秋晨接过来,慢慢地喝了一点,身体里开始渐渐有暖流涌动,感觉好了一些。

“我没事,我们走吧。”她强打精神,转身准备出发,却没想到迈出去的第一步便一脚踩空,整个人就快要随着惯性往山下滑去。

她已经下意识地尖叫出声,又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才忽然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量阻挡住她下滑的趋势。

他拦腰抱住了她,两个人一起摔倒在雪地上,飞扬起一片薄薄的白雾。

秋晨的尖叫沿着起伏的山峦荡出一片片的回声,她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整个人完全趴在他的身上,连雪花都没溅到多少,只是姿势有些尴尬。

雪地里太滑,他大概是一抱住她,就被下滑的巨大力量带倒了,整个人躺在地上,而她的脸就埋在他的胸前,两个人贴得那么近,在万籁俱寂的森林里,她几乎能听见他沉稳有力的心跳声。

“你没事吧?”他轻声地问,有些低沉的声线在雪地显得那样清澈澄静。

秋晨摇了摇头,才意识到自己的额头蹭着他的下巴,几乎能闻到他脸上一股淡淡的须后水的清香,顿时一个激灵清醒过来,翻身坐了起来。

“你呢?”她问完,等不及他回答,便又继续说:“相机有没有摔坏?”

接着,她自说自话地捞起被甩到身侧的相机,蹲在一边开机检查。

她只顾低着头,因为她不想自己脸上那一片难以掩饰的绯红被他发觉。她不知道为什么,只是猛然发觉刚才跟他贴在一起时,自己的心,毫无预示毫无征兆地狂跳起来,直到现在,还似乎要从胸口里蹿出来。

“嗯,还好,镜头好好的,没有摔碎,也能开机,应该问题不大。”她一边摆弄相机,一边此地无银地念叨着。

相机小小的液晶显示屏里,他刚才拍的照片一张张闪过。秋晨完全不知道自己看到了些什么,只觉得自己的皮肤在冰凉的空气里灼烧着。

“秋晨。”纪暮衡静静地看着她的侧脸,看了很久,终于忍不住伸手拉住她的胳膊。

“嗯?”秋晨依旧低着头。

“相机没事。”

“是啊。”

“不过……能不能麻烦你扶我起来?”他很客气很温柔地问,语气里有些无可奈何的从容。

秋晨似乎一时没有听懂他说什么,只是蓦地抬头对上他的视线。他已经坐了起来,一脸平静地看着她,墨黑的双曈里反射着雪地的白光,亮得让人不敢逼视。

“你怎么了?”秋晨觉得自己的声音发紧,听起来异常干涩。

“可能是扭到脚了。”他动了动身子,语气轻描淡写,眉头却骤然拧紧。

“很严重?”她情不自禁地着急起来,伸手扶住他的胳膊。

“没事。”他一边倚着她站起来,一边笑着摇摇头,“应该还能走,不至于要你背我下去,不用担心。”

“我……”她倒一时语塞,低头看看他艰难地用左脚支撑自己站起来,再抬头看看他颇为轻松写意的笑容,竟然有些恍惚,过了半天才支支吾吾地说,“不好意思,害你受伤。”

她的声音低到不能再低,可怜兮兮的样子,倒像是受伤的人是她。

他沉默了两秒,忽然又微笑了起来。

“你笑什么?”她有些讪讪地问,声音还是很低。

“没什么。”他矢口否认,慢慢地转身往下走。

她下意识地走在他身边,牢牢地扶着他的手臂。剩下的路并不长,他们却走了很久很久。她一路上都没有说话,不知道是累了,冷了,还是内疚,只是茫然地这么走着,隐隐约约觉得五脏六腑冻成一团冰块,压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偶尔抬头看看他,发觉他痛得额角沁满细细密密的薄汗,那团冰便会倏地再蔓延几分。而他却一直满不在乎的样子,明明步履不稳,还一直停下来问她扶着自己累不累,要不要休息。

终于回到李菲家院子的时候,天已经黑了很长时间了。秋晨攒了那么久的一口气终于泄下来,突然觉得筋疲力尽,连说话的力气也没有,只是呆滞地听着李菲戳着她的额头,骂她非要擅自上山,呆滞地吃了晚饭,甚至都没有反抗李菲把她和纪暮衡安排在一个房间里过夜,呆滞地跟着她抱了两床被子,铺在房间里热热的土炕上。

“不好意思啊。”李菲解释说,“我姥姥家这么一个院子,总共也就三间空房,家里亲戚来得多,住不下,只能安排你们俩住一块儿。不过你看这个炕那么大,睡四个人都绰绰有余,你们一人一边,中间还可以放张小桌子。”

“我没意见,只要秋晨不介意就行。”纪暮衡看看秋晨,有些小心翼翼地说。

“我无所谓。”秋晨摇摇头。

“再说了,我们家人都把你们当一对了,要把你们分开了,还得有人来问我你们是不是吵架了呢。”李菲开玩笑说。

“我们俩怎么会是一对。我们只是普通朋友。”秋晨一边脱外套一边说。

李菲有些惊诧地张张嘴巴,鬼鬼祟祟地把秋晨拽到一边:“秋晨,你们刚才还那么亲热,怎么突然又翻脸?”

“我们什么时候亲热了,那是他受伤了,我不扶他怎么办?”

房间并不大,虽然她压低了声音,但屋子里的人还是都听见了。

“别装蒜了。你不知道你晚上回来时的表情,心疼得都快哭出来了。”李菲继续拷问她。

“我没有心疼。”秋晨继续摇了摇头。

“还装。”李菲敲敲她的额头,“我都看出来了,你还不承认自己心动?”

“我真的没有。”秋晨有些冷淡地随口一答,“洗手间在哪里?你带我过去。”

说着,她便拖着李菲出了房间。

秋晨洗漱好回到房间时,纪暮衡正趴在小炕桌上,对着电脑上看下午拍的照片,见她进来,只是抬了抬眼,便继续聚精会神地盯着屏幕。

“你的脚……还疼吗?”秋晨在他对面坐下,一边从包里拿出一本书,一边不经意地问。

“没事。”他摇摇头,依旧看着电脑说。

她似乎想说什么,话到嘴边却又犹豫了,只是靠在墙边看书。两个人都沉默地坐在灯下,周围安静得只有一台加湿器冒出水汽的噗噗声,袅袅的白雾蜿蜒上升,很快消散在干燥的空气里。她捧着书,似乎怎么也看不进去。

“你要不要看看我们下午的成果?”他似乎发觉她的心不在焉,把电脑转了个方向对着她,“我去刷牙洗脸。”

他转身慢慢地往外走,而她放下书,很认真地一张张看他的照片。每次看他的照片,她都有一种奇怪的感觉,觉得这些景色像是一股暖风,轻柔地吹在她的身上,温暖充盈着每一个细胞。

直到闪过一组照片,令她呼吸一滞。照片上正是她自己。那时她坐在山顶上发呆,盯着远处的那片小湖,柔软的长发在风里轻荡。他把她拍得很好看,午后的光线柔和明亮,映得她的五官精致小巧,白皙的脸上能清晰地看见发丝和鼻翼留下的投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