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还没毕业的研修生，仅仅通过司法考核，就开始为影响如此重大的案件担当刑事律师。
但是放在司徒慕紫身上，仿佛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一个人去质疑她的辩护能力。
这就好比一个还没毕业的大学生，在身边同学们正在绞尽脑汁找实习工作时，她就应该被聘用为部门总监了。
走在校园里，慕紫开始遇到搭讪，有时是同班同学，有时是高一级的师哥师姐。
他们通常会先打个招呼，然后就案子的话题聊上几句，问她准备好了吗？检方证据链完整吗？无罪判决希望大吗？
也有人提出了类似翟南的请求，希望能够借此机会积累经验，也想学习一些庭审中的“实战”技巧。
慕紫全部婉拒了。
这案子事关庄佳的未来，不适合用来作为研修生们的练手教案。
周五眨眼间到来。
这天的法院门口几乎水泄不通，挤满了各大新闻媒体的车辆，往里则是疯狂的记者们。
案子是公开审理，而旁听席数量有限，没能抢到位置的记者只能蹲守在外围，只等慕紫一露面，如黄蜂过境般冲上前去——
“司徒小姐！您出于什么理由为本案辩护？您坚信被告是无辜的吗？”
“您对自己未来的职业规划有何打算？是否预备从事律师行业？”
“您觉得本案会获得无罪判决吗？”
“……面对这样的案件，您如何克服心理上的紧张？”
慕紫在保镖的护送下一路通行无阻，只当那些提问全是耳旁风。
听到其中一个问题时，脚步却不由得一滞，疑惑的扭头望过去：“紧张？为什么要紧张？”
记者们一见慕紫停下，相机镜头立即对准她闪个不
“当然担心，但是没必要紧张，这只是一件很普通的案子，是刑事案件中十分常见的谋杀案，我认为大家的反应太过激了。”慕紫注视着镜头，声音平静，“这件案子之所以会造成如此轰动的反响，其实只有一个原因。”
所有镜头对准了慕紫，等待她揭晓答案。
慕紫说道：“因为鲶鱼。”
记者们：“……”
慕紫见他们面面相觑，耸耸肩，径直走进庭审大厅。
她说的是实话。巨大的鲶鱼使人心理上产生恐惧，加速了新闻的传播，假若抛开鲶鱼这个因素，这就只是一桩碎尸案，惊悚是惊悚，却不再那么吸人眼球了。
法庭里面基本上全坐满了，结束蜜月的曲明骏担任慕紫的助手，正在整理书案材料，庄佳的妈妈、姜瓷和江知暖都来旁听庭审，只是没看见于杨。
“于杨呢？”慕紫问。
“昨天又去了兰溪镇，不知道现在回来没有。”姜瓷低头看了眼手机，没有未读消息，便给于杨发了条信息。
另一边陪审团陆续入席。
法官进来时，全场随之一静，肃穆的气氛萦绕，庄佳紧张的看向慕紫。
慕紫朝她微微笑了笑。
会有事的。
第1007章 形势微妙
庭审正式开始，按例应由检方先行询问，检方半天没动静。
法官微微皱眉，出声提醒：“检察官？”
“……噢、噢！”秦磊回神，赶紧站起来。
他一直心存侥幸，可是到了开庭这天，没想到居然真的会和慕紫打对手。
这要是赢了，会不会得罪总统啊？
秦磊略感紧张，一紧张，脑细胞更加活跃，他不由得怀疑于杨主动回避这个案子，会不会是因为不想得罪总统的女儿？
……这个道貌岸然的家伙。
“法官大人，我想先询问被告。”秦磊理了理衣襟，说道。
这是打算直接切入主题。
“庄佳小姐，接下来我提的问题，请你尽量简短并准确的回答，可以吗？”
庄佳紧张的抿了抿唇，回道：“可以。”
“你曾经编造了一个故事，故事内容是你和一个叫菲力的男模恋爱，而后你因为被菲力威胁，将他残忍杀死，随后你又杀了菲力的哥哥，我说的对吗？”
庄佳点头：“对，但那只是我编的故事……”
等她说完，秦磊立即打断她：“你编的故事碰巧在现实中发生了，对吗？”
庄佳脸色难看：“对。”
“你在故事里杀了菲力的哥哥，现实里菲力的哥哥恰好死了，对吗？”
“对。”
“你在故事里利用鲶鱼处理尸体，现实里人们在鲶鱼肚子里发现了尸体残骸，对吗？”
“对……”
“你在故事里让菲力的哥哥喝了咖啡，现实里受害者的尸检中发现了咖啡因，对吗？”
“对，可是我……”
秦磊问道：“庄佳小姐，哪怕你的故事和现实发生的种种完全吻合，你依然坚持自己只是在编故事，对吗？”
庄佳不甘心的道，“真的只是故事！”
“那么你记得是听谁讲过这个故事吗？”
“有任何其他人听过这个故事吗？”
庄佳颓然而失落：
秦磊面朝法官道：“法官大人，我没有问题了。”
说完走回座位。
庄佳急了，眼眶泛红，“我没有说谎，真的是我从别人那里听来的故事！”
法官提醒她：“被告，没有提问时你不需要回答。”
庄佳委屈的抿住唇。
慕紫站起身，问：“庄佳小姐，你会划船吗？或者那种带电动马达的小艇。”
庄佳摇头：
“那么当你处理掉尸体后，怎么开船回岸上？”慕紫问。
庄佳说道：“我只是在讲故事，没考虑过这个。”
“谢谢。”慕紫坐下，又想起什么，再次问道，“你怕不怕血？”
“我有轻微洁癖，很害怕血淋淋的东西……”
“那么想必分尸对你而言很难。谢谢，我没有问题了。”慕紫坐下来。
旁观席上人们神色各异。
形势微妙，隐隐持平。
慕紫身边的曲明骏附耳对她说：“丁候炜来了，坐在最后一排，穿格子衫那个。”
慕紫略微扭头，用余光瞟了一眼。
曲明骏悄声说：“检方把他当做底牌，应该会安排在最后出庭，可是他来得这么早，说明他非常关心案情的进展。”
慕紫赞赏的看他一眼：“不错啊，小明，结了婚之后变得靠谱了。”
第1008章 荒谬吗
曲明骏挺高兴。
高兴了一会儿又觉得不对劲，忍不住问道：“我没结婚的时候不靠谱吗？”
这时，检方要求第二位证人出庭作证，打断了两人的交谈。
第二位证人是位中年女士，检察官介绍她是一名经验丰富的心理医师，曾经在数年前为庄佳治疗，诊断庄佳患有睡眠障碍、梦游症等。
“反对。”慕紫起身，“证人发言与本案无关。”
法官看向检察官。
秦磊忙道：“法官大人，被告庄佳将犯罪事实当做虚假的故事，我认为她的心理状况与本案息息相关，而心理医师恰好可以证明这一点。”
法官说道：“反对无效。”
慕紫蹙起眉，重新坐下。
曲明骏忍不住低声道：“这检察官是不是傻，如果推导出庄佳在精神失常的状况下杀人，不就相当于无罪释放吗？”
精神病人杀人不犯法，因为他们在法律上不是完整的人，即丧失民事行为能力。
慕紫面色微沉，“如果被他推导成功，庄佳确实会无罪释放，可我们怎么指控丁候炜？”
法庭上，秦磊正在向那名心理医师问话。
“请问您认识坐在被告席上的人吗？”
“认识。”
“能说说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吗？”
“大概在……十一年前左右，她的妈妈带她来到我的诊所，我确诊她患有睡眠梦游症，并为她医治了大约一个月时间。”
“能解释一下睡眠梦游症这个名词吗？”
“可以，梦游是睡眠中自行下床行动，而后再回床继续睡眠的怪异现象。在神经学上是一种睡眠障碍，症状一般为在半醒状态下在居所内走动，但有些患者会离开居所，或做出一些危险的举动。”
“危险的举动……”秦磊语调放缓，指向庄佳，“有没有可能杀死某个人，而自己完全不知情？”
心理医师点头：“这是完全有可能，有些梦游患者会伴随暴力行为，睡醒后，患者对梦游一无所知。”
秦磊得到了想要的答案，嘴角微微勾起，看向法官：“我问完了。”
轮到慕紫做交叉询问。
“你刚才说，为我当事人医治了一个月时间，请问是几次？”慕紫问道。
证人回道：“每周一次，大概四五次左右。”
“每次多长时间？”
“一小时。”
“经过你的治疗，我当事人的睡眠障碍是否有所改善？”
心理医师迟疑了会儿，点头道：“是的。”
慕紫继续道：“治疗一个月后她恢复如常，所以治疗随之结束，是吗？”
“是的……”
“就你所知，在我当事人接受治疗的期间，她在梦游时有过任何暴力行为吗？”
“没有。”心理医师不自在的看了一眼庄佳。
“她有在梦游时伤害过任何人吗？”
“没有。”心理医师试图解释，“她当时只有九岁……”
“是的，当时她只有九岁，刚刚遭遇了父母离婚、父亲再娶等一系列事故，心理和情感上都遭受创伤，因此出现了睡眠障碍。”慕紫看向陪审团，
第1009章 扳回一局
慕紫问完话，面无表情坐下。
秦磊的心脏砰砰乱跳，脑海中冒出类似街机游戏的音效：K·O！
他小心谨慎的观察陪审团员们的表情，感觉天平正在微微倾斜，而他现在要做的，是努力往自己这边增加砝码！
要稳住啊，能不能上电视，就看这一次了！
秦磊在心里给自己鼓劲。
“法官大人，请允许我方证人出庭作证。”慕紫起身说道，手里的材料一页页翻看，有条不紊的走流程。
从秦磊的角度恰好能看见她的侧颜，红润的面颊带着稚气，神态却平静沉稳极了，气场稳如泰山。
住腹诽：真不是人啊……
这时，一位着装十分优雅讲究的男士坐上证人席，胡须修饰得精致，眉目英俊，像时尚大片里的男模，有成熟男人的魅力。
“请向陪审团介绍一下自己。”慕紫说道。
“我姓裴，目前的职业是设计师，在英国一家时尚杂志工作。”
“裴先生和我当事人的关系是？”
“我们曾经是恋人。”男人看向庄佳，眼中含有淡淡关切，“交往了大约半年时间，算是和平分手，后来我去了国外。”
慕紫问：“我当事人被检方指控谋杀，对此你有什么感想？”
“我看过新闻报道，这是不可能的。”男人笑了笑，“佳佳胆子很小，而且她当时在和我交往，不可能会喜欢那个叫菲力的男模。”
“为什么你这样肯定？”慕紫问。
“佳佳有些恋父情结，可能跟父母离异有关，她喜欢成熟点的男人，我看了新闻上的照片，两名受害者的长相……”男人耸耸肩，“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失礼，但是，他们确实不是佳佳会喜欢的类型。”
“我记得庄佳在讲述故事时，对菲力的哥哥有段描述。”慕紫拿起桌上的口供文字记录，逐字逐句念道，“菲力的哥哥比菲力更英俊、更高大，更加成熟。”
曲明骏拿起一摞照片，分发给陪审团的成员们。
照片里的男人，正是菲力的哥哥，马恺明。
确实英俊，但是和高大成熟完全扯不上关系，反而白白瘦瘦，有种美少年的纤弱感。
陪审图成员们个个蹙起了眉头，眼中流露疑惑。
慕紫微笑：“诸位，这就是我当事人口中高大、成熟的菲力的哥哥。相信大家心中应该有答案了。”
慕紫坐下。
秦磊赶紧站起来：“裴先生，请问你为何会千里迢迢从国外回来作证？你们既然已经分手了，应该没有联系了才对。”
“庄佳的妈妈给我打了电话。”
“你和沈女士在工作上有业务往来吗？有任何合作吗？”秦磊又问。
男人微微蹙眉，“是的，沈女士是我们公司的客户之一。”
“所以我可不可以这样理解？”秦磊问道，“如果你在法庭上做出不利庄佳的证言，你的公司将会失去一位很重要的客户？”
“反对！”慕紫冷声道，“对方在质疑我方证人的诚信。”
“法官大人，证人和被告有显而易见的利益关系，我认为陪审团成员们有权了解清楚。”
法官沉吟，片刻后道：“反对无效。”
慕紫的脸色沉下去。
秦磊继续追问：“证人，请回答！一旦你做出不利被告的证言，贵公司是否会失去沈女士这位客户？”
男人犹疑，回道：“有这个可能。”
扳回一局，秦磊顿时松了口气，“谢谢，我没有问题了。”
第1010章 只能算热身
唇枪舌战一个上午之后，法官宣布休庭，下午继续审理。
慕紫和曲明骏、姜瓷、江知暖几人在法院附近找了家餐厅，一起吃午饭，顺便稍
“检方已经快举证结束了吧？”曲明骏说道，“好像只剩一位证人了。”
“嗯，就剩那个丁候炜了。”姜瓷看向慕紫，“交叉询问有把握吗？”
慕紫慢吞吞吃着一碗虾仁蒸蛋，闻言抬了下眼眸，“一半一半吧。”
江知暖听了心中一紧，担忧道：“庄佳会被判刑吗？我们还有上诉机会吗？”
“安心。”姜瓷轻轻拍拍她的肩膀，“她说的一半，是把丁候炜送进监狱的一半，庄佳肯定不会有事的。”
江知暖松了口气，只是仍觉得紧张，实在是因为上午的庭审给她感觉并不乐观，虽然慕紫偶尔占据过上风，但似乎并没有太明显的优势。
慕紫吃了半碗虾仁蒸蛋，把蛋羹里的虾仁全挑出来吃掉，问道：“于杨还没有消息吗？”
“没有。”姜瓷低头看了眼手机，“电话打不通，也不知道今天赶不赶得回来。”
慕紫沉默的继续吃午饭，没再问什么。
陈旧的灰白色楼房里，于杨站在一家住户的门口，诚恳说道：“很抱歉一再打搅，请务必仔细回想起来，您儿子在出事前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比较密切，或者任何异常……”
中年妇女一脸为难，“于检察官，我们真的不知道，能说的已经全告诉您了……”
话音未落，只听屋里的中年男人咆哮道：“让他滚！滚出去！”
对方端着一口锅怒气冲冲跑到门口，朝着于杨劈头盖脸泼过去！
“啊啊啊！！——”女人惊声尖叫！
饶是于杨反应敏捷，也被浇了半身涮锅水！而始作俑者将锅狠狠甩在地上，发出嘭的一声巨响，愤然离开。
“检、检察官？！您没事吧？”女人慌忙转身，从屋里拿了纸给于杨擦，可是就算擦干了水渍，也擦不掉那股涮锅水的馊臭味儿。
“您别怪他……”女人唯恐检察官会迁怒，可怜巴巴的解释，“我们只有这两个儿子，这些年没有音讯，本以为孩子在外面大城市赚大钱，谁知道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