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陈家做女佣多长时间。”
“一年半。”
“一年半的时间，那么你应该对陈北岸先生，和死者蔡欣女士，都非常熟悉，绝不可能认错人？”
“是的。”
检察官点点头，看向法官：“法官大人，我问完了。”
法官看向慕紫：“请辩方律师进行询问。”
慕紫站起身，法庭气氛随之一变。
案情事实非常清晰，现在所有人的关注点，都在于慕紫如何为陈北岸辩护。
“请问您在陈家的具体工作是什么？”慕紫的提问很温和，“我知道女佣分很多种，比如打扫、下厨、园艺……”
女佣回道：“我负责做午饭和晚饭，一般做完晚饭后，要清扫整个厨房，然后可以休息一会儿，九点的时候如果太太不要夜宵，我就可以下班了。”
“只有太太吗？”慕紫问，“陈北岸先生不要夜宵吗？”
“先生晚上经常不回来。”
慕紫耸耸肩，
“是的，先生在外面有很多情人，这也不是什么秘密了……”女佣讪讪一笑，“要么是不回来，要么回来了，也是和太太吵架。”
“每次吵架你都会呆在屋里不出来？”慕紫问。
“是的。”女佣点头，“这毕竟不是什么光彩事，我只是个佣人，多管闲事只会让自己丢掉工作。”
慕紫问：“那晚他们争吵的内容，你还记得吗？”
“没有听清。”女佣摇头，“当时我在看电视，而且我的房间距离客厅有些远。”
慕紫说道：“你没有听清声音，出来时也只是看到行凶者的背影，那我是否可以理解成，你其实根本不确定那个逃走的男人，是我的当事人陈北岸先生？”
“反对！”检察官站起身，“反对辩护律师对证人进行诱导性提问。”
慕紫立即道：“法官大人，这位证人是目睹谋杀案的唯一证人，而她全程都没有看到行凶者的脸！我认为有必要进行深入询问！”
法官沉吟片刻，道：“反对无效，辩方律师可以继续询问。”
“谢谢法官大人。”慕紫笑了下，转身再次看向证人席上的女佣。
只是她自认为和善的笑容，落在对方眼中，宛如鲨鱼进食前露出的微笑。
证人明显紧张起来。
旁听席上的顾二少悄声对顾凉道：“哥，你觉不觉得慕小姐在法庭上的样子……有点恐怖？”
第846章 吵
慕紫继续询问。
“刚才检察官问你的时候，你说你在陈家做了一年半，对陈北岸、蔡欣两人很熟悉，不可能认错，对吗？”
女佣点了下头，“……是、是的。”
慕紫接着道：“那么你应该知道，陈北岸脸上有一小块疤痕，你现在能指出来具体在哪个部位吗？”
女佣下意识去看被告席上的陈北岸。
慕紫走动一步，挡住她的视觉，微笑着道：“证人，请看着我的眼睛，告诉我答案，好吗？”
女佣尴尬，轻轻摇头：
“在他的下巴左侧，有一小块疤。”慕紫笑了下，又问，“他耳朵上有颗黑痣，你知道是哪边耳朵吗？”
女佣抿紧唇，再次摇头。
慕紫替她回答：“右耳。”
“反对！”检察官忍无可忍，起身道，“被告身上这些细小的特征与案件无关！就算是交往多年的朋友，也未必清楚我们身上哪里有痣、哪里有疤！不能因此否定证人对被告的指认！”
慕紫冷然回视检察官：
慕紫说完，看向法官：“法官大人，这名证人虽然在陈家做事有长达一年半的时间，但事实上，她只是负责午饭和晚饭，大部分时间在厨房或是自己休息的房间，而我当事人陈北岸先生，与死者蔡欣女士感情不和，一年中近乎一半时间处于分居状态，证人对我当事人根本不算熟悉，仅凭一个背影就指证我当事人谋杀，是不合理的！我恳请法庭将该证人的证词从记录中删除！”
“衣服！”检察官愤然道，
“哦，黑色西服是吗？”慕紫转身望向旁听席，
检察官脸色铁青：“反对辩方公然嘲讽！”
“嘲讽？”慕紫失笑，“我想提醒检察官，你今天穿的衣服，也正是这样一件黑色西服！仅凭一个1.5秒的匆忙背影，一件黑色西服，就要控告我当事人谋杀？检方是否存在藐视法庭罪？”
法官敲响法槌，年迈而肃穆的脸上露出不虞，“如果你们需要的话，我可以宣布休庭半小时，等你们吵完了再开始？”
“抱歉。”检察官脸色难看。
慕紫从善如流。
“证人证言允以保留，但我会提醒陪审团，在评议案件时考虑该证言的有效性。”法官看着慕紫，沉声问道，“辩方是否有其他有价值的证人或证据？”
“是的，法官大人。”慕紫微笑着道，“我想询问控方证人，张肃铭警官。”
砰！法官利索的敲了下法槌：“请证人出庭。”
第847章 卵
张肃铭是一位年约四十岁左右的警察，神情严肃，眼神锐利，很正派的模样。
旁听席上的曲明骏，用胳膊肘碰了碰身边的姜瓷：“姐，你的同行。”
姜瓷瞟他一眼：“有什么稀奇，以前遇到些案子，律师需要质证，我也上庭作证过。”
曲明骏忍笑，悄声道：“也不会有一天，你也出庭被她怼。”
姜瓷听了，有一瞬恍惚。
以前苏梓是检察官，没这个可能，她们俩倒是一起怼过别人，至于以后……
姜瓷看着法庭上背脊笔直的慕紫，心中温暖。
真好，她还在，还是老样子。
仿佛只要站在那个地方，身上就会发光。
“张肃铭警官是协助检察官侦办此案的主要负责人，在岗十七年，侦破案件无数，是一位经验非常丰富的警官，死者蔡欣的头颅从别墅花圃里挖掘出来时，张肃铭警官在第一时间赶往现场……”
慕紫拿起手里一摞资料，一边介绍，一边分发给证人、陪审团、法官，以及检察官。
她没有助手，所有事情亲力亲为。
“面对这样一位经验丰富的老警官，我很想问问……”慕紫拿起手里两份资料，“张肃铭警官，您能解释一下，为什么这两份尸检报告截然不同吗？”
“反对。”检察官皱着眉道，“辩方证据来源存疑。”
“法官大人，尾页有法医的签名。”慕紫凑上前，贴心的指了一下，“法医出具的尸检报告足足有两页，但是到了张肃铭警官手里，不知为什么只剩一页内容了。”
法官推了推老花镜，将两份尸检报告对比着浏览一遍，扭头看向证人席。
“只是常规工作。”证人席上的警官平静回道，“物证在交给检察官侦查以前，我们通常会先筛除掉那些无关紧要的，来给检察官减轻负担，也可以提高办案效率。”
慕紫问：“有相关规定要求你们这么做吗？”
“没有。”警官回道，“这算是警署内部不成文的规定吧，检察官的工作压力很大，手上通常会同时侦办好几个案子，如果大量无用证据提交上去，会增加检察官的工作量，所以……为了提高效率，大家都是这么干的。”
“所以，你筛除掉的那些，全是无用证据？”慕紫问道。
“是的。”对方点头。
“那么……”慕紫走近两步，直视着证人的眼睛，“你靠什么来判断，这里面的信息，哪些有用，哪些无用？”
“听着，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想暗示法官和陪审团，我漏掉关键证据，对吗？”警官神情平静，理直气壮的凛然，“我有十七年的刑警经验，我很清楚什么样的证据具有价值。”
慕紫微笑道：“很抱歉，张肃铭警官，我非常钦佩您，但如果仅凭经验就可以给查案，那我们为什么会站在这里？我们存在的意义是什么？是质疑。”
对方脸色愠怒：“我是个警察，不是白痴！从泥巴里挖出的尸骨带着泥土、枯叶、树枝、碎石子等等等等！这些信息如果全部提交给检察官，根本毫无意义！”
“您说的对，但是很不幸，您这次确实遗漏了一个信息，它、非、常、关、键！”
慕紫指出法医列出的明细，其中一项写着：0.5cm灰白色虫卵若干。
第848章 核桃林
证人席上的张肃铭警官笑了起来，表情不
“头颅埋在花圃的泥土里，粘到一些虫卵，我不认为有什么稀奇。”他嘲讽的说道，“律师小姐，不知道你有没有见过那种腐烂得生满蛆虫的尸体，还有那些从水里捞出来的，全身爬满了田螺和蛤蜊，难道蛆虫、田螺、蛤蜊也能成为关键证物？”
旁听席上隐隐传来嗤笑声。
“……”慕紫的表情微僵。
她很想说：我当然见过。
慕紫转过身去，沉默的回到辩护席，从桌上拿起另一摞资料，再次分发给证人、检察官、法官、陪审团十二个人。
资料第一页，是一张腐烂头颅的照片，照片经过放大处理，可以看到头颅上附着的几枚虫卵。
资料第二页，是国家昆虫研究所出具的鉴定报告。
“这是一种叫做银杏大蚕蛾的卵，属于鳞翅目大蚕蛾科胡桃大蚕蛾属，也是一种常见的经济林果类害虫，卵块集中或单层排列，它们会选择背风向阳的老龄银杏树干，或者核桃树上产卵。”
慕紫说完，再次强调了一遍：“它们只在银杏树或核桃树上产卵，而据我所知，挖掘到头颅的别墅里，并没有种植这类树木！不仅如此，方圆几里地也没有发现银杏树或核桃树！”
“也许是意外飞来的。”警官反驳，“就好比夏天我们打开门窗，总会有那么几只蛾子飞进来。”
“它们飞进你家里之后产卵了吗？”慕紫笑了下，“也许它们很想这么做，但是还没来得及，就被威武不凡的警官大人拍扁了。”
“反对！辩方律师在打压证人！”检察官再次起身，眉宇间充斥着焦躁。
慕紫表情无辜，看向法官：“我只是觉得证人对这种飞蛾的习性还不够了解，鉴定报告上写得很清楚，这类飞蛾只会在寄主植物上产卵，好比许多凤蝶的寄主植物是马兜铃，如果没有马兜铃这种植物，它们会去别的植物上产卵吗？不，它们不会，它们只会死掉。”
检察官黑沉着脸反驳：“即使如此，也无法洗清被告的嫌疑！也许他一开始就埋在一个有核桃树的地方，之后觉得不安全，接着想起自己那个位高权重的姐夫，他想要得到庇护，于是快速转移到那栋别墅里！这些虫卵说明不了任何问题！”
为所动，指了下他手里的资料，说道：“请大家看一下背面，谢谢。”
对方检察官微愣，脸上有一瞬的茫然。
“为了环保，节约纸张，我把剩下的内容打印在背面了。”慕紫微笑着道，“拿起来也可以轻松点。”
她的幽默没人欣赏，检察官的脸色只是黑沉到底，几乎快要黑成锅底黑。
资料反面是京陵市的地图，其中一个地方，用红色圈了出来。
陪审团的人面面相觑，不明白为什么最后的证据是一张地图。
“京陵市的西南部，有个叫裕安镇的地方，种植了大片核桃林，核桃同时也是该镇的主要经济来源。”慕紫说道，“为了防治银杏大蚕蛾，这个镇的人每年都会对核桃林喷涂一种含有高渗苯氧威乳油的药剂，这种成分同样在尸检中被发现，但是——”
慕紫看向证人席上的张肃铭。
“但是张肃铭警官为了给检察官减轻负担，凭借自己所谓的经验，将这条重要线索，从尸检报告里筛除掉了！”
第849章 小憩
检察官的脸色倏变，震惊的看向证人席上的警官！
若是虫卵信息被筛除，他可以理解，可是为什么这样重要的线索也被删掉？
过多的无用信息，确实会妨碍检察官侦查，但若是漏缺掉重要线索，更会对侦查工作造成巨大的妨碍！
张肃铭羞恼，涨红着脸大声辩驳：“高渗苯氧威乳油只是一种农药！头颅从花圃里挖出来，花圃的土壤里含有农药成分有何不妥？！除草除虫都需要农药！”
慕紫仿佛正等着他这句话，快走几步回到自己桌边，再次拿起一摞资料发发发，发到每个人手里。
法官看着手里的报告，良久，摘下眼镜，看向控方检察官。
“我感到很失望。”法官说道，“如何取得这些物证，原本应该是你的工作，检察官。”
检察官羞愧的低下头。
法官锤击一下法槌，面无表情道：“现在休庭，一小时后控方、辩方准备结案陈词。”
法庭立即变得嘈杂，没了纪律的约束，人们议论纷纷。
被告席上的陈北岸重新被带下去，听见身后传来呼喊声：“爸爸！爸爸！”
陈南枫小跑着过去，却被法警拦住。
慕紫从身后将她抱起来，“枫枫，爸爸一会儿就会回来了，别着急。”
陈南枫冲陈北岸挥着手喊：“爸爸！你一定要回来啊！”
陈北岸回头看向女儿，眼眶微红，随后重重的点了一下头，被狱警单独带走。
慕紫抱着陈南枫转过身来，迎面走来两位老人，脸上神情激动。
“慕小姐！现在的形势是不是对我们有利？官司是不是要赢了？”
慕紫正愕然，听见陈南枫声音脆脆的喊他们：“爷爷、奶奶！”
原来是陈北岸的父母，他们也在旁听席。
慕紫忙把陈南枫放下，伸手和两位老人握手：
“太好了。”陈老夫人喜极而泣，虽然慕紫不是法官，陈老夫人却近乎盲目的相信慕紫。
她看到了慕紫的种种努力，为了赢得这场官司，慕紫比在场的每个人都要更加努力！
慕紫摸了摸陈南枫的脑袋，笑着对陈老先生和老夫人说道，“失陪，一会儿再见。”
两人自然不敢过多打搅，他们深知律师在庭审的最后阶段，极度需要集中精力。
慕紫去了法院里为律师专设的休息室。
知道顾凉是怎么办到的，他带慕紫从另一扇门离开，避开了外面疯狂的记者，让慕紫完全不受干扰的准备最后的结案陈词。
她的朋友们自然都不会打扰，全都聚在外面，小声聊着天。
顾二少好奇宝宝上线：“慕小姐一般怎么准备那个……那个结案陈词？”
“小憩。”姜瓷说道。
顾二少茫然：“什么小气？”
姜瓷翻了个白眼，如果不是碍着顾少在，她很想问问这人是不是没文化。
“我说的是睡觉，就是打个盹儿，明白了吗？”
第850章 没死
顾言表情讪讪。
刚见面时，姜瓷倒是让他惊艳了一把，毕竟这类天然美艳型的靓妹很少见，结果刚凑上去搭讪两句，对方就冷冰冰的掏出手铐，拎在手里转圈玩。
威慑力十足。
顾言这才知道，原来慕紫的这位朋友是个女警官。
愧是慕小姐啊，交的朋友也如此不
曲明骏说道：“要不咱们也别干守在这里了，还有一个小时，咱们去吃点东西，顺便也给慕紫带点，等她睡醒，说不定会饿。”
姜瓷觉得弟弟这主意靠谱，脸上有了笑容：“肯定会饿！给她带海鲜盛宴披萨！”
江知暖抿着唇也笑了：“榴芒双拼披萨也不错，在学校时她很爱吃。”
知get到了什么笑点，突然捧腹大笑：“她很爱流氓……哈哈哈哈哈……”
江知暖莫名其妙的看他，说道：“你小声点啊，别吵着紫紫了。”
王子龙的笑声噎住，咳了一声：“……嗯，是该小声点。”
一行人尽量不发出声音的往外走，顾言没瞄到自家大哥，扭头看了眼，却见顾凉仍守在休息室门口。
顾二少问。
顾凉手里捏着一支烟，吸了一口，摇头道：“你们去吧。”
顾二少道：“那我们一会儿给你带吃的。”
去，大家乐得轻松，有顾少在，感觉就像一群小孩里带了个大人，各种不
等到所有人都走了，顾凉打开休息室的门，见慕紫果真趴在桌上睡着了。
他的嘴角不知觉翘起，觉得慕紫很像苦读整日的学生，不堪功课的重负，趴在课桌上睡觉。
顾凉轻轻走进休息室，在慕紫身边缓缓坐下，细细端详她的睡颜。
她今天为了出庭，穿着深色的职业套装，梳着整齐的马尾，故意打扮的老成持重，只是睡着的模样依然天真无邪，懵懂得像个孩子。
眉心微拧着，也许是睡姿不，顾凉却不太敢碰她，怕惊醒她。
他想起手里的香烟，寻了个烟灰缸，将烟蒂摁灭，再一转身，却见慕紫流了满脸泪水。
顾凉的呼吸一窒，一瞬间竟无措。
她的眼睛仍是闭着的，即便在睡梦中也哽咽，呓语呢喃：“慕容承……”
慕紫的声音很轻，顾凉隐约听到了“容”字。
他的心口处，有股涩涩痛楚一点点弥漫开来……
顾言比其他人提早回来，手里拎着几个打包的饭盒，见顾凉倚在门边抽烟，惊讶道：“哥，你一直站在这儿？怎么不找个地方坐坐？”
顾凉接过他手里的一次性饭盒，问：“买了些什么？”
顾言不答，反而凑近了些，低声道：“哥，你喜欢慕小姐？”
顾凉淡淡笑了笑，没搭腔。
没有否认，在顾言看来就是默认的意思，他想起上次瞧见顾凉珍藏那枚粉钻耳坠，不由得来劲：“你喜欢就追啊！反正霍容都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