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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心竹,你以后便跟了巨鹿公,做他的陪读好了,巨鹿公其实不小了,但是他这次竟然自己要求读汉书,倒是颇得陛下的欢心,”然后又歪头看站在下面的慕容冲,慕容冲站在那里,即使你再如何的想要忽略他,他的美还是会张扬到他站立的整个空间,太后盯了他半响,他却依然目光看着前下方,动也不动。

“凤凰,便跟着太子吧,太子年幼,你要好生照看――”太后微微浅笑,“你们便在我这里用膳,巨鹿公他们等下便来我这里请安――”

从皇子大司马做了别人的跟班陪读,这种苦楚慕容冲却不觉得,他的苦楚是郑心竹现在成了别人的跟班,不是他专属的了,让他的心发慌,发酸,发虚,想急切的抓住什么,或者得到什么保证,才能让他的心平和下来。

苻睿一个人过来的,他说太子今天不读书了,苻晖向来不喜读书,所以他很少去学堂,只有苻坚逼迫他了他才会去应付两天。

苻睿穿了青色的锦袍,看着慕容冲的装束不禁冷笑不已,慕容家的那个女人看来还是很有手段,连自己的弟弟也接进宫来,看来父王竟然非常宠爱她?看着郑心竹的时候,他朝她笑笑,笑容里却是意有所指,郑心竹却不明白。

苻坚笃爱汉文化,所以提倡大臣以及众皇子也学习汉文化,开设太学,广收学徒。太子各皇子却是在未央宫的玉华殿,本来让他们一起去太学府另辟学堂,但是为了方便苻坚随时驾临太子等学堂便直接设在了未央宫。

太子虽然才八九岁,但是却是一小大人的派头,他看看慕容冲不满道,“四哥,父王让如此俊美的人给我做陪读做什么?让我时刻知道他长得比我好看?我不要!”太子苻宏长得不甚好看,所以坚决拒绝如此俊美的不讲道理的慕容冲做陪读。苻睿原想让慕容冲回紫玉宫呆着,后来略微思索了一下就让他也跟着他好了。

王猛本也是太傅,但是他也只作为名义太傅从来未曾讲授什么学问,苻坚也吩咐拣那些汉人通学的书来给他们讲,虽然他最喜欢汉人文化,但是却不是所有氐族人都喜欢,所以很多人也都是做样子给他看。

“李大人,您还是讲点我们听得懂的,这些之乎者也,半天我还真是没有个头绪――”苻睿听那老师摇头晃脑背诵了半天的文章却一点感觉也没有。“李大人,治国是皇帝的事情,与我何干,我只管替皇上带兵打仗,您就甭给我讲什么治国齐天下的道理了――”苻睿讲线订古书往案几上一扔。

慕容冲更加地不喜欢这些东西,在那里盯着郑心竹淡笑的嘴角,郑心竹想起以前电视上看得老夫子之类的,“之乎者也一堆,结果大家都听不懂,便拿了戒尺打手心――”“那巨鹿公想听什么?”李大人抬手摸摸额头的冷汗,这才春天正盛,可是给他们讲课他却提心吊胆,这些个王爷皇子的,都是带兵打仗,粗鲁不堪,要是一个不顺心,他就挨一顿好打。

苻睿看了看郑心竹,“父王说你才情不凡,你说,讲什么有的听不心烦,父王又不会说我不学习汉学的?”郑心竹跪得早就有点坚持不住了,但是刚想坐下就看见李大人拿眼瞪她,他可是汉人呀,和她是完全一样的,给个面子,支持一下。郑心竹心中乱七八糟地想着,然后随口道,“李大人,您就给巨鹿公讲讲诗经吧,这个陛下也喜欢――”郑心竹经常听见苻坚咏诵诗经里的句子,他看见慕容嫣的绝色美容,不是目瞪口呆的吗?

李大人一听诗经,眉开眼笑,一下子放松下来,“诗经好呀,”然后开始先笼统的介绍了一下诗经――风,雅,颂,他便着重来讲授风,雅两部分。苻睿其实汉学有一点基础,诗经也看过,不过都是不求甚解,为了糊弄下父王,现在老师讲这个他也姑且一听。

慕容冲的汉学基础却是比苻睿要好很多,他对于诗经在熟悉不过,所以懒得听,便转身到了窗户那边去看窗户外面的花园。春风和暖,百花盛开,莺蝶轻舞,花香漫天。李大人知道他的身份自然不去管他,苻睿懒得搭理他。郑心竹看他百无聊赖的样子,想去逗他开心,但是上学养成的习惯就是老师面前要毕恭毕敬,不能做小动作,所以她还是强自跪坐在那里。

休息的时候,苻睿看着慕容冲朝他道,“慕容冲,去巨鹿府帮我拿练功服来?等下我要去和二哥习武,顺便去军营走一圈,你去吧――”他吩咐道,嘴角轻扯出一丝不屑。

慕容冲听到他的话,身子僵在那里,没有动,苻睿生气地一下子站起来,甩了一下衣摆,“慕容冲,你想造反吗?”郑心竹一看他生气连忙站起来赔罪,“巨鹿公,哪有这样的事情,凤凰不过就是个孩子,哪里扣得上如此严重的罪名――”然后便想过去看慕容冲,苻睿哼地笑了一声,右脚一神,郑心竹急着走没有看到,便被他绊倒在地,一下子摔趴在地上,疼的她龇牙咧嘴。

慕容冲一看他把郑心竹绊倒在地一下子就愤怒了,冲过来扶起郑心竹便要去和苻睿打架,苻睿冷笑着看着他们,只要他冲上来,他一招手,那么就可以将他收拾个七零八落地。郑心竹紧紧地抓住慕容冲的衣服,“凤凰,凤凰,别冲动,听话――”说着话她一下子想起来小时候和雅兰一起,小学的时候雅兰和她长得都小,但是却是对漂亮可人的孩子,所以老师都很喜欢他们,班上的男孩子却总爱拿他们开玩笑,逗弄郑心竹,郑心竹小时候有点内向害羞,他们欺负她她就知道唯唯诺诺的掉眼泪,郑雅兰就会冲上去和他们打架,然后被他们打得白嫩的脸上都是乌青,尽管老师狠狠教训那些男孩子,但是郑心竹还是心疼地掉眼泪,雅兰就会笑嘻嘻地看着她,心竹,我不会让人家欺负你的,永远都不会,后来慢慢的,就只有郑雅兰打人家的份了,然后别人家的孩子告到家里去,爸爸要打雅兰,郑心竹都会拦着,说是别人先欺负他们的,爸爸却最疼郑心竹,她眼泪汪汪的爸爸就心软便也不打他了。

郑心竹不知道为什么,抱着慕容冲觉得他的身上有雅兰的味道,“凤凰,别冲动,不要给他机会――”郑心竹使劲的搂住他,慕容冲的身体渐渐的放松下来。“怎么?怕了吗?慕容冲我不知道你这个大司马却只是个胆小鬼,你们慕容家的人都打算夹着尾巴过一辈子吗?”他冷笑道。“你那个懦弱无能昏庸无道好色奢靡的皇帝哥哥现在却指望着你们在宫里给他挣条活路呢――”他就不信不能让他冲过来。

郑心竹死死地搂住慕容冲,声音里带着哭腔,“凤凰,凤凰”她急切的唤道,“就当你听不见,什么都听不见――”她低声呢喃道。“慕容冲你要躲在女人的怀里一辈子吗?”苻睿火了,他朝着他们迈进一步,慕容冲再也忍不住掰开郑心竹的手将她轻轻推在身后然后在李大人的目瞪口呆中和苻睿打了起来,苻睿却没有叫外面的人进来,而且还让他们不许插手,因为如果一群人上来,他肯定郑心竹会鄙夷他,他不想让这个父王认为特别的女孩子瞧不起他。

“住手!他们打得难分难解的时候门外传来一声威严却充满怒气的声音,“永昌,你越来越放肆了,朕是如何告诉你的?”苻坚站在门口,怒容满面,死死盯着苻睿。苻睿从来没有见过苻坚如此大声和他说话,而且脸上却是冷冷的表情,他一下子有点接受不了。“父王――”他地声音小了下来。苻坚大步地迈过来,着急地,甚至有点沉重地,看着慕容冲脸上的伤痕,他似乎没有任何犹豫地,抬手给了苻睿一耳光。

苻睿一下子蒙在当地,不可置信地看着苻坚,“父王?”他痛心叫道,几乎咬碎钢牙。苻坚放缓了神色走得慕容冲跟前,略微停顿一下,目光扫过他的时候心控制不住的抽痛了一下,接着却举步走到郑心竹跟前,郑心竹立刻跪下见礼,他立刻弯腰扶起她。慕容冲走过来毫不犹豫地将郑心竹拉开到一边,苻睿眯起眼睛恨意难抑地盯着慕容冲。苻坚似乎无意随口说道,“永昌,你要是再欺负心竹和凤凰,我看我还是把心竹封为公主的好,这样,和你是平起平坐的了――”苻坚冷冷道。

苻睿紧咬牙,脸上的痛苦无法自抑,如同突然爆发一样,大声道,“随便――”然后便冲出去。苻坚没有想到他会这样,叹了口气,让李大人平身,他看了李大人一眼,李大人却立马低头,“陛下,臣刚才让巨鹿公吓晕了,可什么都不知道――”苻坚忍不住一笑,“爱卿多虑了,小孩子斗气,有什么严重的――今天就到此吧――”然后他又转身对慕容冲道,“我看你以后就不要到这里来了,永昌那孩子脾气暴躁,总爱惹事生非,把你打成这样,你姊姊一定是非常伤心了――”然手伸出手,似乎要去碰触他的脸,慕容冲微微后退避开他的手,“多谢陛下关心,――”然后走到郑心竹身边站定下来。

苻坚看着郑心竹,轻轻一笑,“心竹,这皇宫,住得惯么?王大人还一直记挂着你,说你是他见过最特别的女孩子――你知道问什么?”郑心竹连忙施礼道,“陛下,王大人睿智韬略,哪里是我这个小女子想得到的――”郑心竹心里想的却是,很多人穿越,不就是因为那份与众不同吗?可是她没有什么与众不同,不同地就是笨点罢了。

这里的女子却是开放的很,那些华服贵妇结伴成群出去游玩,带了俊美的少年一起,而且很多女子出阁以前无所谓处女的说法,她们的开放有的时候让郑心竹觉得现代也比之不及。

“心竹,你是惟一一个认为自己笨的人,”他轻笑,眼睛也洋溢着笑意,“有若无,实若虚,”他瞥眼去看慕容冲,他却根本不来看他,轻轻叹口气,“景略说得是‘那个丫头让我似曾相识――’”苻坚看着郑心竹秀气的眉毛轻轻紧了紧,似乎对似曾相识这个词特别敏感。

苻坚招呼了他们坐下来,他长身直跪,不过看郑心竹他们却不喜欢跪坐的样子便也放松坐在脚跟上,这两个孩子好像永远不懂得礼仪是什么的样子,不由得让他心里涌上一种宠溺的感觉。

“你对似曾相识有什么感觉吗?”他随意问道,郑心竹将这个词在心头打了几个转让它沉了下去,“有人说,人是有生生世世,每一世如果有未曾完成的心愿,便有肯能在心底留下那样一种印记,待到转世的时候,做了一件事情,见到某个人,就会有似曾相识的感觉,但是,这也只是一种人们为了安慰自己的说法,也许那不过就是人们心头一种错觉――”郑心竹说出自己劝自己的话,那不过是一种错觉!

小段如花隔云端

慕容冲的伤痕让慕容嫣心疼不已,但是想到复杂的宫廷她又惊怕不已,慕容冲也打了苻睿,让她胆战心惊。她连忙给苻坚请罪,“陛下,是妾没有教导好弟弟,还请陛下责罚――”苻坚看着她拜倒在地的身影,连忙扶起,柔声道,“不管凤凰的事,我已经教训了永昌了,以后不会有人欺负你们的――你――可以安心呆在紫玉宫里,”苻坚轻柔的声音让慕容嫣放了心。

苻坚走了以后,慕容嫣帮慕容冲涂抹药膏的时候又细细的嘱咐他不要惹事,在这里占不到任何的便宜。慕容冲没有说话,但是眼神却是清冷,他觉得慕容嫣非常地适合这座宫殿,如同生来是适合一样。他轻轻的退开一点,慕容嫣愣了一下,手停滞在空中。郑心竹一看连忙接过药膏,“小夫人,凤凰累了就爱闹脾气,您别生气,我带他回去帮他抹药膏好了――”她随口而来竟然没有意识到和慕容嫣说这样的话是多么生分,如同慕容垂冲是她的弟弟,慕容嫣成了外人,慕容冲也没有觉得哪里不对却跟了郑心竹出去,留下慕容嫣一个人在那里发呆。

走出正殿的时候却看到两个环佩轻摇的丽人婀娜走来,郑心竹认识小可足浑氏但是那边的那位却不认识,她美得简直像是开屏的孔雀,小可足浑氏也算漂亮无比的女子,但是在她面前却成了完全的陪衬。那蒲桃纹锦穿在她身上,那金簪白玉佩在她身上就觉得物尽其用了,也许慕容嫣需要到了那样岁月的积淀有了岁月的妩媚才会象她那样成熟风韵无边。

郑心竹给可足浑见礼,慕容冲叫了声三嫂,但是对旁边的那位却看都不看,“这位是徒宾候冠军将军的段氏夫人――”郑心竹一听便知道是被以前太后赐死的大段王妃的妹妹,果然是国色天香,不由得对着美人笑了笑,见了礼。

小段夫人娇笑如花,打了招呼就朝着正殿门走去,门口游廊下的宫婢马上挑起细竹锦帘,将她们让了进去,边有人去通报了。

呆在皇宫里,一日重复一日,现在知道那些女人的青春是怎么磨老的了――

“凤凰,要是不开心,我们出去走走――”这皇宫真的很闷,他们不用工作,没有事情可消遣,看来米虫也不是多么舒服的工作呀!苻坚也没有说他们不能出宫,应该就是不限制他们了,慕容冲没有异议,他们便交待了宫婢们一声两个人出去了。

宫殿之间花香弥漫,温温暖暖的空气柔软香甜,出了北宫便朝北边走,慕容冲说要回去新兴侯府看看,但是回去了没有见到慕容泓,慕容暐却希望他不要到处乱走要遵守宫廷礼仪之类的话,他觉得无聊的很便领了郑心竹又走了。

他只觉得很多的东西都在慢慢的消失,具体什么他却又说不清楚,现在三哥好像和徒宾候关系很好,两位夫人经常出入皇宫看慕容嫣,从前地都过去了,他叹口气。

“凤凰,怎么啦?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了?”郑心竹玩弄着手上的拨浪鼓,是在街边上看见小孩子买,她也买了一个。“凤凰,你听,这拨浪鼓的声音多好听,咚――咚――可脆了!”她在慕容冲眼前晃了晃,慕容冲扭头看她,她笑语晏晏,脸颊生辉,细巧的耳垂下两个白玉坠子扑噜扑噜的晃来晃去,便捏捏她的脸蛋随口道,“心竹,你就是个拨浪鼓了――”一说完却发现郑心竹神色不对,她一下子呆在原地,“心竹,你就是个拨浪鼓了,还买什么?嘻嘻!”雅兰曾经这样说过,心中忽然漫过一阵分不清彼此分不清现实与混沌的感觉。

“心竹,怎么啦?”慕容冲伸手扶住她的脸颊关切道,“哪里不舒服?”郑心竹定定神朝他一笑,“我很好,凤凰,我很好――”我很好,就是――有点想家――郑心竹极力忍住心头的酸痛朝慕容冲笑。

“心竹?凤凰?”正在说话间听到有人惊喜万分的唤他们名字,扭头一看,却是慕容凤。慕容凤英雄少年,在秦人谋士中早有闻名,但是他的父亲慕容桓却带兵跑到辽东去继续反秦,所以秦人很多都不待见他,觉得他虽然年纪小却不能轻视。

郑心竹一看是慕容凤开心地打招呼,“怎么在这里碰到你?本来想着什么时候去找你玩呢!”她笑得眼睛弯弯似钩月。“你们被召进宫去,我便不能时常去看你们,你们都还好吧?”慕容冲只是轻轻笑笑,郑心竹却兴高采烈的模样,能看到个熟人真是太好了。

“反正我们也没有什么事情,道翔你领我和凤凰逛逛吧,我们都好久没有出来透透气了,都要憋得发霉了,”郑心竹夸张道。“可曾去了侯府?”慕容凤问道,“去了,不过景烨不在,也没有什么可以说话的人,我们就回来了――”郑心竹却是听到慕容冲的一个哥哥慕容亮在辽东被杀,怕他听了伤心,加上他觉得府里让 他觉得压抑就出来了。

慕容凤朝他们笑道,“我却是有的是时间,所以把长安大大小小的街巷也逛遍了,领着你们走走吧――”慕容凤自愿当向导。慕容冲的兴致却不甚大,他对于慕容凤表现出来的热情,以及慕容凤笑起来会说话的眼睛觉得说不出的感觉。他总是觉得郑心竹喜欢看慕容凤笑起来的样子,因为他一笑她便歪头去看他。

郑心竹看见慕容冲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便辞了慕容凤回北宫去,慕容凤将他们送到北宫却在宫门口碰到苻睿。苻睿看着慕容凤冷笑道,“慕容凤,你那个傻弟弟呢?改天带来给我们瞧瞧呀!”苻睿看着他们三个,慕容冲一下子攒紧拳头,郑心竹的手笼在袖笼里悄悄地碰碰他,他才放松下来。慕容凤见了礼便恭敬道,“愚弟在人事往来方面略有不及,还是不要烦扰到巨鹿公的好――”苻睿冷笑道,“逆贼之子倒是愚钝的好,免得受了牵累,命不长久――”他话一出口慕容凤明眸大张紧紧攒起的拳头却又被极力的压下,“巨鹿公,陛下已经说过了,慕容诚心归顺大秦,朝堂之上,君王治下,便是一家人,还请巨鹿公不要再生为难了――”郑心竹忙上前劝,如果今天打起来,苻睿讨不到好处,但是难免他以后不报复。

“郑心竹,我向父王讨了你,看看你还帮着谁说话――伴读不行,那就讨你做侍妾,这样的名分,你该没得说了――”苻睿冷冷看着她,在他的眼前,她帮任何一个慕容家的人,可是跟他却是生分的很,他从来不去考虑客观的原因,只是觉得父王欣赏她,待她好,他也格外的看待她,那么她自然也应该会对他不一样,却不去理清近与疏中间要有多少路要走。

他这样一说慕容冲马上就愤怒了,只要关系到郑心竹他好像没有任何的忍耐力,慕容凤黝黑深邃的眼睛微微眯起,即使波涛翻滚看到的只是睫毛轻颤。

郑心竹一愣,没有想到苻睿无缘无故没风没影的来这么一句,“巨鹿公,想这个事情,小女认为需要陛下的确认,”郑心竹觉得苻坚的这个儿子更加的会心血来潮,混说混做的,难道他不知道她才10岁的样子吗?他们氐秦还真是不一般,这点他倒象苻坚。苻睿本来也就是信口说出来的,有点后悔,因为他看到郑心竹眼中闪过一丝嘲弄。这个女孩子看起来多是温温柔柔,文文静静,如同一株悄然静立的睡莲,但是她却总在人家不留意的时候嘴角弯起那么一丝洞若观火一样的嘲弄。

“好呀,那你跟我去见父王――”苻睿随口道,慕容冲拉住郑心竹,慕容凤却微微跨出一步挡住苻睿,苻睿冷笑,“我带她去见父王,你们也这么大胆?”郑心竹轻轻抽出手,朝慕容冲和慕容凤笑笑,“我去去就来,你们放心好了,其实――陛下是个很好的人,”然后看了苻睿一眼,她讨厌他,是真的,但是她却从来不表露出来,她总觉得他的锋芒毕露,他的嚣张跋扈,自命不凡,不会给他带来好的发展。

慕容冲想跟着来,慕容凤轻轻的拉住他的衣服,“凤凰,我看苻睿就是吓唬的,你别多心――我先回去了,不管有没有事情着人给我带个话,”慕容凤轻声道,微微侧头去看郑心竹和苻睿走出的方向,轻轻眨眨眼睛,“我先回去了――”慕容冲却问道,“宜都王有消息吗?”慕容凤轻轻摇摇头,“哪有那么容易――而且――算了,我先走了――”慕容凤离去。慕容冲看着他远去的身影,想到新兴侯府里的慕容暐他们,他们哪里敢怎么样?

北宫高高的宫墙外面是整齐的槐树,树荫蔽日,影影绰绰,翠绿的树叶山跳动着万点金光,反映入眼,稍稍有点刺目了。

郑心竹跟着苻睿径直绕过北宫然后沿着驰道边上的吏道一直向南走,一路上她也不说话,她讨厌人家拿这样的话说,即使开玩笑也不行,她还想起来初中的时候有个男孩子半开玩笑地说让她做他的女朋友,接过被雅拉狠狠的打了一顿。雅兰!郑心竹叹了口气。

苻睿领了她曲曲折折地拐进御花园,远远看着苻坚的辇车,兴冲冲地走过去。郑心竹却停下来,因为她好像看到苻坚的车上还坐了一个美丽的女子,尽管没有仔细看但是她却知道那是小段夫人,她的美姿容让人过目不忘,慕容垂抛下正室长安君,却带了这个小姨子逃跑,看来是对她非常好了,可是?

难道秦国人开放到这样了吗?郑心竹远远地看着,心里头却说不出的滋味,苻坚刚纳了慕容嫣做小夫人,如果又勾搭上慕容垂的老婆,――郑心竹完全没有意识到自己竟然一直用那些粗鄙不堪的字眼去臆想苻坚他们的事情,她一直觉得苻坚是个仁君,开明大度、高瞻远瞩、审时度势、谨恭有礼、慕义怀德、善于纳谏、雄才大略而又完全汉化的一代君主,可是在英明的君主好像也过不了美人这一关。

清河公主十四岁入宫,在现代来说还是幼年,可以判他□罪,而且他现在又勾引别人的老婆,这可真是好德未如好色者多,即使他德行再好,可是色却又多于他的德了。郑心竹也不管合不合逻辑愤愤不平。

苻睿看见郑心竹不走连忙回来叫她,“怎么不走,害怕了?”他冷眼看着她,郑心竹勉力一笑,“巨鹿公,我们――还是不要过去的好――”她转身想往回走,却不期撞上匆匆走来的一人,稳住身形一看却是苻坚跟前的谋士赵整。苻睿看他急匆匆的都顾不得看路,斥责道,“赵整,你如此急忙赶去做什么?这御花园也是你随便横冲直撞的?”赵整连忙跪下见礼,然后又急急地走过去,却是去找苻坚。

苻睿看了看郑心竹,“撞疼了吗?”郑心竹没有想到他还会关心自己,虽然声音有点冷语气有点硬,但是她还是能感觉道,“不疼,谢谢你――”苻睿却歪头去看赵整他们。

郑心竹和苻睿站在花丛小径处,那边的人看不到他们,但是他们却将里面看个清清楚楚。只见赵整跪在云母车前,不知道说什么,微微能听到苻坚的一两声传过来,却是生气抬高音量,不过只见赵整跪在那里,后来听不见苻坚声音,却看见一个华服钗玉,环佩玲珑的女子从车里下来,然后匆匆地走出来。

郑心竹赶紧拉了苻睿躲往一边,小段夫人脸色潮红额头见汗,提了裙摆匆匆而行,根本没有注意躲在一边的人。

“他们慕容家的人还真是不择手段,送了小的再搭个老的――”苻睿无限鄙夷道,郑心竹却没有反驳他,他又觉得奇怪,“怎么不吭声了,觉得我说得对了?”他冷眼睥睨着郑心竹,郑心竹叹口气,“如果陛下无意或者陛下不授意,你以为人家愿意把自己家的女儿妻妾的送到你们皇宫来?”

“那你呢?”苻睿冷冷道,“ 我是凤凰的侍婢,陛下要凤凰跟了姐姐进宫,我自然也就来了―――”郑心竹瞪了他一眼,“可是我却听说慕容暐他们是想将你也送给父王――”他哼了一声,“你看得起我也太看不起你的父王了――”郑心竹有点生气,“他才不是那种不辨是非的人,要纳个十岁的女孩子,而且,他对我才不是你们说的那样――”郑心竹觉得解释一个年长的男人对自己的感情这个话题很蒙,很可笑。看来皇帝的一举一动真是关系重大,你不知道的但是你表现出来的,下面的人就会臆测揣测圣意。如果不是苻坚在邺城看到清河公主表现出那样惊艳神色,又一而再再而三的说亲如一家,难道慕容暐会那么唐突的提出将自己的妹妹献上来?

不过这个冠军夫人怎么又?郑心竹觉得有些头痛,苻坚不是俊美的人,要说也只能说比较有人格魅力,令人有一种自然心生的信服,如果不是他看上小段夫人,她能如此的不顾礼仪的跑到苻坚车里去?

苻睿看她沉着脸不说话,风吹着她耳侧的鬓发,飘荡轻拂,他也不知道自己的心头为什么是那样的感觉,一看见了,便觉得是自己的了,根本不去顾虑她有没有过去,有没有故事,就好像凭空出现了,是就她的了,否则她一个侍婢千里迢迢来长安做什么?如果郑心竹知道他这样的想法,恐怕会觉得碰到神经病。

最美那一轻吻

苻坚看到苻睿和郑心竹的时候,朝他们笑笑,招呼他们过去。苻睿看到父王招呼他非常开心,飞快地跑过去,郑心竹虽然觉得尴尬,撕扯着旁边的花叶,捏了几片叶子在手里没有意识的揉搓。

苻坚看见郑心竹站在离他比平时远的距离,忙招呼她,“今天怎么没有和凤凰一起,他自己出去玩了?”他声音温软和蔼,郑心竹连忙跪下,苻坚愣了一下,连忙让苻睿扶她起来,“心竹,这是怎么啦?受委屈了?”苻坚弯身从车里出来,纵身跳下来,“陛下,心竹年纪还小,不要给巨鹿公做侍妾――”她回答地很干脆。苻坚看了一眼在一边有点局促不安的苻睿,笑了笑,“一定是永昌逗你了,永昌,不是说了不许欺负心竹他们吗?你又不听了?”苻睿朝他咧嘴一笑,“父王,我就是逗她玩,她却当真了――”苻坚看着郑心竹,岁她说道,“心竹,你放心,你十五岁以前,不会有人逼你嫁人――”他的话原本是对郑心竹的安慰,可是她听着却比先之又来得难受,难道十五岁就可以逼着嫁人了?

苻坚轻笑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自古以来皆然嘛。”说完他哈哈的大笑,“而且我知道永昌对你另眼相看呢,”他不忘了推销自己的儿子,“永昌少年才俊,功勋卓著,可是很多女孩子梦寐以求的少年郎呀!”苻坚看着郑心竹说道。

“可是小女却听说两情相悦才是长久,对爱情的忠贞才难能可贵,”郑心竹不知道为什么自己竟然就这样的争辩了一句,没有象以前那样顺从。“两情相悦?忠贞?”苻坚轻轻念着这几个字,两情相悦?那他岂不是要等到天荒地老?苻坚忽然觉得莫名的烦躁,“就是你们汉人说的那种‘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棱,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的忠贞感情吗?心竹,你懂吗?还是――”苻坚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一反常态的逼问她,一个十岁的女孩子可是在他的眼里她不是女孩子,她眼睛里闪现出来的光芒却是象慕容嫣那样,不一定懂男女之事,却也绝对不是懵懂无知。

“心竹,如果这个世间真有这样的感情存在,那么是不是要尽力成全?”他有点生气,成全了这些可是他怎么办?为什么要让他放手?一代帝王,难道抵不过如此轻轻巧巧的一句话?他早就在心底发誓,即便今生惟一一次实用强迫的手段,第一次做出让人不齿的事情,他也在所不惜!

辞了苻坚他们,半天以后郑心竹还没弄明白自己怎么一下子傻了,竟然和苻坚对着顶了好几句,她不是一直坚随遇而安吗?而且到十五岁还有好几年,那么着急着愁做什么?她觉得自己太任性了,还特意去找苻坚道歉,但是苻坚却神态疲惫,眼神迷离,喝得醉醺醺的,说了没有几句将她打发出来。

郑心竹以为他如此英明的帝王是不会在意她一个小女子这么几句话的,然后就回到月华殿。慕容冲一直站在门口等她,远远看见她回来便迎了上去,有一种盼到月儿西斜,心儿沉沦的感觉,半天不见,他就无法安静地呆着,心里就觉得一点都不踏实。“凤凰,”郑心竹看见他走过来便开心地唤他,她觉得自己在慕容冲面前是最轻松的,什么都不要去想,不用猜他想什么,他的眼神清明淡静,与在邺城的时候已经大不相同。

慕容冲拉着她的手一同走到花园中间的凉亭,他和郑心竹为了舒服将锦席下面垫了厚厚软软的垫子。垫子里面是郑心竹带着他游荡于整个皇宫的花园采来的惨败的各种花朵花蕊花叶,塞进垫子里,跪着躺着坐着却都是舒适无比。宫里很多人都开始模仿,也做了厚厚的垫子,因为夏季要来而来,锦被已经要撤下去了,这花垫子干净凉爽,而且弥漫淡淡的清香。

他们将垫子拖到凉亭外面的草地上,并排躺下来,闭上眼睛,世界便一片清明,只有耳边轻拂的风,只有那叽鸣的草虫,只有二人细微的呼吸声。“心竹,你说个故事听吧――”慕容冲鼻尖嗅着淡淡的清香,似乎是心竹发丝间传出来的,又似乎衣服上的熏香却又混了花草木的香气。

“讲什么呢?”郑心竹怕他听不懂,古代的故事她知道的有限,“就讲牛郎织女的吧――”他随意道,他就想听她的声音,在耳边叮咚如泉,一直滋润到他的心底。“怎么,你不嫌是无聊的玩意啦?”郑心竹一翻身胳膊支着身子半趴起来,俯视着他,他微闭了眼睛,长长的睫毛在远处的照过来的灯光里,在漫天的星光下,挂着莹洁的光泽,淡淡生辉的肌肤温润如玉,风轻轻从背后吹过来,将郑心竹披散的发丝吹拂到慕容冲的脸上,几乎遮住了两个人的脸颊。慕容冲觉得痒得厉害,便翻身面朝她的怀里,那淡淡的清香便浓郁了起来,她的发丝便与他的黑发散落在一起,辨不清彼此。

“快点讲呀――”慕容冲见她半天没有吱声,伸手推推她的胳膊,然后一推郑心竹她便朝后躺了去,他拉过她的胳膊枕在头下。郑心竹看他一副孩子样,轻笑了一下,任由他枕着她的胳膊,然后开始讲,“很久很久以前――”故事的开头是这样的,但是她也不知道牛郎织女说得那个朝代的时候,就这样讲了。

她慢慢地讲,慕容冲听得似乎睡着了,身体静静地躺在她的臂弯里,右手搭在她的腰上。“ 织女给牛郎生了一对儿女,他们从此过着幸福的生活――”郑心竹结尾的时候似乎是自言自语,“你混编,要是过着幸福的生活,哪里会到了天上做星星?”慕容冲却没有睡着,出声点破她。“呀!你原来知道呀,那还要我讲――”郑心竹有点脸红,因为她讲故事总是会根据自己的好恶来编,她本来要让王母娘娘变成癞蛤蟆,让后让牛郎织女做天上的神仙的,但是她忽然不敢,因为她现在不确定到底有没有了,如果让她不小心听了去那她生生世世恐怕都惨了,连个星星也没有的做。

“这也无非是好事的人,闲着没事,躺在天底下,无聊得很,便编出这样的故事来糊弄人了――”慕容冲随意道,“才不是,很多故事都是因为真有这样的事情,所以才会被人们流传下来的――”郑心竹反驳道。“哪些呢?”慕容冲却又问她。夜风清爽,微微凉意,但是她的身体却温软暖和,他轻轻的搂着她的腰觉得心里很充实,满满的。

“孟姜女哭长城是真的吧?”郑心竹想起以前的一些典故,随口唱了句,“孟姜女哭长城,千古绝唱唱到今,梁山伯,祝英台…”她虽然成绩不好,但是嗓子却不错,所以歌唱歌得别有韵味,温软的,清爽的,豪气地都能唱出那么点意境出来。

“我就不信长城能让她哭倒,”慕容冲偏要逗她,他发现如果他不相信她了,她就会竭力的辩解,一直说服到他承认,说知道了为止。“长城当然不是她哭倒的,但是却是因为上天被她感动,所以才让长城倒了,然后―――便让她找到她丈夫的尸身,”郑心竹觉得很伤感的事情,在那种情况讲这样的故事几乎让她落泪。

“心竹,如果我死了,你会去找我吗?”慕容冲突然说了这么一句,仿佛随意说得,又仿佛在心头转了很久,他这句话让郑心竹半天没有愣过神来,想也不想道,“胡说,你这么小,哪里会死?我不许你死,你会活得好好的,长命百岁――”没有说完自己一下子停下来,想起他只能活28岁的话来,一下子悲从心来,她不是一直告诫自己要冷静吗?要和古代人保持距离吗?什么时候她会在乎他们的生死?会?她忽然觉得发慌,他不会死的,雅兰不会死的,不知道为什么心头竟然是这样的话乱七八糟的绕来绕去。

“心竹,你多大了?”他轻轻问道,支起身子从上方俯视她,“二十了,怎么啦?”郑心竹随口道,却又猛然觉得不对,她的身体才十一岁,她怕慕容冲怀疑什么,马上想解释,但是眼前却一下子黑了起来,头脑一片空白,只觉得好像满天的烟花在头顶哄然绽放,那样绚丽多姿的颜色可是细看却又什么也不见,只觉得耳边如同优美激荡的乐声响起,可是细听之下却什么也没有。鼻间只有温润清馨的鼻息,似乎能感觉到如同蝶翼一样的轻拂碰触到自己的睫毛,如同第一次吃到那样甘甜醇美的樱桃,细腻柔软,香甜可口…

□处,苻坚站在那里,听那双小人儿唧唧喁喁说了半天,听得自己都觉得痴了,可是当他想举步走过去的时候,却如同被人用利刃砍掉了手脚一样寸步难行,心中如同被重碾碾过,仿佛自己心爱的一直捧在手心的那件瓷器哄然碎了,声音大得可以让自己晕倒。

他就那样看着慕容冲俯身轻吻郑心竹,两人的发丝在风中轻舞,如同这世间最美的音符,却又是最残忍的将他的心片片凌迟。

他抬手抚上左胸转身离去,碰到了慕容嫣,力道大的将她撞地在地,他失魂落魄却顾不得扶她,匆匆大步沿着游廊跌跌撞撞地离开。慕容嫣吓了呆在那里,不知道怎么啦,立刻爬起来,往前走便发现慕容冲和郑心竹正躺在草地上说话。

慕容嫣心里一阵黯然他等不得郑心竹长大了吗?他们一直说他对郑心竹另眼看待,但是她却觉得没有什么特别的,难道?慕容嫣一跤跌坐在地上,郑心竹和慕容冲听到动静连忙起身看,却见慕容嫣跌在地上,慕容冲连忙起来扶她。郑心竹脸红红的,心乱乱的,觉得什么东西正在失去,什么东西正在袭来,她根本辨不清是什么,只觉得有点不知所措。

慕容嫣的脸色煞白,如果是那样的话,慕容冲就要死罪了,她浑身颤抖,拉住慕容冲的手道,“凤凰,从现在起,不许你和心竹住在一起了,你要去凤华殿住,平时也不要离开紫玉宫,”然后她挣开他的手转身往外走,“姊姊,发生什么事情了?为什么要这样?”慕容冲不明所以急道。

“凤凰,如果不想害死我们所有人,如果你还感念母亲,三哥,那么就听姊姊的话――”然后头也不回的走了,却去吩咐人将慕容冲的东西都搬到隔壁大殿,然后将郑心竹的东西搬到正殿里,住在她的隔壁。

梦里不知君为君?

苻坚一个人躲在玉华殿里,不准任何人打扰,宋牙送来的饭菜被他狠狠地扔出去,几个平时比较敢于纳谏的谋士想进去纳谏,却被他让人狠狠打了一顿。他憔悴颓废,将自己沉寂在那空阔华丽的大殿里,任由痛意铺天盖地的袭来。

慕容嫣听说苻坚在玉华殿大发脾气吓得要命,战战兢兢,派人悄悄告诉了新兴侯府,整个慕容家的人都胆战心惊,唯恐圣旨眨眼间便宣道府上。

慕容冲和郑心竹却没有感觉,虽然慕容嫣让他们分开,还派了人看着他们,但是他还是半夜的时候趁着他们不注意偷偷跑进郑心竹的殿内,和她并排着睡。郑心竹没想到他能偷偷地跑出来,而且晚上他亲了她,让她的心扑通扑通跳了好久,到他进来她也没有睡着。

“心竹,你睡着了吗?”慕容冲的头朝她的枕头上靠靠,她的枕头很大,他便和她枕了一个,郑心竹正难为情呢,所以根本不理他,翻了个身朝里面睡。慕容冲自从亲了她就觉得好像一个游荡了许久的游魂找到了自己的躯体一样,那样不可思议的感觉,如天地鸿蒙混沌初开,天地间第一次有了阳光,又如同暗室钻木取火亮起的第一丝火光,把他的心一下子照的亮堂堂的,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从懵懵懂懂中第一次体味到在一起的快乐,不再是那种一时见不着就觉得难受,而是觉得自己的心和她紧紧的拴在一起,不想有一丝一毫的生分,不想被任何的东西隔开。

“心竹,不要嫁给苻坚,或者苻睿,或者其他什么人,好不好?”慕容冲也翻过身在她脑后低低地说道,他枕着她的长发,传来阵阵清幽的香气。“凤凰,你好没羞,我才十一岁,哪里会想什么嫁人的事情,”郑心竹听他半天憋出这么句话来,不禁开口应他。不过她自己的心里有点别扭,因为她一直把他当作弟弟象雅兰一样亲密无间的弟弟。“心竹,我会长大的,你也会的,”慕容冲伸手搂着她的腰,脸颊蹭着她的发丝,柔软细腻,凉丝丝的非常舒服。

“凤凰,其实,你很像我的弟弟,我希望――”郑心竹还没有说完,慕容冲搂在她腰上的手用力一按左胳膊肘支起身子,压到郑心竹的头发痛得她叫出声来,慕容冲本来支起身子没有想到一着急弄疼了她又连忙去挪开胳膊,压在她身上的手又使不上力气,郑心竹转身过来的时候,他就趴在了她的身上。

郑心竹吓了一跳,连忙推他,“凤凰,别趴我身上,起来,”慕容冲却耍赖一样,将头贴在她左胸的地方,“我不起来,我听见你的心跳了,它说,我不是你的弟弟,你不诚实――”慕容冲嘻嘻一笑,嗅到更加馨香的味道,更紧地抱住她不肯起来。郑心竹一下子没有了主张,心里乱糟糟的,心脏更加不受控制的跳个不停,慕容冲笑得更加得意了,“我说吧――”他拖长了尾音轻声道。

郑心竹抬手摸着他的肩膀,想推开他,后来却成了抱着他,他的身体跟自己的一样柔软。雅兰小的时候也喜欢这样赖在她身上,说她身上有一种香香的象牛奶一样的味道。小的时候妈妈逗他,“雅兰,找个什么样的媳妇回家?”雅兰仰着头倚在郑心竹的身上,“当然是心竹这样的傻妞了――嘻嘻!”然后笑得没心没肺,惹得妈妈和大伯妈笑个不停。“心竹,我梦到我们上辈子做不成夫妻,所以这辈子就做了兄妹,还要你来照顾我,”有一次雅兰睡得迷迷糊糊地说,心竹就笑话他信口开河,“你就编吧,谁不知道你可会编了,总是编些不着边际的话出来哄人――”郑心竹边喝牛奶边斜眼瞪他。

“可是我却能感觉到――”没有说完他就不肯说了,然后坏坏地看着郑心竹笑,郑心竹不知道为什么脸一红,“你就些没正经的事,我告诉妈去――”然后扭头就走。雅兰在后面长长的叹气,“哪天要是我不见了,你就开心了――”重重地躺回去。

迷迷糊糊似乎又想起他的第一个女朋友,长得真的很漂亮,长长的黑发,瓜子脸,尖尖的下巴,皮肤白净细腻,笑起来眼睛弯弯的,人人都说她漂亮。郑心竹看见了,晚上回家跑到他的房间关上门跳上他的床,“雅兰,快老实交待,否则我告诉妈妈,看她不罗嗦你的,”郑心竹笑嘻嘻地盯着躺在床上的雅兰,雅兰却闭了眼睛,长睫轻轻颤抖不肯理她。“雅兰――”郑心竹推他,“快点起来,别装睡,”“你告诉我看见她有什么感觉?”雅兰微微眯着眼睛,从睫毛缝隙里看她,她的眼睛清亮如水。

“漂亮,真是漂亮,我见过最漂亮的女人,”郑心竹夸张地说道,“其他的呢?”雅兰睁开眼睛瞪着她,“就这么简单?”他好像有点失望,“对了,还有――”她顿了顿,看见他的眼睛变得清亮起来。“她笑起来,眼睛弯弯的,很妩媚,而且很温柔,你带着她肯定很有面子,”郑心竹嘻嘻笑道,却看到雅兰失望地闭上眼睛不肯理她。“郑雅兰,别太过分呀,你女朋友除了这个难道还能好出花来?都这么夸了你还不开心,真是的,”郑心竹不满地盯着他,撅着嘴不乐意。

“郑心竹,我和你没话说,你一边呆着去,”雅兰冷冷地甩出一句,然后转身不理她,郑心竹没想到他生气了,眼泪在眼眶里打转,狠狠地摔上门出去了。爸爸妈妈也习惯了,这对双胞胎从小都是好到一个人,转眼打破头。

雅兰和郑心竹一直同班同桌的,但是有了女朋友却不肯理她了,她叫他他也冷冷的,只有对着他漂亮的女朋友才会笑。郑心竹从来没有试过一天不和雅兰说话,那次他冷了她整整三天,她开始还赌气也不理他,但是慢慢地她就憋不住了,难受得厉害,自己躲在一边偷偷地哭。

那天放学回家,郑心竹在村头马路边上的大杨树底下等他,他晃悠悠地吹着口哨走过来,她在阴影里愤愤地叫他,“郑雅兰!”雅兰吓了一跳,但是天色那么晚她一个女孩子竟然躲在那里他又生气,“这么晚你不回家,在这里做什么?”他生气道,“关你什么事?你不是才回家?”郑心竹生气喊道,“什么叫不关我的事?”雅兰生气了,拉住她的胳膊。“你不是不理我吗,少跟我说话,”郑心竹使劲掰他的手。

指甲那么用力的抠进他的肉里,痛得他嘶地一声,“郑心竹,你抽风呀!”雅兰生气道。“那你想明白没有?”他冷冷盯着她,“想什么?”郑心竹有点迷糊,“算了,”雅兰一生气扭头就往家走。

“你――莫名其妙,”郑心竹却不回家,扭头往相反的方向走,雅兰看她耍性子又气呼呼地扭头回来追她,然后追上她就拖着她走。“郑雅兰,你个坏蛋,你放开我,”郑心竹几乎要哭了,她本来是要跟他和好的,可是怎么说着说着就这样了,“你有了女朋友就不要姐姐了,”她气道,雅兰听到这句愣了一下,却笑了,“我怎么不要姐姐了?你说!”他眼睛盯着她,初升的月亮洒下万千的清辉在他的清眸中。

“反正就是,你都好几天不理我了,就知道和她一起玩,”郑心竹不乐意道,“你都带她去玩什么?”郑心竹闷闷道,“玩男女朋友玩得事情,”雅兰笑道,盯着她看,“男女朋友?”郑心竹却不明白,男女朋友不也是男孩子女孩子,她和雅兰也是呀,他们不是也经常一起玩吗。

“心竹,你看到我有女朋友生气了吗?是吗?”雅兰笑道,眼睛紧紧盯着她,“生气?”她有点迷糊,不知道是不是生气,她没有生气,不过他和他女朋友玩不理她的时候她觉得生气,气得要命,想再也不理他了,想自己也找个男孩子一起玩,这样他就会生气了,就会回来找自己了。

“我不想你和她一起不理我,”郑心竹瞥了他一眼说道,“那你想我怎么样?心竹?你告诉我!”雅兰亮晶晶的眼睛看着她,“我想?”郑心竹低头认真地想,她想怎么样?她是不喜欢他有女朋友,但是她又不能干涉,她到底想什么呢?她苦苦地想…

“心竹,心竹――”慕容冲唤她,“你出神了,想什么呢?”郑心竹一下子清醒过来,只觉得头疼欲裂,“我睡着了吗?”她轻声道,“不知道反正我就觉得你的心跳得很厉害,扑通扑通的,”慕容冲趴在她的身上说话的声音随着振动一直传到心坎里。

“心竹,我们不要分开好不好,你一直陪着我,我也一直守着你,我总觉得,如果我没有你,就很难过很难过,就好像自己没有了另一半一样,”慕容冲第一次说这样的话虽然奇怪但却象说了很多次那样熟练。

“凤凰――”心竹轻声叫道,在她的心里,他就象雅兰,眉眼笑容,头发哪里都有点象,她不可能―――因为她把他当成了雅兰。“心竹,好不好?你答应我――心竹”慕容冲急切的唤道,一定要她给他承诺,这样他才觉得安心,觉得自己的身体到灵魂都是完整的。“心竹,我第一眼看到你,就觉得你那么熟悉,就好像熟悉自己一样,”他轻声道。

郑心竹心头一颤,没有说话,拥着他沉沉睡去。

“心竹,你想明白了?”雅兰看着她,“想我怎么样?”他笑眯眯地看着她,她怎么那么笨。“你不是我的双生子吗?我灵魂的另一半吗?为什么会感觉不到我的想法,心竹,你怎么那么笨!”雅兰轻声叹息,他们的父母说他们两个人是同卵同胞,所以模样很像,而且心灵感应也很强。

“雅兰,我不想你有女朋友,”她想了半天说道,“我们这样不是很好吗,一起上学放学回家,”她轻声道。雅兰叹了一口气没有再逼迫她,她可能永远都不会明白…

当他们醒过来的时候天刚朦朦亮,郑心竹睁开眼睛,觉得身体很沉,慕容冲竟然趴在她身上睡了一晚上,现在还没有醒过来,她的身体都几乎要被压麻了。她想动动身体,却猛然意识到什么,吓得猛地扭头去看,只见苻坚定定地如一尊石像站在一边,死死地盯着他们,如同暗夜的幽灵,吓得她一激灵,连忙拍拍慕容冲让他赶紧起来。

慕容冲迷迷糊糊地不肯起来,却又亲昵地贴上郑心竹的脸去蹭她的脸颊,苻坚的脸色就跟六月里的天,阴沉的似乎立刻就要狂风雷电,他死死地盯着他们,眼神幽暗,冷冷地让郑心竹觉得是不是冬天了。也不关慕容冲没有醒马上使劲的推他,“凤凰,快起来,陛下来了――”郑心竹想爬起来,但是慕容冲搂着她她动不了,除了眼睛和嘴巴,她真是要吓晕了,从来没有见过苻坚这样的神色,几乎要吓哭了,“ 凤凰,快点,”然后用力掐他的胳膊,疼得他一下子醒了过来,跳起来,“郑心竹,你要掐死我呀!”却立刻觉得不对,回头对上苻坚的脸,痛苦,嫉妒,发疯,迷乱,痴缠…他的眼眸清冷若冰,他的脸色阴沉沉的。

郑心竹连忙拉着慕容冲见礼,苻坚却不说话,只是冷笑道,“好,好!”然后转身离去。慕容冲和郑心竹还摸不着头脑,也没有理他,郑心竹却又在想慕容冲那句,“郑心竹,你要掐死我呀!”因为这句不是似曾相识,而是真的是雅兰说过的话。她早上要早点去学校排练体操,让他骑机车送她,他却睡得迷迷糊糊不肯起来,任她怎么叫都起不来,看着时间要不够用了,郑心竹就使劲掐他的胳膊,疼得他一下子从床上跳下来,大声地喊,“郑心竹,你要掐死我呀!”

慕容嫣匆匆赶来的时候,吓得跌倒在地,任人如何扶都起不来。她痛苦失声,“凤凰,为什么不听姊姊的话?”她泪流满面道。慕容冲给吓坏了,“姊姊,怎么啦?我不是一直和心竹在一起的吗?”“你――你――”慕容嫣扬起手狠狠地朝他俊美的脸抽去,郑心竹不知道为什么想也不想就冲过去扑在他身上,慕容嫣的巴掌便打在她的左脸颊到耳朵的地方,疼得她当时耳朵嘤地一声,差点以为自己聋了,看不出慕容嫣这么大的力气。

“姊姊,你疯了?”慕容冲赶紧去看郑心竹,她的左边脸颊一下子肿起来,几个红红的指印清晰可见。慕容嫣也不说话,只是哭,“作孽,作孽――”她喊着,慕容冲和郑心竹不知所措。

好不容易将慕容嫣哄得回去了,他们两个却被她留在身边不许走开。

相见争如不见

慕容冲和郑心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让慕容嫣一下子这么害怕,她也不解释。但是接着却来了圣旨,郑心竹迁到巨鹿公府。

“姊姊,到底怎么啦?”慕容冲几乎急晕过去,慕容嫣脸色苍白,一句话也不说,她也不清楚了,她只知道苻坚看到了什么,然后生气了,拆散慕容冲和郑心竹,他将郑心竹送到巨鹿公府,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他们一干降臣苟且偷生的人,有什么资格去揣测圣意。

当苻睿带了人来领郑心竹的时候,慕容冲被慕容嫣死死的抱住,他挣脱出来,却被一干侍卫用刀压在底下,苻睿朝他冷笑不已。

慕容冲只觉得自己的信仰如同垮掉了一样,失去了生活的坐标没有了方向支柱,在这个烦乱的宫殿里,他还有什么理由活下去,在这样一种令他屈辱到痛不欲生的境况里,没有了父母没有了自己的国家,他凭着什么活下去?

他被压倒在地上,却睁着眼睛流泪,眼睁睁看着郑心竹被苻睿他们拉走,他忽然想起郑心竹讲的牛郎织女,苻坚就是那个王母,他要拆散他们,他恨死他了,恨死这些秦人!

“心竹――心竹――”慕容冲撕心裂肺的声音回荡着整个北宫的上空,声音凄婉惊起满园的飞鸟,惊落了满园的花瓣,一阵狂风吹过,花雨满天,满园的春花都残了,夏天来到了―――

郑心竹坐在苻睿的云母车里,只觉得失去了此生最珍贵的,从前不觉得什么,但是她忽然意识道,平时转眼就能看到,抬手就能摸到,你以为自己不在乎的,但是一旦失去就是扯心彻骨的痛意,因为总以为会一直在身边,所以觉得如同吃饭呼吸那样容易,但是一旦失去了,那种由绝望衍生的痛意却比失去呼吸比饿死还要让人凄惶不已。

苻睿静静地看着他,仿佛还能听见慕容冲那凄婉的叫声,看见他睁大了眼睛流出怨恨的眼泪,但是谁在乎?都是孩子,慢慢会忘记的。他想说点什么逗郑心竹开心,郑心竹却抬眼冷冷瞪着他,“是你对不对?”郑心竹认定是苻睿去找苻坚说,所以苻坚才这样的,她一直不认为苻坚会做这样霸道不讲理的事情。

“什么我?我只是接到诏书将你接到我的府里,”苻睿柔声道,“哈!真是好笑――”郑心竹冷冷道。然后闭了嘴巴无论苻睿说什么她都不肯开口,闭了眼睛倚在车壁上。苻睿看她难过的样子心里有点过意不去,但是又不想给她送回去,想着她过几天肯定就好了,再说也就是让她住在巨鹿公府而已,又不是见不着面。

巨鹿公府就是慕容泓上次带了他们爬到树上去用弹弓打苻晖和苻睿的那座宅子,延绵几里,宛然一座小小的皇宫,里面更是殿台楼阁,富丽堂皇。

从正面开了大门进来,然后穿过大堂前厅绕过紫檀木的白玉屏风,到了后面院子,穿过垂花门,步上游廊,绕着大大的花园走开去,便来到另一处院子。这处院子地处幽静,环境幽雅秀丽,里面有独立的花园,亭阁,却是一座四合院似的的宅子,宽敞华美,青瓦挑檐,门挂珍珠门帘,外面又是白玉云母片拼接的纤薄华美的帘饰,阳光轻照溢光流彩,水波粼粼如同湖面清风拂过。

窗户外面竟然是一片小小的竹林,边上却又是梅花,菊花牡丹等种类繁多的名贵品种。“你随意地住好了,没有人会打扰你的,你要是嫌我烦,我也不来就是了,而且你可以自由走动出入,原就是让你来住的,不是软禁你,你也不要一副愁眉苦脸无限怨恨的样子,”苻睿看着她,有点不理解,她也就换个地方住,却那样伤心的样子。

郑心竹只觉得心头跳得厉害,如同会有什么发生,心里虚飘飘的,觉得空虚的什么都抓不住。晚上独自坐在窗前,不肯入睡,呆坐了半响,看着窗外月光皎洁,竹影婆娑,恍若仙境,但是她却一点心情也没有。忽然眼前什么滑过,却是一尾流行拖了长长的尾巴扫过,郑心竹却来不及许什么愿望,却再也没有等到流星。

恍惚中仿佛看见雅兰,在前面唤她,“心竹,就这样在当风窗口睡觉别着凉了,回头又说自己头疼,”郑心竹一看是雅兰,高兴的站起来,“雅兰,我不是做梦吧――”雅兰笑嘻嘻的看着她,“什么做梦?你净胡说,从小就这样说――”“雅兰,我是你姐姐,你总是这样没有礼貌――”郑心竹看着他笑嘻嘻的脸,想走过去,“什么姐?谁说的?”雅兰朝她走过来,淡淡道,“我从来都不是你的弟弟,心竹,你不知道么?你不知道吗?还是故意忽略我的心――”雅兰轻声道,身体却变得透明起来,目光中的神色竟然与慕容冲一般无二,“雅兰,你说什么?我没有听清,大声点,你要去哪里?”连忙抬脚追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