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子政一怔,定定的看着她,又叫了一声:“小墨。”

许墨还是保持原来的样子,又开口道:“许小姐。”只是这次语气虽然平常,却非常坚持。

叶子政突然没来由的觉得一阵心酸,整个人刹那间都有一点松懈下来,将头扭到一边向窗外看过去,开着空调,窗户是关着的,看不清外面有什么。他将头扭过来,看着许墨,过了一会,才慢慢伸出手说道:“许小姐,合作愉快。”

许墨笑着点头致意,但并没有伸出手去。两个人又就计划书里面的一些细节以及接下来的工作讨论了一些问题,大致达成了一致之后,许墨便告辞离去。

叶子政看着许墨离去,想挽留却无从开口,心里的那种悲伤越发漫延开来,想着曾经那些甜蜜的过往,再想着今天这般疏远又客气的谈话,更加显得凄惶起来。他和许墨之间,隔得早已不仅仅只是时间。

如果不曾得到过,那么再如何的芳华也无所谓岁月的蹉跎;但是如果已经得到了,等到失去以后,才会明白那是集天下所有之美也无法比拟的一分一毫。比起所谓的困苦、挫败,折磨,锦绣丛中的荒芜,才是真正的凄凉,如蚁钻心,时刻不得安宁,但并不被人同情,甚至不被人理解。

许墨并没有想到会碰到李安琪,李安琪也完全没料到会碰到许墨,因为在见到许墨的那一刹那,她的表情比许墨还要意外。许墨刚要出电梯,而李安琪正要进电梯,两个人这么一照面,都愣在那里。

过了那么一小会,两个人才回过神来,许墨心底澄明,态度从容的向李安琪打招呼。

“叶太太。”

不知道为什么,李安琪被这声叶太太叫得心里一颤,也笑道:“许小姐,好久不见,什么时候回的国。怎么一点消息都没有”

“回来时间不长,再说叶太太也未必高兴听到我的消息。”许墨甚至还向李安琪递了一张名片,她不想搅进无谓的家庭纷争,那些事情,与她没有任何关系。

李安琪接过名片,仔细的看了,并没有立刻要走的意思,看着许墨问道:“可否坐下聊一会。”

许墨心底有些好笑,但为了以后不必要的麻烦,她很愉快的接受了这个邀请。

“许小姐真了不起,看起来过得很不错。”

许墨不置可否,透过玻璃,看写字楼门前人来人往,每个人都在为生活、梦想、责任奔波,其中经历的岁月,风霜,好与不好,不过冷暖自知,别人所看到的名利,都不过是内在实质的遮掩,很多时候只是做给别人看,而不是为自己活。

收了收神,许墨抬起头来说道:“看到我活得很好,叶太太难道不为我高兴吗?人生难免有挫折,有的人爬起来了,有的人倒下了,也有的人堕落了。叶太太觉得我应该做哪一种,难道像叶太太这样的人从未尝试用过自己的力量爬起来?”

李安琪被许墨的话说得一怔,心里只是一阵酸甜苦辣,说不清是什么滋味,本来她是有意要打探许墨的,听她这样一说,原先心里的打算反到不好意思说出口来,既有一些放下心来,又泛出一些酸,还有一点微微的苦,甚至还有些许嫉妒的味道。

“你来见子政。”

“是的,哦,对了,MS和叶先生的公司有一个比较大的合作案子,我是MS这边的合作负责人,所以以后可能会和叶先生有一些工作的交往。我没有想过要特地通知叶太太,不过今天既然碰巧遇见了,我就说一下。这并不是要解释什么,但为了免除叶太太的疑虑,我特意说明一下。和叶先生合作,是对双方公司都有利的一件好事情,您知道,商场其实是最讲官场资本的地方。”

“我一直是相信许小姐的,再说这么多年的,不是有人说,再怎么刻骨的事情经过岁月的打磨,到最后不也都是平淡的流年吗?”李安琪不看许墨,优雅的端起面前的咖啡小啜了一口。

“这种写字楼的咖啡比速溶的强不了多少,许小姐,我们下次换个地方喝真正的咖啡。”

许墨没有说话,细细看过去,虽然过了这么多年,李安琪还是一个美人,只是阳光照到她的脸上,眼角也有了皱纹。许墨不想研究她过得快乐不快乐,这与她无关。李安琪和叶子政恩爱幸福,她的生活不会变得更坏,李安琪和叶子政夫妻不合,她的生活也不会变得更好,说到底,那都是别人家的事情。

坐在车上,许墨还是觉得累,刚刚这场阵仗,就好像从战场下来似的,真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她向后靠到座椅后背上,闭着眼睛养神,原来并没有那么难,关于与叶子政的会面,她不是没有挣扎过,犹豫过,就在昨夜,她还是因为今天的会面迟迟不能睡去。今天真的见完了,居然不比预期想的要差,可见,这个世界,没有什么事情是跨不去的坎,应该高兴的吧,可是也不是不觉得无奈、心酸的。

她睁开眼睛,让司机换了方向,跟顾维生打了个电话,约了吃饭,她刚回来,这个城市新添了很多吃喝玩乐的地方,她完全不熟悉,便交给顾维生全权做主。

顾维生兴致勃勃的跟她介绍起川菜去哪里好,吃料理去哪里好,许墨看着一脸兴致盎然的顾维生,心里却觉得一阵黯暗。这个男人,从哪里看去,都是完美的,身家,人材,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不好,那就是太好了,为什么就是不是她的那杯茶。她亦微笑的听他说这说那,适时的发表一些意见,心思却慢慢的远了。

一个人在同一天碰两次,是不是真的很巧。看到叶子政、李安琪、乔江川他们几个人,许墨只觉得头痛,待要换个地方,却已经来不及了。

叶子政先看到了许墨,许墨正在帮顾维生弄外套上沾着的纸屑,两个人微笑着不知在说什么来,看起来,只觉得郎才女貌,无限亲昵,叶子政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可是人却怔了一下,眼睛也透出一些寒意,李安琪和乔江川都知道,此刻的叶子政在生气,而且在生很大的气,他到底是在气自己还是在气许墨就不得而知了。

看到他们,许墨和顾维生也微微有些失神。顾维生和叶子政见过,所以也并没有特别介绍,李安琪看到许墨很亲热的与她打招呼,指着顾维生问许墨是不是男朋友,许墨微笑着没有承认,也没有否认。李安琪便转过头来问叶子政:“子政,许小姐和这位先生是不是很般配?”

李安琪见叶子政不说话便提议既然碰到了不如一起,乔江川见着这个场面,本来想打圆场到别的地方去吃,可见叶子政没有反对李安琪的提议,也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李安琪原本要去挽许墨的胳膊,谁知许墨却转身避过,而且大约因为转身太快,没站稳,整个人差点倒下去,正好被叶子政拦腰抱住,一旁的顾维生慢了一点没接住。

叶子政抱着许墨没放手,没有半点要顾忌谁的意思,只是看着许墨说道:“慢一点,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责怪而宠溺的语气,盛满爱意的眼神,恨不能将许墨看化了。看得一旁的李安琪几乎当场变了脸色。

许墨轻轻站住了,不着痕迹的拿掉叶子政的手说道:“真是麻烦叶先生了,其实叶先生不用接我,维生一定可以接得住我,况且就算接不住,人有的时候摔一跤并不是什么坏事。”

顾维生也笑着说:“小墨,相信我,下一次,我一定更快一点。”

叶子政脸色平静,没有说话,不看旁人,只站在那里看着许墨。

乔江川一见这个阵式,忙出来说道:“快进去吃饭吧,这家的鱼做得不是一般的好。”听乔江川这么一说,这一行人才走进饭店,进了包间,点菜,先让许墨和李安琪,又让顾维生,最后还是乔江川点的菜。

服务员重复了菜名,正要离去,叶子政才开口说道:“所有的菜都不要放花椒,还有要一扎鲜榨果汁。”

许墨没有说话,也没有反对,她不吃花椒的事只跟叶子政说过一次,有一次去吃火锅,许墨嘱咐服务员不要放花椒,她能吃辣,却受不了麻。

李安琪拉着叶子政要和许墨、顾维生喝酒,叶子政却说道:“许墨不能喝酒,她喝果汁。”说着便从服务员手中接了果汁给许墨倒上,又帮她夹菜,举止自然,好像是正常的事情一般,完全不在意周围其他几个人的表情。一顿饭只吃得风起云涌,乔江川不论说什么笑话,典故都很冷场,直让他汗流浃背,大小饭局他乔江川没有没吃过的,可对这个局面却让觉得前所未有的无能为力,只能频频喝酒,一瓶酒,他一个人喝了二分之一。

顾维生和叶子政两个人很客气,一来二去,说的都是场面话。可是两个人都在暗暗留心打量着对方。

许墨觉得既阑珊又无趣,站起来说道:“对不起,这样吃饭会得胃病,我们先走了,几位慢用。”于是拉起顾维生走了,顾维生站起来点了个头致意随着许墨走出去。

叶子政,李安琪都没有说话,只有乔江川看了看许墨和顾维生,又看了看叶子政和李安琪,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到底没有说出来,他心里暗暗发誓,以后绝不在与这些人一起吃饭,他乔大公子什么时候还有应付不了的场合。

许墨和顾维生走出来的时候,天已经黑了,这个城市的夜晚非常漂亮,许墨以前每次出差都把回程的机票定在晚上,就是为了看飞机降落时这个城市的灯火。几圈环路上一片五彩缤纷,红色的是车灯,白色的是路灯,彩色的是广告灯牌。从上看下去,只看得灯火辉煌,看不到熙熙攘攘,也听不到车鸣嘈嚷,所以许墨宁愿晚归,也总是贪恋这点夜色。

“你还有吃饭的兴致吗?有的话,我们换个地方。”顾维生看着一片呼啸而过的车流说道。

“不管怎么样,饭还是要吃的,我以前有一个同事叫董娇君,经常跟我说,努力工作就是为了吃的好,穿的好,如果不对自己好点,那么努力工作赚钱是为什么?想一想,这话也不是没有道理的,人总得先满足了基本需求才能去讲追求梦想对不对?说说吧,你有什么好主意,吃点什么”

顾维生笑笑没说话,揽过许墨,上了车。开到一个巷子,把车停住,拉着她走进去,巷子里头人头攒动,一片鼎沸,两旁都是一些小吃摊点,攀比着鼓足了劲向行人吆喝起来,许墨看着,马上笑开了怀,看着一个手里拿着这个那个的吃饭的人,觉得有一种烟火气的繁华,觉得这才算得上人间尘世,看着两边各色式样的小吃,胃口大好,真恨不得从头吃到尾,吃到最后,肚子实在撑不下了,却还是觉得意犹未尽,两只眼睛只指着小摊说:“还要这个,那个也还要一点。”

顾维生也吃了不少,看着许墨吃得那么高兴,也觉得食欲颇好。一路慢慢走着去取车。

“没想到这些小吃这么好吃,有好多年没吃过了,还是小时候,上大学的时候吃过几次,以前也没觉得这么好吃。”

“这会你饿了,吃什么都好吃。”

“维生,除了谢谢,我真的不知道说什么好,你什么都不缺,我想谢你都谢不了。”

“谁说我什么都不缺,我也有缺的东西。”

“那你缺什么?”许墨扭过头来一本正经的问

“缺爱,缺老婆。”顾维生定定的看着许墨。

许墨大概没想到顾维生会说这个,被这么一说,又被这么一看,脸变得热起来,只觉得不敢对视顾维生的眼睛,便慢慢低下头去。

顾维生见许墨不说话,连忙岔开了话道:“你吃得真多,幸好今天带的现金够,否则都不够付钱的。”

许墨也笑了起来,看着前面的路,慢慢说道:“维生,你真是我的天使。”

“我要是天使,那也是你把我带到了天堂。”

许墨只觉得泪盈于睫,是真的感动的,再怎么样,心也不是不受振动的。看着顾维生,只觉得千言万语却一句话说不出来。

顾维生看着一脸通透的许墨,拉过她的手说:“好了,别说了,我送你回家吧,小鲲还在家等呢。”

许墨点点头,随着顾维生加快了脚步。

回到家,小鲲正在玩积木,看到她回来,便扔了积木,挥着一双小手朝她跑过来,许墨张开双臂将他抱了起来。平时,主要是保姆带孩子,下班了,她就自己带。

“今天都做了什么?”许墨放在孩子捏着他的小鼻子问道。

孩子絮絮叨叨的说了起来,英文、中文夹着一起说,孩子在美国生,美国长了几年,刚学说话的时候,主要是讲英文,许墨和孩子只讲中文,因此孩子能听许墨讲一些中国话,但说却说英文,回国的时间比较短,孩子说话还是说英文说得多。

许墨帮他洗了澡,抱他上床,给他念故事,哄着孩子睡着了。看着孩子的睡颜,许墨沉思起来,她不知道把这个孩子生下来道底是对了还是错了,必竟这个孩子的父亲是叶子政,有了这个孩子,她和叶子政就是有撇不清的瓜葛的,而且这样的事情只能是瞒一天算一天,不可能永远瞒得住,到了那一日,又该怎么办呢。想起这些年两母子相依为命的日子,身苦不算苦,心苦才是真的苦,单亲母亲不易做,她生这个孩子并非因为叶子政,只不过当时的情况,她不知道如何处理,等到安顿下来,已经错过了解决的时机,而且她的身体不好,医生给过她很严肃的建议。国外一般的医院根本不会轻易的答应做那种手术,需要极齐全的证明,找私立医院是不现实的。孩子生下来,也确实给了她很多的慰藉,这种慰藉与叶子政没有关系,纯粹和所有母子连心的感觉一样,一个母亲不会因为孩子的父亲是谁而少爱那个孩子半分半毫。

伸手抚上孩子的睡颜,许墨在心里对自己说,既便叶子政知道了这个孩子,她也不会放弃,也不会让叶子政利用这个孩子来和她谈条件。叶子政对她,旧情未了?虚情和假意,许墨不想理会,他们之间,四年前就已经结束了,不是吗?

MS与叶子政达成合作意项,签定了相应的合作条款之后,便开始进入到实质性的操作阶段。合作的主要内容就是由叶子政出面达成MS与某国资银行的合作,成立一个新的金融服务公司,性质为股份制的形式,当然国资银行为第一股东,MS为第二股东,叶子政的公司也可以用项目参与的形式,占有一定的股份,但份额较少,但叶子政的项目资金由MS出资。但新公司的管理权以MS为主,叶子政作为董事参与管理。简单的说就是MS出资金,国资银行解决政策落地问题,共同开展相应的金融服务。业务范围所包括为实业投资、企业并购、企业资产证券化、为中资公司谋求海外上市等等。叶子政目前所从事的通信业务及房地产业务将作为新公司的实业投资第一个项目共同运作,叶子政会以项目的方式持有新成立的公司的一定股份,而新公司也会作为投资商的角色持有叶子政公司的部分股份。

许墨除了知道叶子政的家庭背景是高层人物,但权力到底多大,大到什么程度,人脉分布如何完全不清楚,那个时候,她的眼里只有叶子政这个人,其他的事情从来没有去想过,只想着两个人要永远在一起。现在回头想想,那个时候的她,真是傻气的可爱。

现在一起共事,为了使合作顺利落到实处,许墨跟着叶子政拜访了不少相关部门与要员,这才让许墨真的见识了叶家的人脉与影响力,有的时候,连许墨也不禁暗自感叹,真是朝中有人好办事啊,其实这些并不是意味着就是违规操作,MS与叶子政合作的项目是完全符合国家金融政策与规定的项目,也是WTO后,政府必须开放的项目。但是如果没有弄明白相关部门之间内部的厉害关系,或者没有找对实际的负责人,哪怕仅仅只是一个小小的审批,可以让你连续跑一个月而完全不得要领,并不是因为你没有能力,也不是因为你程序错误,也许仅仅只是你无意说错了一句话,想要给你穿点小鞋太容易了。或者相应的负责人心中另有其他机构,那么即便你全套流程亦步亦趋,一样找不到方向。最重要的是,这些事情机构方没有任何的控制力和参与力,只能被动的接受,敢怒不敢言。

许墨做为MS亚太区高层,从上到下当然已经有一定的积累,加上有MS这几年的打底,按道理说也是有一定份量的。可是有一次,因为递交一个审批材料,因为材料重要,许墨亲自送过去,连续跑了两个星期,开始对方还说在开会,出差了什么的,稍微解释一下,可后来干脆就是不知道呢,等着吧。让许墨欲诉无门,满心气恼但毫无办法,让你等那也就只能等,后来才听国内金融界的同行说,这叫当头棒,管你是多大、多有钱的机构,到了这里,就得先杀杀你的锐气。

与叶子政合作后,材料、资质审批进展顺畅了很多。记得有一次许墨随叶子政补审一个材料,从进门开始一路畅通无阻,有些办事人员还频频陪笑,说了不少恭维话。只有一个科室新来的愣头青,大概没弄清楚情况,摆出一张冷脸,对着材料挑三拣四,爱搭不理的模样,开始许墨还一项一项轻轻的解释,陪笑脸,到后来,也实在忍不住在心里暗骂起来,觉得这样诸般为难就真有一点过份了,重要的审批都已经完成了,居然一个小鬼这么难缠。叶子政在一旁冷眼看着,也没说话,后来当着这个办事员的面打了一个电话,没想到十分钟后,司长居然亲自出马,许墨看着那个办事员的脸色当场就变了,觉得十分解气。

“我们对于国家金融改革应该是创造机会,而不是制造困难。即使有什么不足的地方,我们应该尽量帮助解决问题。这对国内的金融事业是有促进和帮助作用的。也更能体现我们所在的价值”领导的一句话,可轻可重,从小到大,从在到小,面面俱到。那个办事员一句话也不敢驳,当场通过。

叶子政又在一旁说了些这个新金融公司成立以后,计划会在哪些方面对国内项目进行了一些重量级的投资及预计的乐观效果,而且也提了国资银行在这个新公司中所占的比例,然后许墨又讲了MS和另一方的国资银行在国际及国内金融界的地位与影响力,以及合作会引起的瞩目做了一番说明,说得领导颇为称许,又说了很多鼓励的话。

那个愣头青的办事员马上换了笑脸,知道都是有背景的人,得罪不起。

尽管面上不以为然,在内心里面许墨必须承认,特权真的是一个好东西,至从相应的官员出了面之后,再加上国资银行的参与,接下来那些繁琐复杂的流程、审批都不在是问题。再也用不着整天见人陪笑脸笑得脸抽筋,也不用到处点头哈腰,很多事情甚至不需要她跑来跑去,叶子政都安排得妥妥当当,很快就将正式的批文拿到她的面前,效率高得连她都非常惊讶。

更加高兴的其实是RICHARD,他对于这样的结果与过程极为满意。一个劲的夸奖许墨的能力,许墨轻笑着,其实她心里很清楚,若不是叶子政出手,要达成与国资银行的合作并拿到批文还不知道得等到何年何月。

再看现在的叶子政,真的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平时看他一副气定神闲,处之泰然的样子,可是关键时刻,或者触怒于他,便瞬时之间凌厉得锐不可挡,可见他这些年也修练成了高手,早已脱去了当年的轻狂。

那许墨呢,在许墨留意叶子政的同时,叶子政其实更加的关注许墨。她做事情还是那样的认真努力,能力是有目共睹的,而且处理问题也变得颇有风范,其实想想,这也应该是极正常的事情,不然,她今天怎么能坐到这个位子。可是,许墨对于权势并不热爱,也不贪恋金钱,只拿自己该拿的。叶子政有时也会产生疑问,她这般努力到底是为了什么。他当然不知道,工作是许墨很重要的寄托,而且只要勤奋努力,把握机会,不议事非,工作总会给你回报,多少而以,而且工作永远不会辜负努力的人,即便从这里失去,也会在那里得到补偿。

许墨尽量避免与叶子政不必要的接触,但对于必须共同出席的场合也绝不扭捏做态,大大方方,举止从容,分寸得当,不远不近,越是越这样,叶子政内心就越失落。他不相信许墨真的就忘了他们之间的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他们曾经这样交心的爱过。但是对着许墨的淡定,叶子政的心意也就更加的坚定,不管怎么样,许墨对他爱也好,恨不罢,此生,他都不会再失去她。

晚上,许墨与叶子政共同宴请几个帮了不少忙的人一起吃饭,都是熟人,结果又早已尘埃落定,皆大欢喜,所以这顿饭吃得十分尽兴,一席人不住互相打趣,互相调侃,还说了不少业界的奇闻轶事,大抵也就是某局长有什么爱好,某处长有什么特点之类,虽然听起来像笑话,但对于以后的实际交往是有莫大好处的。

席上,一群人频频敬酒,敬叶子政也敬许墨。许墨其实很有些为难,在国内,她最怕的就是吃饭,因为她的酒精过敏。在国外,大家谈公事基本都在办公室,不流行吃饭增进感情这一套,宴请是极隆重的事情。在国内,完全是两回事,而且不只别人敬你,你还得敬别人,别人敬过来的酒,不论什么样的原因,不喝,都是对人不敬。许墨尽可能的不参加这样的活动,参加过几次,还得带抗过敏的药。

“许小姐,这一杯,你一定要赏脸喝了,否则太不给面子了,大家以后还得常来常往。”

许墨看着这满满一杯,左右为难,只得一味笑着。

“来,我跟你喝,咱哥们先喝个痛快,先放倒了我,再跟许墨喝。”叶子政站起来将酒接过,一口喝下去,看也不看许墨,却立马引来一片叫好声。

许墨看着叶子政,眼睛里面有些血丝了,今天一上来,他已经喝了不少了,又不着痕迹的帮她挡酒。渐渐的,大家也看出了点意思,这些人都是人精,专长就是察颜观色,于是不再敬许墨,只专攻叶子政,许墨看不过去了,要跟大家喝,叶子政根本就不理她,也不给她喝的机会。不躲不避,逢酒必干。好不容易宾主尽欢,饭局散场。

叶子政脚底有点浮,走路轻飘飘的两边倒,许墨伸手扶住他慢慢的往前走,出了饭店,把钥匙交给门童去取车,两个人站在一旁等。

“今天,谢谢你。”许墨犹豫着,还是说了谢谢。

叶子政掏出一根烟含在嘴里里不说话,站了一会,看着自己的车慢慢的开过来,车灯一闪一闪,他伸手重重的揽过一旁的许墨进怀,凑到她的耳边轻轻的说:“我不论做什么,都不是为了要你说谢谢。”

他很用力,勒得许墨有些疼痛,身上混着酒香与烟草的味道,让许墨有一时的恍惚,好像回到很多年前一样。许墨没有动,即没有迎合也没有推拒,任由叶子政紧紧搂住她,任叶子政低下头来轻吻她,开始是轻轻的触碰,然后是慢慢的试探,不论怎么样,许墨都没有任何变化,叶子政猛然加重了力道,拼命吮吸起来,犹如困兽斗勇,却不得其门。许墨连嘴唇的温度都没有变过,叶子政只觉得从内心泛起一种挫败与绝望,但是却不肯放手,只紧紧把许墨搂在怀里不肯松手,好像只要一松手,许墨便会在瞬间消失不见。

取车的门童在一旁拿着钥匙尴尬的站着,头深深的低着不敢看。许墨从门童手里取过钥匙,推了推叶子政。

“你喝多了,不要自己开车了,结帐的时候,我给司机打了电话,让司机送你回去吧。”

叶子政好似没听到一般,只搂着许墨不撒手。

“放手吧,这个样子,你和我都不好看。”

叶子政突然松了手,低声吼起来:“好看,什么才叫好看,为了好看,我付出的还不够多吗?现在来跟我讲好看。”

不知道许墨到底想了什么,眼睛像远方看去,好像在看着什么东西出神,又好像什么都没有看。直到司机来了,许墨才说到:“叶总喝多了,你开车送他回去吧。”送着便要将钥匙递给司机,却被叶子政一把抢过,转过头来不晓得是对司机说还是在对许墨说:“我自己可以开,你回去吧。”

司机站在哪里左右为难,两个领导都得罪不起,不晓得应该听谁的,于是便继续站在那里。

“既然叶总自己可以开,那你回去吧”许墨见了这个情况,对司机说道。司机听闻如蒙大赫,一溜烟跑得飞快,转眼不见了身影。

许墨从叶子政的衣兜里掏出电话,叶子政看着许墨伸到外套口袋里的手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见她掏出电话,也不知道她道底要做什么,只好看着她拿过电话翻着什么,慢慢的又拔出了电话。

“叶太太,你好,我是许墨。这样的,叶先生因为应酬可能喝多了,麻烦你来接他一下吧。”接着又说了地址什么的。

叶子政实在没料到她会给李安琪打电话,整个人先是一怔,接着又只觉得气,慢慢地的又泛起一片哀伤。站在那里,不晓得是气是急,满心的懊恼,却无从发作,就像打拳打到一团棉花,无论你用了多大的力气,都只被虚化。

叶子政向前走了两步,因为走得急,脚步很不稳。许墨连忙跑了两步跟上前去扶住他。

叶子政推开她,意欲进车去,倒是许墨很坚持,用尽了力气拖住他,大约用了力气,整个人有一点微微的喘。叶子政于是整个人放松了些,转过头来问道。

“怎么,还是担心怕我被撞死?”语气即像自嘲又像讽刺,好像还透着不屑。

“不是怕你被撞死,是怕你撞死别人。”叶子政一听,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现在合资的事情好不容易有了点眉目,不论是你撞死别人还是别人撞死你,都不是什么好消息,你不惜命不要紧,为着公司上上下下这么多人,那么辛苦到今日,也还请你稍微耐烦几日,到时,上了正轨,是生是死,不过都在你自己一念之见,我不会干涉的。”

叶子政的心又冷了下来,逼进一步,几乎是一字一字问道:“小墨,你真的就如此恨我?”

许墨看着叶子政,看着他的眼里一片凄惶。心里只觉得千回百转,轮转不定。顿了一会,才对着他的眼睛说道:“不,子政,你还是将你自己看得如此重要,我不恨你,你知道吗?恨一个人比爱一个需要更多的力气与勇气。恨你的人是李安琪。”

叶子政定定的看着许墨,许墨也定定的看着叶子政,看着叶子政眼里的火焰一点一点熄灭。

李安琪来得很急,从刹车声音里就听得分明。她不太清楚情况,只看见叶子政与许墨站在那里。她伸手扶过叶子政对着许墨说谢谢,便搀着叶子政往车里走。许墨笑着点了点头算是致意,转过身,觉得头痛,于是又向四处看了看,才发现自己的车,慢慢的一步一步向自己的车走去。

“什么重要的人物,怎么喝成这样?”李安琪还在心疼的埋怨。

叶子政坐到驾驶位上,发动汽车。不论李安琪怎么阻止,也不说话,看着李安琪捉住他的手,急得几乎掉了眼泪,才说了一句:“我没事,你下去吧,我想一个人待会。”李安琪不肯。叶子政也不说话,熄了火。坐了半晌,才开口道:“安琪,下去吧。我知道你其实很好,为我这样的混蛋,何必呢?我心里只有一个女人,就是许墨,不管她恨我,怨我,不管要用什么样的代价,我都不会放手的。我不再奢求许墨会爱我,但只要她在我的身边,就已经足够。对不起,欠你那么多,这辈子也只能辜负你了,如果真的有下辈子,那下辈子换我爱你吧。对许墨,我不讲来世,只求今生。”李安琪听着叶子政慢慢的说着,心中只觉得突突得难受。看着叶子政不说话,终于,叶子政开口道:“安琪,我们离婚吧。乘着还算年轻,不如我们都重新开始。”

李安琪看着端坐在那里的叶子政,心只觉得一缩一缩得紧起来,说不上话,连眼泪都流不出来。心中却发了狠,几乎是一字一字迸出来:“叶子政,这婚,只怕没那么容易离。我放了你,谁来放过我?要生要死,不如大家绑在一起纠缠不休。”

也不知道叶子政听清楚了李安琪的话没有,扭了一车钥匙,踩了油门,车子急弛而去。

关于合作成立新公司的事情,在叶子政与许墨的努力下,进展得十分顺利,终于诸事妥当,公司正式挂牌成立了,而根据原先洽谈的条款,新公司的第一个项目,就是投资叶子政公司旗下的房地产、通讯项目。从商业的角度来看,目前这两个行业是国内利润最高的行业之一,当然进入门槛也非常之高。叶子政现在手头有一个楼盘,所处地段非常好,并不是商务住宅的开发,而是写字楼建设,按照房地产的开发惯例,往往是开发商拿到地皮,然后交由相应的合作公司承建,拿到相应的销售许可之后,就开始对外租售,中间所需的资金基本上都是以在建的楼盘作为抵押向银行贷款,然后通过销售所得款项的向银行还贷。而MS为了表明对中国市场的信心以及合作诚意,全资投资该项目,同时通过资金投入获取一定份额的股份及一个董事会席位,共担风险,共负盈亏。也就是说如果投资的项目赚钱,MS根据所占股份获取利润,如果投资的项目亏损,那么MS也无权追回投资的资金,只能说投资失败。

MS在这个项目中投资的钱绝对不是小数目,其实根据惯例,类似的项目,像MS这种机构大可以直接高价买进,然后自主经营,即有主动权,又可快速收回成本,之所以做这样的投资源,除了之前达成的协议之外,还是为了表明对中国市场的信心以及长远合作的姿态。类似于MS这样的机构,更看重长期利益,只要能占领市场,赔几年钱是没有关系的。况且,中国经济上升势头勇猛,房地产、通讯这些基础性及支柱型产业是极有市场前景的,虽然价格有虚高倾向,但是总体趋势是会向上发展的,中间当然会出现阶段性的价格调整。这个是由中国的城市化进度决定的,二类城市的房产销售会推动一类城市尤其是中心城市的楼价尤其是写字楼价格维持在一个总体的高水平。这也是MS进入中国之后最先想做的反而是实业投资的原因。

这次合作,由于有国资银行的参与,从某种程度上也是相关部门对外资金融机构政策态度,所以在业内还是颇有轰动效应,MS的全球高层领导人及国资银行合作方及政府部门的官员对于这次合作都表示祝贺与良好的预期,为了树立新公司业界形象,也为了以后业务更加顺畅,双方为新公司的顺利挂牌取行了一个简单隆重的答谢宴。

考虑到诸多因素,答谢宴并不做成开放式,也不接受媒体访问,低调行事。尽量做到以答谢的形式与各个层面的人建立起联系就行。

本来应该是RICHARD代表MS致答谢辞,但外国人有一点好,擅长用一些无形的但极让人受用的方式奖励自己器重的下属,让你觉得深受重视。所以,RICHARD让许墨致辞。

叶子政看着站在台上的许墨,端庄不失妩媚,优雅而不失风度,他不知道是不是因为真的得不到的缘故,所以就觉得更加的美好,也就更加的心有不甘。这一刻,他不得不向自己承认,这个许墨再也不是那个会不顾一切奔向她的许墨了,那个时候的她心思纯净,简单直接,而且执着勇敢。现在的她摔了跟头,记住了伤疤,因为生活的历练,游刃有余,不着痕迹。他看现在的她,就如雾里看花,根本看不分明。可是就是如此,她还是像块磁石一般,引得他不由自由的想靠近她。

他用尽办法还是走不近现在的许墨,明明就是近在眼前,却总是抓不住她。这就像蒙着眼睛与人说话,明明听声音就在旁边,伸出手去,却是空空的。拿掉蒙着眼睛的布,也只看得那人站得好远好远,刚刚听到的,都只是回音而已。

许墨在台上简单讲了能与国资银行成立了这样的公司感到非常的荣耀,MS对中国市场信心以及良好前景的期望。同时也表示了很高兴能够回到自己的故乡开启自己职业生涯的另一篇章。最后,按照惯例,许墨感谢了不少人,只是让大家没有料到的是,在最后,许墨特别感谢了叶子政,在致辞中,她称他为叶子政先生,感谢他为整个合作付出的巨大努力,因为他卓有成效的工作,使得整个合作事半功倍,也相信接下来与他的合作项目必将大获成功。

叶子政站在台下,听着许墨的赞许,只觉得她离他越来越远,垂在一侧的手紧紧的握成一个拳头,有不少的眼光向他望过来,他用尽全力使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愉快,甚至还挂着一个淡淡的微笑。一旁的乔江川看着他、许墨、也看着一身盛装的李安琪。

李安琪倒是很沉得住气,挽着叶子政的手臂紧依着他,其实,这样看上去也不是不般配。看着别人投过来的目光,李安琪好似比叶子政还要骄傲。

看着许墨走下来,叶子政抽出李安琪搀着的手臂,在众人的注视下快步向许墨走过去伸出手,许墨微微一愣,递出手来,大方磊落,音乐响起,慢慢的移动舞步。其实按照安排,应该是许墨与合资方国资银行的官员跳第一支舞,没想到叶子政居然捷足先登。

周围的人随着音乐轻轻的拍起手来,看着这一对翩翩起舞的年轻人。

“小墨,在你眼里,我和其他这些人就没有一点不同吗?”叶子政盯着许墨的眼睛咄咄逼人。

许墨一怔,脚下的步子乱了一步,她似略微思考了一下,也看着叶子政说道:“还是有一些不同的,我们认识的年头的要比他们久,所以我没有拒绝与你的合作。”

叶子政的手渐渐重起来,疼得许墨禁不住皱了皱眉。但并没有挣脱,不管如何,许墨都会坚持跳完这支舞,并不是赌一口气,而是出于对所有人的礼貌。

站在一边的顾维生一直紧紧盯着许墨移动的身影,不知道在想什么。许墨的的身影在哪里,他的眼光就在哪里,周围的一切都是无声无息好似不存在一般。顾维生一直没有想明白为什么会这么迷恋许墨,这一刻,他忽然明白了,因为他在许墨的身上看到的曾经的自己。一样的全力以赴的追逐梦想,一样的为需要的人不泄努力,看着她,顾维生就觉得自己充满力量,甚到连那点傲世风华后面透出的淡淡哀伤都是一样的。

如同顾维生追随许墨的身影一样,李安琪也在追随叶子政的身影。内心的酸涩正一点一点涌起将她漫延盖住。旁边的乔江川大约是放不下心,还紧挨着她站着。

“你说叶子政和那个顾维生谁更有希望?”李安琪看着叶子政问道。乔江川一愣,才知道李安琪问得是自己。

“安琪,你想太多了。”乔江川只一味的唯唯诺诺,一时没了应对的话。

“事到如今,你这是顾全我的面子还是顾叶子政的面子。?”李安琪语气冷淡,透出一点不耐。

乔江川被堵得说不出话来,隔了半晌,毫无妨备的问了句:“安琪,这些年,你幸福吗?”

李安琪一怔,突然噗的一声笑了出来,笑了好一会才停了下来,转过头来问道:“乔江川,这些年谁又真的幸福过,我,叶子政还是许墨。幸福,这不是说笑吗?”

乔江川只觉得一阵莫名的感慨,顿了一下,又说道:“安琪,你这又是何苦呢?”说罢深深的叹了一口气。

李安琪喝了一大口手里香槟没有说话,像跳完舞的叶子政走去。看叶子政的表情很不痛快,李安琪想,肯定是碰了个大钉子,于是一脸笑意盈盈,不知道为什么,叶子政看着李安琪的笑脸只觉得更加的烦躁不安,于是也不搭理她,只顾走自己的。

李安琪倒是不在意,伸手挽过他的胳膊,叶子政不耐烦正要抽出。李安琪却挽紧了,不急不慢的说道:“叶子政,这还没离呢,花花轿子人抬人,别把事情做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