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使臣唾沫星子直溅的发表着自己的意见:“让北凉王发兵护送我们回平城!让北凉王派兵给我们挖嫁妆!让北凉王给我们寻找失踪的公主!”

“沮渠菩提一定是给孟王后藏起来了,目前世子比王后对我们更重要,虽然我们硬把假的说成真的也可以,可无论怎么说,还是真的在手上最好…”另一个使臣烦恼地抓了抓头。

“要怎么才能让孟王后松口呢?又不能用刑。”

“花将军,这件事就交给你了!”

刘震表情暧昧地看向贺穆兰。

“我?”

贺穆兰傻眼。

“我没学过如何逼供啊。”

“孟王后对你大有好感,只有在你面前才有些好颜色。何况这几日孟王后如厕、起卧都是花将军亲自照顾,想来…”

刘震笑的越发猥琐。

“孟王后已经五十余岁了,但保养的很好,性子又刚强,花将军在平城引各家女郎争斗的事情我们都有所耳闻…”

话中之意,大有贺穆兰的魅力上至六十岁老太太,下至六岁小女孩,全部通杀,说不定有奇效之意。

贺穆兰整个人都不好了。

孟王后是女人,作为一个俘虏,她原本应该因为身份和性别受到优待,但由于她的武艺太过高强,城府又深沉,贺穆兰很不放心其他人看守她,所以大部分时候都亲自看守孟王后。

虎贲军的人马全是男人,孟王后要吃要喝要拉要撒,也不可能一直绑着,贺穆兰不得不多关心一点,这和之前她多关照兴平公主一样,她毕竟是男人,陛下也清楚,如果是其他人传出和公主有染或者王后有染真是万死难辨,但她最多会有些风言风语,只要陛下知道是怎么回事,是动不了根本的。

她的心思没办法与旁人说,所以之前对兴平公主也好,现在对孟王后也好,不免就传出一些艳闻。

这时代男人的能力往往和生殖能力、把妹能力联系在一起,明明是没影子的事,为了吹嘘自家主将的魅力高、手段强、体力好,再加上行军日子无聊,往往能在被窝里产生许多听了都蛋疼的黄色故事。

很多都只是当做笑话随便听听就好,以往陈节和蛮古还经常凑热闹,自从知道贺穆兰是女人之后,两人一听到这种黄色故事就揍人,渐渐的乱传的各种故事就少了。

而如今虎贲军遭遇极大的打击,偏偏又不能马上对北凉复仇,心中满腔的怨气和愤怒,只能问候人家国家的女性,在口头上占些便宜。

不但虎贲军,连使团都有些这样的趋向,孟王后的人品也被贬到了最低,贺穆兰甚至在私下听到有人喊她“毒妇”、“妖妇”的。

贺穆兰多关照孟王后一点,甚至亲自看守,也是怕义愤之下的虎贲军有谁死了同袍兄弟的,会在半夜偷偷摸摸的摸进关押孟王后的帐子里,将她直接给宰了。

刘震却认为孟王后对贺穆兰和其他人不同,就是一个大大的突破口,所以希望贺穆兰能为了大局而“牺牲”一二,去讨好孟王后,让她开口。

贺穆兰却懒得和孟王后交涉,只想快点取了嫁妆回平城去准备西征…

“花将军,孟王后要见您。”

一个小兵在帐外通传。

帐子里众人都露出一副“你要加油”的表情,看的贺穆兰夹着尾巴落荒而逃,灰溜溜地跑了。

“你们说,这最多能稳住孟王后多久?”刘震等贺穆兰出去,叹了口气看向袁放,“北凉不可能坐视不理,只要孟王后在这里的消息一传出,最多三五日,北凉的大军就要开到了。”

“现在就看平城那边来的多快,我们在这里已经耽搁了近一个月,平城也该收到信了,按那位陛下的脾气,必定有所部署,说不得京中和周边的军队都已经有了调动,出使变出征也不一定…”

袁放对此并不怀疑。

“我们必须要留在此地吸引北凉的注意,否则国中兵马一旦调动,北凉就会有所应对。”

“为何不跟花将军直说呢?”那罗浑实在不能理解,他们这样不说明白,就不主帅知道了有怨气?

“花将军现在肯定想带着虎贲军回国,又或者堂堂正正的和北凉对阵一番,可对我们来说,证据还稍显不足,菩提世子是假的也有太多变数,我们必须在局面还未彻底倒向我们之前利用好这次机会,否则一旦北凉换个和亲的公主,再派兵护送世子,我们就失去了这次先机。”

几个使臣满面愁容。

“不是我们要瞒着花将军,而是我们担心花将军太想为虎贲军报仇…”

既然是虚与委蛇,自然就有无尽的谎言和虚张声势,也许孟王后会被放回去交换什么,也许假世子从此就变成真世子,还有可能几千虎贲军的性命就在平城的权臣们手中被最大化的发挥了最后的贡献…

接下来,就是权谋争斗的时间,这并不是虎威将军的强项。

“还是先等京中的意思吧。”袁放安抚那罗浑,“我们都只是臣子,最终该如何行事,还要看陛下的旨意,说不定陛下怒火一声,直接派大军夷平北凉呢?”

“那就再好不过了!”

那罗浑没好气地说。

孟王后一直在等,在等花木兰从她口中逼问什么。

她料定花木兰对她如此礼遇,亲自看守照料她,除了有担心她逃跑或安全的问题,一定有什么其他的打算。

然而两天过去了,无论她表现的如何乖顺,花木兰也没有表现出任何异样。

他对待她,就像是对待朋友家中某个长辈,虽然客气,但根本没有多少交流,这让她一肚子的打算和计划都如同碰到了空气。

按照沮渠蒙逊的速度,知道她遇袭,无论如何都不可能到现在还没有动作,那最大的可能就是姑臧出了什么变化。

这变化大到姑臧已经无法顾及到她的安危了。

想到自己之前和沮渠牧犍掏心挖肺的那一番话…

孟王后往后仰了仰,觉得自己似乎是自己挖坑把自己埋了。

而且是两次。

“您找我有事?”

说曹操,曹操到,孟王后正想着贺穆兰,贺穆兰已经跨入了屋内,满脸疑惑地看向孟王后。

由于贺穆兰的要求,无论是帐内看守还是帐外看守的士卒都不允许和孟王后说话,也不允许满足她的任何要求,整个帐子里空空荡荡只有两块毯子,她连自尽都做不到,有任何要求都要通传贺穆兰。

这也导致贺穆兰来的更勤了。

“你们打算怎么处置我?”孟王后再也忍不住了,之前的猜测更是让她心烦气躁,“是找北凉要赎金,还是干脆将我押往平城?如果你们想要侮辱我,我绝不会偷生的!”

“孟王后,您要弄清楚,是您设计我们在先,虎贲军死了上千儿郎,魏国使团和北凉使团几乎十不存一…”贺穆兰冷下脸,“如果我国和北凉开战,这条路上必定血流成河,孟王后,您才是北凉的罪人,不要说的好像我们在迫害您!”

“我竟不知花将军口齿如此伶俐。”

孟王后似笑非笑,“但如今贵国在和北燕开战,听说战事已经进入胶着,两线开战贵国国内的大臣不可能允许。这件事是我一个人的计划,北凉最多把我交出去脱个干净,最坏的不过就是菩提的世子被废,可我想,贵国花了这么大的功夫,应该不会只想着带一个被废的王子回国吧?”

“你和我说这么多做什么?”贺穆兰“您”都不用了,用提防的心看着孟王后,“你有什么打算,大大方方地说出来吧,我是粗人,听不懂你们这些拐弯抹角的话!”

孟王后顿了顿,似乎没想到贺穆兰这么平静,闻言面容一整,直接说道:“我可以承认你们抓到的那个假世子就是菩提,如果我猜得不错,你们要把那假货当真的来用。我也可以随你们回平城,让你们将我定罪,只是马贼这件事,我希望就终结于马贼做的,不要再牵扯到孟家…”

“那些马贼也真可怜,被你利用完了就丢。”

贺穆兰嗤笑。

“那不是我的意思,虽然这样说你可能不会相信,但我从来没有安排过老桑头将你们骗入风城遭受风沙。我得到的消息,是他们会派人马在遇险设计好的沙地里打个洞,将菩提偷出来,然后联系我。”

孟王后冷着脸,“我不愿儿子去平城做人质,准备带着他一走了之,既然是遁走,当然动静越小越好,又为何要惹出这么多事来?”

“但事情现在已经到了这种地步了。”

贺穆兰摇了摇头,“从你谋划的那一刻起,你便破坏了我们双方的盟约,我不会再相信你的任何话。沮渠菩提世子现在应该已经自由了,那么,我祝他好运,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不要被我国的人马找到…”

她说出让孟王后更加心惊的话:“至于你说大臣不会允许我国随意开战的事情,那你是不了解我们的大可汗。大可汗有时候做事,是先斩后奏的…”

她露出恶意地笑容,对着孟王后咧了咧嘴:“你以为沮渠菩提能逃得掉?一旦北凉被灭,我国是不可能允许有一位流亡的世子在外国的,无论是对诸国施加压力也好,还是派人追捕也好,沮渠菩提的余生都会在仓皇逃窜、隐姓埋名中度过,再无安宁之日。”

“你!”

孟王后捂着喉咙上的伤口,刚准备嘶吼又压下了情绪,极力平静道:“现在开战得不偿失,明明有现成的马贼作为替罪羊,对两国都好,我也可以协助魏国谋划北凉,你又何必选择损失最大的一条路呢?”

她说的没错,只要将绑架世子、骗入风城的事情全部诬陷给那些马贼,这件事就可以和平解决,孟王后被俘虏可以说成剿匪时的误会。

北凉再派出一位公主和亲,为了弥补魏国的损失,这次和亲的嫁妆只会更多,甚至有可能穷全国之力。

孟王后回国后地位不减,就能帮助魏国策反、做内应,甚至在必要的时候发动武装政变。

但是,前提是…

“沮渠菩提在哪里呢?”

贺穆兰想起刘震刚刚说的话,压低了声音问他。

孟王后沉默了,半响之后,开口回答:“我不会交出我的儿子的,既然你们得了假世子,用他也是一样…”

“你当我们是傻子吗?”

贺穆兰懒得再和她啰嗦了,孟王后表面上是武将,其实骨子里还是个政客,难怪能忍受这么多年。

如果是她,在沮渠蒙逊开始变渣的那一刻就弑君出走了,哪里能忍!

“我们曾经有过盟约,可被你撕碎了。如今你不愿接受教训,重新弥补自己犯下的过错,却只想用交易来抹平自己的所作所为,保住孟家和你自己的地位…”

贺穆兰闭了闭眼,眼前出现的是山丘上那些赤身露体的虎贲军们。

“我的答案是,不!”

贺穆兰看着脸色灰败的孟王后,斩钉截铁地从牙缝里逼出一句话来:“我根本不关心你要做什么,虎贲军的仇,我是一定要报的。君子报仇,十年不晚,可我没有那个闲时间…”

“我只争朝夕!”

谁也不知道贺穆兰和孟王后那天议论了什么,只知道虎贲军守卫孟王后的将士自那以后像是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孟王后的身旁看守之人不下一百人,几乎是围满了营帐,对她的看守更加严密。

老桑头也被虎贲军关了起来,逼着他说明一切原委、记录口供,好洗脱卢水胡人的嫌疑。

这老头还算有一点良心,原本想要嘴硬的,当知道卢水胡人很有可能因为他被剥夺掉赐田、从此被当做杂胡劣民,最终还是说出了当时的安排。

孟家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孟王后要带着沮渠菩提跑,只以为是让魏国少一个筹码控制北凉,所以谋划这件事时不所不用其极,甚至考虑到了削弱虎贲军的实力。

风城的事情是他透露出去的,也是他建议孟家这么做,但所有人都以为风城的风最多给虎贲军造成一点麻烦,或是丢失一些辎重,造成这么大规模的伤亡,谁也没有预料到。

如果不是这么大的风沙,孟家也不会急着灭口掩盖掉事实的真相,仅仅是菩提被偷走的话,根本撼动不到孟家军分毫,说不定还会被北凉王室暗中嘉奖。

一切都是意外,可意外带来的剧变,实在是太过让人难以接受了。

得知他们是真的倒霉遇见了天灾,北魏使团的成员是又恨又悲,兴平公主和菩提还不知生死,贺穆兰又下令先取出风城的财宝,一干虎贲军就不停往返绿洲,一边把守着风城,像是蚂蚁搬家一样用骆驼运回财宝,一边不停催促钦汗城派兵来接应,早日离开沙漠。

就在抓住孟王后的第八天,北凉的使者到达了绿洲,传达了北凉王的旨意。

然而这位北凉王,已经不是沮渠蒙逊了。

孟王后离开姑臧的第二天,沮渠蒙逊亲率大军追赶,由于年老体弱,身体不堪急行军的重负,终于暴毙于半途之中。

沮渠牧犍奉宗室之命前往扶灵,因为沮渠菩提世子失踪在风沙之中,国内以“国不可一日无君”为由,拥护沮渠牧犍登上了王位。

换句话说,现在孟王后一文不值了,她变成了“孟太后”。

这么多天的时间,足以让北凉天翻地覆,沮渠牧犍一招“釜底抽薪”,直接将了魏国一军。

第433章 不世功勋

每到这种时候,贺穆兰就十分郁闷信息的不发达。

在这个时代,若想要封锁一件什么事情,是真的传不出来。

国家更迭、储君易位,常常已经尘埃落定了,方开始在外面有所消息,更别说沮渠蒙逊死的太是时候,沮渠菩提找不到,沮渠牧健作为沮渠蒙逊所有现存的儿子里最年长的,又有酒泉派和敦煌派官员的支持,不用废什么力气就等登上王位。

很多国家的太后都能干政,但这不代表孟王后可以,因为她并非沮渠牧犍的生母,让沮渠牧犍对她恭敬可以,可要想做别的,无疑是痴人说梦。

孟王后原本是一招好棋,如今便成了废棋。

北凉的使者来了之后很客气,不但愿意派出大军护送魏国使团回国,还愿意重新送出其他公主和亲。为了表示北凉的臣服,沮渠牧犍甚至愿意休了现在的王妃李敬爱,去迎娶魏国的公主为皇后,后位虚位以待,就等着魏国来人。

这既是为了修复两国的裂痕,也是沮渠牧犍不得已的行为。李敬爱出身南凉王室,但他和寡嫂通奸,已经让西凉移民非常不满,和李敬爱的感情也出现了裂痕,沮渠牧犍是个很实际的人,如今他已经登上王位,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王子,西凉移民的支持就变得没有魏国的支持来的重要了。

北凉的态度很诚恳,也很谦卑,除了这些条件,沮渠牧犍甚至愿意将他和李敬爱所生的长子重新立为世子,送往魏国为质,用以表明北凉绝不会背叛的决心。

在这个时代,很多人都好不容易才有一个自己的子嗣,像是拓跋焘,有了拓跋晃以后才敢安心的在外亲征,国家的更替才不会断绝。

沮渠牧犍如今也只有一子,便是李敬爱所生的儿子沮渠封坛,愿意将唯一的儿子送去为质,让使臣们都十分动容。

“我现在恨不得身插双翅,回京去问问古始终和崔太常该怎么办。”一干使臣没了主意,只觉得头痛的很。

“我们是继续和北凉交好,回到姑臧将孟王后交给北凉朝廷,换一位公主继续回来和亲,还是先按兵不动,等着朝廷的国书到来?”

几个使臣觉得自己的脑子有些不够使。

“似乎现在去姑臧,这样才是最好的办法?”

北凉提出的条件实在太优渥,让人很难不心动。

“我倾向于再等等看,先稳住北凉朝廷。”刘震发表着不一样的意见。“沮渠牧犍骤然登位,肯定忌惮孟王后这派的势力,只不过因为菩提失踪,又有我国使团出事的压力在,不能让王位空悬,才登位的这么容易。他们的国内肯定有不少反对的意见,沮渠牧犍继位也要得到我国的同意,陛下的封授到了北凉,他才是名正言顺的凉王。”

北凉是魏国的臣国,所以新王继位,必须要拓跋焘下诏书正位。

“如今他虽登上了王位,可并没有解决国内的危机,因为使团出事,我国对凉国也是意见极大,这时候,他必须要得到我国的支持,所以才又送公主,又要纳我国公主为后,甚至愿意送出质子,都是想要得到陛下的封授,来堵住国内反对的悠悠之口…”

袁放和刘震意见差不多。

“现在我们反倒占主动了,不如先拖着,看看北凉还有什么反应。他一登位,国书一定送往平城,平城也会有使者过来,我们不如借口等待国内消息暂时按兵不动,孟王后也不必交给他们。”

贺穆兰听取了众使臣的意见,了然地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现在沮渠牧犍反倒要捧着我们,担心我们出事,那就拖吧。”

她原本也就不愿意这么轻易的便宜了沮渠牧犍。

“现在我们的消息实在太少了,姑臧到底什么情况,孟王后离开姑臧似乎引起了很大的震动,还有沮渠菩提现在到底在哪儿…”

她的话引起一片沉默,这也是没办法,从离开姑臧之后,刘震就和姑臧的白鹭官失去了联系,大漠之中交通不便,这绿洲虽然很大,可是并没有形成市集,想要传递消息出去很是麻烦。

要不是他们想要把风城的财宝全部取出来带回去,现在恐怕都已经抛弃这个离风城最近的绿洲返回钦汗城了。

他们猜测的不错,北凉的使者也很着急。

沮渠牧犍是顶着巨大的压力登上王位的,姑臧城里至少有一半的大臣和武将没有去参加他的登位大礼,甚至连朝都没有上,闭门不出。

沮渠菩提只是失踪,孟家军又出动人马跟孟王后去救了,很多人都相信孟王后会带着世子回国继位,孟家得到了军中的支持,孟王后所出又是魏国承认的世子,一旦沮渠菩提回来,许多人都要倒戈。

就是因为这样的局势,北凉的朝臣有许多不愿意站队,哪怕沮渠牧犍登了王位,魏国不封授还是白搭,现在支持了沮渠牧犍,将来要魏国封了新的凉王,秋后算账的时候就在眼前。

很多人情愿冒着得罪沮渠牧犍的风险,也要多观望一阵,不敢投诚。

更何况沮渠蒙逊死的太过蹊跷,“暴毙”这种事,实在不像是能发生在沮渠蒙逊这种老奸巨猾的家伙身上的。

国内已经有谣言是沮渠牧犍暗中下了毒手,很可能沮渠蒙逊近身伺候的随从被人买通,有人在饮食中下了毒,否则一国之君出行,绝不可能积劳而死。

在各种流言、否定、观望,以及各种逼迫之中,沮渠牧犍虽坐上了王位,依旧如坐针毡。支持他的酒泉派官员和敦煌派官员又等着他大肆封赏、升官发财,好回馈他们的拥立之功,偏偏这个时候是最需要安抚人心的时候,沮渠牧犍怎么可能自毁城墙撸下那么多老臣换上自己的人马去?

对外战战兢兢,对内如履薄冰,天天都有重臣催促他迎回孟王后,寻找失踪的沮渠菩提,而他却知道孟王后十有八九是带着沮渠菩提和沮渠白马从此远走天涯了,对他们的要求不免有些敷衍,这就更让这些重臣们怀疑他的王位其中有些猫腻。

原本沮渠牧犍想着再过半年一载的,孟王后和菩提再无声息,他就好好安抚孟家和孟王后原本的世子派老臣,然后齐心协力一起发展国力,两边交好刘宋和魏国,成为三足鼎立之中的那个势力,谁知道就在这个时候,孟家军突然急行军回到了姑臧,说是孟王后被魏国俘虏了!

不但孟王后被魏国俘虏了,按照孟家逃回来的士卒说法,沮渠菩提世子也在魏国手里,是魏国的虎贲军从马贼里抢回来的!

沮渠牧犍一口血生生在御座上喷了出来。

孟家人言之切切,说是马贼要拿沮渠菩提世子向孟王后索要赎金,孟王后率领孟家军去剿匪,却碰上了正在和马贼相斗的虎贲军,虎贲军的主帅花木兰率军策反了马贼,夺回了世子,而孟王后也想要抢回世子,于是两方起了误会,孟王后被俘虏了回去,只放了孟家军回来。

这一切和孟王后之前说的完全不同!

孟王后明明和蔼的告诉他从此她不再出现在北凉,要带着一双儿女前往西域的!为了这个,他甚至暗中告诉敦煌、张掖和酒泉一带的心腹,如果遇见疑似孟王后的人马,不但不要为难,还要尽量给予方便,让他们尽早离国。

现在怎么就到了魏国那边去了呢?

这下子,整个姑臧都沸腾了,沮渠蒙逊还未下葬,沮渠牧犍刚刚登上王位没几天,一干老臣就提早派出了使臣,想要前往绿洲交换沮渠菩提世子和孟王后,拥戴他们回来登基。

到了这个时候,沮渠牧犍甚至怀疑是不是掉进了孟家人的坑里,沮渠蒙逊原本死的不会这么快,这其中确实有他的手脚,沮渠蒙逊没有下葬,如果那位会“验尸”的花木兰跟着孟王后回来,说不定他就要背上一个“弑父”的名声,王位也要泡汤。

他好不容易才登上了王位,却成了多方势力的眼中钉,就连佛门也隐隐谴责他太心急,更是让他惶恐万分。

在这种情况下,沮渠牧犍不得不采取宰相宋繇的建议,派出死士杀掉了北凉拥后派官员们派出的使者,然后命令使者带着使节星夜赶路,先行找到魏国使团,在魏国人知道国内剧变之前提早订立盟约。

为了防止孟王后和魏国人联合在一起,带着沮渠菩提回国,沮渠牧犍甚至调动了重兵封锁了风城以西的城市,务必让魏国那残余的几千兵马不能护送两人回国。

而在这段时间里,他要抓紧一切时间稳住魏国,然后收拾国内的残局,甚至可能杀出一片血雨腥风,只有将局面稳定下来,魏国再想借着沮渠菩提生事,也都为时已晚。

沮渠牧犍不愧是枭雄一般的人物,又有宋繇这样老奸巨猾的谋臣辅助,他们都摸准了魏国使团现在深陷沙漠,犹如眼瞎耳聋一般,既不知道北凉的局势,短时间内也无法得到平城的指示,只能按兵不动,等候下一步的消息。

沮渠牧犍缺的就是时间,他要时间调兵遣将、排除异己,要时间抄家灭族,拉拢旧臣,他不能让魏国往姑臧前进一步。

他将一切都推测的很准备,却漏算了一个人。

率领手下私兵和鲜卑旧部前往敦煌的源破羌,在接到魏国使团出事的消息后日夜兼程的赶到了风城附近,在带来了一只值得信任的可靠军队的同时,也带来了魏国使团现在最需要的消息。

他们从敦煌途径姑臧,一路行来,正好遇见沮渠蒙逊死在半路、沮渠牧健扶灵登位,姑臧城中到处戒严,风声四起,又有沮渠菩提世子未死的消息疯传诸州,各地豪酋首领、刺史、地方军事长官都在蠢蠢欲动,左右观望。

源破羌前半辈子颠沛流离,和沮渠蒙逊攻破南凉,占据姑臧有很大的关系,他做梦都想向北凉复仇,如今得到了这样的消息,又取出了敦煌一笔巨大的宝藏,立刻安排好所有的事情,前往虎贲军与花木兰汇合。

“你是说,沮渠牧犍的位置坐的一点都不稳?只要孟王后和沮渠菩提一回国,立刻就有各地将领会拥戴沮渠菩提?为何?”贺穆兰疑惑地看向源破羌,“难道拥立沮渠牧健,不是成本更小吗?”

“因为佛门插手了。老凉王供奉佛门已久,死之前曾委托佛门帮忙寻找沮渠菩提,佛门认为沮渠蒙逊应该是属意沮渠菩提继位,所以才提出这样的要求,沮渠菩提既然没死,佛门就会信守承诺,保护世子。”

源破羌压低了声音。

“但我觉得,应该是陛下和北凉的佛门达成了什么盟约…”

北凉几乎人人信佛,佛门出入达官贵人的府邸,甚至有许多贵族就在府中养着僧人。这些僧人精通许多学问,在北凉这荒凉的地方,很多人都算得上高德,一旦佛门游说各地将领保护菩提,那比什么人说话都管用。

“陛下…哎,这不是与虎谋皮吗?”贺穆兰摇了摇头,“那按源将军看,我们现在要把孟王后送回去吗?我们手中的菩提世子是假的,真的只有孟王后知道在哪儿。”

“我们不能插手此事,如果我们直接出动大军让沮渠菩提回去争位,那所有北凉人都以为我们是要趁机攻打北凉,覆灭凉国,到时候即使是支持沮渠菩提之人,也会转而倒戈支持沮渠牧健。我们只能想办法干预此事,最多不过是借兵。”

源破羌脸色极其慎重。

“我一路行来,沿镇都布有重兵,就凭我们这两三千人,就算想要支持沮渠菩提登位,也是送不回姑臧的,我们只能在背后支持沮渠菩提招兵买马,然后重新杀回北凉登位。”

“招兵买马?”

魏国使臣们面面相觑。

“这…这合适吗?”

“名义上是孟王后的人马,但其实还是我们招揽的人手。首先要做的,是把风城的钱财取出来,然后以孟王后的名义派出使者,用重金和魏国的势力贿赂动摇沿镇的将领,我相信佛门很快也会联系上我们,这件事可以委托佛门去做…”

源破羌在来的路上就已经盘算的很清楚了。

“沮渠牧犍想要休妻再娶魏国的公主,在敦煌的西凉移民已经非常不满,还有许多孟家交好的地方豪酋,都可以用钱财贿赂。我此番从敦煌回来,取回了南凉藏在敦煌的一笔金子,正好可以拿来行事。”

源破羌也不怕花钱,反正花了多少,拓跋焘不会亏待他,北凉王室有的是金子,这地方就产金。

“这么一来,倒是便宜了沮渠菩提和孟王后。”

那罗浑有些不满,“我虎贲军死了那么多好儿郎…”

“这笔债,我们会算的。”

源破羌抬眼望向贺穆兰。

“护送孟王后和沮渠菩提是假,用此机会借道攻打姑臧是真。只要拿下来姑臧,菩提退位将凉国纳入魏国,就如赫连定献西秦一样,我国兵不血刃,就可和平的得到北凉,甚至不需要再发兵远征…”

“我等立下不世的功勋,就在眼前了!”

第434章 上墙抽梯

贺穆兰一直不认为一个人的政治天赋是来自于遗传,但事实告诉她,凡是能够从容玩转政治的,没有一个是普通家庭出身的。

袁放不提,他是陈郡袁氏出身,祖上不知有多少的政客,崔浩、古弼更是不用再说,而这位看起来肌肉比脑子发达的虎牙将军源破羌,其实也是用着武将的身份在掩饰着一位高明政客的本领。

库莫提也是如此,即使他在军中的地位再高、武艺在怎么精湛,在大多数时候,他总能一针见血的弄清楚一件事背后想要达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