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过了一会儿,更让人骇然的是,在一处偏僻的院落里居然还找出了两个女人。那两个女人中有一个大腹便便,显然已经身怀六甲。
此事一浪接一浪,每一浪都拍的人瞠目结舌,就连贺穆兰这种见多识广之辈,在见到寺庙里搜出两个女人时都说不出话来。
那两个女人一见到哭倒在地的妇人立刻奔过去搀扶,口中称呼着“阿翁”,几个女人哭成一团,悲悲戚戚的哭唱了起来。
贺穆兰最惧怕这种又像是哭又像是唱的说话方式,凝神听了好一会儿,才听出那几个妇人在说什么。
原来这寺中有两个男人是这两个妇人的独生子,他们是氐人,家中没有田地,拓跋焘又年年打仗,这两个妇人就舍尽家财,把儿子托庇进寺中做僧人。他们本来就是平城人士,平城外面都是禁田,住在城中的除非是工匠,很少有营生,一年又有七个月的徭役,为了生计不得不如此。
他们是氐人,身高体壮,便做了护院僧。他们入寺之前都有妻室,他们的母亲为了不让家里子嗣断绝,便把儿媳送进寺中,为僧人们做饭,顺便和已经出嫁的丈夫行那男女之事,好留下子嗣。
妇人们都哭哭嚷嚷地把罪责都背在自己身上,哭唱叫喊着儿子和儿媳是被她们逼迫所害。可在场的有不少是军户人家,听到她们这样的做法,忍不住一口唾沫吐到地上,大骂着她们贪生怕死,耽误儿子。
贺穆兰在刚穿来的时候见到这种事很多回了,活不下去的去当僧人好歹还有一口饭吃,有人供养,这并非僧人的过错,而是国家的问题。她心中不免有些恻隐,便开口制止这些人的义愤填膺。
随着武器和女人被翻出,这个寺中的僧人淫【乱和意图谋逆的大罪是少不了,僧录司甚至都要倒霉。盖吴见到那些武器就知道已经大仇得报,只想着快点把族人的尸首收殓,好火化了送回杏城去。
寺中一群人哭的哭,叫的叫,骂的骂,唯有贺穆兰满心苍凉,忍不住扶剑而立,几乎有劈开这浑浊苍穹的念头!
“贺穆兰,陛下召你速速入宫!还有这些卢水胡人!”
随着素和君熟悉的声音,一队羽林军跟着他进入寺内。
陈节大概是半路上遇见素和君的,两人并肩而入,待看到院中跪倒这么多百姓,都是一愣。
素和君心中有些不安,为了贺穆兰,也为了拓跋焘,他掩饰性的大叫了起来:“尔等百姓还不速速退散!知道死了人,跪也没用!冤有头债有主,要找也不找你们!”
这一声大喊,便是把他们跪下的原因归结于这里死了人了。
羽林军们也没有多想,一群人冲入释迦堂内,把僧人们五花大绑,另有白鹭官收拾尸首、检查院中痕迹。
贺穆兰不知道素和君为何来的这么快,只能跟着素和君走出院子,后面跟着卢水胡人。两人一出这僧堂的山门,素和君就压低了声音对着身边的贺穆兰说道:
“统万城那边的消息,赫连定遇到不明人马的袭击,如今不见踪影。陛下原本要亲自去探查消息,被崔太常按了下来,如今遣你带着一千羽林军日夜兼程赶往秦州,带上那些卢水胡人…”
素和君看着惊讶的贺穆兰,面色凝重道:
“他失踪的地方在杏城附近,那里多是羌人和卢水胡人。你不知道,明珠公主一恢复自由身,狄子玉就带着羌人叛了,四散而逃,不见了踪影。”
“啊?狄子玉?”
贺穆兰都快想不起这个倒霉蛋了。
她似乎记得在院子里,他和她还似乎动过手。
话说回来,那时候他肯定就知道赵明是赫连明珠了,所以那时候他那不理智的举动是为了…
争风吃醋?
“你怀疑是狄子玉做的?”
贺穆兰的脸色也沉重了起来。
羌人在夏国有儿郎上万,好好的老婆没了,若是出于颜面,想要报复也不是不可能。
“只是猜测。秦州是卢水胡人的地盘,有你那徒弟做指引,也算方便。羽林军是保护你去夏地的,但这么多人马一定不会逃过羌人的眼睛。陛下想让你先探查一二,若真是狄子玉和羌人做的,便去遣夏地的驻军去讨伐他们。”
素和君语速极快,座下的马蹄声却毫不停歇。
“这里的事情我会处理,你专心就会赫连公就好。务必要记得…”
素和君脸色郑重。
“其余人等都无所谓,赫连定的生死才是最重要的。”
“西秦还握在他的兵马手里!”
第315章 前往杏城
赫连定打下西秦时,一共带着一万的夏国精骑。这时代和汉代不同,不可能动辄十几万兵马,一万全部由骑兵组成的精锐,其补给就是一个可怕的数字,所以赫连定打下西秦,而西秦正在闹饥荒时,他知道必须要归顺魏国了。
拓跋焘自然是欣喜若狂的迎接赫连定的归顺,可是崔浩等一众大臣却不同意赫连定带着一万骑兵进入魏国,赫连定也不愿意将占领西秦的部队全部撤出,所以最终赫连定只带了三千骑兵进入自己原本的国家——夏国。
赫连定到了夏国之后,由统万城的大将军拓跋素护送赫连定进入魏境,可就在赫连定到达统万城之前,在一个叫虎跳涧的地方,赫连定的部队遭到了围攻,三千人里大半的骑兵尸首丢在了那里,赫连定和其剩下的部属也下落不明。
拓跋素不敢大意,在仔细清点过尸首之后发现没有赫连定的尸骨,这才松了一口气,火速给平城报讯。
从这些人根本没有搜刮赫连定那些人马的装备来看,赫连定应该是逃了,他们为了追赶赫连定,连赫连定战死部下身上齐备的盔甲和武器都没有扒下,也没有任何回返过的痕迹,显然已经追了很远。
这么多人马逃窜加追赶,不可能没有留下任何痕迹,从留下的痕迹推算,赫连定应该是往秦州方向逃了,也有可能是被人有意往秦州方向驱赶。赫连定原本就是夏国人,熟悉夏国的地理环境,很有可能成功逃跑藏匿了起来,等候魏国的救援。
找到赫连定,救出他,便是魏国现在的当务之急。否则赫连定莫名其妙死在前往魏境的路上,他剩下的兵马一定会替他报仇,举旗反叛,那西秦就又要生出动乱。
正因为赫连定的地位如此重要,不但平城震动,就连驻守夏国的常山王拓跋素也不敢怠慢,派出无数斥候和兵马在虎跳涧附近搜查,可以说整个虎跳涧都踏遍了,又找寻周围的山川湖岳,没找到赫连定,却查出许多同样在搜寻什么的羌人。
这时候拓跋素要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也不必当什么统万镇的大将军了。他派遣出使者去传召狄子玉和老羌王,结果羌人却杀了使者,更纠结了匈奴族的休屠部落一起反了大魏。
羌人反叛的理由很简单:大魏原本说把赫连明珠公主赐给羌人作为主母,结果少主得了一个假货,魏帝却把真公主藏起来了,这是一种羞辱,羌人不能接受。
既然魏国不能答应原本答应的条件,那羌人也就不必和背信弃义的可汗结盟,他们要自己抢回赫连明珠公主。
这种事,原本按以往的做法,不过就是把真的赫连公主再送过去,继续表示鲜卑人和羌人愿意结盟的诚意就可以了。可是如今赫连定身兼夏帝和秦地两地的国君,赫连明珠一下子变得尊贵起来,若是下嫁给狄子玉,便不那么合适,而且拓跋焘既然对赫连明珠势在必得,那就不可能把赫连明珠给他。
狄子玉正是知道娶妻无望,魏国又除了给狄子玉一个平羌将军以外再也没给羌人什么好处,索性就反了。
至于赫连定的失踪究竟是休屠人、卢水胡人还是羌人干的,答案也很明了。休屠部落是夏国的匈奴人,乃是汉代金日磾的那个家族,他们是匈奴人,不会和同为匈奴人的赫连家族结仇;
而卢水胡如今因为盖天台的战败而四分五裂,至今无法聚集起完整的人马,赫连定那三千骑兵乃是真正的精锐,即使在狭小的地方被人伏击也不至于死的那么快,对方人数一定数倍于赫连定,所以卢水胡人也可以排除嫌疑。
羌人是被夏国打败后残酷镇压了许多年才降服的,狄子玉甚至作为人质留在统万城许多年,进而结识了明珠公主。赫连定在夏国镇服其余诸族的手段非常高压,羌人、氐人、卢水胡人都很厌恶他,加之活捉赫连定就能要求以赫连明珠交换,这样羌人就能洗刷他们的耻辱,可谓是一举数得。
平城诸位大臣商议了半天之后,都一致认为唯有羌人可能伏击赫连定,羌人世居西境,若他们真要反了,往西逃窜迁徙,魏国派兵攻打劳民伤财,而羌人穷苦,也没什么好通过征战得到的财物,可谓是得不偿失,于是一般朝臣认为送出明珠公主去安抚狄子玉的羌部,一部分则认为赫连明珠只能嫁给拓跋焘,主张派兵去威慑羌人,先礼后兵。
好在赫连定一定是没有落入狄子玉的手里,否则狄子玉早就派出使者要求交换赫连明珠了,拓跋焘认为两派人马的谏言都不合适,最后是崔浩提出了谏言——狄子玉是肯定不能激怒的,夏国刚平,可以先派出使者安抚,拖延时间,然后寻觅可靠的精锐去把赫连定找到,解救出来。
此乃釜底抽薪之计,只要赫连定不在狄子玉手里,随时可以派兵征伐他们。可若是让狄子玉先掌握了赫连定的行踪,西秦和夏地的局势就不稳了。
在夏地搜寻赫连定的人马,原本应该用夏国原来的人马。可狄子玉本来就是夏人,这些人很容易暴露行踪,让狄子玉发现平城的意图,所以必须启用狄子玉不熟悉的人马。
杏城的卢水胡人一直居住在那里,对于秦州可谓是闭着眼睛都不会走错,他们又是佣兵出身,但凡寻人、刺杀、夺物,可谓是驾轻就熟,要想在秦州那块地方找出赫连定,卢水胡人是最好的人选。
拓跋焘想要派出花木兰和卢水胡人去打探消息,却知道朝臣不会答应让不知道根底的卢水胡人去找,所以故意透露出自己想亲自去夏地寻找赫连定的消息。
他经常偷跑,拓跋焘这一作态不得了,所有朝臣都吓个半死,纷纷表示您派一个靠得住的大将过去找就行了,不必要御驾亲自前往夏地,狡猾的拓跋焘就用这样的方式派出了花木兰和卢水胡人们。
魏国的大臣们虽然认为花木兰太年轻了,可比起拓跋焘自己偷跑,便是派个小孩子去也没关系,更何况花木兰已经立下了赫赫的威名,又有收殓赫连家上百口人的事情在前,于是几乎没有反对的声音,这事就这么成了。
在这之前,能够带着羽林军出京的,不是宗室便是几位鲜卑族的族长,如今却让一个军户出身的将军带走了羽林军,便已经开了羽林军将领可以由寒门担任的先例。
哪怕贺穆兰只带走了一千人,而且只是“委任”一段时间,可有了这个先例在,日后拓跋焘再提拔人就容易的多。
贺穆兰并不知道自己为何会莫名其妙的接受这个任务,但她知道赫连定的身份不同寻常,而赫连明珠也可以算的上她的朋友,此事无论是出于公务还是私情,她都非要成功找到赫连定不可。
就在贺穆兰接到命令的第二天,她就趁着清早日出之前领着羽林军悄悄离开了平城,一路直奔夏境而去。
“止水,你可知赫连公会往哪儿逃?”
贺穆兰看着一脸忧色的少年,开口仔细询问。
这句话从平城接到赫连定失踪消息开始,就不断的有人问他,所以赫连止水一听到这个问题,立刻脱口而:
“我实在是不知道阿爷会藏到哪儿,我之前…”
他苦笑了一下。
“因为继母的关系,我和阿爷相处的时间并不多,关系也没好到无话不谈的地步。”
“一点线索都没有吗?可在秦州有什么相识的好友?或是可靠的亲朋?”
贺穆兰不得不这样问他。赫连定会往秦州逃,一定是有他的原因,否则一路向东往魏国方向逃就好了,会这样做,肯定是因为赫连定已经料到往魏境方向也有人埋伏,只能往西北方向撤退。
他那样走一步想三步的人,哪怕到了绝境,也不会惊慌失措而逃的。
赫连止水摇了摇头:“若说关系亲密,我姑姑和我阿爷才是无话不谈。我出平城之前去宫中拜访过姑姑,她也是不知。秦州一直是诸族自立的地方,我阿爷除了出征会经过那里,是不过问秦州的事情的。”
赫连定是平原公,镇守长安,自然是不会过问秦州的事情。虽然两州都在陕西地区,可那里多山,相隔一个州有时候就隔着许多群山峻岭。
两人正在马上对话,一旁的盖吴几次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贺穆兰正在询问赫连定的情况,所以没注意到盖吴的神色,贺穆兰身后的陈节却是注意到了,在看着盖吴不停翕动嘴唇之后,忍不住叫了起来:
“盖吴,你有什么要说的直接说就是了,看的我急死了!”
这叫声一嚷出,赫连止水和贺穆兰齐齐都朝着盖吴看去。盖吴原本不知道该不该说,被陈节这么一嚷,只能不确定的开口。
“家父生前似乎提过,有一面天台军的天王旗曾经给了平原公。”盖吴从怀里掏出一面小旗,这旗帜贺穆兰在没穿越前也有一面,是后世的盖吴所赠,持此旗者可以得到卢水胡人的友谊,一共只有三面。
“若赫连公真的前往秦州,说不定是要去杏城…”
贺穆兰和赫连止水都没想过事情会如此容易,赫连止水更是错愕道:“此事当真?可家父从未说过…”
“赫连公曾经雇过我们天台军,截断废太子的后路。事后赫连昌被立为太子,和家父歃血为盟,议定只要赫连昌在位一天,绝不派一兵一卒进入杏城,由于赫连公是中间牵线之人,所以我父亲便给了他那面天王旗作为信物。”
盖吴将自己的旗子递给赫连止水看:“请君看看这枚小印,这是赫连公当年给我们的信物。”
他的那面天王旗下坠着一枚小坠,是个狼头的形状。
卢水胡人的图腾是狗,而非狼,匈奴人和高车人则是狼头。
赫连止水一看那枚狼头印章就已经信了一半,再看印章下面刻着的“平原公定”,立刻怆然涕下。
“是家父的印鉴!我小时候见过这枚印鉴!”
“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功夫!”就连贺穆兰都难以置信自己的好运,惹不住嗟叹一番。
若是她当初没有收容盖吴为徒,这一帮卢水胡人还在四处游荡打工,她也就不可能发现在平城发生的那些阴谋,也许自己也死于卢水胡人的刺杀之下。
如今卢水胡人的存在坚定了拓跋焘土改的信念,而卢水胡人也愿意前往秦州寻找赫连定,可以说已经承认了魏国的统治。拓跋焘对于归顺自己顺从自己的胡族通常是采取安抚和为魏国所用的态度的,所以卢水胡人截然迥异于前世的道路已经可以想象到了。
按照卢水胡人从商代开始一直作为雇佣兵存在的价值来看,卢水胡人很可能成为高车人以外的第二支“募军”,虽然不可能成为军户,但募军是有军饷和战利品配给的,比做苦役和炮灰的杂胡不知道好出多少倍。
如今最头疼的问题竟也迎刃而解。若按盖吴的说法,赫连定很可能带着残兵隐匿行踪,偷偷去杏城寻找卢水胡人的帮助。
卢水胡人对朋友忠诚,宁愿死也不会出卖朋友。若没有盖吴的帮助,他们这些外人可能根本找不到赫连定的藏身之处,更别说得到赫连定的信任和他们返回魏国了。
“若盖郎能救出我的父亲,我赫连止水甘愿为奴受你驱使!”赫连止水当即翻身下马,朝着盖吴就地跪拜。
赫连止水是赫连勃勃的孙子,如今夏地赫连定的唯一之子,盖吴哪里敢受他的大礼,也跟着下马跪拜还礼,惶恐了起来。
“这是师父的任务,就是我的事情。更何况赫连公既然得了天王旗,便是卢水胡人的朋友,于情于理我们都义不容辞。只是这只是我的猜测,我并不敢肯定,若是赫连公并非前往杏城寻求我们的帮助,我的贸然臆测就有可能耽误了营救赫连公的时间,所以我一直不敢开口说起此事。”
盖吴说的也是正理,所谓救人如救火,一刻都不能耽搁。若是他猜错了,赫连定纯粹是被羌人驱赶到那个方向,说不定就因为他们的猜测失误而死在哪个地方。
“不,我相信家父应该是去了杏城。杏城一直是卢水胡的地盘,莫说羌人,就连我们匈奴人都未曾踏足过。羌人顾忌卢水胡人的态度,应当不会进入杏城搜查。”
赫连止水顿了顿,脸色又是一变:“就怕他们明里没有探查,私下已经派了人去暗查了。我们得尽快!”
贺穆兰看了看身后一千羽林军,为难了起来。
这么多人急行军,别说别的,战马长途跋涉若无法补充粮草肯定是要掉膘的,说不定跑死在半路上。沿路的驿站解决几百匹马的粮草还有可能,解决这么多人马的,驿丞愁也要愁死了。
更别说夏国是新被打下的国家,驿站还不完善,说不定连几百匹马都照顾不过来。
想到这里,贺穆兰咬了咬牙,招来此次派出统辖羽林军的羽林中郎将。
“步六孤将军,我们要先行前往杏城,羽林军带的人马太多,不利于行军,你们稍后赶往杏城。若在路上有任何不对劲的地方,可便宜行事。”
羽林军是拓跋焘拖出来给贺穆兰装场面的,否则常山王拓跋素真不一定会卖面子给花木兰调兵。但步六孤家族是拓跋素的母族,拓跋焘为了花木兰也算是煞费苦心。
这位步六孤将军如今只有二十多岁,份位不过是个中郎将,会被拓跋焘调出平城为的是什么心里清楚,一听到贺穆兰的调遣立刻毫不质疑的接受了差遣,甚至主动让出三百匹马和自己的粮草给卢水胡人们做补给。
如此一来,一人三马,他们可以保持马力一路赶往杏城,沿路也不需要再获取补给了。
如今已经是冬天,露宿在外甚至可以冻死人,贺穆兰赶路也变得更加困难,带上一千多个人,还真不好急行军。
两方商议过后,卢水胡人留下了二十人给羽林军做向导,剩下的人整理好补给和行李,抛弃辎重,带着替马星夜前往杏城。
急行军自然不好受,卢水胡人和贺穆兰还好,他们都是长期在行伍之中度过之人,可被拓跋焘派来获取赫连定信任的赫连止水却从未吃过这种苦。骑马是所有胡人必学的一门技能,赫连止水当然练得也很好。但骑马和长期急行军不是一回事。
就连贺穆兰,当初也是这么熬过来的。
这个十三岁的少年的大腿内侧磨得是血肉模糊,整个身体也像散了架一般,最后甚至是贺穆兰亲自抱下马的。
“花将军,其实不必这么麻烦,我忍得住的…”
赫连止水从未这么和人亲近过,小脸通红,不自在的将脸偏向另一边。
“怎敢劳烦您…嘶!”
在他说话间,贺穆兰已经动作极快地撕掉了他大腿上的布料。
伤口磨出了血,赫连止水却一直都没有叫痛,忍到后来时,血肉和裤子上的布料早已经黏合在了一起,到了下马歇息的时候,贺穆兰见他不对劲,将他抱下了马,再一看,这伤口早就干涸了,不撕开布料根本无法疗伤。
“你一开始流血的时候就该叫喊出来,让我们停一停的。好在现在是冬天,若是夏天,伤口恶化,你两条腿说不定都要被锯掉!”
贺穆兰毫不留情地斥责着赫连止水隐忍的行为。她不但不敬佩他的忍耐力,甚至有一种将他大骂一顿的冲动。
“锯掉?”
赫连止水倒吸了一口气,两条裸露在外的大腿迎着风抖了几抖,吓了个半死。
“还…还不至于到这种地步吧?”
驿站的房间里,贺穆兰仔细检查着小男孩的伤口。虽然有用清水化开布料,但所用有限,赫连止水依然因为惊吓和疼痛弄的满头大汗。
贺穆兰说的是最坏的可能,可她为了让赫连止水害怕而不得不服软,只能用这种方式恫吓他。
“再烂几天,不锯也要锯了!”
贺穆兰瞪了他一眼,用手探向他的下ti。
“还有…你是不想留后了吗?”
伤到小jj,皮都掉了一层,这孩子是有多能忍?
赫连止水被贺穆兰碰到那话儿,顿时大叫着闪开身子,那里的疼痛早已麻木,如今被贺穆兰碰到,他才知道有多疼。
“花将军,那里伤的不重吧?”赫连止水眼泪夺眶而出。“不会也要切掉吧?可以治的是不是?”
他不要当宦官!
他的父亲如今只剩他一个儿子了!若不是他还没有成人,他早就已经找个女郎先给家中留后…
要是他那里被切掉…
赫连止水又担心又害怕,一边恐惧与自己的伤势,一边忍耐到身体直发抖。十几岁的少年原本就是青涩的年纪,他又经历过这么多事情,心中的重压可想而知。
就连之前恫吓过他的贺穆兰都没有了再吓她的心思,眼光从那红肿的可怜的小嫩芽上一扫而过,开口安慰道:
“应该没事,你莫担忧。”
真是造孽。
好生生一个孩子…
若赫连止水真因这个有个万一,赫连定一定亲手杀了狄子玉,再无解开矛盾的可能了。
赫连止水还是害怕,一边细碎地哭着一边伸手去摸自己的嫩芽。
即使未成年,那里依然是有反应的。
“花将军!我无事!我无事!”
赫连止水一抹眼泪,看着动了动的小止水,惊喜地大叫了起来。
“你看啊!无事!它还好好的!”
“啊…”
贺穆兰傻眼地看着少年自顾自的摆弄自己,忍不住无力望天。
这…
这还怎么上药?
虽说她是法医,已经阅鸟无数,可如今这些都是活人。
若哪一日她身份暴露,她是不是就成了怪阿姨了?
一想到这个,贺穆兰的脸皱起了满脸褶子。
第316章 狭路相逢
考虑到这个时代感染了是件很可怕的事情,无论赫连止水怎么一力坚持,贺穆兰还是休息了一天才让他继续骑马。
赫连止水有着自己的坚持,即使贺穆兰表示这些卢水胡人的伤药很好,而且她包扎和卢水胡人包扎没什么区别,赫连止水还是坚持要求贺穆兰替他包扎。
这时代的小孩子懂事的早,受到的教育和熏陶也和现代人不一样,赫连止水有一点无法避免——赫连止水是贵族,而卢水胡人只是一群杂胡。
在他看来,卢水胡低贱且粗手粗脚,即使贺穆兰再怎么觉得大家平等,也无法抹杀多少年来教育和环境所产生的隔阂。
以贺穆兰的角度看,止水只是个毛都没长齐的小孩子,拓跋焘派他跟上是为了获取赫连定的信任,也是为了表示大魏对赫连定的诚意。
替他上药是没什么,可不顾身体想要强行出发,却是无法接受的,毕竟赫连止水身份已经十分重要了。
在斟酌之下,贺穆兰亲自带着赫连止水赶路。
“哈哈哈哈…你怎么侧着身子骑马…哈哈哈哈…不会掉下去吗?”卢尔泰一看到赫连止水骑马的姿势就大笑了起来,恨不得笑的栽下马。
赫连止水面色难看地将合拢的双腿打开了一些,恼羞成怒地吼道:“不是我腿伤了,何必这么骑马!”
“哈哈哈,知道你腿伤了,哎哟啊哈哈哈哈,上次我看人这么骑马还是个小女孩,你真是赫连公的儿子吗?这么大的人了,骑一天马而已,就必须要花将军带着…”
“尔等不过是一介杂胡,竟敢…唔,唔唔唔…”
赫连止水不解地回头看身后的贺穆兰,后者正捂住他的嘴,不赞同地摇了摇头。
随着他一声“杂胡”出口,气氛诡异地滞了滞,卢尔泰爽朗的笑容蓦地收了起来,成功的不再调笑他。
只是除了不再调笑他,连看他一眼都不看了。盖吴更是从贺穆兰身后驾着马出了列,挤进卢水胡人之中安抚着什么。
贺穆兰放下赫连止水的手,不由自主地叹了一口气。
赫连止水的曾外祖父张渊是那么的老谋深算、眼光卓绝,赫连定也算是一时人杰,可这个孩子还是有着纨绔子弟的习气,并且没吃过苦。
要不是贺穆兰知道他本性不坏,只是因为经历过太惨痛的事情所以性格有些乖戾以外,队伍里要有这么一个二缺,她早就撂挑子不干了,非把他蹬出队伍不可。
这孩子也是聪明,发现气氛陡然一变,立刻楚楚可怜地抬头问她:“花将军,是不是我刚才气话说的太重了…”
“这种话以后休要再提。即使是陛下,也从未在这些卢水胡的勇士面前称呼他们是杂胡。”贺穆兰不赞同地看着他:“你现在确实是拖了我们后腿,我亲自带着你多有不便,可是这也是没办法的办法,你应当忍耐才是,对着卢水胡人发火,甚至口出恶言,不是君子所为。”
赫连止水的脸一白,呐呐地说不出话来,最后只把头低了下去。
杏城附近多山,如今又是冬天,策马疾奔起来的风能把人脸给刮伤。贺穆兰在北地早已经习惯了这凌冽的狂风,赫连止水原本还想维持他自己的风度,结果被风吹了一早上差点掉下去几次后,乖乖地回身倒着坐,把自己窝在贺穆兰温暖的斗篷里,直接装死。
卢水胡人看都不会看他一眼,当然更不会笑话他,只有路上的行人纷纷侧目,对着赫连止水指指点点。一个小伙子侧着身子坐,还将脸倒埋在一个汉子怀里,自然能引发无限的遐想。
贺穆兰是个不重视别人看法的人,一路上没有遮遮掩掩,你爱怎么看怎么看,可是赫连止水却不是这样的人,一路下来,恨不得两条腿赶快好,再也不受这异样的眼光了。
转眼间一日过去,几百人直奔长安城留宿。过了长安,再西行三日便是秦州。夏国刚定没多久,打了这么多年仗,百姓还没有恢复过来,长安是赫连定的封地,镇守了近十年,赫连止水对其十分熟悉,西行路上需要补给,他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长安。
他们要去杏城是秘密的探查,自然要乔装改扮,贺穆兰用糯米汁做的胶水给自己贴了一脸的大胡子,不用热水是化不开的。而赫连止水穿着的是普通人家的衣服,看起来像是个小仆。
两人带着亲兵、家将,还有几百个卢水胡壮丁,一看便联想到秦州赫赫有名的“天台军”,所以在入门时,反倒惹出了麻烦。
门卫不放他们进城。
赫连止水刚要发火,却被贺穆兰伸手拉到了一旁。他身后的陈节熟练的从怀里掏出一包东西,和城门官说了一会儿,又塞了点东西后,一群人终于被放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