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颖出事前托我到香港百年老字号专门为你定做的,可惜后来我没有机会给你们俩了。”许星美叹了一口气,沉重道:“她老跟我提起,你就喜欢木槿花,这是她亲自为你设计的木槿花样,以后戴着吧,做得还不错。”

俞长安的眼泪一下子落了下来,只觉脚步万分沉重。

等电梯时他好不容易止住了情绪,走进电梯时,许星美忽然挡住电梯的门,高深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儿,说道:“听说最近有人在查你公司,来头还不小,你自己悠着点,有什么问题先来问我,千万别乱来。”

俞长安愣了一下,点了一下头,对许星美笑了一下,“谢谢你,星美。”

许星美还是好整以暇地笑了—下,“不用谢我,不是为了你。”

电梯门决然地慢慢关上,隔断了许星美的俊颜。俞长安垂了眼眸,心中暗叹,自然是为了孟颖喽。

 

原紫函没有骗他,就像她没有做过整容一样,不久以后,供应商不知道从哪里得来消息,一窝蜂地来催款,全停止了供货,工期更是遥遥无期。那些农民工和那个死伤家属偏又不约而同地在他回家路上围追堵截。

然后是税务局开始来找丰盛的麻烦,俞长安一下子被生生罚了三百多万元,动摇了丰盛的根基。

俞长安一时焦头烂额,只得一边找小红一边安慰得知风声的母亲。

西枫商贸不久发来律师函,要求履行违约条款,也就是合同金额的百分之五百。俞长安想要同原宗凯和原紫函商谈,这回李部长更是嚣张道:两位老总正在西安参加亚欧国际论坛,想谈就自个儿追到西安吧。

俞长安想同许星美商量一下。也许一切是天意,那几天许星美忙得不可开交,正在代理一个国际诉讼,许星美让俞长安不要轻举妄动,他也正在联系明修堂查这个中原集团,可是有人却放风声给他的母亲和小红,那些农民工便堵他老母亲的房门,俞长安无奈,决定去西安看一下。为了节省开支,连助手也没有通知,只戴上孟颖送给他的领扣,只身前往西安。

刚下飞机,立刻有西枫集团的人来接他登上直升机,送往目的地,那天正是大雾天气,千年古都西安隐没在迷雾中。飞到西安城中,直升机在上空不停盘旋,似在等待降落指令。俞长安从直升机上俯视,却见西安最高的五座摩天大楼呈梅花瓣状,以五个不同的方向,巍峨地矗立在西安城闹市中心,每座大楼的幕墙都装有大型而火红的梅花枫叶记号。

陪同人员不无骄傲地说道:“这梅花枫叶可是原家老祖宗几千年前传下来的族徽,现在变成中原集团的LOGO了。”

最后直升机停在最高的一座大楼顶上。只见那大楼的停机坪上亦装饰着巨型的梅花枫叶LED记号,正是原氏企业标记。俞长安既惊且叹,想必这就是西枫商贸在中国的总部了。

当俞长安被引进宽大而装修考究的会议室时,原宗凯和原紫函正在亲热地交头接耳。原紫函今天穿了一件低胸紫红色超短裙小洋装,原宗凯的左手随意地放在她穿着网格袜的玉腿上,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原紫函丰满的胸部线条不停地起伏了几下,然后低下头笑了起来。俞长安离得近,正好看见原紫函的耳根红了,像是他们在谈什么限制级的玩笑。

他还没有开口,原紫函就坐到他身边的会议桌上,大波浪的头发垂在腰际,用一种所有男人听了骨头都会酥的声音甜甜道:“俞总,你来了真好。”

她微向前倾,立时波涛汹涌。她的大腿一挪,几乎可以看到一步裙下面红色的蕾丝热裤。俞长安拼命咽了一口唾沫。

然后,原美人掏出一份文件,让俞长安的绮思乱想消散得荡然无存,一份安乐死同意书,还有一份合同违约金放弃声明,另加一份中原集团以七千万元价格购买丰盛集团的收购合同。原美人娇柔一笑,“俞总,现在您的公司市值最多也就五百万元,还不包括外债两千万元,这够你开好几家分店的资金了。”

一边是可怕的毒药,一边是诱人的糖果,理智和贪欲究竟哪一个更强烈?

“为什么是孟颖?”俞长安沉声道。

原宗凯淡笑不语。

原紫函悲伤道:“因为我们的‘父亲’体质非常特殊,只有孟颖女士的基因可以相配。”

“你在等许星美吧,要么就是想光辉集团能帮你吧。”原宗凯忽然发声道。

俞长安一下子呆住了。

“明修堂早就娶了香港的粤剧皇后,生了三子两女,哪里还会记得这个女儿?”原宗凯继续说道,“这三个儿子,一个迷上了赌博,一个迷上了毒品;两个女儿,一个因为婚姻失败发了疯,另一个对家族企业毫无兴趣,是个派对女王,光辉集团现正面临中原集团的收购危机,对立阵营的长官已经掌握了明修堂当年弃女的证据,而许星美现在应该非常非常头疼明修堂避而不见他,因为明修堂已经答应我大哥,不再插手孟颖的事了。”

原紫函柔声唤道:“长安,孟颖姐姐醒过来的几率连百分之一都不到,现在连亲生父亲都不要她了,你又何苦执着呢。”

富家美女竟然叫他名字,以往俞长安会觉得荣幸和酥麻,但现在他只觉得一阵哆嗦。

俞长安的心一下子感到寒冷了。也许孟颖不告诉他关于明修堂的事是有理由的,孟颖是一个洞明世事的人,她也许早已发现明修堂的为人,这个当年为了性命抛弃她的生父,如今再一次为了金钱而抛下她。

俞长安惊觉,以前自己总是在孟颖和二老面前自惭形秽,觉得孟颖是个太过幸福的公主,不想…她竟是这般可怜,原来,如今的她只剩下他和许星美可以依靠。

“这样对所有人都有好处的,对孟颖姐姐也是。”

原紫函往他的手里塞了一支华贵的Aurora钢笔,上面镶满细碎而耀眼的钻石,可长安只觉得硌手,原紫函的香气钻进他的鼻中,他只觉得恶心。

原紫函满含同情道:“就算孟颖姐姐醒过来,你还是一分钱也拿不到,而且她现在一定很苦,你这是在帮她。”

望着那张安乐死同意书,钢笔却凝在手里,俞长安不由自主地越攥越紧,甚至慢慢发了抖。

真的是对所有人好吗?是啊,反正孟颖已经醒不过来了,连华山医院的院长、岳丈大人的老战友也对他叹着气说过,像孟颖这样的案例,醒过来的几率几乎是零。

可是这些人费这么大周折,虎视眈眈,只为了挖出孟颖的心脏?

他听说过,有很多植物人醒来的例子,可是如果醒过来,依孟颖的脾气是不会原谅他的,他就一分钱也收不到。也许能收到一些离婚财产,可是中原集团那帮孙子是不会放过他的,他又会像以前一样是一个一文不名的穷小子。

如果是以前,他也许还能拥有奋斗的本钱和勇气,可是现在他已经被岁月和酒色夺去了朝气。的确,这是一个笑贫不笑娼的年代,他不想再受到势利的冷眼了。

可是、可是,她是他的结发妻子啊!孟颖从来没有做过对不起他的事,除了他们一直没要得上孩子这事外,孟颖一直都是一个好妻子好媳妇,哪怕有时面对婆婆的刁难,也都微笑待之。家乡来人,她总是好好招待,尽心满足老乡的要求,也从来没让人空着手回去,这让他一直很有面子,也从心底感到感激和得意。他不能这样要了一个好女人的性命。

他的心奇迹般地平静下来,轻轻放下那支华丽的笔,对原紫函说道:“对不起,丽小姐,我下不了这个手,至少目前我真的下不了手,你们要是想整死我,那就来吧。”

“你难道真的愿意过回穷光蛋的生活吗?”原宗凯站在落地窗帘旁边,雾中的夕阳在他身后洒下一片阴影,他的笑容很淡很淡,“你的两个表弟要结婚了,你母亲正想让你包下这两个表弟的结婚费用,好让她风光一下。”

“那帮孙子也该学着好好出去找份工作,别老啃我了,”俞长安解开领结,心想,还是光着膀子舒坦,“老子还没老呢。”

原紫函冷冷道:“你的小红怀孕了,你不是一直想要个儿子吗?如果你一个子儿也没有了,你真以为她会为你留这个种吗?”

“丽小姐,谢谢你的提醒啊,”俞长安再次不客气地瞄了一眼原紫函的波涛汹涌,昂头笑了,“四条腿的蛤蟆找不到,可两条腿的女人有的是。再说了,谁知道这老娘儿们怀的是不是老子的种呢。”

原紫函被这样的粗言秽语彻底噎住了,原宗凯的俊脸也阴沉了下来。

俞长安站了起来,向外走去,决定宣布公司破产,先把工人的钱还上,然后再还中原集团那对狗男女的。其实他一直私底下留了—笔钱,本来是想等小红给他生一个大胖小子奖励给她的。既然这娘儿们这么虚荣现实,他决定把这笔钱的三分之二给妈妈养老,三分之一留下来收养那个叫明颜颜的女孩子。也不知道这女孩子本名叫什么,这下得改叫俞颜颜了,明颜颜其实也行,反正别想让她叫许颜颜就成了。

以后就靠孟颖他爹的五千元过日子吧,好歹他和孟颖有套房子,愚园路那套小楼一直在放租,也有不错的收入,不在公司财产之列。公司没了,做不了万人之上的大老板,但至少能过上温饱的生话,他可以去找一份轻松的工作,再混个三四千元啥的,他粗粗算了一下,原来每个月好歹也有小一万元的收入,在魔都可以过上小康的生活。

这五年来,他第一次发自内心地想念孟颖,想急切地飞回魔都看看她。以前她老嫌他未老发福,提前“三高”,可他老觉得孟颖是在拿他的肉臀桶腰和许星美的猿臂蜂腰相比。也许他是该抽点时间去减个肥,旅个游,拍个黄瓜,去学个双人舞。

其实他心中一直有个秘密,他看到过孟颖和许星美跳探戈,美轮美奂,两人的眼神、舞步配合得天衣无缝,凡是看过他俩跳舞的人都以为他们是一对。他曾经在心中又羡又炉,从此萌生了学跳舞的念头,而且还是那种性感的爵士,只是他的啤酒肚一直让他很自卑。

他就这样心情愉悦地想着,走进那个豪华观光电梯,感到一种从未有过的轻松和干净。可是这种感觉没有持续很久,平稳运行的观光电梯从61楼降到10楼时,忽然停了下来,然后开始直直地往下坠。

那时,迷雾已散尽,整个西安城通明的灯火在他眼前快速地掠过,他拼命地按求助键,但是没有用。好歹他是搞建筑的,失去重心前,他尽量抓住扶手,微弯腿,可等到电梯停下的时候,他还是听到自己身上骨头断裂的声音。

血腥的液体从俞长安的五官里流出来,俞长安满怀恐惧地醒了过来。当电梯门打开时,几个白衣人影鱼贯地涌进来,他拼命想伸出手来向这些白衣天使呼救,却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手在哪里。

那几个人穿着一种白色的工作服,戴着一种类似于半副面具的透明口罩。头前一个看到他还活着,眼前闪过一丝惊讶,然后他被抬上担架,给他接上氧气,在他手臂上快速地扎了一针。俞长安惊讶地发现自己的血竟然渐渐止住了。

然而,痛感快速传来,俞长安发现他们并没有送他进急救车,而是快速地抬着他转进另一个电梯。俞长安甚至能够感觉到电梯在继续往下坠。

俞长安反应过来,他们不是救助他的医务人员。他们这是要把他带到哪里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电梯门再开,俞长安在颠簸中惊醒。白衣人抬着他在一片幽暗的岩壁甬道中走了一会儿。眼前慢慢有紫光闪动,眼前是一个高大古老的铜修罗巨像,那个修罗像的俊面痛苦扭曲,双目无瞳,只是不停地流着种神秘的紫色地下水,背后插着各种各样的武器,仿佛是一个跪着的耶稣受难像。

俞长安述迷糊糊地想着,为什么这个修罗像有点像许星美?

有个白衣人凑上前去,将眼睛凑到铜像的眼前,进行类似DNA扫描,一旁的侧门便应声而开,一片光明闪过,俞长安几乎不能睁开眼睛。

他们来到一个极其宽阔的地方,两边全是一个个明亮的房间,每个房间里装满了昂贵而明亮的实验仪器,有人影在不停地走动,穿着和抬担架的一样的白色工作衣,戴着半面口罩,遮住下半面脸庞,正在进行紧张的实验。

走到尽头,却看到一个巨大的天王巨像,身边跪着数个紫瞳修罗的石像,那天王面目栩栩如生,跟那个原宗凯有几分相像。

这里究竟是哪里?难道他快要死了,这一切都是临死前看到的幻象吗?

有人来到他的担架边上,从上方怜悯地看了他一会儿,叹气道:“俞先生,真的很遗憾你没有签下那份同意书,这又是何苦呢?”

俞长安抬眼,果然是原宗凯正对他冷酷地笑着。

“王八羔子,你敢…动我…”俞长安想爬起来揍他一顿,可是微一挪动,便是钻心的疼痛,然后口中流出更多的鲜血,而旁边那些白衣人只是冷淡地站着。

另一边又现出原紫函的身影,她惊呼道:“你的命可真硬,从10楼摔下来竟然还活着.”

俞长安陡然心惊。他摔在负二楼,他们又带他下了很久,这里又是哪里呢?他们想杀人灭口,造成意外事故,把电梯停回负一层就好了,为什么要停在这里?

原宗凯笑了笑,“你也许听说过著名国际医药机构,sunlihtgene,日光基因,其实中原集团是日光基因的直接控股人,这里就是日光企业的秘密研究基地,因为有很大一部分课题承担了国家科研重点项目,所以这个秘密基地是国家军委授权的,其实这里很久以前是我们原家老祖宗的地下行宫。”

这时有个白衣人进来,看到俞长安时吃了一惊,但立刻又为他打了一针。

俞长安看了她左耳上的六只银耳钉,一下子想了起来,“司马闻英。”

司马闻英看都不看他一眼,只是不耐烦地对原宗凯道:“我要的是孟颖的心脏,你弄这个人回来做什么?他的心脏不适配,”司马闻英冷冷道:“我上次就检验过了,首先血型就不对。”

“那你看着办吧,我觉得好歹是个活心。”原宗凯亲昵地揽过司马闻英的腰,凑过去,在她的耳朵上咬了一下,略带甜腻道:“早点过来。”

司马闻英脸微微一红,烟熏妆的眼媚然地望向原宗凯,凑上红唇使劲地舌吻一番,然后猛然推开了原宗凯,让手下把俞长安推走,

俞长安一下子抓住她的手,“你们要对孟颖做什么?”

原宗凯摸着被咬的嘴唇,对俞长安好心情地笑了,“你马上就会见到她的。”

原紫函还是娇艳地微笑着,看着司马闻英的眼神冷了下来。

“你先见一见我们的父亲吧。”原宗凯忧郁地说道,“他真的很需要孟女士的心脏。”

俞长安被带到另一间密室。他躺在冰冷的不锈钢病床上奄奄一息,他认为自己一定快要死了,所以出现了幻觉。方才那个天人巨像活了过来,一个巨大的竖着的玻璃培养柜里,那天人泡在培养水中,浑身插满管子,他的脸俊美如天神,长发像飘逸的鲜花一样,在水中自由地漫开。

忽然他对他睁开了血红的眼,俊美的脸对他咧开了一丝圣洁的微笑,让他感到仿佛上帝在向他招手。俞长安混乱地想着自己马上要去的地方,又悲哀最终自己救不了孟颖,可是一扭头,却见司马闻英正在把各种各样的管子插入他的身体。

“别害怕,”一直冷酷的司马闻英忽然对他狞笑了起来,“你正好可以体验一下你老婆现在的感受。反正你是她唯一的监护人,你一死,她所有的财产归华山医院,华山医院的院长会马上退休,新院长上任,孟颖很快会被送过来的。

他眼睁睁地看着他的血开始抽离他的身体,极慢极慢地流入细长的管子,然后流入那培养柜里的天人体内。

那人忽然开始对他说着话,或者说他在向他的脑海中传递着信息,“你身上有她的味道。”

忽然,柜中的人猛然奋力张开手臂,那个营养柜一下子碎裂开来,那个天人踏着无数的玻璃碎片,来到俞长安的眼前。

所有的人惊呼起来:“父亲要进行原始进食了。”

司马闻英刚想拔出腰间的武器,却被那天人狠狠甩了出去,直摔得脑浆崩裂,整个人都变了形,可见那人力气之大。

白衣人纷纷逃了出去,同时按了报警按钮,于是出口被钢板死死地封锁起来。

那个天人凑近俞长安,血红的眼紧紧盯着长安,满怀慈悲地说道:“快告诉我,她在哪里?”

俞长安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见天人把长得有些诡异苍白的手插入他的胸膛,挖出他的心脏,然后放到嘴里大嚼起来。

 

很久很久以前,俞长安第一次见到孟颖,他为了相亲难得一身西装革履,打扮得像个时代精英。他在星巴克里坐得笔直地等她,心里正鄙夷着这里的咖啡又贵又苦,这时孟颖来了。那时她刚从国外回来,扎着个大辫子,穿了一身洁白的T恤,左肩背了只鼓鼓的小包,站在门口东张西望。只消一眼,俞长安就认定她就是相亲对象,可是孟颖却径直地穿过他,走向他后面座位上的一位帅哥。当时他有点受伤,站起来准备结账要走,她正好尴尬地向那个帅哥道完歉,大幅度地转身,左肩背的那只宿命的小挎包正巧打到他的脑门上。她的力气可真大,他竟然被彻底地打倒在地。后来他才知道那小挎包里放着她给许星美买的生日礼物,一套精装版《金瓶梅》。

果然,淫书的力量是永远不可估量的!

看着小姑娘惊慌地跑过来,在他上方担忧地看着他,“喂,这位先生,你、你…没事吧。”

那年他正在读夜校,拼命背英文单词,想找份好工作,光宗耀祖,所以双目的度数很深,才配的“啤酒瓶底”,明明全摔破了,可是他却能清晰地看见她。

她替他捡空空的眼镜框,充满歉意道:“那个…眼镜碎了,我、我赔。”

她对他甜美地讪笑了一下,那样朝气,那样纯洁,那样美好。

最后的时刻里,俞长安在空空如也的心里长叹了一下,心中真心希望小红能把肚子里的富贵给生下来,不管是男是女。

 

第二天,《新民晚报》头版头条上刊登了:华山医院董事会积极响应政府的改革号召,决定提前让原来的院长退休,由不满四十岁的留英博士李昌勇接任,并且高薪聘用留美医学天才司马闻英作为脑外科主治大夫,报纸上印着司马闻英同院领导握手的大照片。相传这位传奇的医疗才女,特立独行,耳朵上喜欢戴着一堆骷髅钻石钉,而她入院接手的第一个科研项目是植物人治疗。

八月十六,许星美沉着一张俊脸,匆忙来到华山医院,发现一身笔挺的俞长安正低头签署了病人放弃书,递给左耳坠了七个骷髅钻石钉的漂亮女人,许星美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是一拳。

俞长安却恍似未觉,冷笑着站起来,“我可不想像你一样犯傻,反正她也醒不过来,她本来就打算捐献器官了,把她给司马大夫,也许还能有活路,指不定能帮助其他病人,创造医学史上的奇迹。”

许星美双目微眯,怒喝道:“禽兽。”说着又对俞长安挥出一拳,俞长安的鼻子立刻流了血。他正要再出手,一旁的司马闻英却快速地挡在俞长安面前,轻轻一推许星美,把许星美成功地推倒在地。许星美的背部重重地撞在门框上,只觉气血翻涌,喉头腥甜。

这时,Cindy及时赶到,扶起许星美,怒喝道:“你们再敢碰他,我就报警。”

“许公子息怒,我们已经同你父亲打过招呼了,他同意亲自接你回去,今天上午从清迈出发了,现在应该已经下飞机了。”司马闻英看了一眼床上的孟颖,冷酷地笑道:“我劝许公子不要再管原家的事了,你也管不起。”

许星美靠着Cindy慢慢站起来,扶着撞到的肩部,对俞长安沉声喝道:“脏东西,把领扣还我。”

俞长安正站起来,拉直了身上的名贵西装,眼神疑惑起来,恨声道:“什么领扣?”

许星美的瞳孔慢慢开始收缩,浮现出一丝恐惧来,转瞬即逝。Cindy正要开口,许星美却拉住了她,对她微摇头。

司马闻英微笑道:“明天孟女士就要进科研室,明天上午是告别会,还是请许公子明天再来吧。” 

“好吧,你们赢了,”许星美平静下来,红着眼睛死死盯着白床单下沉睡的孟颖,“算你狠。”

Cindy扶着许星美转身慢慢走出华山医院,一路上用纸巾为许星美轻拭着口中不停溢出的血迹。

“下手这么重,这帮畜生…”Cindy愤愤道,“这个俞长安,狼心狗肺,我要是法官,判他个宫刑,再关在重庆渣滓洞天天十大酷刑,让他生不如死,不是人他!”

一直在沉思的许星美停了下来,冷冷道:“他的确不是人了。”

Cindy一开始以为他也同她一样在骂俞长安,可是以她对他的了解,他好像没有在说笑,不知怎么的,身上的汗毛渐渐一根一根竖起来。

许星美深深吸了一口气,似是做了一个决定,掏出手机,拨了一个号码,“原先生吗?我是许星美,您不是一直想知道您的宝贝弟弟为什么那么喜欢大陆?还有他在大陆的总部位置,我想我知道了。现在我的信标应该还在他总部的垃圾站里,反正是无意间收集到了那里的信息…我想您的弟妹们正在进行非常危险的游戏…是的…谁都知道原老先生一直很喜欢原宗凯…我只是希望能帮助您…当然,相对的,如今的我也需要您的帮助。”

他的星眸绞着孟颖所在房间的窗户,慢慢挂断电话,“他人在美国,今天晚上就搭飞机过来,希望赶得上。”

Cindy担心道:“原家老三是出了名的狡猾狠毒,从不让人占便宜,你觉得他会帮助我们吗?”

许星美对她长叹一声,没有回答,只是扭头望向天际。残阳如血,霞云似火,蒸腾得人间一片通红,直如血腥的修罗场一般。

而明天的脚步,正不疾不徐地向他们走来,不可逆转。

 

后记

我最初开始接触网络文学是在2005年,那时的我正处在人生低谷期,没钱没房没工作没男人没地位,总之比“三无人员”还惨,幸好还有脑中的美好世界,我开始满腔热情地写《魔神战记》,挑战巨型长篇魔幻故事,后来却渐渐力不从心。

我意识到空有热情和责任心是不够的。那时的我还没有足够的实力去描绘一个大型的异世界故事,光外国人名就写得我想吐,渐渐地这个故事黯淡了下来,于是,我放下所有的狂热和虚荣心,理智地决定:先开始练笔。

现代言情吗?我当时的人生就处在典型的苦情剧中,太现实了,估计写一半,自己就先哭死了。于是,我决定先尝试古代题材的,刚好当时穿越小说开始发芽了,那就试试穿越吧。

没想到有点击率了!

没想到有人写评了!

没想到自己坚持下来了!

没想到慢慢把感情融进去了!

没想到最后一个个人物在脑海、在读者心中活了起来!

没想到我没结婚没孩子当妈了,还是个后妈,不让当亲妈!

没想到读者还分派别了,没想到大家为了各自的粉,把我骂得体无完肤!

没想到一转眼五年过去了,经历了生命中的巨变,当我面对生活越来越淡然,这些人物却越来越具鲜活的生命力!

没想到最后地球人已经无法阻止,花西的战国童话到了最后一卷,最后一个篇章,最后一个真相,最后一滴血,最后一滴眼泪,最后一个微笑,最后一个字,最后一个标点符号!

这七年里发生了很多很多事!

无论是新读者,还是老读者,看到这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想必都会作如是想,大部分老读者甚至会觉得有点不可思议。

生活正如一把刀,无论是快刀、钝刀,或是杀猪刀,反正都在慢慢锉你的心,锉到你皮糙肉厚,麻木不仁,最后你会发现流逝的不仅仅是岁月、青春、爱情,还有你对生活的信任和勇气。尤其是在这样一个浮躁的社会里,每个人都身不由己地历经着很多人事变迁,以致身心憔悴,疲惫万分,最初的理想也在现实的摧残中化成泡沫。

这七年中,曾有一两年时间,我痛苦得几乎无法落笔,绝望地想着,活着的意义到底是什么?难道活着只是为了活着吗?

比较讽刺的是,后来我想破脑袋,不得不承认,可能活着就是为了…活着…

然而,我还是想挣扎地说一句,我想为自己的心而活。

这里就必须再谈到爱情,美好的爱情是花西一开始的主题,也是最初吸引广大读者的地方,因为我们需要能够点燃内心深处那把火的那个人,来点亮看似平凡而灰暗的人生。

可是,爱情也可能很残酷,我想爱过的人大多能明白。现在,好赖我这颗葱也算明白了爱情的力量,它果然是世界上最强悍的武器,当你深陷爱情的时候,你可能彻底失去内心的自由,把自己和对方弄得生不如死。

对一个人来说,失去爱情,痛苦一时,但若失去内心的自由,灵魂深处的光芒便会渐渐熄灭。当你迷失了自己,走进情感的牢笼,我不敢想象,这样的人生是否还有幸福的可能。

也许正是因为爱情残酷的化学反应,经历过爱的人,或多或少都会改变,所以,只有爱过、拥有过的人才真正的理解真情的可贵,理解生命的意义。

待你从偏执的爱情中醒来的时候,你才能明白,内心的自由何其可贵。

风雨总会过去,哪怕斗转星移,物是人非,容颜改变身边站着不一样的人,却依然不放弃对美好生活的向往。

我想,这是紫浮天王一直想对木槿说却无法出口的话语,也是他愿意等待木槿万年之久的缘由。

所幸,在迷幻的花西世界里,木槿没有像锦绣一样向镶金砌玉的污浊原家妥协。历经了种种磨难,她看穿了那些华丽背后的腐朽,她只是单纯地为自己的心而活,她心中永远有一种淡然与平和的喜悦。

花木槿的爱情可能只有在宋明磊的世界里,才是自由的。最初在原非珏纯洁的樱花林中是一种纯然的快乐。而在原非白的世界里,她的爱情是一种温柔的疼痛,纵然受尽苦难,原非白依然是花木槿心底一颗最美的珍珠。

“一见钟情”这几个字说说容易,但只有在爱情真正开花结果了,才能真正体现它的价值,不然也不过是镜花水月罢了。

我想,在紫浮看透世情,疲倦悲伤但依然深情的紫瞳里,花木槿生生复世世的悲剧也许应该有一个结束。

在电脑屏幕上敲完最后一个字的时候,我满屋子大叫,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轻松。可,瞬间,我就泪流满面了。自我感动之后,我沉入了一个深深的空白旋涡之中,此时此刻,好像全世界只剩我一人。

这七年来,人世变迁,朋友们或事业发达,或喜结良缘,或喜得贵子,有的作者朋友甚至出版了数本小说,功成名就,而我用我最后的青春完成了一部《木槿花西月锦绣》。

父母恭喜之余,也曾笑言两个现实问题:

一、可曾想过,若是花西失败,这七年的辛苦岁月到底值不值?可考量否?

二、在无法预知的未来人生里,我是否还有机会能再写出让读者喜欢的作品?

诚然,我无法爽快地回答这两个问题。可是,我就是不后悔,从来没有后悔过。即便是在我半工半读最辛苦的那几年,还要再挤出时间来琢磨花西,我也没有后悔过。

有一位知名的作者朋友曾戏言:你这花西不像是一部言情剧,倒像是一部励志剧。

也许吧,作为一个普通世人,可能我真的无意间流露出了小人物的挣扎和无奈。纵然理想会破灭,但依然有追求梦想的权利。

我深深热爱着花西,正是花西让我发现了我人生的独特之处,使得我多愁善感又带些天真的性情有了发泄之所。也正是写作,给我带来了另一个世界,那是一个无比自由、可以尽情驰骋、无所不能的奇妙世界,它使我本应平淡的人生多了一份精彩,也使得我的内心在这个物欲横流的浮躁社会里,始终保持着一份干净与平静。

深深地感谢这一路上支持我的读者、作者还有编辑朋友,我想我不是一个体贴的好写手,所以让各位在这七年里受尽煎熬,抓心挠肝。

在此,向大伙鞠个躬!谢谢你们,可爱的花西迷们!谢谢你们始终手托手地殷殷扶持着我和花西这个孩子。

隔着冰冷的电脑,可能不经意的一句话,一个表情,就能温暖网络另一端那本要枯萎的惨淡心灵。正是有了你们的祝福,才使得我最终最终拼尽了全力,坚持走到这里。是你们的宽容和厚爱,让我成长起来,最终也使得花西的战国童话如木槿花般鲜活盛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