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同大理皇帝刚刚见过面,里通外国,谋逆通敌可以让我行型凌迟….
这些罪名让我的脑袋被砍一千次都不够。
果然,这世上本没有最糟糕,只有更…糟糕!!!!
方才某人可劲咒我死在原家手上,现时现刻报应就到啦?
段月容啊,你个乌鸦嘴啊!
镇定,镇定,我对自己反复说道,一定要镇定,我必须得挺过这个糟糕透顶的七夕,我的脑袋是一回事,还有暗宫诸人,于飞燕的家眷,我的学生和还有伙计等一干人的脑袋全在我手上,甚至还要连累非白。
一双九龙金绣羊皮官靴站在我面前,我竭力稳住声音,作欣喜状:“为臣何幸….七夕得见圣…架(驾)。”
“木槿前一阵子才闭关休养出来,身子想是没有全好呢,还是快快起来吧,”皇帝在上方对我亲切说道。
我冒着冷汗爬将起来,心虚地想,皇帝是在讽刺我吗?
我抬起头,却见皇帝穿了一身家常金丝线绣龙纹月白锦袍,梳了个髻子,同非白一样用一根白玉簪簪了,周围家臣也通身普通富户的穿戴,倒还真像是带着家人在七夕夜游渭河的寻常世家老爷。
原青江却无奈地摇摇头:“方才在水中央便听到你这大舫传来的天籁之音,便一心神往,想看看那位技艺非凡的佳人,朕今日之所以借非清这艘青龙舫本就是图个快,非清还夸海口说是白银万两向江南造船世家宗氏特别定制的,体轻身灵,可游可战,不想却如何也追不上你的大舫。”
我正要找敏卿来搪塞,这原青江却又仔细地四处张望,奇道:“卿这艘船是何处奇人所铸,体积庞大,却如此轻巧,嗯,你的帆好像比一般的大船
大多了。”
到底是当皇帝的,估计听琴音是假,尾随我的战舰是真。
当下垂首奉承道:“圣上果然火眼洞明,此舫亦为江南宗氏所制,不过臣只定了船骨等主要的配件,混入棉织物,散拼装船,历时半年方秘运到西安,然后又化了一个月着下人按图纸装拼龙骨,并稍作修改。”
原青江不满足于我的介绍,便提出要跟我四处走走看看,我正想拖延时间,好让暗宫的人先躲到暗舱去,便暗中施了个眼色给小玉,小玉便悄悄退出,向三楼走去。
我便先引原青江到舫头,让桅顶的伙计照亮火把,大声道:“圣上请看,这艘舫虽大,但舫头比一般舫要尖税一些,是为了减少水及风的阻力,寻常船支以人划浆,故费人功,战时,只须炮火攻击,船夫再多,亦会损伤,臣与众能工巧匠寻思半日,便往浆叶和船舤处化了工夫,这艘大舫有两只浆叶,皆呈螺旋状,以精钢铸成,且比一般船只的要大很多,隐在船尾暗处,不易被敌人的水鬼(古代潜水作战人员)发现,这船舤果然没能逃得过圣上的法眼啊!”我充满感情地恭维道:“这艘船的船舤正是大一些,故而制作时,亦比一般的船舤要浸油时间更长,是以更牢固些。”
“你这不像是造宴游嬉乐的大舫,倒像是造战舰哪。”原青江扶须喃喃道,看着我目光如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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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三十六章 尹舫折莲花 (五)
我便先引原青江到舫头,让桅顶的伙计照亮火把,大声道:“圣上请看,这艘舫虽大,但舫头比一般舫要尖税一些,是为了减少水及风的阻力,寻常船支以人划浆,故费人功,战时,只须炮火攻击,船夫再多,亦会损伤,臣与众能工巧匠寻思半日,便往浆叶和船舤处化了工夫,这艘大舫有两只浆叶,皆呈螺旋状,以精钢铸成,且比一般船只的要大很多,隐在船尾暗处,不易被敌人的水鬼(古代潜水作战人员)发现,这船舤果然没能逃得过圣上的法眼啊!”我充满感情地恭维道:“这艘船的船舤正是大一些,故而制作时,亦比一般的船舤要浸油时间更长,是以更牢固些。”
“你这不像是造宴游嬉乐的大舫,倒像是造战舰哪。”原青江扶须喃喃道,看着我目光如炬。
我自然告了声臣罪不可恕,再次又膝跪倒。
原青江假装抚着须“哦”了一声,慢条斯理道:“卿何罪之有啊。”
我便徐徐回道:“圣上明鉴,今岁,窦逆受死已是意料之事,圣上命永康郡王开拔徐州,晋王暗揣圣上有讨伐东吴之意,而东吴难攻,吾家北面事君久矣,不习水战,而东吴面水背山,易守难攻,犹擅水战,所谓君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也,臣琢磨若要在水战讨便宜,必得精良战舰,配备威猛火力方有胜机,臣在东吴数年,张之严甚狡,虽与臣交好,却从不示臣战舰,可见确有秘密武器,而其战舰全由江南水府名家宗氏所制,臣欲得一艘宗家船只研究,怕宗家和张氏起疑,便令伙计以另一化名只定了一副龙骨,载回仔细拼接钻研,确圣上不喜后宫干政,臣亦懂此道理,只是一片赤胆忠肝,只为夫婿家国,然臣确为原氏妇人,实不应插手才对,但请圣上治罪。”
原青江淡笑道:“晋王可知你已经开始研究战舰?”
“回陛下,臣确已禀明晋王,也是晋王同意之下,臣才敢有所行动。”
原青江点了一点头,笑道:“木槿都说了这一片赤胆忠肝的,叫朕从何治罪呀。”
原青江笑呵呵着让冯伟从扶我起来,并让我引他到四处转转,冷笑道“朕不喜妇人干政,是不喜那些自以为是,愚蠢傻奸的妇人扰乱朝政。”
他抚须叹道:“木槿所为,实在是家国之福,晋王之福。”
原青江只让史庆陪,原奉定,沈昌宗三人跟着,我们慢慢从舱底出来,我便自然而然地引圣架到三层雅间,打开门时,早已人去楼空,收拾得
干干净净,我暗中吁了一口气。
原青江的目光放在西墙的一个紫檀木九层多宝阁上,随手拿了一个万花筒,一开始不知道怎么玩,还以为是玉握什么的,拿在手里甩来甩去的,我便小心翼翼地举起给他看,不久,皇帝看得出神了,稀奇了半天,呵呵笑着传给沈昌宗他们看,史庆陪夸张地惊呼:“哟!娘…君大老板这是会戏法吧,这花怎么一直在变哪。”
“此物叫万花筒,利用平面镜的成像原理,通过光的反射而产生影像形成这些美丽的图案,”我流利地从容说道,众人木然地看着我,八只眼睛眨了半天,表示一点也没听懂,我便耐心地解释道:“其实就是用几块小镜子合在一起,互相照,就会拼成漂亮纹样了,前阵子臣身体不适,在家里没事做,整天发呆,老想着小玩意来给自己解闷,后来病好了,就想做出来送给汉中王和郡王世子几个孩子玩儿的。”
众人长长地“哦”了一声,然后继续下一个星空投影仪,把多宝阁上的小玩意儿摸了个遍。
原来这些小玩意主要是我用来送给瑶姬的,因为接触下来,发现瑶姬因为童年时代受过强烈的刺激,发病时智力会退缩到九岁偷进紫陵宫那年,司马遽告诉我,一般这个时候,原青山要么以美丽的音乐安抚她,要么会用些稀奇的小玩意给她摆弄,像哄小孩子一样,她就会慢慢平静下来。
我便先做了盏星光投影仪,让她明白黑暗中也能看到美好的东西,那次是真的凑了效,当然后来我还用来哄动物园一帮孩子们。现下正好可以树立我立志相夫教子的贤惠形象,以减少圣上他们对于我妇人干政的影响,便不厌其烦的一个一个解释,句句不离孩童,说大约半个时辰,小玉他们为我们换了三四次茶,总算结束了七夕科普教育课程,我的嗓子也有些哑了,便微笑着收了声。
“非白和绣绣以前老说木槿喜欢摆弄些稀奇玩意儿,这回朕也长见识了。”原青江摆弄着一个魔方,有点入了迷,迷着眼咕哝道:“此物甚难解。”
我们大伙都毕恭毕敬地陪了着皇帝玩了一会儿,皇帝玩累了,打了一个哈欠,把魔方收进袖子里,厚着脸皮郑重道:“朕拿回去仔细琢磨去。”
我们大伙都被逗乐了,皇帝让我领他到顶层雅间参观,这时已过子时了,我想老爷子累了吧,该放过我了吧,不想他却以原奉定出征劳累,先让他坐舫回去,却嘱我陪他在顶层坐一会儿。
渭河上亦有多只华舫亦
悠悠荡在水面,宴乐欢之声不绝于耳,火把亮得似要燃烧起来,对面车水马龙,喧嚣声微微传来,我万万没有想到我的七夕下半夜是陪原青江度过的,他拿着盘龙金樽慢慢啜饮着,望着满夜璀璨的星空,眼中只是一种超脱尘世的平静。
他喟然长叹道:“朕很久没过七夕了。”
“敏宜嫁过来的第一年七夕,她一定吵着闹着回娘家过,也不知是谁等着她一起似的,”原青江轻哼一声,眼中鄙夷一闪而逝,过了一会儿面上慢慢浮起柔和的淡笑:“梅香正好身体不舒服,就留在庄子里,我便偷偷带她出来,逛夜市,那时我也想包了一艘小画舫,也许木槿不信,那时的原家仅仅是维持一个表面大族罢了,其实囊中羞涩,手头借据,也难怪相府千金看不起自己的相公,那年七夕,我兜里的钱还不够带梅香上馆陶居。”
原青江苦笑了一下,继续说道:“梅香却毫不在意,对我笑得那样开心,后来朕便带着她混入一家富户的大舫,朕还记得,那艘舫好像是叫溅玉吧,那时我在溅玉舫上,装成琴师,第一次弹琴给她听,便是一首长相守,没想到她听得流泪了。”
原青江静静地望着波光粼粼的湖面,眼神满是缅怀往事的宁静,微笑地轻声道:“朕知道,她根本不是别人说得那样,只是一个粗使丫头,她是钟灵毓秀的精灵,她明明是懂得长相守的。”
许是接下去想到了不愉快的往事,原青江的眼神慢慢开始破碎起来,我想起非白,心里也难受起来,不知道怎么接话,原青江却忽然转过脸来,对我笑了一下:“自从木槿回来,就一直尽心持家,从未同朕提起十年前那三个愿望,现在朕倒是忽然想起,不如咱们聊聊。”
哎!这思路转得太快了,典型的原家人啊。
“圣上不提,臣还真忘记了,”可脸上还是不由堆起了笑容,跟着他说道:“好像圣上确还欠木槿一个愿望,不能放过这个好机会啊,臣得好好想想,要些什么稀罕玩意儿才好呢?”
反正我要的你肯定给不起,我正琢磨随便要点赏赐糊弄过去得了,那厢里原青江呵呵笑道:“木槿想得这样认真,莫非是要替夫君讨朕身下龙座?”
这个主意是真不错,可是我就是不敢要,我马上就跪了下了,诚恳道:“皇上春秋鼎盛,立储一事也忒早了些吧,且国基未稳,前线战士虽拼死杀场,却各有其主,现在立储未免动摇军心,如今立储实非明智。是故臣失心疯了,才会为夫君
讨要身下龙座。”
一轮玉宇清照,繁星万盏耀眼,映着圣上的凤目,异常清亮逼人,我咳道:“闺中少妇不知愁,春日凝妆上翠楼。忽见陌头杨柳色,悔教夫婿觅封侯,无论圣上信与不信,木槿喜欢自由自在的生活,那个,所以有可能的话,最好不要晋王当皇帝。”
我真心希望他能够相信,不想他低笑了一阵,说道:“朕信你说得话,你跟绣绣虽是孪生姐妹,却截然不同,你若是向往权利,你早就成为大理的皇后了,哪里还会有轩辕贞静这一说。”
我表面上柔笑着,心中却直打鼓,圣上不会是暗指段月容方才在舫上吧,故意拿这个说事儿吧。
我正在脑海里仔细地回述一遍我周围可能的奸细,还有万无一失的暗渡陈仓。
今夜似乎很适合闲聊,圣上掂了一颗西域进贡的火玫瑰种葡萄,慢悠悠地状似无心地笑着余道:“若是晋王想要坐皇帝呢?”
我的耳边响起非白的呢喃,心中暗叹坐上权利的顶峰,正是每个男人最大的梦想,非白亦不能免俗啊,但是在老头子面前就是不能承认。
于是,我还是恭顺道:“圣上恕罪,臣妇不敢妄言,晋王只知为圣上尽孝,尽忠报国,还黎民一个太平盛世,还吾家一个昌盛大国,未敢有僭越之意。”
原青江轻哼一声,睨着我道:“恕你无罪,别在朕面前打玩虚的,若他真想坐皇帝了呢?”
“圣上恕罪,若晋王真有此意,”我便垂目斩钉截铁道:“那臣妇必然竭尽身家为晋王筹谋。”
圣上轻叹着让我起来,却把目光放到波光粼粼的河面上,再不理我,就在我昏昏欲睡时,他又悠悠地咕哝道:“朕以前总以为,如果每一个人都像你一样,咱们原家就完蛋了。”
那倒是,人人像我这样,估计整个世界就和平了,911没了,卡扎菲和撒达姆都去种地了,美国的军火商一个个改卖大白菜了。
我正要开口,他状似轻松地问道:“如果木槿是朕,现下会把王位传给谁?”
这么重要的问题,您老怎么可以这样轻松地问出口呢?
我想了一想:“回皇上,臣妇以前在老家的一本古书上看过这么一个故事,有一位商人富可敌国,他有很多漂亮又有背景的老婆,当然也有很多儿子,而且个顶个的优秀,他一开始中规中矩地把位置传给老大,陛下猜猜这些儿子
会怎么样?”
原青江冷冷一笑:“这些儿子们必然是没一个服气的,想方舍法把老大整下马来呗!”
我“呀”轻拍玉骨扇,生动地谄媚道:“皇上果然圣明,正是如此,这些优秀儿子们把老大整下来以后,接着自相残杀,伤透了这位富商的心,后来他就想出一个法子来,偷偷又立了儿子,把继承人的名字放到正堂的匾额下边,然后派一堆奴才好好看着匾额,告诉他所有的儿子,别乱想啦,等我死后,你们才能知道啦,现下我活着就好好孝顺我,好好过日子,不然一定取消继承资格,于是他每一个儿子都该干嘛干嘛,认真活着讨老爷子欢心。”
原青江的眼神认真起来,扶须喃喃道:“还真是个好法子,木槿果然多智。”
坏了,坏了,他还真在那里认认真真地思考着,我心中担忧起来,原青江会做些什么呢?不会真学清王朝,在正大光明匾后放立储诏书吧。
他忽地看向我:“听说木槿看中了永胜坊那条富城街?”
“正是,”这一次我很高兴他神奇的跳跃型思路,至少可以忽略那个刀光剑影的话题,减少我妄议时政被咔嚓的概率,便兴高采烈地同他讨论我辉煌的经验:“臣在瓜州时有一条冶春街,全是君氏产业,臣就一直想在西京也打造一条金融商贸街,这样所有的商业行为都可在一起完成,大大减少了人力物….。”
不想,我话音未落,原青江便微摆手,一子打断了,淡淡说道:“明日起,富城街更名富君街,归君氏所有,从此以后西京往来商号便由皇商君莫问来打理,不过朕要派几个得力的巧匠助你一起研究攻克东吴的战舰,富君街东头正是渭河水边,又有个名唤野槽的小渡口,在那里可方便入水试验,而且富君街上所有的产业,我原氏要秘投一半股份,先几年所有利润可尽归君氏,权当朝庭还你这几年的那些明的暗的捐银,等还清了,五五分成便是,如同你与段氏合作一般无二。”
“这可如何是好…”我一时目瞪口呆,本能地爽快大笑:“成交。”
复又觉得这样直视圣上僭规逾制,且这样的回答又有些无礼,便再次跪倒,恭敬地行了大礼,大声道:“皇恩浩荡,臣感激涕零。”
“起来罢,卿的演技比起朝上的官员,”原青江哈哈仰天大笑一阵,“可实在太假啦!半滴眼泪也没有。”
哦!这倒也是,我的嘴都快咧歪了,的确半滴眼泪也没有。
我嘿嘿傻笑一阵,爬将起来,正襟危坐。
:大年初一放鞭炮,幸福快乐数钱喽!
第二百三十七章 尹舫折莲花 (六)
“起来罢,卿的演技比起朝上的官员,”原青江哈哈仰天大笑一阵,“可实在太假啦!半滴眼泪也没有。”
哦!这倒也是,我的嘴都快咧歪了,的确半滴眼泪也没有。
我嘿嘿傻笑一阵,爬将起来,正襟危坐。
“本来便是朕出来散心罢了,不用这么拘礼,”原青江又高深莫测地笑了,“那位琴技冠绝的乐师呢,可否请他出来助兴啊。”
“这个,方才河津渡口之时,臣正好放她下去了。”敏卿的琴艺还是比不上段月容的,我不敢造次,便咽了一口唾沫:“不如下次,臣为陛下召之吧。”
原青江哦了一声,看着我的凤目清亮清亮地,令我无端发毛起来,他一挥蜀锦龙袖袍,向后说道:“那便请君拂一曲罢!兰生。”
我惊讶地看着一位扎了头巾的少年走了进来,身边跟着一只大黑狗。这是我自暗宫一别后,第一次相见,他一身素僧袍,脸色平静,他无波地看了我眼,对原青江也不行礼,只是诺了一声。
大黑狗兴冲冲地跑过来,使劲舔着我的手,然后对着原青江呜呜低吼,我怕圣上把他炖了,便抱了他坐了下来,好在圣上也就是睨了黑狗一下。
早有沈昌宗取来一具乌油油的断纹古琴,雅致地坠了一块鹤衔梅花青玉偑,兰生也不多话,一拂素袍,坐在案前,素手微扬,美妙的琴声流泄出来,竟是一曲长相守。
绕梁之音不绝袅袅于碧波之上,我不由听得痴了,放余光望去,皇帝已闭上了凤目,竟也睡着了。
我看他穿得有些单薄,便取了旁边的雪貂披风给他轻轻披上。
正想悄悄退下去,却见兰生的一双桃花目紧紧盯着圣上的喉结,渐生杀意。我咽了一口唾沫,怕沈昌宗出手杀兰生,便低声笑道:“兰生弹得真好,烦你递给我那盘玉蔻糕。”
兰生听到我的声音,慢慢向我移过目来,眼神中杀气渐消,然后垂目,缓缓地挑了一个大红的桃子递给我。
我微笑着谢过他,又端了一盏酥酪乳茶走过去递给兰生,坐在他身侧柔声道:“天气转凉,请师傅饮此物暖暖胃吧。”
我们静静地赏了一会儿星空,皇帝悠悠醒来,今夜的皇帝更像一个平常的老人,而不是一个九五至尊,他看着我们哑声道:“我方才梦到你母亲了。”
我看向兰生,他的长睫微颤,好像掩
藏某种情绪,原来圣上认得兰生的母亲?可能又是当年一段风流公案了吧。
圣上站起来,走到窗棂前,望着苍穹一闪而逝的流星,有些晦涩地长叹道:“原来她早已经不怪我了。”
我暗想,这里的问题是,她为什么怪你呢?
等到圣上起架回宫时,已是三更天气,他对我轻松笑道:“这么多年,每到七夕,朕就想起梅香,往往彻夜难眠。”
“今夜回忆更多,不过竟全是些美好的回忆,朕已经很久没有在七夕想起她美丽的笑容,还睡得这样香甜,真是奇异,”他的凤目闪过一阵痴迷而幸福的光彩,微笑道:“多谢木槿带给朕一个美好而有趣的夜晚啊。”
我诺诺称是,这时天已近醜时,他端起金盏,又呷了一口凤翔,我却有些发凉,便喝了一口温热的酥酪乳茶,感觉整个人都暖了些。却听他又笑问:“此舫可取名了?”
我摇头说没有,他便兴致盎然道:“那便赐名‘念伊舫’吧,同阿遽他们的酱瓜也可应个景。“
我傻在那里,心中大惊,一下子跪倒在地,冷汗淋漓。
果然,他凤目藏着狡黠,比夜空的繁星还要明亮耀眼,称扶我起来的时候,微俯身在我耳边,:“明年七夕,武帝再度临幸长安时,一定要替朕留下,朕一心与之切磋宫商啊。”
我微张着嘴,躬身送走皇帝,心中暗骂:老狐狸,他果然知道。
转而又冷汗淋淋,幸好自己同段月容只是单纯带着夕颜共聚天伦,不然岂非命丧这渭河,难怪原青山特地前来,那眼中暗藏担忧,可能也知道段月容今夜前来,又怕原青江降罪于我使他们共聚天伦,亦好及时相救。好在今天神佛保佑,没出什么大事。
我得注意一□边的人了,也要让段月容注意一下,内奸素谁?莫非是姽婳?
这个七夕过得真是惊心动魄,结果我一夜没好睡,第二日便睡到日上三杆,正睡到乱七八糟的梦里,薇薇过来摇醒我说是奉定公子差人来送东西。
我与原奉定的交集仅止于锦绣还有昨日,不想他差人送来了原高昌国上贡的浮光锦裘。
送东西的那妇人宫装打扮,同我年纪相仿,眉目清秀,身材高挑,自称久滟,她对我垂目柔声细说道:“此物乃称浮光锦丝,以紫海之不染其色也,以五采丝蹙成龙凤,各一千二百络,以九色真珠缀之。高昌王曾衣之以
猎北苑,为朝日所照,光彩动摇,观者炫目,高昌王亦不为之贵,不想一日驰马从禽,忽值暴雨,而此锦裘毫无沾润,王上方叹为异物,乃上贡先朝,先朝上皇又转赐郡王,郡王昨夜颇多打扰,恁是过意不去,便差奴婢前来送上,聊表心意。”
我看她行止进退有度,颇有规矩,手脚亦甚是麻利,回话不疾不徐,伶俐清淅,相问之下,果然是曾伺候前朝轩辕氏的老宫女,原本就在兴庆宫当差,父母原本在织工局当差的,自兴庆宫分赏宁康郡王后,她便是兴庆宫主事姑姑了。
韦虎告诉我,这个久滟其实已是原奉定的枕边人,却未定名份,原奉虽对外相称是原氏远亲所生,但圣上收其为义子,从小带在身边抚养,对其钟爱有加,远超过亲身的任一个儿子,本身文韬武略,极擅六艺,且又相貌俊美无涛,少年便掌握了奉德军的虎符大权,这些年来,多少皇亲贵戚都属意与之结亲,但原奉定一直以“家国未平,何以娶亲”的高风亮节独身至今,不知愁煞多少长安城里的暗恋于他的闺中名媛。
我暗想,必是同锦绣相关了。
小玉抚着浮光锦,也不觉看直了眼:“先生,以往觉得瓜洲什么好东西没见过,想不到这中原地大物博,稀罕东西恁得多。”
薇薇便骄傲道:“那是,我中土人杰地灵,这还是次的呢,还有好多稀奇玩意,指不定连王妃也没见过呢。”
两人你一句我一句的争着,姽婳倒是满眼艳羡地抚着锦缎,天真道:“娘娘,咱们用这缎子做件裙子吧,外面罩件玄色绉纱衫儿,头上插支大东珠步摇,指定美死了,等晋王回来,非看得眼直了不可。”
如何吸引男子的目光,是女人永恒的话题,立时薇薇同小玉的注意力转过来,兴高彩烈地加入姽婳的行列,讨论怎么将这几匹精美绝伦的料子做衣衫,甚至还提到了要把下角料做成几块绢子,荷包或是香囊什么的也是好的。
我叹了一口气:“姑娘们都别多想了,这两匹浮光锦可不是给我们的。”
众女的妙目统统震惊地转向我,一片惨痛不忍的哀叫。
后来我将这两匹浮光锦,一匹交到了瑶姬手上,一匹交给了珍珠,两人皆流下了感怀的泪水。
可是珍珠用浮光锦按照奉定的身材做了一件男式的披风,而瑶姬也用浮光锦为奉定做了一件衣衫,又交由我手转给奉定,这回奉定又送下许多礼物,并派久滟亲自暗中传话,这回这些可
真是给我的了,感谢我的美意,奉定以往见面都爱搭不理的,这次同我见面时也稍许客气了一些,锦绣却不太高兴。而珍珠和瑶姬,也很够意思,把做剩下的料子,各自做了一些小玩意,什么荷包香囊的送给我,我全赏给了年青的小姑娘们解解馋,姑娘们喜上眉梢,瓜分地干干净净,总算皆大欢喜,我也长长地吁了一口气。
然而自七夕后,我却明显地精神不济,许是那几日长安烈日炎炎,我亲自监督富君街事宜,白日里操劳了,又许是过七夕受到了惊吓,反正不久便开始三天两头要卧床休息,之后因林毕延需要在战区照顾原非白,且战事已到了白炽化的紧要关头,我不想让非白分心,便没有在信中提及我的病情,更不让家臣把我病倒的消息出府,一开始我还觉得这是件好事,毕竟我知道了致命的皇家秘辛,现在是因为暗宫需要我来帮瑶姬母女相会,亦可能是顾忌非白对我的感情,不然我定然早就神秘地消失了,正乐得清静,便以为晋王修身祈福为名,除了于氏家人外,谢绝一切宾客,并只让齐放为我看病,齐放看我的眼神也日渐忧虑,时不时地劝我准他写信给林毕延。
不想立秋之后,我开始发起了高烧,目赤红肿,恶梦难醒,一日只记得依稀又梦到谢夫人要拉我进紫陵宫,可是段月容却板着脸出现了,当着谢夫人的面狠狠捶了我胸腹旧伤处一拳,我便痛醒了过来,却发现有人高声唤我,却见是小玉和薇薇正举着烛火担忧地看着我,我喉头一腥,一下子吐出一口血腥的液体,薇薇吓了一跳,可能还意识不到严重性,小玉的脸色却骇得像鬼,一失手,把青玉盅给摔了,玉碗的碎裂声引来了外面的齐放。
“师傅,”小玉哽咽道:“先生这几日怎么又咳血了,不是说白优子能克制旧伤吗,这是怎么了。”
齐放一阵风似地进来,边走边快速地披着衣衫,他为我诊了脉,眉头紧皱:“不对呀,主子体内的脉像这一月来越来越乱,白优子好像在体内不服。”
小玉抹着眼泪:“先生可不能再脱延了,快快修书林大夫罢。”
我痛得说不出话来,齐放再不理我,正要出去取信鸽,传书林毕延,却见外面韦虎兴冲冲地冲到赏心阁外间,隔着珠帘,跪下回道:“王妃大喜。”
齐放扶我躺下,只得隔着珠帘叫着:“何事。”
“大喜事,晋王和于大将军已比南嘉郡王早一步攻下伐州,圣上大喜,已下旨令晋王任司马大元帅,圣上还把天德军的虎符
交与晋王用于调遣之用,统领元德,武德,天德三军,圣上已令晋王联合诸军,合击幽州,攻下窦周指日可待了。”
韦虎不知道内里出了何事,越说越兴奋,说到后来站了起来向里走了几步,称齐放掀帘子,他兴奋地起进了一步,正看到我趴在床边,哇得吐出一口鲜血,晕厥过去。
狂风猛地吹开了茜纱窗,打在墙上啪啪作响,把西枫苑的人从美梦中奇猛然惊醒过来,心跳激荡不已,夜空阴森的气息狰狞地飘进来,豆大的雨点狂乱地扫进赏心阁,拂乱了软烟罗的纱帐。
又一阵狂风吹来,伴随着一声惊天动地的雷鸣,西枫苑刚刚点亮的几盏火光全被吹灭了,整个西枫苑陷入骚动的黑暗之中。
乌云密布的夜空,只有闪电似恶龙搅腾着天际,长安的雨季就这样毫无预兆地来临了。
:年初三吃得有些长膘了吧,快走动走动亲戚朋友吧!
第二百三十八章 双生花不发(一)
我的眼前有很多人在晃来晃去,我意识不清,可是奇怪的是心里却异常清明通透,我称醒来的时候,抓住齐放的手,虚弱说道:“万万不要让晋王知道此事。”
齐放红着眼点了点头,眼窝深陷,面庞十分憔悴。
我担心原非白会把林老头派回来,其实我多虑了,鉴于前遭太傅案动摇前方的教训,这回幽州血战在际,太祖皇帝把所有关于后邦的消息完全封闭。而且不巧的是,于飞燕中了潘正越的流矢阵,身受重伤,一度异常危险,如果不是林毕延,他会比我还要早登极乐世界。我便让君氏异人模仿我的笔迹回复一切都很顺利,而战舰的秘密研究自从有了太祖的支持,进程突飞猛进云云,万勿担心。
非白甚睿智,见我信中不提自己近况,反过来问我身体如何,每天吃几顿饭,夏秋交季,可有旧伤发作云云,我一一让那个异人回复。
君氏秘密遍请名医,放进西枫苑一一为我候诊,所有医者皆是十年前的诊断,胸腹旧疾,过度劳累,回天无力,甚至连郑峭也悄悄进了西枫苑,红着眼睛道,也就这一年时间。
立时,西枫苑人人皆吓得不清,在南方的段月容似乎也急了,又派了两名巫医过来协助郑峭,他们的诊断还是一模一样,我怕段月容急红了眼,便长留三位大理名医在西枫苑,令他们往南报喜不报忧,只说我有救,正在康复中,我对所有人还是斩钉截铁的一句话 :谁敢告诉晋王或是大理武帝我真实病情,我便立时自尽。
我只信任珍珠,珍珠见这样下去我真要同马克思报道了,便急红了眼央瑶姬来救我。
八月初七,立秋一至,梧桐开始落叶,西枫苑通往紫园的百年梧桐道上黄叶翻飞,如蝴蝶飞舞,一路不尽斑斓。
初十,风雨大作,我的伤口更是痛得死去活来,一向镇定的小放也明显地六神无主起来,小玉哭得眼睛都快瞎了,薇薇和姽婳也吓得泪流满面。
三位南国名医用尽了灵药,方保住了我的姓命,可是我陷入了深度昏迷,无尽的迷梦中,谢夫人总是拉着我的手欲进紫陵宫中。
八月十二,未时,珍珠再度来访,她让齐放禀退左右,只留小玉和齐放,不一会儿,司马遽和瑶姬便来了,后面跟着雀儿,还专门带了暗宫的一位名医来看我,不过比较悚人的是这名神医双手双脚竟带着沉重的铁链,虽带着面具,脊梁却挺得很直,行礼也极尽怠慢。
司马
遽事先打过招呼了,这位宫医叫司马鹤,估计算是暗宫的御医了,但医术确实高明,他的回复果然同别人的不一样,只是那个声音非常可怕:“这女人早该死了。”
此话一出,小玉以为我彻底没救了,脚一软,就这么跌坐在地上,吓晕了过去,雀儿快步上前扶起她,掐她人中,她才悠悠醒来,扑到我床前泪流满面,悲凄地看向齐放道:“师父,武帝陛下…还有夕颜公主,大理的同学,他们都还盼着先生能有朝一日回大理..这一下子他们可怎么受得了啊。”
司马遽却在那厢里嘿嘿冷笑一声道:“小玉姑娘可真是身在曹营心在汉哪,你咋不想想咱们那痴情的晋王还整日介盼着你家先生为他生个大胖小子呢,他就能受得了么?”
齐放红着眼睛拍拍小玉,看着奄奄一息的我,自己却也哽咽地说不出话来。
却听司马鹤对我说道:“你体内有白优子,白优子能起死回生,克人之大伤,只是性过霸道,可霸之身体、大脑,最后宿主会变成白优子的傀儡,也就是说你本来会变成一个怪物的,天下敢用白优子的人不多,这几百年来,赵孟林算一个,林毕延算一个,而你到现在也没有变性,是因为你体内有传说中的紫殇吧。”
“如今,你正好相反,旧疾复发,这倒也奇了,要么就是你的紫殇暴涨,要么,”司马鹤冰冷的声音从面具下传了出来,“恐是另服食了克制白优子之物吧。”
齐放回道:“我家主子从不乱吃东西,只按林大夫的方子抓配药,所服药物皆有名医尝遍,方可服下。”
“奇了,奇了。”司马鹤自言自语道:“难道这世上除了紫殇,还会有其他克制白优子之物?”
“可还有救?”齐放紧着问了一句,不想那神医立刻爆跳如雷道:“无知竖子,这世上还会有我救不得的人么。”
当时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俱在心里想着这位大夫的火药味可真浓。齐放看在他能救我的份上,额头青筋崩了一崩,咬牙忍了不说话。
瑶姬咳了一声:“还请鹤叔给开个方子吧,好让王妃早日康复,这孩子对我和青山有恩。”
一向话不太多话的原青山也点了点头,婉言地表示了希望我长命百岁。
那个司马鹤才骂骂咧咧了一阵,态度极恶劣嚣张地开了药方,小玉问煎服可有忌讳,又被他臭骂了一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