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落危燕,日月将熄;

雪摧斗木,猿涕元昌,

双生子诞,龙主九天。”

我陡然心惊,这不正是原家和明家的三十二字真言吗?为什么会同时出现在这里,看刚才那岩石,绝非近十多年形成。

前世所读的历史书上总戏说道,汉高祖斩白蛇称赤帝之子而夺取天下,唐高祖体有三乳之异像称帝,那武则天自称是弥乐转世而被奉上帝位,古往今来,野心家们往往以神迹噱瞒世人,以求顺服人心,登上高位。可若以此神像推论,莫非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之际,真的会有神诏吗?这块岩石像被西番莲林埋葬有几百年之久,真得不像是人力所及,就算就算是人力所及,难道说几百年前原氏就暗藏这收复天下之心吗?

不对!几百年之前的原氏如何能预言未来的天王会长得同原非白一模一样,除非原世的先祖恰好长得同原非白相似,再大胆一点推论,也许那原非白就是天神是转世吗?

我依然痴痴看着,脑中一片走向各自极端的胡思乱想,直到倾城的吱吱声把我惊醒,原来倾城正在我脚下反反复复地转圈,好像很着急。

这时不知道从哪里吹来一阵风,我感到无端地阴冷起来,修罗头上的长明灯随着风也快速地抖动了一下,岩洞里的光流开始慢慢发生了变化,那天人的笑容弧度也随着光线的变化而渐渐收敛了起来,化为一抹严肃的紧崩,那墨瞳竟似斜眼向我看来,不止是天人,连同那些修罗的紫瞳也好似向我斜睨过来。

我的心中莫名地生出一种恐惧感,好似所有的修罗和天人都在不悦地盯着我,因为有我这个不速之客的出现,打破了他们几百年来的宁静祥和,此时此刻他们的心中正在慢慢地升腾着对我的恼怒。

倾城也开始不安起来,警觉地闻了闻四周,往修罗背后那三个黑洞走去,然后扭头向我吱了吱,我快速地提起酬情,就在我向倾城转身的一刹那,西番莲的花叶下忽地涌出无数的黑烟来,扑向天人的背影,在火光的摇曳下开始扭曲,然后在天人的背后化作一只张牙武爪的恶兽,向我扑来,我盯睛一看,那片黑影竟全是一堆花蝎子。

我的火折子全用完了,我便提起那修罗脑门上的那盏长明灯,跟着倾城往中间那个洞拼命跑,无尽漫长的涌道上,伸手不见五指,唯有眼前这一豆长明灯急促地闪烁着,前方倾城的影子忽隐忽显,到后来倾城忽然不见了,我一回头,那群花蝎子好像停了下来,黑压压地一片堆起一人多高,怎么了,我再一回头,眼见竟一大片黑幽幽的湖面,我来不及刹车,摔了下去。

我浮起来的时候,倾城正游在我四周,吱吱乱叫,拼命扒拉着我的衣衫,长明灯没有被水溅灭,幽幽地漂在水面上,照着我前方的水面,我这才发现这里的水道极浅,颜色亦是紫色,想必亦是紫川之水,但仅仅没到我腰间,但我实在害怕水中有可怕的生物,便使力劲游到对岸,回看彼岸,那群花蝎子在河水边爬来爬去。

我刚松了一口气,却不想那一只只花蝎子开始跳进水中,不一会那蝎子堵满了并不很宽的河道,对岸的花蝎子搭着同伴的身体游向我,我惊恐万状,就在我腿软之际,一阵巨大的轰声传来,不远处一股紫色的巨浪卷滚着无数的金龙向蝎山扑来,金不离躲在浪花中,张口扑咬着花蝎子,一会儿蝎子桥被冲塌了,我跑得再快,也再一次被紫川水打湿,一只被紫浪冲上来的花蝎子蹦到我的面前,扭了几下,便不动了,我仔细一看,果然同谋害太子的一模一样。

我暗想,我就被关在倚霞阁,其实离太子住的元泰殿,德宗所住的清思殿都非常近,奇怪的是,偏偏在倚霞殿底下养着这么一堆杀人于无形的花蝎子,连德宗的大黑老鼠都能发现,那轩辕氏的龙禁卫就真得毫无所知吗?

倾城甩了甩毛发,又变成了一条油光乌亮地好汉鼠,若无其是地往前奔去,我只得湿噜噜地跟着他向前走去。

涌道顶部的颜色变暗了,四周的岩壁开始渗水,眼前有一丝光明,倾城吱吱叫了两声,然后奋力地向那光明跑去。

四周静得可怕,唯有水滴的声音,还有我同倾城踢踏踢踏的脚步声,过了一会儿,却见眼前一堵石壁。

走近前,才发现这是一面透润的东陵白玉墙,墙上浮雕着一男一女的两个飞天,同以往我所见的飞天不同,墙上面没有任何西番莲缀饰浮雕,那男子飞天正微笑着拂琴,而那绝色的女子飞天却欢快地在梅花枫叶下踏歌飞舞,隐约在墙的另一端微有灯光,有一人影绰绰,还有轻微地流水声。

我正踌躇间,那扇玉墙却轰地打开,有一股熟悉的异香扑鼻而来,我急闪到一边,倾城跃到我的肩上,看起来他也很害怕,我极慢极慢地走进墙内,玉墙轰然关闭。

黑暗再一次笼罩着我,我抖着手举起长明灯,却见正对着我的又是一个巨大的铜像,那铜像似是一个长发裸身的紫瞳修罗,却呈跪倒状单膝着地,浸在紫色的水面中,再往上看双手被绑在一个十字形的型具上,背后插满了各种型具,可是那修罗的面目却是俊美绝伦,雌雄难辩,只是满含痛苦,眉间微皱,一双紫琉璃瞳中不停地涌出紫色的泉水,好像眼中不停涌出的热泪,缓慢地流过面颊,再流到身上,落入脚边平静的深谭中,仿佛他一生所有的悲伤都被慢慢凝固在这深谭之中。

整个铜像线条流畅,修罗强壮的肌体贲张,骨胳健美,突现一种暴力美学,形成了一幅令人感到极度绝望诡异,却又惊艳动人的艺术作品,同先前看到的天人及修罗乃是同一神匠所做,我慢慢地倒退一步,心中害怕起来,因为这个修罗我也认识。

“这个天人为了救她的妻子,上穷碧落下黄泉,一切都如邪魔所谋,最后触动了天条,反而被认作邪恶的化身,失去了一切,流落为妖,并被许下恶毒的咒怨,他和他的妻子生生世世不能相认,有缘无份,这才有了你胸前的紫殇。”

我记得那时他的声音颤抖着,整个身躯都在颤抖,面上也带着这样永恒而绝望的痛苦,那时的他紧紧紧地抱住了我,好像要把我揉碎一般,他的呼吸急促地在我耳边响起。

我的心脏又开始疼了,怎么回事?在这里看到原非白的天人雕像,到底是可以解释得通的!因为这是是原家!然而,在这里看到段月容的流泪铜像,我却再不能冷静了。这是为什么,为什么?铜像痛苦的俊容面对着我,其实还是像方才所见的修罗像一样,隔着再远的距离,却依然对着那天人所跪。而他背后所插的兵器件件锋利,好似是一种惩罚,可能这个铜修罗对那天人犯下大错,也可能是那天人的的手下败将,所以被永远地封固在这里,累世接受残酷的惩罚。

我注意到铜像的胸口有一个十小孔,看上去像是一个伤疤,又好像是一个锁孔,此时倾城正好从我的怀中蹦出,嘴里叼着那只金如意,一双墨瞳湛湛发光地看着我。

我忽然想起以前兰生在同张德茂见面时提过,轩辕家里有二百七十七具金簋,是用来存储国家最机密的文件,而第二百七十七具里面放着四大家族的秘密,尤其是原家的致命秘密。莫非德宗说的二百七十七是指这个,而这金簋就在这铜像里面,这金如意是这二百七十七号金簋的钥匙?

我要不要试一下打开?可是为什么在这种情况下,德宗要给我这样一把钥匙。

我的手慢慢将那把金如意随意取了悲伤的那一头,插进铜修罗胸前的锁孔上,果然契合,可是看到铜像那痛苦绝望的表情,却是不忍,仿佛我亲手把一把小刃刺进他的心上一般,我本能地拔了出来,正在犹豫要不要再插入试试。

忽然有人在我脖子后面吹气,我的汗毛渐立,感觉被人点住了穴道。有人慢慢从我身后绕过来,白影一晃,那柄金如意,还有酬情早已静静地躺在他的手上。

那人玉指修长,指甲更是显纤长,又极是干净,倒像个读书的儒生,那人带着一面纯银面具,不似暗宫中人寻常的毫无花纹的白面具,那额头点着两撇浓重的紫色,更显肃杀,一身破旧的麻袍子,还不及司马遽常穿的料子好,却恁是干净。

那人看了我了三秒钟,身躯微颤,慢慢抚上我的脸,我大骇,叫道:“我是原家人,认识司马宫主,请勿动手。”

那人收回了手,解了我的穴,我后腿三步,跌坐在地上,倾城又偷跑进我的衣袍里。

“是你方才把圣石打开,露出神像吗?”他冷冷地问道。

我点点头。

“你同高昌紫瞳佛女有什么关系。”那人问道。我一径望着他的白面具,就是不说话。

他向我走了两步,我立刻飞快说道:“依秀塔儿是我娘,暗宫宫主是我朋友,原非白是我夫,原氏主公锦妃是我亲妹妹,于大将军…!”

他微一摆手,阻止了我进一步拉关系,套进乎,冷冷道:“原来,你便是非白心心念念的花木槿,听说你把上面的庄子闹得很是鸡犬不宁啊。”

此人提起非白倒很是熟悉,且有种长辈对晚辈的感觉,看来是友非敌了,不过真没想到啊,我的名声在暗宫里是酱紫的?!比我相像中的还要糟!

我慢慢爬将起来:“晚辈正是花木槿,不过已离庄八年了,方才回来,实在不敢搅挠宗族。”

那个银面具男呵呵冷笑了几声:“无论是庄上还是暗宫里人尽皆知,这八年来非白尽折腾怎么找你了。”

“敢问前辈,这里是何处?”

那人指了指上面,我抬头一看,上面是漆黑的嶙峋怪石,什么也没有。

那个面具人一挥掌,那团长明幽烛一下子灭了,我的眼前忽然一片黑暗。

须臾,周围慢慢亮了起来,我的眼前全是一片紫莹莹的花海,巨大的铜像所在是一个直径五米宽的幽谭,周围布满了灿烂盛放的紫色西番莲花,而高高的顶上全是璀璨的紫晶石在闪闪发亮,印着冷艳的西番莲,为洞中带来一片浓重紫意的光明,只是异常的森冷幽野,那些紫光最耀眼处,来自于三个大块的紫晶石雕拼出来的古字:紫陵宫。

我骇然,我怎么来到了暗宫最深处的紫陵宫了?

“紫陵宫原名紫凌宫,凌霄的凌,而非陵寝的陵,轩辕紫蠡公主殉身后,莫名地发生了一场大地动,不但整个紫凌宫从此掩埋到了地下,就连紫栖山庄也毁于一旦,现在的庄子其时也是后来翻新的,所以后来就改成陵寝的陵了。”

那人的声音虽掩在面具下,但听上去甚是好听。“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那人在面具下思考了一二分钟,叹了一口气:“回去吧。”

我微微向他纳了个万福:“多谢前辈的不杀之恩,敢问前辈可否还我酬情和这先帝所赐的金如意。”

那人随手一扔,把我的酬情扔在我的脚跟前,我赶紧收了起来。

“如果我是你,应该把怀里的这只臭老鼠摔死,”那人指了指我的袖子,“然后将这把金如意献给原家主人,那你便为原氏立了大功,他必将即刻立你夫婿为原氏世子以示恩赏,这样吧!现任暗宫宫主马上就会到这里巡视,他同非白相交甚厚,定可保你平安到上面邀宠,你夫也快过来了吧,你只须静等原氏大军前来收拾这一乱局即可。”

他又把那把金如意扔到我跟前,我再把金如意给收了起来。

“敢问前辈,为何要这么对倾城?”我对那人疑道。

那人再次点起一把火炬,那满天紫晶又渐渐失去了光茫,只恢复平常山石岩洞的模样,只有一团晕黄的光,好似厚厚云层中包裹的阳光,让人感到一种略微的窒息。

那人的声音很严肃:“轩辕皇族,乃远古神族,极擅收集情报,查人隐私,其武器之一便是这信鼠,此鼠不似一般家鼠,极通人性,能识人语,又因体型巨大乃是万鼠之王,可使其他鼠类对其效忠,自身又对主上忠心以极,可惜天不佑轩辕氏,传至这第十世,这训练信鼠的技艺已难以继承,你手上的信鼠可能是最后一只。”

“司马氏擅建地宫,偏偏这信鼠其齿尖牙利,擅掘地洞,便是地宫的克星,故而毁去这最后一只,这紫陵宫便可万世无忧。”

“这把如意匙乃是盘古开天的一件神器,可开任何实锁,这一头可用于开启紫陵宫,另一头却可打开轩辕氏金簋,里面盛放着他们平日收集的关乎朝代更替,天地变色的秘辛,然而那些绝不是你之流应该打开的秘密,”那人淡淡道:“至少现在不能,而且知道得太多,对你和非白都没什么好处,你还是回去吧。”

暗宫中人,一般都是话唠,今天我再一次证明了这一点。

我之流,我暗想你又算是哪之流的。但是此人武功高强,还是先不要硬碰硬为妙,我便撇开倾城的生死问题,只是微欠身:“多谢前辈指点,敢问那神像可是原氏祖先?”

那人看了我两眼,没有理我,只别过头去。从袖中取出一支略显长大的毛笔,自顾自地沾了铜像下的紫川之水,在旁边的地上练起字来。

我不由有些尴尬,但又一时不知说些什么好,便找了一个干净之所,离他远远地坐下。

倾城溜到我怀中,瑟瑟发抖,我便轻轻抚摸他的皮毛,令他安静下来,其实我也很害怕。

过了一会儿,就在我开始研究着西番莲的花瓣时,那人忽地开口问我:“听说你的胸前嵌有紫殇?”

我点点头,很害怕他要像那些大夫那般验身。

那人哦了一声,又低下头,继续练着字,练着练着,笔画一变,好像开始画画了,我略略调整了一下坐姿,可以看到他的画像,只是距离略远,那水痕一会便干了,我看不真切,依稀可辩,他好像在画一个女人。

我为了看清楚一些,不由自主地略略伸长脖子。

他却头也不回,却忽地朗声道:“你难道没有听非白提起那四大家族的传说吗?原氏的祖先乃是尊贵的九天神祗,不止原氏,明氏,司马氏,轩辕氏亦皆为神将,皆为降妖伏魔才降临人世,平定凡间大乱后,四大家族共同以此紫陵洞降伏此魔族。”他指了指那个铜像,“原氏天人宽厚,只处罚这个传说中的魔族首领,其余的紫瞳妖魔皆得宽恕,诚心顺服,于是四神决定永留人间,镇守这个大魔王,原氏先祖曾对后世留下了那三十二字真言,你若是那身怀紫殇之人…”

他的话音未落,风铃声忽起,那人侧耳倾听一阵,我的眼前又一花,只觉他把我扔进一人多高的西番莲花丛中,我立刻几欲被花香熏死。倾城钻了出来,露出小眼,同我一起透过枝叶向外看着。

不一会儿,一个满面金光的人走了进来,严格说来是他带了一只金面具,那面具额上画着血红的枫叶。我暗想,原氏以梅花枫叶为族徽,这两人面具额上的记号加起来正是原氏的家族族徽。莫非他们是原氏的长辈,可为何呆在这紫陵宫。

那金面人似一阵风一般来到银面人面前,激动地说道:“你听到了吗,看到了吗,有人开启了圣石,我原氏祖先的本尊神像终于得见天日了,是时候了,这江山即将改朝换代了。”

第二百一十章 幻游紫陵洞(三)

“我觉得你高兴得太早了,”银面人冷冷道,手里拿着那支笔,悄然画了一朵牡丹:“就凭那个神像?”

“那天人巨剑上确刻着元昌猿涕,雪催斗木?那三十二字真言果真自轩辕太祖时代便有了,”金面人兴奋道:“合该轩辕家完了。”

银面人拿着那支笔站了起来,冷笑道:“别忘了,当年轩辕家就是利用了这三十二字真言引得明家和原家自相残杀。”

金面人阴□:“应该是我们利用了这真言扳倒了明家的野心。”

“只是这代价太大了,”银面人沉痛道:“莫要忘记了,明氏家族里也有我们的朋友和亲人。”

“也许你说得对,那么,”金面人沉默了一阵,阴冷地哼了一声:“如今,轩辕家也该为当年散播这真言付出代价了!”

他掏出一方红丝帕,里面躺着一只死僵了的花蝎子:“你看看这是什么?”

“这是幽灵杀人蝎,巨毒无比。”银面人毫无感情地回答道:“这不像是轩辕氏所豢养的武士。”

“好眼力,轩辕氏如今也只剩下信鼠罢了,哪里还有什么拿得出手的体面武技?”金面人冷笑数声:“这倒像是南方过来的吧。”

“我看正是信鼠技艺已失,轩辕家里又聘了高手,来驯养这些害人的蝎子来追踪我们了。”银面人淡淡道:“方才我放了紫川水闸,趁着涨潮放出了金龙,我以为他们大部为金龙所截,想不到还是有这么多泅水过来了,这驯养之人当真不简单。”

“不过这蝎子会结伴搭桥,泅游紫川后,居然能跑到你的门口了,战斗力绝不在金龙之下,倒是个好武士,轩辕家中心之意,昭然若揭啊,”金面人忽地想起了什么:“按那真言所测,圣像是由胸怀紫殇之人开启的,你可看见那花木槿跑到你这里来了。”

“这里除了我之外,连半个人影也没有,”银面人依然淡淡道:“她应被囚在倚霞阁里等着人前去救她,如何有这神通,倒跑到紫陵宫的地界来了。”

金面人定在那里看了一会银面人,然后慢慢地哦了一声,将那蝎子递给银面人,忽地在半道上向我所躲藏的方向射来,我还没反应过来,眼看那只毒蝎子像利刃一般,一路削落无数的西番莲花瓣,向我飞来,早有人出手按住我的嘴,将我压倒在地,而那蝎子最后钉在我的前方的土地上。

那人轻声在我耳边嘘了一声,倾城在我怀中吓得一动也不动。

“你的疑心病越来越重了。”银面人慢条斯理道:

“不是本座的疑心病,你当知道,我们本是一体,你心中所想,我自是知道,”金面人道:“而且,你向来说谎就很差,大哥。”

“干嘛这样活着?”银面人出言讥讽道:“你不累吗?”

“怎样活着便算是好了?这样至少能让我在阳光下好好活下去,而不似你,只能一辈子在这快发霉的宫殿里老死,就像司马妖一样。”金面人阴森森地说道。

银面人倒也并不生气,只是从面具下冷冷地嗤笑一声,又坐回紫浮的铜像边上,拿起笔来练字,而金面人却向我们的方向行了一阵,奈何西番莲太过茂密,眼看就要行到我们这边,离我们一米远处忽喇立起一人,替我们解了围:“暗神见过二位先生。”

那人一身白棉袍,戴着白面具,正是暗神。

“你何时来的。”

“方才过来,见先生们正讲得凝重之时,未敢打扰。”

“那快替我搜一搜,我分明感到有人。”

暗神装模作样的搜了一阵,然后便借故要出去,便放了一道机关,那人便挟着我出了窜了出去。

到得另一道暗门之处,那人一下子把我放下,我在地上打了一个滚,呼了一大口气,抬头一看,一个光头青年在烛火下冷着脸望着我,他抹了一把汗,蹲下来,用那双桃花眸在暗地看我:“你可好?”

“兰生?!”我喃喃地唤着他的名字,心中满是诧异:“你如何来了这里?”

“来寻你,”他简单地说着,桃花眸中闪着一丝疲劳,“你出了这样大的事,原家该回来的都回来了。”

“哦,你夫原非白也回来了。”他故意在夫字上加重了口音,眼神满是嘲讽。

我假装没有听到,问道:“他现在何处?”

“他与于大哥在一处,正在商议如何躲过龙禁卫进宫前来救你,你且放心,”他挑了一挑眉,斜眼看我:“你还是先担心一下你自己吧。”

“这二人究竟为何,听其所言,似是对四大家族旧事甚是了解,听其谈吐更像是原氏中人。”

“原氏有两位隐士谋臣,金阎罗,银钟馗,俱说已活逾上百年,乃是先祖时代轩辕紫蠡公主的守陵人,武功高绝,知一切秘辛。”兰生冷笑着举起火把:“传说中正是一个练了无泪真经,一个练了无笑真经,到头来虽成就天下无敌,却永远无法面对练功的过往,便在这里永远守候紫陵宫了。这两人向来一善一恶,一正一邪,一明一暗,不过你真是好狗运,先碰到了银钟魁,若是晚了半步,遇到的是金阎罗,就算是你夫到场,也救不了你。”

兰生对我疲倦地叹了一口气,拿了火炬,头也不回地向前走去,埋怨道:“你这人太不安份,没地让人担心。”

我又问道:“你何是进来的,又如何进到暗宫来的?这里可是原氏秘地。”

“我从暗庄潜入,本想悄悄把你从倚霞阁接出来,没想到你平白地失了踪,我看有老鼠的脚印,想你定是被轩辕家的信鼠引到地宫来了,便也翻入地下,正遇着银阎罗开闸放金龙,便一路尾随他而来,”兰生冷冷一笑,傲然地邈视我道:“再说了,这原家还没有我没到过的地儿呢?”

我满腹疑陡,正要问他有否去过紫陵宫,是何时去的种种问题,他却忽然想起什么,在前面停了脚步。

兰生回过头来:“那暗神明明看到你了,却不作声替你打圆场。”

“看样子,你连暗神也收买了,”他疑惑道,“许是你同他谈了什么交易了吧。”

“您老可真看得起我哪,此地唯有西番莲值钱,虽可入药”我故意调侃道:“不过,我未及同他谈妥西番莲的价格。”

“莫要轻信此人的任何话语。”兰生不理会我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忽然严肃起来,牢牢抓住我的肩膀,桃花眸犀利地看着我:“不准靠近这个暗神,他是这里的地下之王,实实在在吃人不吐骨头,乃是魔鬼的化身,万万不要相信此人,不要同他做任何交易,知道吗?。”

我极不喜欢他的语气,好像他是我爹似的,须知,我这一世和前一世的爹都没有对我这样说过话。于是我转过脸去,假装在欣赏涌道一角渗出的一枝幼小的西番莲,故意不理他,心想你有什么了不起的。

不想,他等不到我的承诺,忽然恼羞成怒起来,一下子把我按在墙壁上,一手掐住我的脖子,迫我看他。

他的俊脸狰狞着凑近我,眼珠子猛然变得血红,仿若魔鬼一般,狠狠对我咆哮道:“我方才说的话,你听清楚了没有。”

我想他一定要对我传达很重要的信息,可是这一吼实在把我吓得不清,他的手越掐越紧,眼神亦愈加凶狠,让我想起弓月宫中的魔鬼撒鲁尔。

我开始害怕地奋力挣扎,他对我冷冷笑道:“你怕什么,你连段月容都不怕,你倒怕起我来了。”

然后更诡异的事情又发生了,在他的左肩忽然又生出一只带着白面具的脑袋,乃是司马遽?!我的脑中一时一片空白。

兰生也感到了,可是没有人敢动,那只面具下有声音轻轻道:“如果我是你,就不会这样对待一位高贵的仕女呢。”

我的眼前一花,兰生被人大力地甩向空中,兰生轻盈地在空中一转身,再冲向司马遽时,手中多了道银光,是我的酬情。

酬情在兰生的手中如银龙一身,灿烂的银光不时冲向暗神,可是暗神的手也没有伸出来,却像混身长了眼,恁是银光再锋利耀眼,却不近他分毫。

“上古有一个传说,人偶本是死物,奈何操纵他的人偶师却是个心灵手巧之人,故而手中的人偶亦变得传神多情,于是那人偶也爱上了人偶师的心上人,”暗神忽地他的口气变了,他忽地从白袖袍里伸一只手,探入银光深处:“可惜再动人,他也不过是一只冰冷的人偶,更何况是像你这样破败的废木头,永远也不要妄想却代替那人偶师的位置。”

暗神的衣袖如舞,在空中击中兰生的左胸,大力将他大背肩,掼倒在地,将他按倒在地,一手抓着酬情按压他的脖劲:“快说,你是谁?本宫会有一千种方法让你生不如死。”

“够了,宫主,刚才是个误会,请放了兰生吧,非白遣兰生来找我,想必他正急着到处找我呢,请让我快回地面上去吧。”我略着急道。

“你是我什么人哪,你让我放,我就得放?”司马遽对我冷冷道:“再说了,西番莲价格还没定呢,凭什么我得听你的。”

我一时语塞,略张着口这么看着他,他却咭咭咕咕地笑起来:“可还记得我在梅林道说的,只要你应允了,我便不杀他。”

我正思忖着如何打个马虎眼先把兰生给放出来,地上的兰生却猛地一脚把司马遽踢了出去,大吼道:“她不是你们原家的玩物,你不要想毁了她。”

“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司马遽的白衣在火光下的涌道里如一阵苍白的光影,像鬼魅一样地飘忽不定,他兴奋地怪笑道:“你这个连男人也算不上的蠢东西。”

第二百一十一章 幻游紫陵洞(四)完结

“这儿轮得到你说话吗?”司马遽的白衣在火光下的涌道里如一阵苍白的光影,像鬼魅一样地飘忽不定,他兴奋地怪笑道:“你这个连男人也算不上的蠢东西。”

酬情划过一道银光,兰生的脸上一道深深的血痕,连皮肉都翻出来了,司马遽再一次将他踏在脚下。

我这回真急了,挡在兰生前面,使劲把他推开,还好他没有还手,大声说:“你干什么你,我答应你就是,再打下去他还有命吗?”

“很好,”司马遽收了戏谑之声,严肃道:“契约已成,日后我等便是生死之伴,莫忘记你今日之言!”

我正暗自冷笑:“谁同你这个怪胎生死之伴。就在这时,一个温和的女子声音传来:“阿遽,你在做甚?”

我们都回头惊看,一个带着白面具的红衣女子,牵着一个带着白面具的孩子,身后跟着两个带着白面具,满头灰发的武士,我认得那个孩子。

那个女人的面具额上刻着枫叶梅花记号,乌发梳着高高的朝云髻,脚踏珍珠鞋,身着火红的蜀锦制广袖儒裙,高腰上束着一根银骨盘结的腰带,勾勒出曼妙的魔鬼身材,精致的苏绣针法缀满了大朵大朵的的西番莲,金线勾缠,瑰丽而艳紫,竟然在昏暗的火光下闪耀着一种鬼魅的华丽,即便带着面具,亦让人无法忽视她的高贵。

那个孩子看到我着急地啊啊大叫,甩了那妇人的手,向我冲来,一下子推开了司马遽,扑在我怀中,一下子挡在了我,兰生和司马莲的中间,救了我们,正是那奇怪的暗神儿子小彧。

司马遽低声恨恨道:“小孽障,小小年纪便色字当头。”

他刚刚说完,便向那个红袍女子掠过去略施一礼,一改平时蛮横傲慢的语气,柔声道:“母亲大人,身子不好,怎么今儿个出来了?”

我赶紧扶起兰生,从怀里掏出一些随身的药物,想给他脸上上些药,不想兰生嘴角流血,目光向我冷傲地睨了我一眼,一下子把我推开了,想自己站起来,结果身子晃了两晃,又重重跌坐下来,我当下气得不清,但看他这样伤重,只好隐忍下来,又站到他身边,也不顾他反对,给他嘴里塞了一粒灵芝丸。

“咦?!怎么有外人闯到这里来?”

“回母亲大人,这是庄子上三爷的新妇,另一个是她的奴仆,他们为轩辕家的信鼠所引,来到宫中,方才儿子正要送他们俩早登极乐。”

我扶着兰生,怒瞪司马遽,原来你方才要杀了我们吗?

“三爷?原三爷的新妇?”那妇人疑惑道:“难道就是名动天下的花西夫人?”

“正是!”司马遽转向我们,淡淡道:“这是本宫的母亲,夫人还不快快跪下请安。”

没有人看清那妇人是怎么移动的,她已从远远的那边转瞬来到我的眼前,一股浓郁的西番莲香气向我裘来,我一惊,不由腿一软眼看就要跌坐地下,不想那妇人早已轻移莲步,来到我们面前,轻轻伸出一只纤长的玉手来将我扶住:“夫人不必多礼。”

她的玉指上带着六只极长的镶满珍珠宝石的金指甲套,流淌着华丽慵懒的气息,她默默地围着我转了一圈,又回到我的面前,好似歪着脑袋正正细细看我。

“好漂亮的一双紫瞳,就像那画上的平宁长公主似的:”那妇人喃喃道。

“今年多大了?”

“可读过什么书?”

她接着问了我一堆问题,我慢慢答来,心中暗诧,素闻暗宫中人憎恨原氏中人,可这妇人倒对我这般客气,甚至有点像在相媳妇似的。

“嗯,倒算是知书识礼,倒不像锦妃那般一股狐媚子劲,”她对我点点头,轻轻扶起我的手:“可惜了,好好一张脸给毁了去,不过你这妆厣倒甚是雅致。”

司马遽冷冷道:“母亲大人同她废什么话。请您先回去,待儿臣结果二人。”

“胡闹,”红衣妇人低低地训斥了:“怎可对一个仕女如此无礼。”

“夫人莫要见怪,我儿无壮,让夫人受惊了。”

她很客气地向东给我让了道:“听闻轩辕家有剧变,还是快快让我儿送你们出去吧。”

本来兰生在我身边作跪拜状,低头敛眉,听到她让司马遽送我们出去,明显松了一口气,便微微抬起头来,那一张俊脸便被那红衣女人看个正着。

我正要谢过,一阵红影在我耳边如风一般飘过,没等我回过神来,那红衣女人已来到兰生面前,任兰生武功再高,竟被她瞬间封穴,掐住脖子,昂起头来。

“是你,是你,你终于回来了。”红衣女人的身体颤得如风中落叶,淳厚的声音中渗杂着惊喜和深深的悲怆,可是手中却毫不留情,兰生的脸憋得痛红。

她脸上那张冰冷的面具眼眶处,募然滑下红色的泪珠成串,像鲜血一般殷红地淌在白颊。

“司马莲!”最后,她终是厉声喝出那个名字:“叛徒,你终于回来了。”

那站在她身后的两个灰发武士亦如影随形,飞向兰生,倾刻抓住兰生的胳膊,惊呼道:“果真是前宫主司马莲!”

兰生本就伤重,被这两个武功高强之人一抓,更是口吐鲜血。

“夫人且放手,司马莲早已死在川中的梅影山庄,”我大声疾呼:“这是我的朋友,已剃度出家了,法名无颜大师,请夫人莫要错认。”

“这位夫人请想想,司马莲若还在世必然已年尽六十了,”我赶紧说道:“可是他不过二十出头。天下间相像之人无所不在,夫人可莫要错认,妄杀好人。”

那红衣妇人愣在那里,其中一个武士道:“花西夫人所说有理,夫人请看,这和尚头顶确有戒疤,以前宫主的心性,确然不会前去做一个和尚。”

兰生的脸色更白了,眼中闪过一丝疑惑,似是恍然大悟,然后便是无尽的嘲讽与憎恨之意,冷冷道:“我本西关苦命人,为乱世所迫,剃度莲台下,自取无颜,须知女施主太过执着,便易生妄念。”

不想这一说,那个红衣女人倒退三步,惊惶道:”你本名兰生?兰生?阿莲,你七岁便能读通我司马家传风穴全谱,十岁能吹奏长相守,开音律锁,一十二岁便能打通暗宫所有的机关,甚至欲带我进紫陵宫看平宁长公主,可是你告诉过我,你讨厌这地宫,你讨厌西番莲,你讨厌你的名字,你最喜欢的花其实是兰花,你弱冠之礼时,偷偷告诉我,你给自己取了小字兰生。”

“因为兰花是君子之花,在上面的阳光世界里堂堂正正受人尊崇,可是咱们司马一族却只能在这地宫下生生世世为奴为仆,所以你背弃了我们的誓言,那时守陵的正是吾父,你暗中杀了他,偷入紫陵宫,偷了秘宝,你好狠毒的心啊。”

红衣妇人厉声大喝,一脚把兰生踹到岩壁上,兰生血流不止,桃花眸中一片死灰。